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开莲塘寄浮生-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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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个眨眼间便带着我腾到饕餮身旁。这期间本神君我一直死死盯着墨机的眼睛,眼睁睁地看着他琥珀色的眸子渐渐染上怒色。耳旁听得尽是呼啸风声。
心里却满意得很。
我道:“如何?墨机,你说句话,若是现下身子疲乏不宜再战我便同他走了,等你哪天身子骨舒坦了再来会会你。”
他闭了闭眼,表情转而平淡,复睁开双目时右手一翻一覆,掌心多出一柄乌金宝剑。
我笑道:“唔,我掐指算了算,你约莫还能撑上一些时候。少离被我打发去太清寻阿虚,说起来也算是给你搬救兵去了。你看,我这边如若太厉害,总要落得欺负人的口实,不好不好。你撑一撑,待到老祖宗来了,到可以叫他老人家亲自收拾收拾我这个门内逆徒。我为你留着性命,也免得云儿妹妹伤心。”
他听罢一笑,道:“哦?陵光,我以为你已然堕魔,没想到你还能分出心思体谅他人。”
我亦是笑意深深:“那是自然,云儿妹妹昔日体谅我甚多,我总是要报答的。”话毕,五火红绫飞出掌心,仙诀暗拿,绫子如利刃一般劈向墨机。
他一个侧身,翩然避开。
天地刹那间战火熊熊,嘶吼声,兽鸣声,惨叫声,兵刃相接声,喘息声,绝望声,怒喝声不绝于耳。我扶着混沌,抬起袖子试了试他额上的潮汗,柔声问道:“你怎的?可还好吧?”他苍白着脸摇摇头,缓声道:“唤出饕餮有些费神。且它现下正是妖性旺盛,我在这头要控制它心神,免得妖气逆行,前功尽弃。”
我点点头,又举目看向云层中腾起的那条与饕餮撕缠的凛凛黑龙。
混沌拉了拉我的手,乌黑清澈的眼睛闪了闪,道:“白莲我种下了,青鸾,现在尚且看不出,我估摸着来年便能生出叶子了。”
我唔了一声。墨机的法器沧阳剑四面飞舞,剑花缭乱。一个转眼便切去了饕餮的左前蹄。妖兽饕餮吃痛,长啸一声,张开血盆大口,凌空扭了扭壮实的身子,样子很是痛苦。黑龙趁势转身扫尾,却不料饕餮利爪横过来,嘶啦一声,划碎了龙脊上的龙鳞,伤口很深,顿时涌出汩汩鲜血。
我心口一抽,慌忙低下头来不想再看。
混沌看了看天,又看了看我,自顾自地接着道:“我总记得你是喜欢朱砂配翠碧的,我便叫人做了一套这个颜色舞裳……还记不记得跳舞?你原来总说没有舞裳的,现在总算是有了罢,以后要常跳。”
我又是一声含糊的答应。
“青鸾,”白衣少年面容恬静,语气亦是淡淡,“会过去的,这些人,都会没有的。没有人会打扰我们。青鸾,我们会跟原来一样,等我把它们几个带回来,等我将六界归于鸿蒙之初,等我成了大业,你做我的妖后,没有人可以打扰我们。”
我叹了一口气,顿时积压在胸口的闷气豁然化散,我苦笑着怅然道:“原是如此,原是如此,原来你才是从那个始到终都没有变过的人……哈,哈哈……我总盼望着能变化的从来没变过,我总不想变的却是不知不觉变了个面目全非……是啊,你是还是当初那个初尘,你的这个心愿,我是一直一直都知道的……”
正是这个时候,少离来了。我听见身后传来他熟悉的声音,因为惊诧或是愤怒,音调徒然太高了几分。他大声道:“陵光,你叫我帮你,叫我信你,你却要堕魔么?!”
我回过头,呵呵笑道:“哟,怎的你一人,老祖宗呢?”
他僵着脸,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身旁的混沌:“随后来。陵光,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同我说清楚,你不是要堕魔的吧!”
我不答反问道:“少离,你现在对莲生作何感想?”
他一惊,少顷才道:“问这个作何,你方才也不曾答我。”
“我估摸着,莲生除了上清便只有兜率宫跟老祖宗处可以呆,眼下看来她应是九成九在老祖宗那儿,你见过她了吧?依你的性子大抵同她说了不少不中听的话……莲生是个姑娘家,你这般嘴硬约莫伤了人家的心诶……”
他垂首道:“我不信她。”
我听见我的声线转冷:“少离,那你可是真心信我?你大抵心里憋屈得很罢?我知道你自然是不信洛云的,也厌她得紧,即便如此心里也搁不下莲生,又放不下你哥哥,这才愿意帮我,不是么?你是觉着,放眼看去只有我同你在一处你才肯帮我,不是么?”
他瞪着我,不说话。
我挽着混沌的手,笑容凄厉:“少离,你看,我是要堕魔了,你该要怎么办呢?”
回答我的是一计险些划开我颈子的离风剑气。
混沌抬手使了个绊子,将少离弹出一丈开外,又扔出一条花花绿绿的缚仙绳,将他牢牢捆在不远处的一处云头上。
***
饕餮三足立在云头,左前蹄自肩处齐齐切下,粘稠的红血一滴一滴的落在云头。它张开血盆大口仰天长啸一声,继而垂下头来呕出一口鲜血,偌大的一只妖兽,轰然倒地。
墨机已然化作人形,单膝跪地又以沧阳剑支撑,周身尽是饕餮爪痕,战甲也几乎尽碎。他捂着胸口一阵剧烈的咳嗽。
山头堆满了或天兵或小妖的尸首,状况极其凄惨。
饕餮伏在地上张口吐出人言:“我活了这么久,早已忘了酣战是何滋味,今日前前后后与你大战两回畅快得紧,只是输在你这个小辈神仙手里,委实叫我难以服气。若不是我今晨妖气方才凝聚便受你干扰,只怕也叫你得不了半点便宜。”
墨机扯出一丝笑意道:“输了便是输了,哪儿那么多废话。”因为离得有些远,剩下几句随风吹得凌乱,传到耳边只剩下支离破碎的几个字,无从听起。
我跪坐在云端,低头看了看枕在我双腿上假寐的苍白少年,淡淡道:“饕餮输了。”少年缓缓睁开眼睛,嗯了一声:“它气息尚且不稳,叫它一个人对付那个人,确实为难他了。”说罢松开紧握在身侧的右手,幽深的黑色眸子看着那个,从掌心徐徐腾起一枚闪着暖黄色光华的八角幡布,说道:“……他来了。”
我自然知道他说的人是谁。放眼三清,唯独老祖宗能有这般浑厚的腾腾瑞气,他人还未到此,凛凛瑞气已经瓢泼而至。
老祖宗来了。
我还能活多久?
那头,饕餮哈哈大笑三声,声音响彻云霄:“只是后生,你忘了一件事。吾乃饕餮,若是别的妖兽受此重伤怕是不能再有所作为,如若是吾……”话音未落便见他布下一片瘴气,扑向天幕上尚且胶着的天兵和小鬼,张开大口。
一个腾身,嗷呜一口,吞掉了贰佰小仙。
一个回头,嗷呜一口,吞掉了肆佰小鬼。
身上血染的伤痕渐渐淡化。
早被剁碎的前肢已然缓缓成形。
墨机慌忙提剑化龙,飞身过去。
饕餮吞天。
是啊,饕餮在四大凶兽之中算是最没本事的一个,却是最命长的一个。它吸取他人精魄来补足自身,昔日空桑泪将军最后灭掉的凶兽便是它,还被它咬掉了半个身子。
咬一口也好。我恶狠狠地想。
每次都是这样。
从来都不信我。从来都自顾自的做盘算。
每次都是这样。
诚然此刻饕餮并未能咬到墨机,然我一直未曾想通,彼时他漆黑的小眼怎能就这么有神,越过昏暗的天幕看见了躺在云头一动不能动的少离。
少离的精魄比起那些名不见经传的小鬼,不知要肥美上多少倍。
我的一声惊呼憋在嗓子眼里,浑身僵硬、无限震惊地看着墨机飞身想要护住少离。
不!
不要!
却有人快他一步。
所有人都看见了,一个身着素白纱衣的女子像广寒仙子卯足了劲丢出的一枚流星,稳稳妥妥地落在少离身边。
女子脸上容色恬淡,嘴唇一张一合好似说了什么。电光火石间伸手将少离推下了云头。
饕餮控不住力道,径自冲过去,奋力一咬,继而甩尾转头。
那抹淡淡的白色浮云仿佛从没出现过,一如方才冲过去的那抹纯白色身影。
亦是所有人都听到了那声悲催绝望的断裂之声。
莲台断了。
唇齿间红光乍现,妖兽痛苦地翻到扭曲,发出一声撕裂的长嚎。
熊熊业火自肚腹而起,灼烧,远远看去像是一株盛开的红莲。
谁也不知道少离时怎么冲破了那条花花绿绿的缚仙绳,又是怎么不顾焚尽元神的艰险扑进那团业火之中。手臂一抬,离风剑刺进了饕餮的眼睛。
锁仙山归于寂静。
我慌慌张张地撇下混沌提身过去,绕过浓烟,只见少离跪在饕餮巨大的头颅跟前,红莲业火渐渐熄灭,饕餮挣扎了几番,终于化作云烟散了。只留下一柄烧得焦黑的断莲台。
顶上瑞气腾腾,老祖宗的声音响起:“命该如此,命该如此。莲台断,她也终得圆满。”
少离听后身形抖了抖,随后缓缓将断莲台拥入怀中,踏上一片焦黑的云,默默走了。
我抬起头,泪眼模糊看着那一大簇七彩光华:“老祖宗……”老祖宗一边托起拿剑撑着身形的墨机,一边缓缓转过头,声线平和道:“丫头,你护着谁?”
混沌紧紧抿着唇,直勾勾地看着老祖宗,然后缓缓张开右手,一口吞掉了盘古幡。
人散
天帝并未降下罪,却说我陵光虽曾失足险些堕入魔道,好歹稳固住了仙根,斩妖除魔乃是大功一件,那半大不小的过也便是这么给抵了;如何如何。
只是革了职。
我那时笑了笑,道:“反正老君同度厄星君尚且朗实,我那司医本就是个闲差。这回可是彻彻底底的做回了个散仙,也好。”
刚刚才寻到我的鱼贤听罢叹了口气,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未曾说出口。
且说那日之后,我闷在听莲舫整整又是三日,其中只见过一个人,那人便是洛牡丹。
倒不是我当真想要见她,乃是她气势汹汹地硬闯进我家门,冲到我面前来的。
我还记得她的样子。
本神君从始至终都不曾待见过牡丹,但不得不说牡丹在我心中从始至终都是娇艳欲滴的那么一朵,即便是过来求我给她母妃瞧病的时候,我都不见她头发有一丝不规整。
她那时过来,却未曾梳头,及地的长发披散着,连花色繁复的衣袍都被刮得凌乱。
她扑过来,掐着我的脖子骂道:“贱人!为什么不是你!你说,为什么不是你!本来就应该是你的,本来就应该是你死的!为什么你还活着,为什么你还活着?你把他还给我,你还给我,把他还给我……”
云罗云拓冲进来抱住她的胳膊,几个小仙童七手八脚地扯着她的裙子。
我捂着嗓子咳了咳,冷笑一声,扶起被牡丹撞翻的茶盏。
牡丹面目狰狞:“我为他不值,我为他不值!他识人不深,却不知你是个这般冷血的女人!你不要脸,竟一点都不难过!斩妖除魔大功一件……我呸!全都是他,全都是墨哥哥,你把他还给我,还给我!”说着又要扑过来。
我复给自己斟上一碗茶,呷了一口问道:“我为什么要难过?”
她略略一呆,有那么一刻的消停。
我记得我当时煞有气势地倾下身去,冷笑着扣住她的小脸蛋儿,道:“洛云,我从来都佩服你,你太自信。你从来都不是一个聪明的人,却总觉得自己盖世伶俐。
三清里各路神仙都尊你贵为天族,又是淑德侧妃的遗孤,你做的事他们大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只是你可知道什么是‘度’?别人也便罢了,我陵光从小是个野孩儿,教养得不甚好,既然不能同你粉饰太平那只有撕破脸皮。
洛云,我明白(看经典小说来——》://。shunong。/书农书库)告诉你,若不是嫂子叮嘱,我亲手真想杀了你。你口口声声为墨机不值,可是他落得如此,我落得如此,哈,还有你落得如此,不都是你一手造成的么?你说,我又没有过错,我为什么要难过?你,又有什么立场跑来本神君处撒野?”
牡丹身子一软,烂泥一般瘫倒在地上,继而捂住脸毫无风度的放声大哭。
我径自理了理衣衫。
事后,太清来了一帮子小仙娥,手忙脚乱地把过季牡丹给抬回去了,又同我赔了半天不是。几日过后,鱼贤告诉我说,天帝的五公主,也就是洛云牡丹,疯了。现在已被送去北川同淑侧妃一起静养。
今日天气不错,凤栖山上的凤凰花打了骨朵,眼看着便要开了。
我挂在树梢吹风吹得很是惬意。
鱼贤坐着一簇云朵儿在我眼前,身后整整齐齐码着三坛酒。
他说,这酒是嫂子特地叫杜蘅仙子给我酿的。
嫂子总觉得自己没看住牡丹,对我心有戚戚焉。她这说法我本不大赞同,不过考量到酒是好酒,便恭敬受了。
三坛佳酿一直喝到卯日星君归位,才有那么一丝丝觉着醉。明晃晃的月亮一个眨眼成了一双,再一个眨眼成了四个。眨来眨去颇得意趣。
我一直不敢睡。今日怕是喝过了些竟一不留神却睡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