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三部曲1-世界在爱情中成长-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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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垫背,而是作为机要秘书处理文件杂务,陪他睡觉,同时照顾他的饮食起居。盐商鲜于是大爷的老朋友。他们官商勾结敛财几十年,财物和女人都不分家。鲜于盐商,胖胖的光头,戴着金边眼镜,圆圆的脸像和善的弥勒佛。为了把他银行里高得吓人的法币金圆券换成金条带走,大白天,带着他和八太太生的独生女儿春杏,来到大爷的公馆。那时,有钱有势的男人,太太多女儿也多。碰到急用时就送出一个两个已是家常便饭。鲜家小女儿春杏,还没长得十分成熟。十六七岁养在深闺,养尊处优,穿一件貂皮大衣,显得高贵。面如桃花,眼如春杏,一管准鼻下的红嘴像江河里新打上来的鲢鱼。不用说,金条换了,眼如春杏的鲜家小女红嘴鱼,当晚就被大爷笑纳了。大爷和春杏并没有像他和过去那些新女人那样急风暴雨。他在她身上尽力体会和风细雨老树新枝杏花初绽缱绻缠绵的微醉感觉。实际上,抱在怀里的就如他的女儿。一次,进百乐门,有求于大爷庇护的老板,斜着的三角眼乜成一条缝,给他招来一位如春花绽放的少女。搂在怀里的时候,才由少女说出:“我是你的女儿,我真的是你女儿。”大爷把紧搂着的春花放了,大骂一声,“妈的,谁叫你来做这种事?你是哪一个母亲生的?”大爷极力回想着女儿的母亲:“妈的,快回去,好好读书,没钱,叫你母亲来找我。……格老子,弄得我差点乱伦。”大爷记不清自己有多少老婆和儿女。他拍拍手哈哈大笑着走出百乐门。这次,大爷没有叫斜眼老板再换一个新的。大爷新娶盐商的女儿做最后一房姨太太的行为引起他所有女人的不满。大军的炮火即将轰过来,他赶走了身边所有的女人,只把聪明伶俐的盐商的女儿春杏留在身边。春杏太小太小,没有战争岁月,没有军旅生涯,没有像其他女人那样陪伴大爷度过烽火连天生死离别的战争之夜,所以,她一点儿也不害怕,影子一样跟随着他,依偎着他,平静地收发文件,收拾东西,不时还给他哼一段清亮的船工歌子,说几句
幽默的笑话,用以宽慰他暴躁烦乱的心。不过,几十年征战岁月的磨砺,越是紧急关头,大爷越显平静。的确,此刻,他很平静。至少表面看来是如此。因为,他许多个姨太太当中的一个,银行家的女儿,人称八姨太,带着他们的全部财产,已经乘军用飞机到遥远的海边城市香港,住进他们租来的公馆,并将由此辗转飞到台湾,到那片碧绿的海岛上去,经营他们的未来。
冷风飕飕。树梢轻摇。窗户关得很紧,大爷不知冷风从何而来。盐商的女儿春杏,崭新的美式军装裹着她细柳一样袅娜的身躯,松软的细发揉进帽檐里,桃花一样的面颊有点泛白。她那春杏一样的眼睛瞥了他一眼,转过身,顺势拉了拉太师椅背后的天鹅绒窗帘,望着他在宽大的办公桌前来回踱步。大爷一会儿抄着双手,一会儿又用宽大的左手,托着国字脸上瘦削的腮帮,低头走来走去不知在寻找什么。泛着亮光的紫檀木办公桌摆放在卧室外屋正中,背后的墙上无一例外地装饰着国民党党旗总统画像孙中山遗训和“中正剑”。他弯下腰,打开办公桌右侧的小木柜,埋头翻了一阵,拿出一口朱红色的小木匣子,捧在手中,望着。一阵炮声轰隆隆地从遥远的天边滚过来。木匣子从大爷颤抖的手中滚落在地。春杏急忙奔过来,拾起小木匣,扶他坐在虎皮椅上。他直起身板,夺过木匣,双手微微颤抖。
“啥呀?”
春杏声音柔柔地问。
大爷不语。
“也要带走?”
大爷不吱声。
“值钱的东西,八姐不是都……”
大爷抬起头,望着春杏迷惑而美丽的眼睛,有顷,伸出一只带着发亮黄金戒指的手,把歪在她头上的黄布军帽,摘下扔了。春杏细软的秀发像水一样地流泻下来,淌在微凸的胸脯上。
“不要穿它,不要穿它!我要看看你不穿军装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此刻,大爷的声音尖利而沙哑,没有了往日发号施令时的洪亮与威严。他把小木匣放在桌上,急忙忙地伸手去解春杏胸前的纽扣。
春杏微微往后退了退,远处的炮声,轰隆隆地响起来。他的双手停在了她的胸前,回望着桌上的小木匣,泛黑的瞳仁里射出两道寒光。
这是一个生命。遥远的逝去了的、也像春杏一样载着和风细雨的春天般的生命。从柳荫下的弱冠少年,到此刻,轰开这座城门炮声中的犹斗困兽,这个水一样柔顺的生命,伴随着大爷戎马倥偬的一生。
的确,自记事起,大爷都在这种炮声中度过。
那时,他刚从那座城市的讲武堂速成班炮兵科匆匆毕业。穿了青布绿边的红色好褂,头上包着青布套头,稀里糊涂地被总兵吆喝着上路。一路翻山越岭,穿过荒无人烟的不毛之地,翻过雪山,趟过大河,到遥远的雪域高原,同头扎花翎的干瘦洋人作战。总兵姓庞,五短身材,细眼大嘴,拖着一条比我们的小大爷更长的辫子,声如洪钟,走路似摇摆的企鹅,立着如一堵粗壮的墙。总兵的队伍和英军在一条深深的山谷相遇。大爷手握毛瑟枪指挥的弟兄,那时只有一个排。那是秋天。辽阔的高原还长着淡淡的青草。站在喇嘛寺的断墙后面,绿旗在他们的头上迎风飘舞。庞总兵叉着腰,粗犷地吼叫了一声:“干喽!弟兄们,掏那些猪猡们的老窝子!”喊声未落,一排炮弹从天而降,打得喇嘛寺前面的石崖烟雾弥漫,乱石横飞。这是他第一次上战场,第一次听到来自要他命的敌人发过来的炮弹砸地的声音。炮声初响,大爷的脑袋嗡地懵了,还没有长成熟的不高的身子,野兔一样灵活地钻了半截在断墙后的石洞里,正好石洞底角有个窟窿。窟窿对着不远处英军发射小钢炮的炮台。愤怒、窃喜、仇恨涌上心头,大爷掏出了毛瑟枪。英军的炮火接二连三地在他们周围炸响。他感到翘在外面的屁股挨了几击。缩回头一看,那是总兵。他不动,细眯着一只眼,把长辫子甩到脑后,先是毛瑟枪,后是九子响,一阵点射,小钢炮台上的炮声停息了。总兵带着队伍冲进山谷。他从洞里退出来,挥舞双枪,招呼他的一拨人马,且打且冲。枪弹从炮台背后的山崖间射来。他的卫兵,队伍从半路上捡来的小藏人,“哇呀”叫了一声倒在他脚下。他抱起小藏人,贴在怀里使劲摇晃。小藏人的胸前和嘴里,咕咕喷出鲜血。他满脸涨红,放下小藏人,踩着冒烟的岩石,躲闪着前进,奔突如飞。他们缴过敌人的钢炮,对准英军峡谷中的老巢猛烈开火。总兵的队伍蚂蚁一样攀上山头,把炸药包塞进了英军炮台后的石洞。那是一场完全值不得夸耀的战斗。英军的队伍总共全歼,也只有十二,不,准确地说,也只有十三人。总兵的人马,毛算起来上千,死伤者过百。第一次出征,也是大爷第一次参战,总算是一场彻底的胜利。大爷在战斗中表现出的机智勇猛受到了总兵赞扬,并提拔他做总兵身边的贴身副官。总兵的队伍是那个快灭亡的朝代最后一批辫子军。他们在雪域高原转战数月。总兵所带几千人马,和英军作战,战斗中死伤一些,被藏兵的土枪射杀一些,饿死冻死相互残杀逃跑一些,最后也只有一两百人,回到了他们出发时的黑围墙军营。而那时,他们为之打仗的朝代即将灭亡。队伍被新军收编。总兵被撤职,带着他从高原上弄来的一个名叫蛛蛛的外国女人,逃到更远的南方边境。那是一个盛产鸦片和美女的国度。大爷则提着沉甸甸的金银财宝回到家乡,那座萦绕着袅袅雾气的江边小镇。第一次出征的经历,教会了他勇敢、机智、惟命是从、投机钻营的同时,还教会了他如何像总兵那样克扣军饷,吃队伍的空额。当兵是苦的,当官是幸运的。贡生祖父把大爷送进军营,就为让他能够在未来改朝换代不可避免的流血征战中坚忍不拔,不被人欺。在混乱的军营捞到大把金钱,并没有算计在父亲对他的希望之中。但这笔巨款,对大爷当时的家庭不算多余。父亲死后,大江边小镇上的老屋里,祖传的田产和江中渔船上的收入,已消失殆尽。几个嗷嗷待哺的弟妹,在大爷这笔征战高原的外快滋润下,如包谷棒、青林一样蓬蓬勃勃地生长起来。男的强壮又多情,女的温柔而暴烈。尽管,他的那些弟妹,后来,有的和他一起征战,有的,却把手中的枪杆对准了他。
……
辽阔的蓝天。滚滚硝烟弥漫着高原战场。大爷的上司——总兵,满脸胡茬又矮又壮的庞总兵,不仅教会了他怎样打仗怎样发财,还教会了他怎样在战争中征服女人。长辫子军从高原往回撤的时候,总兵带回军营中的那个肮脏的英国女人蛛蛛,金发碧眼,坐在五头牦牛拖着的战车上瑟瑟发抖。那是第一场战斗,总兵挥舞着毛瑟枪,冲进英军老巢,射杀了弹尽粮绝的光头英军首领之后抢来的女人。那时,庞总兵浑身是血。他从崖缝里拖出抱头哆嗦的蛛蛛,按倒在牦牛毡子上几把脱光了她的身子,顺手几枪,把一同冲进洞内的弟兄打出去,就开始施暴。总兵立在喇嘛寺断墙后高喊的一声“干啦”,可不是闹着玩的。据说,他每次打了胜仗,哪怕是并不起眼的胜仗之后,首先要做的事就是捉弄女人。所以,总兵帐中的女人总是走马灯似地变换不断,而这个外国女人蛛蛛,虽然是英军从国内招来的军妓,虽然军妓在这里服务已经数年,且染上了梅毒,毕竟是外国女人。总兵用特效藏药治好了蛛蛛的梅毒,然后独自享用。蛛蛛虽然面容肮脏,但皮肤很白,身材很高,无论躺在怀里还是扑在身下缠来绕去,总兵都感到很性感很风情。虽然总兵的帐中还来过其他女人,女汉人,女……这个看起来有点肮脏的英国女人,一直没有离开过他。当副官的时候,大爷多次看到庞总兵抽足大烟后,搂着蛛蛛在毡炕上用劲。有时在炕上抱着蛛蛛的裸身,向立在炕前的统兵参将排兵布阵。似乎在用他那矮壮的身躯告诉他的官佐,在战场上不顾命地冲锋陷阵和在女人身上用的力气是一样的。身为副官,那时大爷还小。在雪域高原上作战,他没有沾过女人。不是没有机会,而是,他只有十七岁,正好是他哥哥文秀山被那群黑人白人流氓恶少扔进罗斯金大桥下的年龄。
后来,军阀混战,大爷把庞总兵的队伍全部收拾干净。枪炮,地盘,女人,黄金,全部据为己有。原来,乱枪打死当年县令,他那拖着长辫子老父亲文贡生的革命党,正是被他追得无路可逃后开枪自杀的披着一头齐耳散发的总兵——庞达勋!
“有仇报仇,有冤伸冤!”
兵强马壮的愣头青,国民革命军新编第某军军长,军阀大爷文秀水,那年,正好二十五岁,已结婚三次,儿女一群,战功累累。他把手叉在挂着盒子炮的腰间,队前训话,威风凛凛,气壮山河。他尝到了战争带来的甜头。
……
炮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等待着他逃跑的汽车在车棚里静静肃立。他不需要卫兵再来给他开车。大爷自己能开,盐商的女儿春杏也学会了开车。外面兵荒马乱,大爷叫春杏多学会两手。而此刻,他自己也没有多少手来对付他占领的这座城市土崩瓦解的局面。这双手,连解开眼前这个小女人胸前纽扣的力气也没有了。
这不是他的手。
此刻,隆隆炮声中,望着桌上的朱红色檀木匣子,春杏画眉一样清亮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朦胧的光影。那不是恐惧。腰缠万贯的父亲带着一窝姨太太和弟兄姊妹离她而去,她已经历了生死离别,尽管她还小。她知道这种岁月,死亡每时每刻都可能发生。恐惧,对处于战争漩涡中的人们,没有任何意义。也许,她真已把自己的命运系在了眼前这位穿过无数次枪林弹雨的男人?春杏知道,大爷身上留下了多处战斗的伤疤。他洪亮的嗓音千百次在无比险恶的混战恶战中回响。他横枪跃马,翻过高山,过大河,难道他真不知道眼前的这座高山已不能翻过?她将怎样陪伴他趟过他们共同的生命中即将出现的大江大河?她镇静,难道真的相信他们有汽车可以逃跑?他真的能从兵荒马乱中闯出一条血路来?……她微微挺了挺身子,细小的手轻轻把胸前的衣扣一颗颗松开。伴随炮声,大爷把壮硕的头颅,贴在春杏的小腹上。他似乎嗅到了姑娘体内散发出的嫩绿的生命气息。他那贼亮的双眼立即溢出梦幻般的潮水。春杏是他第几个女人?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枪炮声中和女人在一起,曾经弹奏出无数美妙的钢铁与生命旋律,像悲怆的音乐,冷艳,壮美!那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