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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遮你一世尘埃-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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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澜:“这倒是没错。他在添力、添香面前,总是太严肃了。在你面前,他倒更像一个爸爸。不过,你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这些。你是不是一直都很想有个爸爸?小的时候,看见人家都有爸爸而你没有,你是不是有过很多的疑惑?”

艳阳:“您和姥姥对我太好了,我从来就不缺乏爱,所以也从来没觉得没有爸爸是一件多么遗憾的事情。但是,偶尔看见别的小朋友的爸爸抱着他们,把他们举得高高的,还是会很羡慕他们的。后来有了叔叔,我也挺高兴的,就在心里把他当成了爸爸。”

忽然,乔澜深意地看了一眼艳阳,问道:“你想过你自己的父亲是什么样的人吗?”

艳阳心里一懔,意识到妈妈将对她说什么。她一直在等这一天,这一天终于来到了。艳阳回望着妈妈,轻轻地点了点头,说:“想过。总觉得他应该是一个很特别的人。后来我问过外婆。外婆告诉我,说他是个英雄。”

乔澜轻声说道:“外婆告诉你的不是全部。我一直想找个合适的时间,告诉你你身世的全部真相。”

乔澜起身回了房间,不一会儿拿出一个纸盒子。她打开纸盒子,里面的东西是艳阳熟悉的:一套小说《艳阳天》,一张照片,一个日记本。

乔澜先拿出那张照片,说:“这个拉手风琴的男子名叫夏云长,是从北京下放到望城县的知青。我那个时候也是在望城县当知青。我们两的知青点在同一个公社,相隔十几里山路。这张照片,是我和夏云长一起代表公社参加县知识青年文艺汇演的时候,县文化馆的同志拍摄的。夏云长要文化馆的同志多洗了一张,送给我作为纪念。照片后面还有他的签字留念。我们那个时候,因为一起排练、演出,就成了很好的朋友。他喜欢文学,我也喜欢。但那个时候能找到的文学书籍很少,只要我们找到了新书,都会相互交换。这套《艳阳天》在当时风靡一时,是夏云长送给我的。

“夏云长多才多艺,又热情大方。他有很多的朋友。农闲的时候,他就到各个知青点串门。他们北京知青点一共有十几个从北京来的知青。其中有一个女孩子叫韩秋意。她很年轻,是一个特别可爱的女孩子。有的时候,夏云长到我们知青点来串门,她也跟着一起来……

乔澜说到这里,深深地望了艳阳一眼。艳阳这时还不能体会这一眼的深意。妈妈故事的前半段都是在她的预料之中的,只是这个叫韩秋意的女孩子出现,让艳阳有些意外……

70往事

乔澜说:“我最后一次见到夏云长,是在那一年的十月份。我和他代表县里的知青,去地区参加了知青文艺汇演。我们在县文化馆集中排练了一个月。他那时刚当上了父亲,非常兴奋。他手里有一张女儿的照片,那是他的女儿满月的时候,他带着女儿到县照相馆照的。他逢人就拿出女儿的满月照来炫耀,到处夸奖女儿漂亮,乖巧。那个时候物资很紧张,很多物资都计划供应,需要凭票购买。我们在排练的时候,也会得到一点点补贴。夏云长的人缘很好,我们所有参加排练的知青都把补贴的糖票送给了他,让他给他的女儿买些糖回去。夏云长在参加排练之余,也会在文化馆帮着画宣传画,写大字标语,挣一些钱来,给孩子买奶粉。可以看得出来,他对她女儿的是爱到骨子里去了。

……

“夏云长和韩秋意出事的时候,我没有在望城县。那个时候,我家里出了一件大事,我回C市了。”

乔澜曾经有一个和睦温馨的家庭。她父亲曾是省歌舞团的乐队指挥,母亲在省歌舞团做服装设计,家里除了她之外,还有一个小她五岁的弟弟。然而,这个幸福的四口之家,在当年那残酷无情的政治环境中,也受到了冲击,最后支离破碎。乔澜的父亲,是一个正直的艺术家,他刚正不阿,敢于直言不讳的个性,让他在政治运动种备受排挤和打击。父亲因不堪屈辱,郁闷成疾。在乔澜高中毕业那年的春天,英年早逝。在那一年的夏天,乔澜离开了母亲和弟弟,到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去了,家里只留下了母亲和弟弟。

1974年的夏天,乔澜的弟弟高中毕业,按照当时的政策留在C市,被分配在市第三纺织厂当仓库管理员。那年冬天,仓库失火,乔澜的弟弟,一个年仅十八岁,刚刚参加工作的热血青年,为了抢救国家财产而殉职。乔澜得到这一噩耗之后,立即回到C市。

当乔澜帮助母亲处理完弟弟的后事之后,再返回望城县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以后了。在C市,她隐隐听说过“知青暴动”这件事情。因为是小道消息,传得比较夸张,反而有些不真实。但是,当她所坐的长途汽车驶进望城县县城的时候。她看见县城的街道上还残留着许多大字报、横幅标语的残迹。在那些破碎,零乱的巨幅标语和大字报上,夏云长的名字被打上了红叉,看上去,十分触目惊心。

下车之后,乔澜急忙向周围的人打听消息,这才得知:在她离开望城县后的一个星期,韩秋意被逼自杀。之后,知青请愿,夏云长被判刑,并随即遣送到外地。北京知青和其他闹事者全部被拘留。震惊之余,乔澜首先想到了夏云长和韩秋意的女儿,那孩子才四个月大,不知现在身在何处。乔澜向四周的人再打听,却没有人知道。

乔澜转乘了去公社所在乡镇的班车。下车之后,她没有回自己的知青点。而是直接去了北京知青点所在的村庄。北京知青住的房子里空无一人。夏云长和韩秋意住的那个土坯房的木门上被贴了封条。乔澜向在周围玩耍的一个小孩打听,才知道“知青的丫头”现在在一个当地老乡的家里。

小孩把乔澜带到了那个老乡家里。那家的女主人一听说乔澜在打听“知青的丫头”,就开始发起牢骚来了,她说:“刚开始只让我们看这孩子看几天,这都快一个月了,也没人管。这丫头到底还有没有人管啊?别就丢给我们家了。这年头,谁家有余粮多喂一张嘴啊?”

夏云长和韩秋意出事之后,北京的知青也都给抓了起来。“知青的丫头”就成了无人照料的孤儿。正好这户人家也刚添了一个儿子。这个男孩比“知青的丫头”小一个月。大队干部认为,这家人在喂养他们自己的孩子的同时,顺带着就可以给“知青的丫头”喂一口。于是就把这“知青的丫头”,以及她的奶粉,白糖和衣物,一起送到了这家人家来了。

乔澜看见“知青的丫头”时,那女孩包在一个又脏又破的小薄被里,被放在堂屋的角落里的一堆稻草上。乔澜走过去把她抱了起来,发现这孩子全身烫得厉害,小嘴微微张着,似乎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乔澜一惊,便问:“这孩子在发烧,她烧几天了。”

女老乡讪讪地说:“我喊郎中来看过,说是有点着凉,没大事。乡下的娃儿都皮实,有点病等等就过去了。哪里有钱给她打针吃药啊。”

乔澜吩咐女老乡,拿一个湿毛巾来,放在女孩的额头上,然后又要女老乡端一碗温开水来。乔澜用小勺细心地喂女孩喝下。女孩显然是饿极了,小勺刚一碰到她的小嘴,她就张着嘴迎了过来。

那女老乡有些尴尬,说:“刚刚给她喂了米汤,她不喝。”

乔澜看见堂屋的桌上有一袋奶粉,就问:“还有奶粉吗?你去给孩子冲点。”

女老乡掩饰道:“奶粉?早没了,一共也没几袋,小孩子能吃,都吃完了。”

乔澜只好说:“那你给她弄些米汤来。”

从进门到现在,乔澜已经把这个家庭大致打辆了一下。像绝大多数当地农民一样,这家住的仍旧是土坯房。房间里昏暗、寒冷,没有取暖设备,只有在堂屋的一角用干树根烧了一堆火取暖,屋子里弥漫着烟雾,味道浓烈。乔澜刚呆几分钟,就被呛得咳嗽起来。这家里除了那个新生的儿子之外,还有四个年龄不等的女孩。最大的女孩大约八、九岁的样子。最小的还在姗姗学步。那个最大的女孩抱着新生儿。新生儿的头上戴着一顶粉红色的毛线帽,身上包的是一个粉红花色的小毛毯。这顶毛线帽和小毛毯,乔澜看着很眼熟。因为那是她买给夏云长女儿的礼物。这家的男主人,从乔澜一进门开始,就一只蹲在火堆边抽烟,一句话都没有说。

乔澜给女婴喂了几口米汤,然后对女老乡说:“我是这孩子爸爸的朋友。这孩子病得很厉害。我要把她带到县城去看病。”

老乡没有阻拦。乔澜带着女婴连夜赶回县城。在县城医院的急诊室,医生诊断婴儿得的是急性肺炎。乔澜陪着婴儿在急诊室打了一夜的点滴。第二天早晨,婴儿退烧了。乔澜便带着孩子返回了C市。

因为弟弟是因公去世,被追认为“烈士”。乔澜作为“烈士”家属,被破格照顾了一个回城的名额。这样乔澜很快就离开了望城县。关于那个“知青的丫头”,乔澜跟谁都没有提起过。

艳阳沉浸在这个悲惨而壮烈的故事里,不能自拔。她为那个在四个月大就失去了父母的孩子而痛心;为那个被遗忘在土坯房屋一角的稻草堆上的那个女婴而哭泣。她在心里叹息:如果不是乔澜的即时赶到,等待那个女婴的命运将会是什么?

二十九年之后,当乔澜提起这段往事的时候,那个躺在土坯房的角落里,奄奄一息的小女孩仍然在眼前晃动。乔澜告诉艳阳:“那个时候,我和你外婆因为失去了我们的亲人悲痛欲绝,几乎失去了生活的勇气,这个女婴的到来,给我们的增添了一份新的希望,也给了我们新的责任。我决定收养这个女孩。为了纪念夏云长和他的妻子,我和你外婆就决定,给这个女孩取名,艳阳。”

“妈妈。”艳阳轻轻地叫了一声。虽然,她知道妈妈是在讲述她的身世。但是,她还是不敢相信,那个被抛弃在稻草堆上奄奄一息的女婴,正是四个月大的她。她是有母亲的,眼前这个人就是她的母亲。

乔澜看懂了艳阳的心思,她说:“从一开始我就决定把你当作我自己的女儿养大。所以我告诉别人,你是我在当知青的时候生下的孩子。除了你外婆和我,没有人知道你的身世。我原来并没有打算把这件事情告诉你。连我自己都不再去想这件事了。从内心里,我早就认为你是我的亲生女儿了。

“但是,随着你渐渐地长大,我又想:每个人都有权利知道自己的来历,知道自己究竟是谁,你也不例外。不能因为我养大了你,就有权利掩盖你的身世。你应该知道你的血管里流的谁的血。我原来打算,在你大学毕业的时候,告诉你这件事。但是,没等你大学毕业,你的生活就出现了变故。所以,我只好拖到现在。我还想告诉你的是:你的父母他们都是特别特别特别好的人。虽然他们只有幸当了你四个月的父母,但是他们和这个世界上所有爱他们孩子的父母一样,深深地爱着你。我对你父亲了解更多一点,他是一个非常有才华的人,又非常热心,善良。每一个和他接触过的人都会被他的人格的魅力所打动。只可惜的是,我没能给你留下更多你父母的东西。我后来又去了一趟你父母住过的那间房子。我去的时候,里面的东西全部被清空了。我手里留下的,只有夏云长给我的这套书,这张照片,还有……”

乔澜说着,从那本红色日记本里拿出一张纸条,就是那张写着“北京市西城区能仁胡同58号”纸条。乔澜说:“这张纸条,是你父亲写的。有一年春节前夕,你母亲回北京去探亲了。你父亲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些很珍贵的红糯米,想寄给你母亲。因为你母亲得过一种病,也就是你曾经得过的‘紫癜症’。这种红糯米对你母亲的病很有好处。正好那时我也准备回C市过年,你父亲就委托我路过县城的时候,把红糯米寄给你母亲。他写下的这张纸条,就是你母亲家里的地址。很久以后,我去北京开会,曾经想去造访这个地址,但是,很可惜,那个地方拆迁了,这个地址已经不存在了……”

“你父亲是个孤儿,家里没有别的人了。但你母亲家里还有些人,据说,你母亲的爸爸还是一个高官。很可惜的是,我那时和你母亲不熟,对她的家人更不了解。我只知道你母亲的名字叫韩秋意。

“曾经,我有一个机会可以把你交还给你母亲的家人的。文革结束后不久,望城县政府给你父母亲平反,听说你母亲家里也来人了。但是那个时候,我没有去找你母亲的家人。我得承认,我那个时候自私了。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亲生女儿。我根本想都没有想过把你还给你母亲的家人。现在,你如果想打听你母亲的家人的话,我想了想,我可以陪你去望城县一趟,也许当年接待过你母亲家人的人还在,我们可以去访问一下他们。你觉得呢?”

艳阳这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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