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剑录-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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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卫已经撬开地上的青石,在里面拉出一个纤弱的女子。
女子虽然已经换了一身村姑的装扮,可根本无法掩饰姣美的面容,婀娜的身姿,正是锦衣卫前来追捕的刘女。
眼见遍地横尸,刘女早已吓得面无血色,颤声求助道:“道长……道长救我!”
天一真人瞪着眼看去,道:“凡尘俗世,不关老道的事!”
莫名其妙跑来一个老道,看起来武功竟然不俗,想来应该是张太后派来保护刘女的高手。可他竟然对刘女的求助不屑一顾。
姚震不由一愣,疑声道:“道长真的不想插手此事?”
天一真人四下看了看,把男孩抱在面前,皱着眉,径自喃喃道:“也不知道你有没有断奶……现在你的爹娘都死了……麻烦……真是麻烦!”
“难道老道只是为了救下这个男孩?”
姚震心中起疑,可又不敢肯定。
任谁也想不通,如果老道当真与梁家交情不浅,又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梁大夫妇和一众亲朋死于非命而置之不理,却只是救下孩子。
“难道有诈?”姚震心存疑问,用眼神示意窗外的锦衣卫,留心戒备屋外的情况。
“姚震?娘娘已经怀有先帝的骨血,你若胆敢相害,定会被诛灭九族。”房外传来一个又尖又细的声音。
“果然另有蹊跷!”
姚震喝问一声:“什么人?”手中突然一动,绣春刀横出,奔着老道拦腰割去。
他已经认定老道是东厂请来的高手,屋外情况不明,屋内存有劲敌,他自然要抢先下手。
眼见来刀,天一真人惊叫一声,缩着身子护住了怀里的孩子。可他并不躲闪,将整个脊背完全暴露在绣春刀下。
绣春刀猛然扬起,猝然挥下。如果他仍然不加躲避,那他和孩子都将被劈成两半。
当的一声,天一真人的背脊如同铜浇铁铸,竟然无伤。绣春刀反被弹开数尺。
反弹的劲力巨大,就连姚震手中的绣春刀也在颤抖中发出了低沉的嗡鸣。姚震更是被震得手臂发麻,半边身子动弹不得。
“血肉之躯怎么可能抵挡住锋利的刀刃?”姚震险些惊声出口。
就在此时,两条人影窜入屋内。却是一对手持利剑,身着官衣的中年夫妇。
“陈珪?方琳?”姚震脸上惊容未退,骇色又起。
陈珪冷眼看向抓着刘女的几个锦衣卫,严声喝道:“放开娘娘,饶你们不死。”
“咦?”天一真人尖叫一声,眼中流动有精光,正色喝问:“这些人犯了什么罪,你们为什么要杀害他们?”
屋内众人尽皆一愣。
“咳!”天一真人忽然嘻嘻发笑,道:“死都死了,关我屁事!”
眼见疯老道神智不清,姚震微微一笑,道:“刀剑无眼,如若误伤了道长,岂不是罪过,还请道长回避!”
“走……走……我走!”天一真人傻傻的点点头,抬腿便走。
姚震急忙使了使眼色,让大门左右的锦衣卫让出去路。
方琳缓缓转身,用利剑指着众多锦衣卫,道:“你们当真不怕被诛灭九族么?”
众多锦衣卫相互打量起来,像是有所顾忌。
姚震急道:“先帝留有遗诏,我等不敢抗旨?”
陈珪在袖中取出一只卷轴,托在手中,道:“太后懿旨在此,先帝遗诏乃是杨廷和伪造,诸位锦衣卫立即撤回京城。”
众锦衣卫面面相觑,纷纷看向姚震。
姚震思量片刻,道:“带上刘氏,我们一同回京。”
“不必!”陈珪跨步来到刘女面前,对左右的锦衣卫道:“把娘娘交给我们就行了!”
“陈珪?”姚震沉声断喝,道:“本官已经做出了让步,希望你好自为之。”
陈珪冷冷的道:“交出娘娘,回京侯旨。否则……休怪洒家无情!”
“凭你们两个,就想对付二十位锦衣卫?你们把锦衣卫当成酒囊饭袋了么?”姚震轻轻摆了摆绣春刀,带领屋内锦衣卫,压着刘女退出房门,同屋外的同伴会合一处。
陈珪、方琳跟出,眼见锦衣卫人多势众,二人的神情里隐隐透出忧虑之色。
“不妥!不妥!”刚刚离去的天一真人转了回来,摇头晃脑的道:“老道刚刚想了想,既然你们杀了他的父母,那我就该替他报仇,也算对他有所交代!”
他的神智的确有些不正常,姚震当着他的面杀害了梁大夫妇,那时他不加拦阻,此时却又跑来报仇!
“道长?”姚震疑问一声,刚想辩解,就见老道突然瞪起了眼睛。
天一真人只是瞪了瞪眼睛,吹了吹乱糟糟的胡子。姚震身前却啵的炸开了一团气浪,整个人像是海棠树上飘落的海棠花,仰面飞出三四丈,摔落在地,没了声息。
“护身真气?”
陈珪面带疑色,因为他看不懂老道所用的武功。
人影一动,天一真人突然站在了刘女身前,一手将她拉出,抛给了方琳,嘻嘻哈哈的笑道:“既然你们是救人的,老道总要帮帮你们!”
二十个锦衣卫围了上来,二十把明晃晃的绣春刀,同时指向了天一真人。
天一真人一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幻出了一柄剑。一柄长达一丈,宽达两尺,翠色欲滴的巨剑。
“哦?”一众锦衣卫顿时傻了眼。
天一真人嘿嘿发笑,随意挥了挥手,但听一阵叮当爆响,二十个锦衣卫全都倒在了地上。
陈珪轻轻拉了拉同样傻眼的方琳,低声道:“我们快走!”
天一真人将巨剑丢在空中,双手掐着孩子的腰,挪在自己面前,道:“臭小子?老道给你的爹娘报仇了!”话音未落,空中的巨剑却已经消散,像是一阵香风,飘过之后,无影无踪。
“妖……妖……妖怪!”方琳直着眼睛,眨也不眨,怔怔的看着巨剑消散的半空,早已被吓得动弹不得。
陈珪拉扯着方琳、刘女噔噔噔退去,逃向远方。
咻……一阵凉风刮过,抱着男孩的老道已经没有了踪迹。
刘女挣脱陈珪的拉扯,跪地叩拜,“刘氏拜谢老神仙救命之恩!”
“娘娘!”方琳恢复了神智,扶起刘女,叹息一声,道:“后续的锦衣卫马上就会赶来,我们该走了!”
三人逃离,偌大的一处海棠林变得寂静无声。
良久,姚震睁开了眼睛,偷偷打量一番,坐起身来。解开衣带,在他身上出现了一件软甲。可这件软甲却像是燃尽的纸灰,随着他掀开衣襟,一片片散落了下来。
春去、秋来、冬至!
时光飞逝,一晃已是数年。
又是冬雪纷飞的时候,鹰鹫岭上走来一个六七岁大小的男孩。
“爷爷……爷爷……”男孩举目四顾,放眼所见,尽是皑皑白雪,禁不住哭嚎了起来。
他的身上只穿了件单衣,可身上却隐隐升腾着热气。
风雪起,男孩无法辨别方向,哭嚎声也湮灭在风雪的呼号之中。
风雪整整呼号了一夜,等到旭日东升的时候,鹰鹫岭上终于恢复了平静。
小男孩身上的衣衫已经不见了踪影,赤身裸体的蜷缩在雪地中,看起来睡得正香……
正文
引子
御剑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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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大雪、狂风。
鹰鹫岭、鹰嘴峰。
好大的雪,连天蔽日,鹰鹫岭方圆百里张手不见;好狂的风,烟雪呼号,鹰嘴峰上鬼哭狼啸。
酷雪寒风,这样的鬼天气,寻常百姓自是闭户不出。就连鹰鹫岭上最具经验的猎户也会取一条腊肉,捧一壶烧酒,龟缩在自家的火炉旁,宁死也不肯出门。
雪还在下,雪势不减。嚎啸的寒风却似一个剧烈喘息的巨人,冷不防憋了口气,猛的停了下来。
风停,漫天飞舞的烟雪失去了肆虐的劲力,噶然而止,齐刷刷坠落。
鹰鹫岭上显现一个黑影,虽然大雪依旧洋洋洒洒的飘落,可那个硕大的黑影却清晰可见,该是一头黑熊。
严冬,鹰鹫岭上的黑熊早已躲入树洞休眠,除非它在入冬以前曾被人所伤,未能积蓄足够的脂肪越冬,才会出现在冰天雪地之中。
却又不该,如此恶劣的天气,可以猎取的动物自是龟缩不出,黑熊又岂能胡乱闯入这片冰雪的天地,徒劳无功,枉费体力?
该是一个人。
确实是一个人,狂风肆虐的间隙,昏沉的地平线上映射出一缕阳光;“熊头”掀在了颈后,一个“国”字脸的男人露出了真容。
这是一个魁梧的男人,虽是一整张熊皮做就的熊皮大氅,仍然无法遮盖他的彪悍之躯。
他的年纪已经不小,看起来业已过了而立之年。
这样一个魁梧彪悍的男人,年过三十,定已在江湖之中打拼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加之他身上那件熊皮大氅,做工之精细,该是出自京城金一针之手,能请得金一针动手缝制一件熊皮大氅,那他名下的产业应该足以为傲了。
像他这样的男人,此刻应该在家中陪伴娇妻爱子,尽享天伦,为何要来到如此荒凉的鹰鹫岭,更何况又是这样一个鬼天气?
风起,依旧是狂风,短暂的停顿之后再又大作。“国”字脸男人已经来到鹰嘴峰下,一双虎目投射出炙热的激情,昂头仰视眼前这座高达百丈、陡峭难行的冰峰。
烟雪再又呼啸,“熊头”遮掩住“国”字脸,“黑熊”开始向冰峰攀行。渐渐的,“黑熊”淡化成一个黑影,黑影又在烟雪中消无……
鹰嘴峰上竟然无风,便连一丝微风也没有。雪还是有的,可却下得懒懒洋洋,似暖春正午时京城南城根下晒晌的老乞丐,懒散间透着舒畅与惬意。
“熊头”已经掀在了颈后,“国”字脸上虽然没有懒散之情,但同样充斥着舒畅与惬意。
浓云渐淡,雪虽未止,可孤零零的寒日却慢慢显现苍白的本色,或多或少投射出丝丝暖意。
“国”字脸上渐渐布起红光,那其中或许包含着少许激动,可大半却是由羞涩而来。
这是一件怪事,一个而立之年的彪悍男子冒着狂风暴雪跑来鹰鹫岭、攀上鹰嘴峰、对着懒懒洋洋飘洒的雪花激动、羞涩,又怎能不令人感到好奇?
突地,“国”字脸上红光全无,转瞬间变得冰冷而又苍白。
鹰嘴峰方圆百丈,其上甚为平整,只是尽被冰壳所覆,可“国”字脸上的寒气却比脚下的冰壳还要冷上三分。冰壳之上乃是白雪,白雪皑皑,却也远不及他脸上的苍白之色。
刚刚登临峰顶,刚刚按捺住内心的激动与羞涩,刚刚向峰顶正中迈出脚步……他的脚确已迈出,但却并未落地,只是这般悬在半空。
峰顶正中有一土丘,亦或是冰丘,方圆六七尺,高不过尺余。“国”字脸迈步所往正是土丘所在,可他却暮然止步、色变——因为他看到了一柄剑。
这柄剑竖在土丘的边际,半截剑身插在冰雪之中,若非剩余半截剑身所散发出的寒光,以它乳白色的剑柄以及护裆,在雪花纷飞的此刻,“国”字脸还真就不易发觉它的存在。
或许它本不存在,而是在“国”字脸抬脚的刹那间,借着雪花的掩护悄然出现在那里。
“国”字脸男人的脸色愈加难看,原本冰冷、苍白的脸上隐隐透出一股晦暗之色。他的脸色之所以再变,不仅是因为竖在土丘边际的这柄剑,还因为一条剑痕,一条长六七尺,将土丘与他隔绝开来的剑痕。
剑痕很细,如不仔细观察绝难发觉。“国”字脸却将这道剑痕看得清清楚楚,仿佛纤细的剑痕早已化作一道划分天下的鸿沟。
有剑、有剑痕、自然有人,持剑之人。
“国”字脸的目光沿着剑痕一点一点移至那柄乳白色的剑柄,再又自剑柄一点一点移至土丘。
透过乱人双目的飞雪,他赫然发现一人。这人二十五六岁光景,身着锦袍,脑后系一条白色的丝带,腰间悬着一只白色的空剑鞘,脚踏一双白布靴,侧身、背手,一动不动的矗立在土丘之上。
“咯吱”一声,“国”字脸的第一步终于落实。一步、一步、再一步……他终于来到那条剑痕前,定身凝视。
年终岁尾,冰天雪地,又是身处山巅之上,锦袍男子身上只穿了件白色绣纹的锦袍,可脸上却是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全然看不出半点寒意。
突然,“国”字脸感觉到一股凌人之气扑面袭来,激得他浑身一凛。
那股凌人之气似是来自竖立于冰雪之中的那柄剑,又似是来自傲然屹立土丘之上的锦袍男子,可究竟是来自利剑还是来自锦袍男子却又无从分辨。“国”字脸心头不由一抖,禁不住握紧了拳头。
他的手原本便较常人粗大许多,此时握起拳头就似提起两只小笸箩。再看手背上紧绷的青筋,手指关节处厚实的老茧,可以看出,这双拳头着实经过千般锤炼,万般敲打,怕是早已修炼成铜浇铁铸的一副巨锤,足有开山裂石之能。
任何人看到这一双铜浇铁铸的拳头都要为之侧目,可锦袍男子偏偏看也不看,不仅不曾看这一双拳头,自从“国”字脸来到,他也未曾瞥来一眼。
锦袍男子自然知道“国”字脸的来到,否则他的佩剑便不会竖立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