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部院の森林号-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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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谢谢你。我不客气的收下了。”他伸手接过真奈举了许久的花束,拆开绑住根茎部的塑料纸,当下找了个瓶子把花仔细的插好放进二楼窗前的书桌上。
真奈发现这栋房子里并不是没有养植物。
拿来插向日葵的花瓶里本来放着一束玫瑰花,但是因为已经干枯了很久,红色的花瓣变成凝固的血迹般的黑色,泡在水里的根部似乎已经腐烂,正在散发出浓浓的腐臭味。
赤司随手把它们拔出来扔进了客厅的垃圾桶。
“请进吧,别光站在门口了。”赤司收拾好了花,发现真奈依然站在门口于是笑着招待她进来。
真奈小心翼翼的点头,在玄关处换了鞋走进了面前的正厅。
随即她发现不仅仅是在二楼的卧室,就连正厅的墙壁上也挂了类似的油画。在远处时看不清,走进了才发现,那幅画所用的色彩极其凌乱,超现实主义风格的线条扭曲的交错在一起——画中绘着一颗人类的头颅,左半边脸和常人无异表情安宁静谧,右半边脸上,干瘪的皮肤贴在头骨上,面部表情极为扭曲,像是在挣扎亦或是在哀嚎。盘绕在头上的小蛇在啃噬他的皮肉。
真奈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
毫无心理准备的她被吓坏了。
赤司发现她的视线扫过那幅画之后又别过头脸色惨白,于是道,“这是萨尔瓦多达利的画。”他停顿了一下,按照常理他应该继续介绍说,达利是位超具想像力的艺术家,以探索潜意识的意象著称他的作品惯用暴力表示对社会的批判诸如此类。
但不知是觉得即便这样说了真奈也听不懂,还是根本懒得费口舌解释的缘故,他最终只沉静的说,“他是个偏执狂,是个半生都活在自己的臆想世界里最后孤单死去的疯子。”
气氛一下降到了冰点。
对于上野真奈这种连平时美术课都要靠同桌帮忙画才能及格的毫无艺术细胞的人,她连梵高和毕加索都分不清,就更别说一个一听就很拗口的名字。
——而且,他在说起那个画家最后“孤单死去”时,眼中的光彩明显黯淡了。
她完全不能理解这种感情,好像在对多年前逝去的艺术家的悲惨遭遇感到惋惜甚至感同身受什么的……她只是个毫无远见,连附近的大城市除了节假日外都很少去的乡村少女罢了。
“好……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啊。”
憋了半天,她终于说出了一句话。好像这种在任何场合都使用的客套话比较不会出错,她这样想着同时认真的点点头,“虽然并不能理解那些深奥的内层含义,不过光看这幅画的线条和色彩就知道画的人画工一定非常了得呢。”
这、这已经是她在课上零星听到的内容的全部了。
她偷瞄赤司的反应,见他认同的点头,她才知道自己并没有说错话,于是瞬间松了口气。
“达利早起的画的确是走写实风的,以功底扎实画风细腻著称,比起晚期的超现实主义作品更受赞誉。”他侧头叹息说,“临摹他的作品难度非常大呢,但这幅画我画了好多次,如果不是内行人的话确实看不出来。”
“哎?!竟然是你画的吗?”
被这样惊讶的质疑了的赤司表现十分淡然,“因为也没什么事做,画画就当打发时间了。”
得到如此回答的真奈立刻作不可思议状,“我以为赤司君会是那种非常擅长运动、成绩也很好的理科男生,没想到你会有这种文艺的爱好哦~”
然而,话题并没能如她期望的那样自如的进行下去。
明明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对话,她却看到赤司的脸色僵了僵,随后挂上略显僵硬的笑容招呼她到客厅中最明亮的地方就坐。
因为最初过来的目的就是补习功课,所以真奈虽然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但还是识相的不再扯开话题。
半个小时候,赤司托着下巴叹息着摇头,同情又无奈的看着急的一头汗的真奈,“你之前真的一直有在学习吗?能做到十道题错九道也是很有难度的啊。”
真奈都快要哭出来了。
果然当初就不应该一时得意忘形就拜托赤司帮自己补习功课,现在完全把自己最差的一面暴露在他面前,真是超丢人。
眼泪已经在她的眼眶里打转了。
“嘛,不过也还有很多时间呢,如果努力一点的话还是有希望考上不错的大学的。”
“赤司君别、别安慰我了……”她可怜兮兮的抽抽鼻子,“我对理科根本就不擅长啦。这种东西和英文国文之类的不是一回事,不是用死记硬背就能过关的事。赤司君你这么优秀一定不懂我这种理科废柴的心情。”
对这种说法赤司并不十分赞同的样子,他微微蹙眉否认道,“我懂啊,在学校的时候我也是理科苦手。”
“哎?怎么可能!”真奈瞪大眼睛。
“真的啊,我读高中三年级的时候数学只考过四五次满分,对此苦恼的不行呢。”
“你是故意的吧……”
真奈的脸耷拉下来,但随即好像发现了新话题似的打起精神。
她认真的看着赤司的脸试图从上面找出与他年龄相关的信息,但却毫无线索,便试探着问道,“话说赤司君你多大呢?看起来也不过是个中学生的样子,但是从言谈举止或者……”她的目光无意中依然瞟到墙上那幅华丽而诡异的油画,犹豫道,“或者爱好都和普通的十几岁男孩不一样,显得非常成熟的样子。”
“成熟啊……”赤司蹙眉,大概是觉得自己和这个形容词并不十分相称,“如果单纯从年龄上来看的话,我应该比你大一岁吧。我读三年级是去年的事了。”
真奈捧着脸一脸羡慕样,“哎……大学生啊,真好。”
大一岁什么的其实并没有呢。只是自己是复读生什么的……还是不要说出来的好。
“我休学了。”赤司说这句话时语气极其平淡,好像并不是在谈及与自己相关的事一样。
“为……为什么啊!赤司君明明超优秀的啊,无论什么题目都能很轻松的解出来……”真奈还有许多夸奖的话要说,却被他一个有些悲伤的笑容堵了回去。
——那是一种很难用言语描述,却让人看了打从心眼里觉得难过的神情。
——一、一定是有隐情的!
但是为什么呢?
明显赤司并不像跟自己细说的样子。他……应该还没把自己当成值得信任的人吧。
一个瘦弱的少年孤身一人来到山间小镇,住进积满灰尘的老宅,画绝望而悲伤的油画……
“赤司君在这而没有朋友吗?”
真奈转着躺在桌上的圆珠笔,眼神时而盯着桌子时而偷瞄赤司。
赤司摇摇头,“从曾祖父一代赤司家就没有回过这个镇子了,在这我并没有认识的人。”他顿了顿,“你是第一个。”
真奈的两颊默默染上一层绯红色。
“呐!”
不知道她自行脑补了些什么内容,突然她精神焕发的一拍桌子站起来,声音也不禁大起来,“总是宅在家里可不行啊,一直这样的话可是会变成otaku的啊!”
赤司一怔,“……哎?”
真奈自有打算的拍拍胸脯,“我可是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了哦!从博多到大分,任何地方只要你想去我都可以带你去哦。”
“我……”
“从前面开过的森林号在经过大分时可以看到对面的由布山,现在正好是花开的时候,在日本其他地方再也看不到这么美的景色了。”她说着忽然自顾着兴奋了起来,“明天!如果明天有空的话我带你去乘森林号吧~”
“呃……”赤司花了一些时间了解眼前发生迅速变化的情况,叫上野真奈的乡间少女在说起自己的家乡是那种隐隐的自豪感几乎要满溢而出,从她剔透的双眸中似乎可以看见开满白色小花的由布山的倒影。
“好吧。”他挣扎了一下,叹气笑着点头道,“那就拜托你了。”
“嗯!”
☆、CHAPTER 03
真奈仰躺在床上心烦意乱的转了个身。
对面的灯还没熄。自从他搬来那天起真奈就无时无刻不在注意他。赤司是个作息规律到不像个十几岁少年的人。她每天杵着下巴坐在桌前窥视对面的窗户,有时依稀能看到对面床边依稀有人影晃动,一直到十一点左右熄灯,在此之前她都无法控制自己集中精力在面前的课本上。
但是今天却有些不同。
眼看就快要到一点,真奈的作业还没写多少,而对面的灯光依然亮着。
间或的,他能听到重物击打墙壁或者地面是发出沉闷的响声。
每次那声音一出现,她的心头就不自觉的一颤。大概隔上十几二十分钟对面就会传来这样的声音,一直到最后,一声清脆的响声——似乎是摔碎了什么玻璃器物。
真奈猜大概是台灯,因为在那之后对面的光就灭了,直到天亮之前都再没发出任何奇怪的声音。
***
次日真奈在约定的车站见到赤司时,明显他的神色略有些憔悴,下眼睑边淡淡的一层黑色素沉积好像宣告他经历了一个不眠的夜晚。
她犹豫了好久,还是没有把自己好奇已久的问题问出口。
——赤司君昨天是在生气吧?为什么呢?
她抬头偷瞄了一眼他神色淡然却毫无表情的脸,咽了口口水,抬手递上从旁边咖啡机买的灌装冰咖啡。她买了两罐,自己的那罐已经喝得见底了,电车还没来,赤司也没主动跟她说上一句话。
赤司眼神飘忽的望向月台对面,似乎能透过那面水泥围墙看到对面半人高的麦田,他的表情安然,完全没有注意到左手边一米处的真奈小心翼翼的举动。
突然,他好像看到了什么令人不悦的东西,眉头微蹙。
真奈用手背碰了碰赤司的胳膊,他才猛然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处似的,转头面带一丝愧疚,“抱歉……我刚刚走神了?”
最后的尾音是上扬的,好像他对自己的举动并没有身份清楚的意识似的。
非常不像他的作风。
虽然离开冷藏柜已有一段时间但还是散发着凉气,瓶身上凝固着一层薄薄的水蒸气,被赤司一拿到手中,水蒸气瞬间凝结成水珠从他的指尖滑落。
真奈笑着说,“没关系啦,赤司君大概是没睡好吧。就算很疲惫但还是愿意陪我出来,我很感动哦。”
他起开拉环,余光扫到笑的爽朗的真奈,一仰头冰凉而苦涩的液体滑进他的喉咙。
说什么陪她出来……明明是她想要带自己散心啊。
这种程度的客套话并不难听到,似乎在日本甚至整个东方人的文化中都有永远把自己说成给人添麻烦的一方的习惯,但是,从她笑得快要看不见的眼睛里却没有那种虚伪的情绪,好像是真的觉得开心一样。
——究竟是为什么啊。
因为没有朋友吗?她那样天然无害的性格应该是和自己截然相反的讨人喜欢的类型吧。
出于对新邻居的关心?好像这种可能性也不大。
人这种东西啊,无论表面功夫做的多漂亮,实际上永远是把自己放在第一位的自私生物。连跟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亲人都可以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或者控制欲而不顾对方的心情肆意加以利用,就更别说毫不相关的陌生人了。
给与自己没有利益关系的人的关心完全都是多余的。
……
他又假装无意的往真奈的方向投去视线。
她低头拨弄着自己的指尖,偶尔往电车会开来的望向眺望,风从她背后吹来,披肩的长发紧贴着她的脸颊,偶尔有发丝挡住她的视线,她把它们撩开,露出那双剔透的眼睛,像是博多湾里的海水,清澈透明。
那是他在东京大阪神户奈良……那些早已经被电气时代产物污染的城市不曾见过的干净的眼睛。
这样一个女孩,为自己做这些,究竟是为什么呢?
难不成会喜欢自己么?
当他意识到自己会有这么不可思议的想法,他先是怔了一下,然后突然毫无预兆的笑起来。
果然睡眠不足会导致智力下降之类的吧。竟然在幻想自己被暗恋,太久没出门大脑是被御宅病菌入侵病入膏肓了吗?
“赤司君你在笑什么?”
明明她没有做可笑的事情……难道是脸上沾了什么东西?还是说为了今天的“约会”特意穿上了一直不舍得穿的新衣服结果忘记剪吊牌被发现了?
她狐疑的蹭了蹭自己的脸,又摸摸自己的脖子后——都不是啊!
“没什么,只是忽然想到了以前一些有趣的事而已。”
他扬扬嘴角,面不改色的说谎。
“哎?真的?”
“嗯。”
真奈看了他一会,忽然叹气起来,“一定是想到了远方的女友什么的吧。”
——如果他说“女朋友那种东西怎么可能有”的话,那就太好了。
真奈颇有些期待,并为自己的小计谋洋洋得意。
然而,她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通体绿色的森林号来的很不合时宜,赤司张了张口似乎正要说些什么,忽然远远就听到铁轨震动和车身穿过风的屏障发出的呼啸声。
赤司转头望着电车由地平线上的一个小黑点逐渐在视野中变得清晰,那个没头没脑的问题被他抛到脑后,而真奈所期盼的那个答案终究没从他口中说出。
少女心中那颗期望的小火苗“啵”的一声幻灭了。
连接日本第二大港湾城市博多与日本内陆大分的森林号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