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主母-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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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是季愉明白了为何公良要子墨送她来。要打动这个男子的心,一个孩子肯定比一个武士容易。子墨再怎么逞强,在这个男子心里,只是个孩子,而且恐怕是这个男子十分珍爱的一个孩子。
老寺人阿香帮季愉从子墨背上缓缓下来。她就此躺在一张蒲席上,发现自从进了这个宅邸后,自己的意识变得格外清晰,是由于这宅邸里飘洒的各类草香吗?
阿香摸摸她的额头,对主人说:“突先生,是高热。”然后把一条湿毛巾搁于她额头上。
子墨在旁边看着,又恢复冷冷的态度。自认完成了公良交代的任务,她是死是活已不关他事。
阿突将食指中指摁于伤者右手脉搏上,看也不看少年:“你若不喜欢,出去外面等着。”
“不。”子墨两条腿盘起来坐下,一副样子笃定了最好能看到她结果为止。
季愉因于发热呼吸急促,半开的眼缝里看见人与物都犹如漂浮的影子。
阿香没有马上解开端木为她扎上的布条,而是观看伤口向主人说:“箭头尚在肉里,万幸是未伤及骨头。”
“想必箭头原先目标并不在此处。”阿突作出推断不假思索。
知道对方是在说自己,子墨咬咬牙:“我本是欲之后一刀杀了她,岂知端木阻止我。”
阿突搁下伤者的手,抬头看他:“我可有问你?”
子墨心虚,无法与他四目相对,转开头不说话,表明他在生闷气。
“端木教你武艺可不是让你乱杀无辜。”阿突不像是严厉的教训,更像是谆谆的说教。
季愉迷迷糊糊间,能看见子墨气呼呼的一张侧脸。对于这个固执地想杀她的少年,她恨不起来,只因他的单纯好像一只刚出生的动物。或许是此吧,才让公良等人如此爱护他。她想着这些,注意力早已从伤口上挪开了。
趁此良机,医师甚至没有给她下点药,蓦地一拔,轻松抽出了她左手臂的箭簇。当她反应到剧痛要叫一声,为防止她咬到舌头,阿香遵照吩咐立即将块布塞进了她嘴巴里。
然而,拔出箭的伤口,涌出了超乎意料的大量血液。季愉感觉意识被一股力量抽离了身体,愈飘愈远,愈来愈远——
“突先生。”阿香看见季愉两只眼睛都要闭上了,不禁叫道。
为此,季愉突然感到惶恐,努力挣扎眼皮:不能死,绝不能在这个时候死。可是,一双手覆盖住了她颤抖的眼皮,对方说:“安心吧。我让活之人,不会死。我欲让死之人,一个也逃不过。”
这话可没能让她安心。吉夫人刚说过不久:救人者也可是害人者。能说出此话的吉夫人,恐怕做过了不少违背良心之事。至于这人,连自己都否定了自身是一名只负责救人的医工,自己能信任他吗?
因此,她能活下来,但要她安心是不可能的。子墨在一旁始终冷丁丁地看她是不是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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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睡了一天一夜之后,闻及院子中的鸟语花香,季愉恍然有从噩梦中清醒的良好感觉。若在这个时候听见一个不讨人喜的声音,确实是煞风景。
“如何,是死是活?”公良走进门里,问话的语气与她此刻俘虏的身份十分相称。
是啊,她差点忘了,她是俘虏了,他的俘虏了。
“尚活着。”不承认自己是医工的阿突,在她身边喝茶赏花,照料等事全由阿香负责。
“你想让她活,她能不活?”公良对阿突的脾性了解到了骨子里,坐下来质疑他话中的矛盾。
“我是不知要她活还是死。”阿突说,紧接垂下的双目在手中的茶杯徘徊。
因此,季愉以为,在这个屋子里,除去阿香,端木算是唯一认真地不会想着让她死的人。
“突先生。贵女身上不止一个伤处?”端木伴随他的主人公良进屋后,倒是先询问阿香有关她的情况。
“她是不安心。”阿突道。
季愉不会否认他是个医术高明的医师。只是,他的医德让她不得安心。
“让信申君到此如何?”公良状似散漫地说。
季愉的心漏跳了一拍。
“信申君?”阿突从公良话里嗅到一些线索,问,“信申君与她是何关系?”
公良未答上话,门哗一下被拉开。站在门口子墨冰凉地□话来:“不过是一个乐邑贵女。信申君怎会留意于她?”
“她是与信申认识。”端木眯眯眼,实事求是。
“如何认识?”阿突似乎对于信申的事很关心,连带热衷起询问她的事。
因此端木开始仔细述说起那日在路室发生的事情。他绘声绘色,说到两个女人偷窥信申,叹道:“信申君令我羡慕也。”
“也令我羡慕。”公良懒懒地加上一句。
阿突倒不羡慕,爽快地承认:“信申君本是美男子,深受众妇喜爱。”
“是。”端木这时接上话,爆料,“因而,我等后来得知,信申君与平士在之前已到过乐邑求娶贵女。”
这,这话可不能乱造谣啊。季愉在心里喊。平士一开始是问娶仲兰,可不是她。至于信申,压根没有问娶这个事。
不过,端木说得津津有味,听的人兴致勃勃。当事人怎么想,事实真相如何,于他们而言毫无关系。幸好还有个子墨,比她更忍受不了,跳道:“信申君是侯公红人,婚事必是由侯公妥善安排!”
季愉这才想起,最初提起话题的人,是公良。果然公良也□了话:“是据闻,舞兄为信申君安排了良缘。”
“哦。”阿突一声长叹意味深长。
子墨反而一愣,喃喃的话好像自言自语:“是何时发生之事?”紧接他洋洋得意:“信申君所配女子,必不可能是一个采邑贵女。”
季愉总算是弄清楚了:这群人在她旁边添油加醋,除去同样中了套子的子墨,都是准备来气弄她的。可见,这是一群本性极其恶劣之人。但他们奈何不了她,比起他们,她更清楚自己与信申在身份上的差距。她只是贪恋信申对她的亲切,激起了她对亲情的渴望。偶尔她会小心翼翼地希望,若信申真是自己亲人多好。可惜自己亲人是谁,按照姜虞说法,想要得知真相,恐怕比登天更难。只因这真相握在吕姬一个人手里。
琢磨这些事情,闭目中她两条眉向中间聚拢,像是忍受非一般的痛苦。
老寺人阿香不像她主人,对她却是极好的,赶紧凑过去问:“贵女,如何?”
“无事。”因为烧了一天,季愉的嗓子沙哑,吐出的声音干巴巴像鸭子一样。
“主人,不如用药草?”阿香要用任何药物之前,必是得询问阿突的意思。
阿突道:“不需。她是心里不舒服,非身体不舒服。”
这毒舌的医工……季愉在心里郁闷。被这样的人救了,没有一点欣喜之感。
这时,庭中来了一名武士,跪在回廊里向公良禀报:“主人,与燕侯公家臣一共合计之后,确定昨夜是有一人逃出隐士宅邸。”
“何人?”公良问。
“隐士与吉夫人所生世子。”
一时,屋子里的静默像是要窒息一般。季愉感觉那些眼睛,仿佛深海里一双双幽冷冰寒的兽目,只看着她一人。她必须像块木头不动声色,才能在这些眼睛下活下来。
“她知道逃犯今在何处!”子墨往往是第一个沉不住气的。
把一个刚出世的孩子说成逃犯,他自己难道不也是个孩子?
“墨墨。”端木把激动的少年拉过来坐下,不忘提醒他,“主人昨夜已告知过你。”
“我知。”子墨答了两个字,不吭声了。也不知是公良又威吓他,还是他自己想通了事儿。
那个让她活下来的公良,老半天才咦一声:“真是如此啊。”貌似在夸奖自己有先见之明,让她先活了下来。
若不是沉得住气的人,恐怕都能被他一句话给活活气死。
阿突为此笑了起来:“舞兄若在此,可就糟了。”这个医工一样毒舌,不过无人敢得罪他。
“你还救她不?”公良故意问他。
“你一是让子墨送她来,二是让武士到此回话,无不是想让我救她。实则只要你一句话,我便会救她。”阿突不可能上他的当,比他更淡定。
“你需要我允诺何物?”公良一副坦荡:你要我说什么我便说什么。
“你是想将她如何?”阿突思摸道。
“我想,娶她为妻也未尝不可。”
贰玖。俘虏
婚姻岂可儿戏。季愉不会把公良的话当真。她是一个小小采邑贵女,公良自称齐国商人,但实际身份,照她推测,不比信申低。贵族结婚讲究门当户对,好吧,即使他愿意娶,她愿意嫁,她至多当个陪嫁的媵妾。抱歉,她是个有志气的女子,绝不做媵妾。况且,他会愿意娶?她会愿意嫁?
但是,阿突忽然认真地思考起公良的建议:“你若想娶她为妻,恐怕得让太房出面。”
“我是有此想法。”公良答。
季愉眉头皱成个死结:她从这两人的对话里,只能听见一股子阴谋的味道。何况,那个子墨居然没有跳出来反对,更说明了此事非好事儿。
“我保证她一周以内恢复气力,随我等出发前往镐京。”阿突下定了决意。
此事就这么三言两语算定了。没人询问她意见,不需她的意见,因为她是俘虏!
耳听他们一群人走出了屋子,季愉睁开了眼睛。只有寺人阿香帮她擦汗。她想一想,为了确定刚刚她听到的不是梦话,问:“刚刚是来了访客?”
“是。”阿香老实回答,“贵女可是醒了?公良先生说,要求娶贵女。”
季愉耐住性子对着她看。
“贵女安心。突先生既然放言,贵女不需顾虑伤况。”阿香絮絮叨叨地说,说的全是实话,“公良先生既已放言,必是会在太房面前求娶贵女。”
“公良先生是何等身份?”季愉自认有点儿淡定过度。
“贵女不知?我也不知。”阿香摇摇脑袋,“只知公良先生自齐国来。”
“你不以为先生刚才所言为戏言?”季愉提醒阿香,这个事有违常理。
“不。公良先生从不说戏言。”阿香认真地对她说。
季愉只能叹:绝了!有什么样的主人便有什么样的随从。但她不想被迫嫁,即便她现今身份是俘虏。她右手扶物,挣扎起身。
阿香慌张扶她坐起,仿佛方才理解了她刚才的问话,道:“公良先生甚好,贵女有何不满?”
季愉实在不知对这样死脑筋的人怎么说了,叹口气:“我无能无德,配不上公良先生。”
“贵女自以为能拒绝公良先生?”阿香一样认为她是不会想的死脑筋。
季愉经她警告,仔细一想也没错儿。自己是俘虏,能由得她说不吗?公良是个狡诈之人,娶她绝对不是为了娶她而已。也即是说,这个男人若不是真傻了的话,只会假意娶她。她这时候贸贸然与他抗争,一是无用处,二是说不定会上了他的套子。如此一想,不如照之前方案走,以静制动。知道自己卷进去的是什么漩涡了,才容易找机会逃走。这会儿,不如安心养伤。
大概是心里有了主意,不会无所适从,她的伤好转的快。烧一退,过了两三天,她已能在阿香搀扶下在宅子里行走。
据她观察,此屋,地处应是偏郊,是幢独宅,面积不大。她本以为此屋隶属于阿突,但听阿香口气,恐怕不是。一群人包括阿突都只是在此借住。在此暂时逗留的原因,应该与他们之前执行的任务有关。因此,有武士驻扎在此。
她养伤的居室落在角处,偏于安静。偶尔她绕过回廊,能看见庭中有人练习武艺。有举剑,有拔弓,有角斗,在一群成年人中,子墨的身影特别突出。曾有一次,她见他一人独自对付三名武士围攻,居然游刃有余。
一脚踢横,两拳相击,一招果断解决一名对手,三名武士唯有俯首陈臣的份儿。少年子墨轻松地拍拍两手,走到端木旁边。结果,一个放眼,他看见了季愉站在廊柱后面,一下黑了脸。
有武士见到她带伤,出声问:“此人,莫非是公良先生俘虏?”
“据闻,子墨一箭未能射中她。”
“可笑。子墨是神射手。子墨未能用箭杀了她,必是看在她是女子份上。”
“嘘!子墨在战场上怎会怀有妇人之心?”
俨然,后面一句更严重,在质疑少年有没有作战能力。因此,她没有当场死掉,成了少年不败历史中唯一的明显污点。怪不得他气她气成这样,一看见她就是满面乌色的章鱼脸。
“墨墨。”端木拍拍少年肩膀算是安慰,朝季愉眯眯眼笑道,“贵女身体可好?”
“尚未好。”季愉不会傻,她养伤是个拖延他们时间的好借口。说完她立刻折返回屋。
不过,她怎么撒谎都不可能瞒得过那个毒舌的医工。
三日后,阿突来看她,先给她切脉。可能有了公良的话,现在他对她的伤倒是尽心医治,她才能好得飞快。
“贵女气血已是恢复了八成。”阿突切完脉说,又仔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