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荒纪年-第1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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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指环变成枷锁,生生把我勒死好变成鸟灵驮你们飞上天吧!”激动之下,恒露胸前的黑血喷发更急,烧灼得石头上都“滋滋”地冒起了腥臭的黑炯。
“跟这样的妖魔有什么道理可讲?趁它现在重伤赶紧杀了它,再这样下去,我们族人迟早要被它吃光的!”有人按捺不住开口,一句话提醒了所有人,他们都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你们这些贱民,当年千方百计想发挥铁指环的威力,等到指环真的显灵,把我变成妖魔之后却又惶恐畏惧,担负不起这样的压力了?”恒露说着,霍然抬起头,眼中的凶光如同闪电一般划过,“你们只配被我吃掉,哪里值得我身受魔道之苦带你们回家?”
“她要过来了,快念先祖传下的伏灵咒!”眼看恒露不顾胸前黑血泉涌立时就要展翅扑来,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的赤族人们赶紧大声提醒。
为首的汉子缓过神来,凝目注视着手中铜铸的莲花状法器,顺着上面的铭文大声念诵起来。他念的是什么我听不明白,然而随着他的念诵,其他人手中的武器上忽然爆发出青色的火焰来!“放箭,放箭!”立时,亢奋的人群中几点青色的箭头飞了出去,扎进不远处鸟灵的身体里,刹那之间,那几点火苗随着伏灵咒的念诵腾地盛放开来,把恒露整个笼罩在青色的火海之中。
“宁可永远不回去云荒,也再不能惹出这样的妖魔来了!”眼看鸟灵被那诡异的青色火苗烧得不住打滚,战战兢兢的人们纷纷议论着,“幸亏当年苏袂先祖流传下来这个咒语,否则怎么敢娶鸟灵为妻……”
“苏袂自己都是被鸟灵吃掉的,他的狗屁咒语能有什么用?”狂笑声中,巨大的黑色翅膀已经凌空展开,诡异的黑气如同潮水一般涌出,倾刻间浇熄了青色火苗。还不等赤族人们反应过来,眼角滴血的恶魔已经当头扑下,如同黑色飓风横扫四野,不多时,石头滩上只余下一堆惊恐万状的尸体。
张口将族人们新鲜的灵魂尽数吸食,恒露傲然站在尸横狼藉的血泊中,黑羽飘飘,红袍猎猎,尽是一派睥睨天地的戾气。
我眼睁睁地看着这场杀戮,无力阻止,心中却忍不住对恒露生出惧怕之心。我不知道这样疯狂的举止,有几分是源于鸟灵体内怨魂的愤恨,又有几分是源于恒露自小负担的族群使命。
我以前,只看到恒露那双美丽的眼睛里的骄傲和娇蛮,却没有发现那里面深深埋藏的重负和压抑。
忽然,恒露凄厉地长啸一声,猛地弯下腰,把尖利的爪甲插进了自己流血的伤口里,拼命地撕扯,仿佛要让那些黑血流尽才甘心。她在石头滩上痛苦地翻滚着,想要把那一身黑色的羽毛尽数扯下,那些羽毛却仿佛幽灵一般附着在她身上,无论如何也无法拔除。她的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呻吟声,指甲把脖子抠出道道血痕,拼命干呕,却无法把刚才吸食的怨魂吐出分毫。“救救我……”最后,恒露伸出带着自己血迹的尖利手指,定格在湛蓝的天空下,如同一根濒死的枯树。
我站在她的身旁,恍惚间看到昔日明媚的恒露从那具可怖的鸟灵身躯中挣扎而出。然而不管那透明的灵魂怎样撕扯,怎样抗拒,层层叠叠的黑羽依然如同深不见底的沼泽,无声无息却又有恃无恐地将她重新吞噬。
这样的场景一日日地重复,恒露自身的灵魂却挣扎得越来越无力,最终再也不曾出现,只有同样的痛苦日日烧灼着鸟灵的身心,翻滚嘶号,痛不欲生。我恍如置身于无间地狱,焦急万分却又束手无策——这就是沦落为魔的代价吗?可是天地可鉴,为什么要我的恒露承受这样永无止境的煎熬!
“你一定会和我们一起回到云荒……可是,我却希望那一天永远不会到来……”恒露昔日的低语如同火花在我脑海中闪过,是的,回归云荒成就族群的梦想固然已在恒露的心目中根深蒂固,可是那个时候,她自己也对这个未知的前途充满恐惧和挣扎,可是,不光她的族人、石宪还是我,都只顾着自己的感受,从没有人注意到分毫。
所有的人,包括口口声声爱着她的人,都不曾真切地关照过她的感受,没有人问她愿不愿意,怕不怕,哪怕她那时只是一个除了铁指环一无所有的弱小女孩儿。她所有能够保护自己的,只有那个注定要付出险恶代价的铁指环,而动荡的时世、自私的族人、我的冲动、石宪的付出,最终将她推进了她一直在逃避的深渊——沦落成魔。
五、合二为一
我一直留在了这个山谷,守望着恒露。看着她作恶,看着她受苦,却再也看不到她望向苍天进出“救救我”的血泪字句。我想,恒露是绝望了吧,因为我打破脑袋也想不出,无数怨魂聚集而成的鸟灵该怎样才能得到救赎。
随着吸食的怨魂越来越多,恒露的伤口渐渐愈合。终于有一天,她开始尝试飞越白雪皑皑的慕士塔格峰。望着她消失在苍茫雪山中的身影,来不及跟上的我站在地上,心中哀叹就算沦落成魔,就算心怀激愤,恒露始终没有忘记自己回归云荒的使命。
那一次恒露消失了很久,就在我懊恼得几乎要发疯,以为她再也不会回到中州的时候,巨大的黑影重重从天空摔下。
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凄渗的恒露——黑羽几乎被烧光,全身的肌肤被撕扯出大大小小的伤口,黑血染透了破烂的长袍,虚弱得连扇动翅膀的力气都失去了。她就那么蜷缩在地上,浑身不停地发着抖,让我以为下一刻她就会死去。
然而她最终还是抬起头来,向着雪山的巅峰厉声叫道:“该死的结界,迟早有一天,你休想拦住我们回家的路!”
就在那一次,为了迅速恢复体力,恒露吃光了她最后一个族人。
“你们不是想让我带你们回故乡吗,这下子我走到哪里都不会抛下你们了。”她凝视着翅膀上簌簌生长的黑色羽毛,语调恶毒而又凄凉。
我不知道是不是那些被她吸食的族人灵魂在逼迫着她,恒露一次又一次地向着慕士塔格峰进发,哪怕每次都落得遍体鳞伤铩羽而归也不曾改变她的信念。我也曾经偷偷抓着她的衣服和她一起冒险,事后却只记得让人眼花缭乱的火光、排山倒海的风雪和铁嘴铜牙的比翼鸟,让我一次次在天旋地转中丧失神志,一门心思死死抠住恒露的肌肤才没有掉进万丈雪谷中去。我不知道在经历过那样恐怖危险的旅程后,恒露怎么还会有勇气继续下一次注定失败的征途。
可惜,我没有办法问她、安慰她或是劝说她,我只能痛苦地看着她独自承受旁人难以承受的痛苦,有时候宁可她真的灰飞烟灭也不要再在这样的无间地狱中受苦受难。
所以你们可以想象,我是多么感激程青芜和石宪的出现,哪怕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降妖除魔”。
多年不见,程青芜仍然还是老样子,岁月对于她来说不过是瞬息掠过面颊的风。石宪虽然看上去和她年岁相仿,却一直恭谨地执着弟子之礼,低眉垂目面色沉静。想来那次程青芜将石宪带回晋国治伤以后,就将他收为了座下弟子,怪不得一直无人点拨的石宪后来法力提高如此迅速。
他们师徒二人出现在慕士塔格峰脚下的时候,恒露正倚靠着一块石头养伤,她的翅膀再一次被结界的火焰灼伤,短期内连扇动都很困难。看到程青芜和石宪,恒露苍白的脸上露出轻蔑怨恨的笑,表面上一动不动,近在咫尺的我却感受得到她一触即发的戾气和杀气。
石宪轻轻触碰到恒露的视线,立时躲避一般垂下头去,身子轻微地颤抖了一下。程青芜见状,低低地给他说了句什么,石宪便受到鼓励一般抬起头来,伸手握住了腰间的剑柄。
他刺了恒露一剑还不够,一定要将她赶尽杀绝么?我的怒气腾地爆发开来,不顾一切地朝着两人所在之处跑去,声嘶力竭地喊道:“住手,住手!你要杀她,先杀了我!”
然而石宪终究是听不到的,他只是一步步慢慢地走过来,穿越我对他而言毫不存在的身体,尚未出鞘的宝剑在剑鞘中轻轻抖动。
恒露也站了起来,虽然伤势让她只能靠着石头支起身体,可她眼中的气势却丝毫未减。
我深知这样下去恒露非吃大亏不可,急得脑中一片空白,只能不停地大叫“住手,住手!”可偏偏程青芜站在远处根本看不见我微小透明的身体,听不见我从另一个世界发出的声音,我只能用尽所有的力气,尽力跑得离程青芜近一些,更近一些。
眼看程青芜青色的道袍越来越清晰,我刚要再度呼喊出声,不妨身后却传来一声凄厉的悲鸣,仿佛从天而降的重担生生压碎了一个人的肩膀,听得我心中一悸,连忙回过了头。
不是恒露,她依然保持着方才备战的姿势,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前方。发出那声凄厉哀号的人,是石宪——他此刻正跪在地上,深深地蜷缩起身子,握住剑柄的手剧烈抖动,那柄剑却始终不曾出鞘。
“师父,我做不到,做不到……”石宪跪在沙地上,喃喃地道。
程青芜叹了一口气,向着石宪走过去。路过我身边时,我不失时机地抓住她道袍的下摆,攀爬而上。
“这次做不到,就下次吧,只是不能再让这个妖孽肆虐了。”程青芜说着,拂尘虚画,顷刻间在沙地上画出一个方圆一丈的圈子来,将恒露困在当中。
其实就算没有这个结界,恒露此刻也没有伤人之力了吧。看着恒露虚弱地重新跌坐下去,我心里一痛,想也不想地在程青芜耳边大吼了一声:“青姨!”程青芜说过她也只有靠通心术才能感知我的存在,我只能赌凑在她耳边的这全力一吼,能够刺激她使出通心术来。
谢天谢地,程青芜果然面色一凝,转过头来。她口唇不动,我却清清楚楚地听见她对我说:“难为你居然找到这个地方来。”
这句话里面包含的温情让我忍不住想要哭出来,只能抱着她的肩膀不断地喊着“青姨、青姨……”指望喊软了她的心肠,能够放过恒露。
“我原本还以为,你已经不在了。”程青芜说到这里,看着失魂落魄的石宪道,“走吧,有些事情该做决定了。”
石宪跟着程青芜翻上一座避风的山坡,即将下坡之时,忍不住回头张望,却正见恒露冷厉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忍不住又是一颤,伸手使劲地按了按太阳穴。
“今晚,我们就在这里露宿吧。”程青芜走到一条小河沟旁边,升起了一堆篝火。
石宪不作声,学着程青芜的样子在地上盘膝坐好,闭上了眼睛。
“你们要杀掉恒露吗?”我趴在程青芜肩上,忍不住问。
“对于鸟灵来说,杀掉它就是解救它。”程青芜用心神回答。
“不是的!如果杀掉鸟灵,它聚集的魂魄就会灰飞烟灭,恒露也就不复存在了!”我大声反驳着。
“正因为宪儿也不愿意这样,所以暂时才放过了那妖魔的命。”程青芜张开眼睛望着石宪,目光里带着慈爱和赞赏,“他发了宏愿,要净化鸟灵体内的每一个怨魂,让他们都可以转入轮回。不了此愿,誓不成仙。”
“不!我不要一个轮回转世后的恒露,我想要的是恒露变成她以前的样子!”我不顾一切地喊道,“石宪这样发誓就很了不起么?他哪里是爱着恒露,分明就是为了给自己成仙的履历上贴金而已!”
“我知道你的执念,可是想要这妖魔恢复原身,实在不是我们的力量能够办到的。”程青芜苦笑道。十几年过去,她虽然容颜未变,口气却苍老了许多,再不复当年泼辣的感觉,倒真的有点儿像个神仙了。
“不,一定会有办法的……”我说到这里,语气弱了下去,心里忽然明白我除了一颗爱她的心,却是什么力量也没有,不由气馁万分,一时不知如何接下话头。
四周寂静一片,只有篝火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响。
忽然,程青芜霍地站起,快步走到盘膝而坐的石宪面前,伸指在他眉心一点,轻诧了一声:“醒来!”
“啊!”石宪如梦初醒般蓦地睁大了眼睛,额头上冷汗簌簌而下。他张了张发白的嘴唇想要说什么,却一时没有发出声音来。
“又魇住了?”程青芜和声问道。
“嗯,又梦见了邺城里堆积如山的尸体……那里面有我的父王、兄长、族人……他们的脸血肉模糊,却仍然瞪着眼睛朝我喊着:‘报仇、报仇,让汉人也尝尝灭族的滋味!’”石宪说到这里,猛地抱住了自己的头,“师父,一百万羯人,整整一百万人啊,都被汉人杀光了!中州历史上何曾有过这样惨烈的事情!我知道自己不能报仇,可是我忘不了,忘不了那一幕!”
程青芜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将手放在徒儿的肩上,传达着自己的安慰。
“还有恒露。”石宪低着头絮絮地说着,“我以为还可以像以前一样,凭借自己的念力把她体内的怨魂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