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行年-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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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和比了个“嘘”的手势,朝她招招手。秦锦秋迟疑了一会儿,也猫着腰溜过去蹲下了。
“你们——到底在——做什么——”担心被颜乔安听见动静,她压低声音,一字一字地朝路和做口型。
路和格外轻松愉快的回答让她不禁有种被打败的感觉,“当然就是偷听啦。”
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回宿舍冲个澡……真难想象林嘉言也会跟着凑这热闹,秦锦秋朝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那我先走——”
话只说了一半人就被路和拖住。
“颜乔安管小鬼头的场面可不常有,错过一次可就再难看到喽。”
也许是因为又换了位老师,孩子们很是兴奋,教室里闹哄哄的。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有静下来的迹象,秦锦秋有些按捺不住了,正要探出头去看,却被路和按了回来,“耐心。”
颜乔安会敲黑板拍讲台地管纪律吗?
答案当然是,不会。
“书,35页。”一片嘈杂中,她简短地说。并没有刻意提高音量,却奇迹般地让孩子们安静了。一时间只听到哗啦哗啦的书页翻动声。
她听得一头雾水,忽然感到有人在戳自己的手臂。梁未来递过来一本语文书。
准备如此齐全,显然是蓄谋已久的有组织有计划的活动。
秦锦秋觉得有些好笑,接过来小心翼翼地翻开。小学六年级的课本自然不可能收录什么深奥古文,但眼前的这一篇也着实让她瞠圆了眼。
让六年级的学生来学李清照的《声声慢》,期望值是否太高了些?
“现在的孩子,早熟啊早熟。”路和支着下巴,状似无限感慨。
秦锦秋与林嘉言同时呛了一口。
这时,教室内又响起粉笔与黑板撞击的轻微笃笃声。安宁小学的黑板是木质的,不常有玻璃黑板的尖锐摩擦声,有节奏的敲击清亮悦耳。除此以外,一片静谧。秦锦秋垂首默默念着那些熟悉的词句,久而久之,那敲击声竟成了绝佳的背景音。不知过了多久,那声音稍歇。她阖上书本,才发现身旁的几人已无声地探出头去。
安宁小学教室的窗台很高,偷听偷看着实是个体力活。秦锦秋学着梁未来与路和的动作,微微屈膝,直起腰,将身体冒出窗台的部分控制在眼睛以下鼻梁以上。
这位置斜对着黑板,夕阳模糊的光线斜照入室内,年久的黑板微微反光。如此,洋洋洒洒飘逸秀美的篇章更显超拔而不可捉摸。秦锦秋目瞪口呆地望着那熟悉的字体——颐北高中入学仪式当天,她经过B班门前的时候,看到的“颜乔安”三个字所用的字体。
颜乔安放下粉笔,后退几步。她听到她轻声开口念着。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回神,回神啦。”一双大手在眼前胡乱飞舞,秦锦秋一惊,意识回笼。路和已蹲回了墙角,她忙不迭学样。
抿了抿唇,许久,她才找到一句话说:“那字……真漂亮。”
但两年前的观感在今天依然没有改变——这字,看起来与她格格不入。太过洒脱。颜乔安自然也是离群的,然而细究下去其中又有着耐人寻味的分歧。可是,她写得那么流畅自然,令人无从生疑。
接过话头的,是打方才起便一直保持沉默的林嘉言。
“这是述谣的字。”
他轻声笑了笑,目光柔和了几分。
“述谣在这方面很有天赋。述谣走的那个夏天,乔安用了整整两个月,翻遍了他留下的所有手迹。然后……当我再看到她的字时,就是这样了。与述谣的字,一模一样。”
她以这样一种方式,来悼念已逝的人。
秦锦秋觉得喉咙里涩涩的,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什么都不说也不好,只能,轻轻叹了口气。
说话间,一堂课已经结束。尖锐刺耳的电铃响过,颜乔安收拾讲义宣布下课。迈出教室时,她瞥见墙角鬼鬼祟祟的一大帮人,停下脚步,微微挑起眉头。
秦锦秋与梁未来都尴尬地往后退了退。倒是路和面不改色地站起身,顺手拽起她俩,“乔安,要不要一起下山吃顿好的?嘉言说他请客哦。”
被点名的林嘉言有一瞬诧异,但随即含笑默认了。
可颜乔安一如既往地不领情,“不必了。”她回头看了看已被值日生擦去一半的板书,突然说,“下次要旁听的话,端把椅子坐教室后头。”说完,不待其余几人有所反应,便快步离开了。
秦锦秋与路和面面相觑,“她知道?”
梁未来语气有些惆怅,“她有什么是不知道的呢。”
林嘉言没有说话,却慢慢地走到秦锦秋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
值日生打扫完后忘记了关门,白日里闹哄哄的教室此刻静默在无声无息里,金色与黑色之间分界模糊。在校园中漫无目的地逛了一圈,最后又绕回了这里。颜乔安推开虚掩的门,在门边第一个座位轻轻坐下。
这桌椅对她来说小了些,但她并不在意似的趴伏在桌面上,闭了眼养神。
在这里,她的心绪能暂且平静下来。
忽地,传来吱呀一声。
颜乔安警觉地睁开眼坐起身,犀利雪亮的目光扫向门边。
门边站着的,是一个小男孩。
她认得这孩子。当课堂上一片哄闹,大家都为新来了实习老师而激动不已时,只有他安静地坐在讲台下看书,那种专注与痴迷,令她想起另一个人。
许是没料到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那孩子怯怯地退了一步。但只是片刻后,他又深深吸了一口气。
“姐……啊不,老、老师。”
他唤得有些结巴,双手背在身后,黑亮双瞳却是十分清澈纯净的。颜乔安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弯下腰,与他平视。那孩子触动了她心底的一根弦。她以从未有过的柔和口吻道:“嗯,怎么了?”
那孩子抿了抿唇,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从背后拿出一样东西塞入她手中。
“我、我很喜欢颜老师的课,也很喜欢颜老师,你……你能来这里,我很开心。”
努力说完,他一张小脸已经涨得通红,却又十分期盼地望着颜乔安,仿佛期待着她的反应。
颜乔安怔怔地看着手里的矢车菊。
被人攥得太久,花瓣已有些发蔫。但纯净如晴空的紫蓝在夕阳下漾着柔和的光辉。
很美。
她笑了,伸出手臂,温柔地拥住兀自一脸忐忑与期待的孩子。
隔着无限遥远的时间与空间。似曾相识。
“我也很开心。”
'七'
轻松而愉快的时候,日子总过得飞快。眨眼间,在桑野的一周已过去了大半。
“这雨还要下多久才能停啊?”路和丢开教案,长长哀叹一声,“我还没能好好上山玩一趟的说。”
“收起你这误人子弟的孬样。”秦锦秋毫不客气地抄起文件夹敲他的头。
办公室另一侧的林嘉言忍住笑轻咳一声,“阿秋,该去上课喽。”
午休结束的铃声准时响起。
秦锦秋如梦初醒地一蹦三尺高,慌慌忙忙收拾了些书本就奔出门。
迎面扑来的水雾让她条件反射地又退了回去。
桌子离门最近的路和哇啦哇啦惨叫着:“快关门快关门!书都打湿啦!快咬紧牙关冲啊!”
没有同情心的家伙。
秦锦秋丢下一个白眼,一埋头小跑出去。
窄窄一条走廊完全隔不住雨水,不过走了百来步她半边身子便已湿透。更远处的一切都被雨幕所阻挡,雨水落到地面跌碎后又溅起,形成了一层烟白色的雾气。雨声由近及远,震耳欲聋。
这雨大得让人心里发怵。
她摇摇头,压下心头隐隐的不安,推门走进教室。
孩子们早已坐好等着了,但多半都浑身透湿了,十分狼狈。秦锦秋环顾教室,发现有几个位子空着。一问之下才知是家隔得太远,赶不过来了。理解地点了点头,她吩咐关窗,然后走回讲台,宣布上课。
这一课讲的是环境问题。地理是她的强项,再加上知识深度被压到小学线上,她的概念储备当然是够用的。然而不知为什么,板书时粉笔一连断了三根,弄得她不禁心浮气躁起来。窗外暴雨如瀑,不歇止地打在窗上。室内荡起一股闷热之气。
“环境问题是指由于人类活动或自然原因使环境条件发生了变化,并对人类及其他生物的生存和发展造成影响和破坏的问题,主要可分为环境污染和生态破坏……其中,生态破坏包括……”
她讲得有些心不在焉,眼睛一直忍不住地望向窗外。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游走,形成一条明晰的通路,但很快又被新的雾气所遮蔽。玻璃上盛开的裂纹一刻不止地变幻着。更远方的山林成为了窗上叠加的黑影,令人惶然地沉默着。
“老师。”小班长举手提问。
秦锦秋示意她继续。
“‘强降水引发滑坡和泥石流’这一句……‘强降水’是什么?”
她笑了笑,指指窗外,“就是这样的雨哦。”
肆意的雨声压过了她的声音,一堂课下来嗓子竟已哑了。大家似乎对这一课的内容兴趣十分浓厚,整个课间都缠着她问这问那,直到下一课的铃声响起还迟迟不肯散去。秦锦秋一抬头,见林嘉言拿着教案微笑静候在门边,不禁脸一红,慌忙解决了最后几个问题,让出讲台。
林嘉言还没开口,他的肩头就冒出路和的脑袋。
“不赖嘛。”
又偷听。秦锦秋无奈地叹了口气,伸出手指去戳一旁笑而不语的少年,“怎么你也跟着学坏?”
“我是自愿的。”
林嘉言一句话堵得她哑口无言,只能默默蹲去墙角挥发脸上的余热。路和不给面子地哈哈大笑。
孩子们听不懂,却也感到有趣,附和着起哄。
秦锦秋只觉得一阵脱力,拔腿正要落荒而逃,忽然感到一阵异常的震动。
是整幢楼,不,是整座山的震动。
林嘉言注意到她一瞬间煞白的脸色,以为她禁不起玩笑,安慰地握了握他的手。不想秦锦秋抓住了浮木般紧紧回握住他的,指头冰凉,微微颤抖。
“强降水引发滑坡和泥石流……”
她的嗓音如断了的弦,尾音颤动飘忽。
林嘉言没有听清,俯下身来,“阿秋,你说什么?”
秦锦秋死咬住下唇,大步走到窗边,用力推开窗。暴雨如注,打入屋内,遥远处黑影重叠,步步逼近。
天地震动。
“快!”她回身紧紧攥住林嘉言的手臂,“是泥石流来了!快走,快走!”
她怎么会忘了呢,当年,师绘的家,桑慧颖的故乡,是如何毁于一旦的……原来真的是噩梦,真的是噩梦。
不容许揣测,绝不容许揣测。那种震透四肢百骸的恐惧与不安,若非亲身经历,绝对无法体会。
“阿秋。”林嘉言蓦地出声唤道。秦锦秋一怔,回过神,愣愣地望着他。林嘉言的双瞳温润如黑玉,他望着她,轻轻握住她的手,“没事的,不会有事的。”
路和也沉默了下来。眼下的首要任务是疏散孩子们。中低年级今天都被带到山下镇子里去玩了,校园中只有六年级在,人数不多,但他们也没有把握将所有的孩子都送往安全之处。尽管学过遭遇泥石流时的紧急逃生办法,但他们,对这儿的地形并不熟悉。
“锦秋姐、嘉言哥!”
熟悉的声音让秦锦秋眼睛一亮。
门边,师绘气喘吁吁,浑身湿透,手中的伞折了一角。她稳了稳呼吸,迎上屋内众人的注视,坚定道:“跟我来!”
师绘选的是校舍后方的一条小道。秦锦秋跟着跑了一段,忽然觉得周遭的景致有些眼熟。再仔细看去,才发现,原来这竟是那**与林嘉言上山捉流萤时所走的路。
明明应该没事了,再仔细数,所有的人都在了,为什么心里还是不得踏实?
忘了谁?他们忘了谁?
“颜……乔安……”
林嘉言与路和同时刹住脚步。
“梁未来和颜乔安不是和C班的人一起去镇子里了吗?”让师绘带着孩子们先去避难,路和皱皱眉,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她生病了,说不定还睡着……她……”秦锦秋攥了攥衣角,又松开,“我回去找。”
林嘉言与路和互相看了一眼。这种情况也许的确是由女孩子出面比较合适,但是,此刻回头,赌的是命。
“我陪你去。”林嘉言平静地跟上她。
路和笑了笑,跑了两步赶到她前方,“别丢下我啊。”
大雨冰冷地打在身上,可她心里却融融地暖了起来。
老旧的校舍已经撑不过山体的剧烈摇动,碎石砖屑细细簌簌地落下。好容易躲开了雨,又得躲砖石,三人都已筋疲力尽。本打算直奔宿舍,却见远远地有一人走来,脚步虚浮,十分吃力的样子,然而脊背挺得笔直。
是颜乔安。
见了她,秦锦秋大喜过望,路和与林嘉言也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颜乔安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没有说话。她面色潮红,呼吸也有些紊乱。秦锦秋伸出手去摸她的额头,她退了退,却没有挣开。手心摸到的温度灼热烫人,秦锦秋忍不住低呼一声。
路和弯下腰,朝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