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鬼为妻-第2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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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书上说,“人之魂善而魄恶,人之魂灵而魄愚,魄主宰人身,当魂离开人体,便会沦为恶鬼僵尸”,实际上,不管是魂还是魄,只要是严重残缺不全的,如果滞留人体的话,在各种其他条件和因素之下,都有可能沦为恶鬼僵尸。
所谓招回魂魄,也不是真把人的三魂七魄都招回来,要把人的三魂七魄全都招回来是不可能的。魏时以前招的魂魄,也是三魂七魄不全,至于为什么招回来的魂魄会不全,也是众说纷纭。所以马家人如果要招回魂魄,尤其是死了有一段时间的人的魂魄,能招回来一魂就已经不错了,能招回来一魂一魄,那就算得上意外之喜。
大家老在每一具尸体的头部上方放上了一盏样式古拙的铜灯,那个铜灯看起去像是个小鬼顶着个油锅,灰白的灯芯浸泡在黑色的油里面,大家老用一根铜筷子在灯油里面蘸了一下,接着凑近了一根燃烧着的白烛,铜筷子末端立刻噌的一声冒出了一点火苗,大家老不紧不慢地把那三盏铜灯点上。
魏时闻到了一股难闻的臭味。
他脸色一变,那个灯油用的是尸油,而且还不是动物的尸油而是人的。
马家人用的招魂的办法,跟魏时学过的和知道的,有很大的不同。
魏时看着三个家老站在三具尸体前面念念有词,一张又一张黄符纸被放在铜灯上烧掉,魏时觉得这个本来就冷津津的房间里寒气越来越重了。在烧完了黄符纸之后,他们又拿出了一些死者生前用过的物品,穿过的衣物烧了起来,焦糊味、尸臭味交杂在一起,让人都快窒息了。
过了好一会儿,封闭的屋子里那股浓烈的味道已经快把魏时熏晕了过去的时候,一股细不可查的阴风从地面上刮了起来,铜灯上的火苗跳动着,三个家老神情紧张地看着铜灯。
铜灯的火舌渐渐冒出了一点绿意。
接着,魏时看到那三具躺在地上的尸体闭上的眼睛突然半张开,只有眼白没有眼黑的眼球暴突,嘴巴也跟着张开,发出“嗬嗬”的声音,在尸体有了动静的同时,那三盏铜灯也“噗呲”一声,熄灭了。大家老拿出了一个铜铃铛,摇晃了几下,三具尸体从地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而这个时候,还不到阴气最重的十二点。
236、阴鬼
夜里很安静;大家都在等着半夜十二点钟的到来;虽然周围黑压压的站满了人;魏时却觉得屋子里就剩下自己一个活人了;没有活人的呼吸,没有活人的温度;也没有活人或多或少会有的一些小动静。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马家人身上的尸气越来越重。魏时已经有点分不清他们到底是些活人;还是些死尸。
就在这片死寂当中,头顶上的瓦砾突然响起了噼里啪啦的声音,外面下起了雨;雨打在门上,啪啪作响,好像有人在敲门一样,门外的嘈杂跟门内的寂静对比极其鲜明。
静的越静,闹的越闹。
雨声哗啦啦的响着,这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大冬天的,这么大的雨很少见。
魏时发现不知不觉的,他连呼吸都在尽量的放轻,再放轻,好像生怕把什么隐藏在黑暗中的事物惊醒了一样。
正在魏时心里七上八下的时候,大家老突然面对着祖先牌位唱起了一种古怪的调子,唱腔怪异而悠长,拖着声音,好像中间没换过气一样,一口气唱完了一段,这个调子七分怨毒,三分悲凉,起伏变化之间,让人的情绪也跟了上去。
魏时觉得自己脑子懵了一样。
整个人的神智恍恍惚惚的,似乎远处的大家老已经不是他时刻警惕的敌人而是值得信赖的亲人,大家老向着他慈祥的笑着,冲着他招手,魏时不由得抬起脚,穿过人群让出来的路,慢慢地向他走了过去。
他走到了大家老面前。
三个家老围着他,所有的马家人都看着他,魏时心里面突然涌出来一种骄傲的情绪,他觉得自己得到了从来没有得到过的看重,他心里满怀着激动,急切地想向看重自己的家老们证明些什么。
而家老们也用满意而期待的目光看着他,鼓励着他。
魏时更激动了,他在屋子里四处张望。
已经是深夜十二点只差那么十几分钟的时刻,魏时亢奋地在原地走来走去,家老们让他稍安勿躁,所以他只能耐着性子等着,他时不时抬起头看着大门口,那里有什么在吸引着他,让他的魂魄好像沸腾的滚水,汩汩地流动着。
外面噼里啪啦的雨声,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阴气森森的呜咽声,以及弥漫开来的浓烈白雾,滴水成冰的低温,魏时完全没有注意到,也许就算他注意到了,他也完全不在意。
魏时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突然,他眉头皱了一下,刚才不小心咬到了口腔里的软肉,疼痛让他的精神越发的亢奋,魏时隐隐地觉得不对劲,然而这个念头就好像轻风吹拂过的水面,轻波过后又无痕。
门外面终于也有了动静。
一个人静静地站在雨水里,朦朦胧胧的灯光照亮了门口一小块地方,那个人被雨水浇得透湿,动作有点僵硬的走进了屋,他的脚下不停地流出水来,滴滴答答的。
湿透了的头发黏在他的脸上,魏时的心脏突然猛地跳了那么一下。
那个人慢慢走过来,他被雨水打湿的脸,白惨惨的,他就跟边上那些马家人一样,虽然活动自如,但是看起去更像是一具尸体,魏时的手指时不时抖动一下,不知道是因为心里面无来由的亢奋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
那个人越走越近。
三个家老围了上来,大家老嘴里念着“五方神灵灭道生,纳身一点保……”一边念一边把那个人引到了神案那里,刚才放在那里的三具尸体已经被施了秘术成为了马家养的尸体,正站在屋子左边的角落里。
那个人躺在了神案上,他身上还在滴水,神情却非常的安详和平静,看上去像是睡着了而不是身在这么一个诡异的地方。
大家老向着魏时招了招手,魏时走了过去。
大家老把手上的铜匕首递到了魏时面前,往上抬了抬,示意他拿着,魏时接了过来,他看着手上沉甸甸的、冰冷的铜匕首,心里有点凉飕飕的,不知所措,他像个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孩子一样,看了看大家老,又看了看躺在神案上的那个人。
大家老低声对他说,“去吧,你晓得该怎么做的。”
魏时的身体抖个不停,他张开嘴想说自己压根就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是他的身体却自动自发的走到了神案前,他的手还在把玩着那把铜匕首,耍杂技一样让它在自己手里转着圈。
魏时低着头,看着躺在神案上那个人(或者该说是那具尸体),他的目光冰冷,大脑发热,心脏火烫,他觉得眼前躺着的这个人,长得真好,眉目像画出来的一样精致,然而画却也捕捉不了他的神韵,那是一种虚无、冷冽而又鬼魅的感觉,魏时都有点不忍心了。
不过,他还是伸出了手。
魏时动作不太灵活地解着这个人衣服上的扣子,那些扣子是老式的盘扣,他笨拙地拉扯着他的衣襟,里面白色的内衣露了出来,湿漉漉的衣服贴着冰冷而又坚硬的躯体。
魏时心里有一种莫名的兴奋和破坏欲,他想撕碎这个人身上穿的衣服,剥开他的胸膛,抓住他的心脏……他是这么想的,手上也跟着是这么做的,他用力一扯,扣子被他扯破,扣眼撕开了一道口子。
瘦削而又白皙的胸膛,在灯光下显得有点苍白、无力。
魏时手上的铜匕首慢慢地放在了这个人的胸口上,有点钝的刀刃沿着胸口像是戏耍一样轻轻滑过,这个时候,大家老在后面压低了声音咳嗽了一声,好像在催促一样。
魏时突然觉得大家老的这个举动让他有点不高兴。
他皱起了眉头,开始拿着铜匕首在这个人的胸口上比划了起来,似乎在找切入口一样,不一会儿,当午夜十二点的正正好到来的那一刻,魏时举起了手里的刀子,划破了这个人的胸口,苍白的皮肤,没有血水渗出来的脂肪和肌肉,还有灰黑的骨头,以及暗红色的内脏。
魏时的手抖个不停。
手上的铜匕首几次从他手指里滑落下来。
他觉得心口烧起来一样的痛。
魏时的手指麻痹,他干不下去了,他不顾三个家老在旁边的催促和呵斥,把铜匕首扔在了地上,雨还在不停地下着,越下越急,好像下在人的心口上一样,魏时觉得自己的心脏又麻又痛,失去了感觉。他抖着手,手上还沾着一些这个人身上流出来的不知道是血还是体液的东西,摸上了这个人的脸,他的嘴里喊着,“阿昕,阿昕……”
他不知道自己喊得是谁,只知道这个人对他很重要。
而他现在却做了一件让自己后悔莫及的事。
突然,从头顶上,从地上,从墙里不断有黑雾冒了出来,它们像飞蛾扑火一样冲向了躺在神案上的魏昕。魏时抓着魏昕的手,半跪在他面前,他丛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彷徨过,以至于根本对这些可以置人于死地的黑雾一点躲开的念头都没有。
大年三十晚上,阴气最盛阳气最弱的时刻,把周遭的,尤其是养尸地里聚集的阴气、死气、尸气和怨气全都聚集过来,让一具天生阴气极重,八字奇诡,生而既不算人也不算鬼的尸体吸收,那这具尸体就很可能变成一具比“阴尸”更高级的僵尸,马家人一般把它喊做“阴鬼”,它已经不完全是一个僵尸,而是一种类似于僵尸却又像鬼的生灵(如果把阴世的那些鬼物也当做一种生灵的话)。
马家人从来没有练成过这种僵尸。
而今天,却在各种或巧合或刻意之下,有可能成功了。
马家的三个家老眼睛紧紧地盯着神案上的那具尸体,他们的脸部肌肉已经僵硬做不出什么表情,然而他们的眼神已经透露出了一种极度的狂热,还有紧张,马家人几代人的目标今天晚上就要达成了。
那些阴冷的黑雾把魏昕团团包围了起来,魏时的半边身体也被卷了进去,就在这个时候,魏时突然觉得有人推了自己一把,他往后一跌,条件反射地用手撑住了地面,半坐在地上,有点惊惧地看着神案上面那一团好像墨汁一样的黑雾。
黑雾在扭动,在跳跃,在翻滚。
魏时看到魏昕被铜匕首割开的身体在吸收那些黑雾,他的五脏六腑,肌肉骨骼全都变成了灰黑色,就连苍白的皮肤也开始慢慢地发黑,他的眼睛还是闭上的,然而身体却开始动了起来。
不光是四肢,就连他已经失去了作用的心脏,也开始跳动了起来。
只不过,那种跳动的速度很慢,一分钟也许只有一次,或两次。
然后,魏时看到那些黑雾密布在了魏昕的胸膛里,被划开的胸口慢慢地合了起来,不久之后,光滑的胸口连一点伤口都看不到了,魏时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魏昕猛地睁开了眼睛,四周的黑雾向着他的眼睛狂涌而去,他的眼睛越来越黑,越来越亮,就好像两颗黑色的钻石一样,充满着一种神秘而又邪恶的气息。
然后,魏时看到魏昕笑了。诡异而阴森的笑容。
他的嘴唇动了动。
魏时觉得他好像是在叫自己。
“哥哥。”
237、复活
听到那一声喊的时候;魏时还以为自己听差了。
所以他有点怀疑地看着魏昕;他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眼睛轻轻合上;脸上一片安详和平静,他的眼睛没有睁开;他的嘴角也没有阴森的笑意,刚才他看到的、听到的;都是受了这个该死的黑雾影响。
魏时有点失望。
屋子里黑沉沉的雾气,慢慢地变得稀薄,直至消散一空。
只有魏昕身上可以看到一层若有似无的黑气;那层黑气好像是从魏昕身体里面冒出来的,魏昕的脸在这层黑气的笼罩下,靠得再近,好像也看不大清楚了。
魏时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摸魏昕的脸。他的脸柔软、冰冷,还带着一点清晨时的湿气。
魏时的手碰到了魏昕的脸,但是,眼睛却还是看不清楚。
时间不快不慢地流失。
屋子里的人,安安静静地站着,包括大家老在内的所有人都跪在了地上,看着神案所在的方向。这么冷的天气,这么重的阴气,马家人好像一点感觉都没有,他们虔诚地伏在地上,嘴里念诵着古老的祷词。
嚅嚅细语在耳边嗡嗡响起,随着这个声音,魏昕的身体也开始轻轻颤抖起来,魏时紧张地看着他,他知道这是今天晚上进行的仪式的一部分(应该是最后一部分了),过了就成功了,没过的话,是什么后果他也不太清楚。
魏时心里七上八下,紧张得都快抽筋了。
他之所以没有任何反抗的接受了大家老的暗示,配合着进行了马家的这个仪式,忍着心里的烦躁和担心划开了魏昕的胸口,那是因为他知道情况就算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了。
魏昕都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就算他打心眼里不愿意承认这个现实,它也是一个不容否认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