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琴赋-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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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十里溪涧,流水潺潺,因降雨形成水帘,山神庙就在眼前,除了驭马就只有游水而过。
赤兔仿佛怕水停而不前,落琴一惊滑落马背,心中牵挂冷临风之伤,欲再爬上。
猛然起了一念,她用力将冷临风缓缓带下,拍了拍赤兔说“好赤兔快走,今番不能带着你,快走。”
赤兔极通灵性,四蹄轻踏,惊水波骤起,眷恋的看着他们,撒腿便奔,消失在雨幕之中。
冷临风紧闭双目,一动也不动,落琴知他受伤在前,淋雨在后,便是再强健之魄,也难支撑。咬了咬牙,将长袍掀起,袍角系在腰带之上,拂袖托他背部,欲踏水而过。
想那冷临风昂扬之姿,身高六尺有余,那里是个女子可以抬得的,可情急之下,落琴拼尽全身力气,能移动一分便移动一分,这一番施力早累得精疲力竭。
每走一步,水声渐大有惊雷布雨之势,无双曾说起,照这情形方圆之内必有瀑布。落琴思量,他已受伤,若顺瀑布而下必定不能活命,心中焦急,猛得记起书卷曾载水虽是绵绵之物,抽刀却不能断,那柔弱与刚强之间,本就玄妙。
落琴拿定主意,毫不迟疑将冷临风的腰带与自己的腰带紧紧地系于一处,潜身先走,逆着水流之势,稳稳的向前,虽更沉重勉力,至少不必涉险。
落琴全身湿尽,分不清楚是雨还是水,拉冷临风上岸,重重的跌坐在地,搭他的脉息短促而微细,心中一慌起身拉他,直到山神庙中,便觉全身早已虚脱,使不上力气。
她摸索着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将清心丸塞入他的口中,他俯身向下,背上的箭刺目惊心,拔又不能,不拔又恐危及性命,落琴心乱如麻,取腰间那把短刃,将箭羽处割去只留箭镞,肌肤不泛黑紫,幸好无毒。
怕冷临风这般躺着又起伤寒,只能为他脱去已湿透的衣衫,上身精壮,裸埕而对,她手一颤,脸红透了,一时不知如何下手……
只能闭上眼睛,伸手去摸,才一触到兀得收回,那温温热热的,竟然碰到了腰腹之处。
落琴一番心里争斗,叹了口气,顾不得男女之间本有大防,只快速的脱去他的湿衣,捡枯枝堆火。
星火噼剥,冷临风沉沉的喘息,意识不明断断续续地呓语,额头火烫,落琴摸遍自己衣衫,再也没有别的药物,想起他能施针通岐黄之术,心存侥幸的又寻遍了他的衣衫,除了一个玉佩,几两碎银,别无长物。
箭伤和伤寒本不是难事,外伤休养,内伤调息,她自然懂得几分,可那射箭之人天生神力,伤及深处,不比寻常内伤。
若她去采药或许还有可能救治,可她怎么放心他一个人在此处?
思来想去,却只能守着他无计可施,想到无双来,心中唏嘘,他可好?可曾挂念自己?那个戴面具的男子究竟是谁?难道真如那和尚所说,是他杀了华清寺的圆恒大师?
不知过了多久,冷临风悠悠转醒,双目半闭半睁,拉着落琴的手,气息微微 “别管我,你快跟那小子走。”
“不,我能救你,我一定能救你。”落琴说来动容,发自肺腑,冷临风一怔,微微的抬起手,去抚落琴的面容“傻丫头,我们相识尚浅,你何必陪着我一起死。”
“他们未必要我们死,若真要我们死,方才他不会不射第二箭。”
“你这样想,那是因为你不知道他的手段,我的招数来路他尽然知道,怎么可能放过我。”冷临风自然知道,方才那些都是玄天宗门人。
“我去找我师傅,他一定会救你。”落琴想起无双,知他不会见死不救。
“别去,你陪着我就好,玄天宗门人有何可惧,有何可惧?”冷临风说得重了,牵动胸腹,咳嗽几声,伤口顿时血流如注。
落琴伸手,急急封了他几处穴道,流血渐缓,将他的头支起,靠在自己的膝上坚定的说“我不会让你一人留下。”
冷临风紧紧的看着她,一番奔波,早已狼狈不堪,她脸面上黑一处,灰一处,可在他眼中,确是天下间最美的女人。看着看着,他心怀放宽,才觉得好累,枕着她的膝沉沉睡去。
醒来时,星光透过破瓦斜照下来,落琴正用布轻轻的擦拭他的伤口,火光下,她面容线条柔和生动,那份细致认真让他忘记了痛楚,忘了此番遭遇,她不知他在看她,似悔似怨神色极为不安,轻轻地叹了口气。
冷临风生性不拘万事皆不上心,到了今时今日,方才领略心中有人牵挂有多美好,伤口炙痛如火心中却无限甘美,那伤纵然不治又有何妨。
闭目回想先前所发生之事,那两个黑衣人叫她姑姑,可持弓之人却不认得她,连她也要一并杀之,不由自主喃喃的说“玄机能文,逍遥擅武,你都不认得?”
听冷临风突然开口,落琴喜不自胜,紧张的为他搭息看脉,明眸流转欢喜的说“你可好,若饿了,我取食给你吃。”
“你这副样子,真像我的小娘子。”冷临风见她忙碌,起身勉力坐起,心中复杂的说。
“你……还未大好,便来说这些疯话。”落琴本要举手打他,却也下不去手,纤手摆在空中,被冷临风拉过放在他心怀之上,落琴手一抖便要挣开,可他拽的紧丝毫不让。
“我虽不是什么英雄豪杰,却从不说假话,都是真的。”落琴心中一颤,见他双目紧闭,说的正色,不知是真是假。
“娘子若真想救我,可愿意为我跑一趟。”冷临风睁开双目,紧紧地看着她。
“我虽不是你娘子,但也曾生死与共,只要可以救你,再凶险困难我也愿去。”落琴说得清楚,这番言语自是她心中所想。
“去城中春风馆,找一个人,她……她叫雨桐,她的话可尽信。”
“春风馆?”
“是,小心行事,避开玄天宗门人,我在此处等你们来。”冷临风说话极累,落琴点了点头忽想到什么,立即问道“她不认识我,如何信我?”
冷临风的眼光直直落在一块玉佩之上,落琴见是方才找药的时候,找出来他的随身之物,心中明白,立时拿起,冷临风点了点头,算是肯定。
落琴伸手拉他至神龛之后,用芦苇将藏身之处垫至妥当,喂他喝从溪涧取来的清水,再服食清心丸一粒,仅仅这番折腾已累得自己薄汗微微。
冷临风心中怜惜,用尽全力环着她的腰,将头埋在她的怀中,低低的说“今日唤你娘子本是玩笑之言,但愿有一日,可名正言顺……”
落琴自从与他相识,他时而正气,时而邪异,说得都是疯言疯语,毫无正经之言,可现下这句到像是发自肺腑,真诚恳切,心慌意乱之下不知如何应对,只能挣开身子不敢见他,低声问“要避开那些人,趁夜黑去正好,不知这个雨桐可是方便?”
冷临风知她似在逃避,脸泛红霞眸光不定,心中微觉失落,只淡淡的说“那个地方,原本就是要夜黑才能去得的。”
“好,我立时就去。”落琴殷殷叮嘱了几句,再反复查看,他的藏身之所除非细察,并不容易发现,这才放下心来走出山神庙。
此时山间景致悦人,夜空如洗,水得月光更添暖色,那鸟叫虫鸣之声经耳不觉,恬静祥和。
落琴心中焦急根本无心欣赏,提气直奔,待来到冷临风所说的春风馆,只愣在当场,不知该如何进去。
春风馆楼高三层,豪奢富贵,衣鬓生香,迎来送往,几个少女立于门前,玉臂香肩尽露,招揽来往的商贾。
落琴心中一恨,在落霞山之时也听三言两语偷偷说过,一双玉臂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这些场所淫秽不堪,当时倒也不以为意,今日看来,难以自处。
这个冷临风竟然让她来这种地方,她恨不得立刻转身就走,可想起他的伤势,若再无地方好好休养,吃药施针,只怕便是侥幸能活,也只能终身卧床不起,想起之前与他相识种种,心中不忍。
无奈之下,整了整衣冠,男装虽在可早残破不堪,自己的脸只怕也是黑灰难辨,怀中没有银两,这个地方她是无论如何也进不去的, 思来想去,只能狠了狠心,借力一番,提气略动,人已在屋脊之上。
楼下欢闹,莺声燕语,抬头可见的朗月星光,落琴心中好笑,没想到她一个女子,也会做夜探青楼之事,只是那么多的香琦绣房,如何找到雨桐,她究竟是谁?
雨桐
带着几许疑问,踌躇难行,她不可现身却要尽快找到,冷临风在山神庙孤身一人,多呆一刻便多一分凶险。
揭瓦去看,下处是一阁绣房,锦罗为帐芙蓉做被,烛光轻残。与耳边传来的歌舞之声格格不入,若不是她知道身处何地,怕以为是到了良家女子的绣房。
踮足而下身姿轻盈,落霞山高耸入云,她夜夜攀高轻功自然比一般人了得。
平视周遭比从上俯看更雅,大儒之书画,翠玉之摆设,安置的恰到好处,多一份则乱,减一份则缺。铜镜明晃,花钿收得合整。
楠木架上,叠着女子衣衫,大多是琦罗轻乔之类,华丽、雅致尽有,落琴侧耳去听走廊并无旁人,此时不出更待何时,一闪身,正要出去,隐约传来裙佩拂动之响,脚步声越来越多,簇拥而来。
心中一紧,寥寥一室,多的尽是书画摆设,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床侧之边有五斗花梨柜一个,她不及细想屈身而入,刚好容她避身,虚虚漏开一条满缝睁眼看去,房门果然大开。
三五个艳装女子,簇拥着一个身姿纤软的佳人,显是多喝了几杯,脚步凌乱五颠四倒,面目虽看不清楚,可裙袖生香风情别样。
那佳人被随着进来的三五个女子带到罗床之上,殷殷的嘱咐了几句,一窝蜂的走出了绣阁。
落琴微微动了动身子,准备趁她酒醉,快步离开,可那床中的女子竟然坐了起来。脚不浮身不移,稳稳的坐在铜镜之前,没有半点酒醉之意,揽镜自照淡淡一笑。
@奇@落琴倒吸了一口冷气,手指微微颤抖,头险要碰到柜角,镜中的佳人阅美之姿,丰神俱艳,眼眉太过熟悉,竟然是已经死了的贾沉香。
@书@不可能,她与无双一同验过她的尸首,尸斑早起,银针还是她亲手从百汇穴拔出。
因要破玉蝴蝶之案,她对贾沉香容貌记得清楚,偶然想起还感叹她风华正茂,无端枉死,可现在这个女子与之一模一样,她究竟是谁?
重重疑问纷卷而来,落琴心中惊惧却也不敢挪动身子,若她发现,她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已经死了的女子。
那女子击掌三声吹熄了烛火,室内一片漆黑,劲风略过,一个男子的声音突兀介入,清朗悦耳年纪应该尚轻。
“为何约到此处见面,你已经死了还要招摇过市,不怕惹人生疑。”男子声中多得是不悦情绪。
“俗话说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集,放到了明处,更看不清楚了。”
落琴握手成拳,用无双平日所教,屏息而听,越来越心惊,她……她就是贾沉香。
“主子说,你做的不错,辛苦了。”
“多谢主子抬举,可惜了,大鱼落网了失了踪影。”
“放心,主子未雨绸缪,这次死不了下次一定没命,他绝不能活着回去。”
“这次若不是玄天宗的人来捣乱,他一定活不成。”
“玄天宗的人来的好,到时候这一身的脏水可以泼在他们身上,老爷子要怪,绝对怪不到我们头上。”
两个之间那份默契轻笑,在黑衣中听来越发的恐怖诡异。落琴心思大动,希望可以从方才几句言语中听出玄机,可想来想去,除了他们不是玄天宗门人之外,别无所获,至于老爷子是谁,他们要对付的大鱼是谁,根本无所知。
心跳沉沉只希望她们快走,自己可以出去。
那双男女似乎没有要走的念头,由站改为坐轻轻调笑起来,过了少刻喘息声四起,贾沉香压抑的叫唤,与那男子酣畅之声混于一处,落琴未经人事,倒也有羞涩之心,不想听却不得不听,心中将冷临风暗骂了千百次,捂住耳朵,薄面春红尽染。
“是谁?”
怕是微动出了声音,贾沉香警觉立刻起身,落琴紧紧握住短刃,看来今日能不能活着出去,还要看天命人事。
“姐姐,妈妈唤你过去,怕是来了贵客。”一个娇嫩的声音响起,听起来不会超过十岁。
落琴心中一松,那贾沉香回到“原来是你这小娘,回妈妈去,我立刻就过去。”
“姐姐私下藏了情哥哥,我会藏着掖着,怎么都不会说出去。”
“该死,抓着你非撕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