凝霜剑-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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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一明须臾转回,正色道:“家师有请,燕少侠即请入舱吧!”
燕剑飞躬身道:“正要拜见!”
说着举步直向舱内走去,在门前又与独掌开山左金鹏互相见了礼,通过了名姓,这才进入船舱。
朱奇已起身相迎,见了面苦笑道:“是燕少侠么?老夫朱奇失迎了!”
燕剑飞对辽东二老的大名虽已久仰,却是第一次见面。
见了面不禁有些吃惊,因为这位威震辽东道上的人物,竟是一脸的丧容,像是生了一场大病似的,说起话来,更是有气无力;再配上他苍老的神态,看起来简直就是一个活死人。
尽管如此,燕剑飞却是不敢丝毫怠慢,当下就要跪地行礼,朱奇却连忙把他扶住,道:“燕少侠少礼吧!”
燕剑飞躬身道:“燕剑飞参见老前辈,家祖因患足疾,已两个月未曾出门,故此不便亲来迎接,特命小孙前来恭迎!”
朱奇手捋银须,凄然叹道:“难得九公还记得旧情,已是很难得了,一切容见了面再谈吧!”
说着又叹了一声道:“老夫需用大车五辆,不知可曾随少侠同来?”
燕剑飞躬身道:“已遵命带来,现在岸边,老前辈需搬运何物,只管交代下来就是。”
朱奇苦笑了一下道:“好吧!”
遂向舱门口左金鹏挥手道:“金鹏,你把后舱帘子拉开,帮着燕少侠搬下去吧!”
左金鹏一声不哼地过去拉开了帘子,燕剑飞目光至处,不禁吓得变色,他后退了一步,啊了一声道:“老前辈,这……这些棺木是……”
朱奇惨笑了一声道:“这是老夫拜弟南怀仁及几位朋友的灵棺,正要借贵处一角停灵!”
燕剑飞打了一个寒颤道:“南老前辈何时归天的?怎么不曾听家祖说起过?这……”
朱奇闻言连连摇头苦笑,那双深陷在目眶之内的眸子,闪着泪光,不胜悲戚地道:
“老世侄,这里不是谈话之处,等见了令祖再详谈吧!”
燕剑飞不敢多问,当下行了一礼,转身退出,须臾召来了数名汉子。
在朱奇的两名弟子协助下,把五口棺木——抬下了船。
岸上已聚满了人,这确是一件本地罕见的怪事,五具棺木同运,看起来更令人胆战心惊!
朱奇和燕剑飞上了一辆敞篷的马车,左臂双刀邱一明和独掌开山左金鹏,二人各骑了一匹马,随护五辆灵车之后,一行直向崂山角下而去!
崂山的燕家,乃是当地一个大户,主人燕九公,在地方上是一个乐善好施,最叫得响的人物。
除了极少数的人以外,谁也不知道,这位老人家竟是一位身怀奇技的人物。
数十年之前,此老还居在山西时,以掌中一口弧形剑,很做过一些惊天动地的事。
由于此者喜着白衣,故人皆以白衣叟称之。
这些都已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燕九公自从来到了崂山,因早年发了一笔财,儿孙也都能克勤克俭,所以在这崂山脚下,起了大片庄院,认真地做起寓公来了。
他是再也不提拿刀动剑的事了,因此这地方几乎可说没有一个人知道他是一个藏锋隐芒的武林怪杰。
朱奇一行灵车尚未到达,燕家已事先得了消息,燕九公立即命人开庄门。
他本人坐在一张轮椅上,静候着这位有数十年没有见面的老朋友来到。
尘土弥漫中,一行六辆马车在庄院前停了下来。
朱奇恐主人有所忌讳,所以把灵车停在门外,先和燕剑飞进入庄内。
见面之后,朱奇才发现这位老友白衣叟燕九公较以前老得多了。只是由他那双闪烁的双眸看来,此老虽是丰衣足食,饱享晚景安乐;可是并没有把功夫搁下来,相反地,却有了更深厚的内功造诣。
朱奇不禁十分佩服,见人思己,他不禁伤心得泫然泪下,当下抢上一步,紧紧地拉住了燕九公双手道:“老哥哥……”
一时老泪纵横,燕九公一看对方这种神情,又因未见那位南二爷同来,他就知道事情不妙。
当下翻了一下眼皮,问道:“南老二呢?”
朱奇咳了一声道:“他……死了,老哥哥,这事一言难尽……等我细细地告诉你吧!”
白衣叟燕九公四下看了一眼,见庄内人杂,虽是自家人,却也不便多说。他微微怔了一下,遂拍着朱奇的肩头道:“来,兄弟,我们进去说。这是从何说起,南老二他身子不是一向很硬朗的吗?”
朱奇歉然道:“灵车现停庄外,如老哥你没有什么忌讳,还是先叫他们运进来,才好说话!”
燕九公吃了一惊,因为这种带灵拜客的事情,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可是他毫不犹豫地点了一下头,并命燕剑飞负责把灵车运进庄内。
在大厅上,两个年达耄耄的老人,长谈直到深夜。
在聆听了朱奇的一番叙述之后,白衣叟燕九公足足有半盏茶的时间没有说话。
朱奇以焦虑的目光看着他,苦笑道:“老哥哥,据你所知,这少年是谁家的弟子,他怎会有如此的身手?”
燕九公慢慢地摇了摇头,哼了一声:“这……我不大清楚。”
然后他又冷冷地一笑道:“老朋友,不是我说你,以你兄弟这种行径,也是自取其辱!”
朱奇面色一怔,燕九公又道:“黑白无常,这两个老鬼,我早知道他们平素无恶不为。兄弟,唉!你怎么和他们搅在一块了,这件事你们实在做得荒唐!”
朱奇冷冷笑道:“二事已至此,还说这些干什么?”
他忽地站起,道:“既是老哥哥你如此说,我也就不敢多打扰了!”
说着就要转身而出,燕九公一把把他拉住,嘿嘿一笑道:“你还是这老脾气,我如不念旧情,岂能容你进门?兄弟,你先坐下来。”
朱奇这才略为安心,依言落座,脸上带出纳闷的表情,一语不发。
燕九公呷了一口茶,皱眉道:“如真像你所说,这姓江的少年倒真是一个可怕的人物,只是我倒是想不出……”
朱奇叹了一声道:“我所以把灵棺运来,即因素知老哥哥阅历惊人,或可从死者伤处看出一点端倪来。”
燕九公闻言立起身子,苦笑了笑道:“那么你现在就同我去那灵棺一看吧!”
朱奇点了点头,又问:“听说老兄正害脚病?”燕九公白眉一挑,呵呵笑道:“我之害脚,乃是一个托词,为了避免一件烦心的事情,并非是真的。你我久历风尘之人,又岂能为一些小病困住,老弟,你走了眼了!”
说着身形只轻轻一弓,已然“嗖”一声,如同一只穿窗的狸猫似的,纵上了窗棂。
他回头招手道:“来,随我来,此举不宜为外人所见,以免引起猜疑。”
朱奇点了点头,跟着纵身而上,二老展开身法,向停棺处赶去。
不一会儿,已来到了停放灵棺的敞房中。
白衣叟燕九公立在棺前,长长吁了一口气,两道白眉紧紧皱着,感慨道:“想不到南老二一世纵横,老来竟丧命在一个孩子的手中,这真是命中注定么?”
他找到南怀仁的灵棺,右手突地向棺盖上一按一带,整个棺木为之吱吱一阵乱响,随着“嚓”一声,棺盖已被启了开来。
朱奇秉烛上前,照着南怀仁那张黄蜡无神的长脸,二老都不禁一阵唏嘘,随之泪下。
第四章珠生百媚
白衣叟燕九公和朱奇,在灯下一打量南怀仁这种死相,不禁各自触及旧情,一时悲从心起,热泪滂沱而下。
尤其是朱奇,他和南怀仁自幼是一起从师,及长又是一直共事江湖,结有金兰之好,情同骨肉。这时目睹这位数十年形影不离的拜弟长眠棺中,他的悲伤自是可见。
他落了几点泪后,用力地咬着牙,一双眸子之中,凶光四射!
白衣叟长叹了一声,用左面的袖口擦了一下眼角,凄然道:“南二弟真可谓死不瞑目,他的伤处在哪里?”
朱奇冷冷一笑,极为沮丧地道:“我正要请教老哥哥,你怎么反问起我来了?”
燕九公皱了一下眉,看着朱奇道:“那么就烦你暂时解开他的衣裤,待我来看吧!”
朱奇呆了一呆,道声:“好!”
遂匆匆把南怀仁尸身上的衣衫解了开来,燕九公探出一只手,由上至下,很快地按摸了一遍。
只见他眉头微皱道:“把他翻过来!”
朱奇依言把南怀仁翻了个身,燕九公又由下至上地匆匆摸了一遍。
朱奇见他掌指遍及南怀仁周身上下各处穴道脉门,就连一块骨节也未轻易放过,不由暗暗赞叹此老的行事周密,当下问道:“老哥哥,伤在何处?”
燕九公摇了一下头,双手又摸向了南怀仁的头骨、双耳,之后,他啧了一声道:
“怪哉!怎么他身上没有伤呢?”
朱奇哼了一声说:“所以怪就怪在此,莫非那小子竟擅内震之功么?”
燕九公皱了一下眉说:“贤弟,你再把灯就近一点!”
朱奇依言把烛台移到棺木之内,灯光闪烁,映照着南怀仁黄蜡似的一张脸,着实凄惨。
燕九公双手捧起了南怀仁的头,注视了半天,又用手拨开了死者的双目;之后,他冷冷笑道:“老弟,他的死与内脏无关,这真令人费解了!”
朱奇问:“你已看出不是伤在内脏?”
燕九公直起腰道:“你莫非不知五脏通目之说么?”
他茫然摇了一下头,燕九公哼道:“初结胎时,在母腹中,天一生水时而有瞳人通贤,地二生火而有两背通心,天三生木而有黑珠通肝,地四生金而有白珠通肺,天五生土而有上下胞胎通脾,故五脏精华皆聚于目!”
他指了一下棺中的南怀仁道:“南二弟目光虽滞,但五脏无伤,可以无疑,此人手法实在高明!”
说到此处,回身走到另一棺前,依样开了棺盖,却见棺内躺着的是苍海客乔昆!
燕九公不禁面带悲色地冷冷一笑道:“这少年也太手狠心辣了,有何天大之仇,竟对几个即将就木的老人,也不肯放过,必置之于死地而后已……”
说罢发出一串嘿嘿冷笑,道:“如有机会,我倒要会他一会!”
朱奇长叹了一声道:“老哥哥,只怕你也未必是他的对手啊!”
白衣叟燕九公闻言后,那双灰白色的眉毛,倏地向两下一分,冷然道:“即使不是他的对手,也不至像你兄弟落得如此下场。”
朱奇不由为之一怔,他本是心存激将之意,却未曾想到激出了此老这么一句话来,当下老脸一红,微微摇头叹息了一声。
白衣叟燕九公这时已探手棺内,在乔昆全身上下摸索了半天,仍然是不得要领。
接着二人又依次把余下三口棺木全数打开细查一遍,燕九公不由怀疑地道:“那姓江的少年,是用的什么兵刃?”
朱奇苦笑了一声说:“哪里是什么兵刃?只不过是一口木削的宝剑而已。”
燕九公听得心中一惊,因为他想到,一般武技高绝者。凭内力借物伤人,并不足为奇,可是这少年竟以一口木剑,来对付这一群武林中佼佼高手,这实在是太惊人了!
他心内震惊不已,但外表却一点也不显出来,反而冷冷一笑道:“武林中能以木剑伤人的颇不乏人,这也不足为奇,你既是和他们一路去的,怎会没有看清楚他是怎么下手的?”
朱奇冷冷地叹了一声,摇头道:“手法太快,看不清楚,惭愧!”
燕九公放下了棺盖,注视着来奇道:“这少年伤人手法实在很高明,我也莫能为力。
他既入中原,看来天下将要大乱了,你我都不得不防一防!”
朱奇一时想到江海枫那种披发仗剑的样子,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他随着燕九公步出灵房,一面道:“所以我特地来此访你,如果你我合力,也许尚可……”
白衣叟燕九公忽然站住脚,回过身来徐徐笑道:“老弟,不是我说自轻的话,这件事你不能靠我,我……”
说未说完,朱奇怔了一下道:“莫非你也怕他?”
白衣叟冷冷笑道:“我与他并无过往,怕他作甚?”
朱奇更是一怔,冷冷的道:“这么说,你是不愿意管我这趟子事了,这也没有什么,只怪我朱奇看错了你这个人了!”
说着就要转身而去,却为燕九公赶上一步,拉住了他的肩膀。
朱奇挣了一下道:“算了吧,还留我做甚!”
白衣叟嘿嘿一笑,用力地把他身子扳了回来,讥讽地道:“何必呢!咱们也不是小孩子,来这一套干什么?你还有什么话不能跟我说是不是?”
朱奇撩了一下眼皮苦笑道:“说良心话,我本来倒是有求于你……”
才说到此,燕九公就点头道:“说吧,什么事?老哥哥无不为你尽力!”
朱奇摇了一下头,叹道:“不说也罢!”
燕九公哼了一声说:“可是要我为你报仇么?”
朱奇翻了一下眼皮,徐徐地道:“我本来是这个意思的……”
白衣叟呵呵一笑,面上红光闪耀着,说:“兄弟,我得感激你这么瞧得起我,这件事我一定为你尽力就是……”
朱奇不等他说完,一把握住了他膀子道:“燕兄,谢谢你!”
燕九公呆了一呆,叹了一声,苦笑道:“兄弟,可是有一点,你必须弄清楚!”
朱奇茫然地看着他,燕九公咳了一声说:“我们进到里面再说!”
说着身形纵起,朱奇连忙跟上。二人返到室内,坐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