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小婢-第5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黛玉应该学着长大并辨识人心,不能天真得相信每个人都是好人,轻而易举地被薛家母女笼络了去,自嘲一草一纸都花贾府的。因此雪雁不似别人对黛玉事事瞒着,她一点一滴把打听来的消息都告诉黛玉,言谈公道,丝毫不加以评论,让黛玉自己分析。
黛玉听完后默不作声,半日方轻轻地道:“你去收拾送给姐妹们的纸笔,记得一份一份写好签子,免得到时候有人先挑有人后拿,说咱们不尊重人。”
雪雁说了,她就听着,记在心里,但是若想有甚作为,在此时都是不可能的,以后到了荣国府更得谨言慎行,因此她不愿意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心里明白就行了。
“姑娘放心,我都已经标好了签子,老太太和舅老爷舅太太琏二奶奶等人自有琏二爷在外头料理,下剩府里宝二爷和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宝姑娘都是一样的笔墨纸砚,兰哥儿多了两部书,环哥儿和琮哥儿略减一分,大姐儿是些玩意儿糕点。”雪雁听她这么一说,立即就知道她想起了周瑞家的送宫花一事。
也是,谁家送东西不是以客为尊?就算按着长幼,黛玉也不该得最后别人挑剩的。黛玉讽刺周瑞家的,是因为她知道周瑞家的举动表明了王夫人的态度,若是稍软弱一分,就再也没人会拿她当一回事,何况当时她还有林如海在世。林如海死后,这个可怜的小女孩儿面对凤姐史湘云的戏子之说众人之笑,明明满腹委屈,却没有任何勇气驳斥,受此屈辱。
黛玉手托香腮,叹道:“我从母亲送礼的账册清单上学了不少道理,本来送礼应该按着身份有多有少的,只因为外祖母家三个姐妹素来都是一样,若送得不均,三妹妹和环兄弟琮兄弟最少,未免有些儿过意不去,又遭人嫉恨。罢了,外祖母家就算了,横竖无人在意,若是外头人家的礼物可不能如此送,免得人家笑话咱们不知礼数。”
黛玉没准备大姐儿贾兰和贾环贾琮的礼物,她性子素来如此,看谁入眼便给,瞧不上便不与之相交,奈何雪雁处事周全,不住在她耳畔叨念着凤姐待她好,李纨过得不容易,贾环贾琮到底是荣国府的爷们,哪怕送得薄一些总比不送的强,于是才又重新添了三人的礼物。
雪雁了然,笑道:“这是自然,姑娘闲暇时,多看看和咱们家来往的账册清单,能学到不少东西呢!譬如什么节送什么礼,什么人家送什么好,红事该送什么,白事该送什么,人家生病了该送什么,产育该送什么,寿辰该送什么,孩子满月周岁该送什么,送礼该厚该薄,纵然没人教姑娘这些,但是以姑娘的聪明伶俐,很快就会上手的。”
黛玉脸上掠过一丝忧伤,一抹坚韧,点了点头。她性子不笨,明白雪雁的苦心。
短短几个月,她经历了丧父、争产,见识了人心难测,不仅如此,还感受了荣国府跟着过来的几个三等仆妇逐渐怠慢的态度,这种变化她如何不知道其中的缘故?父亲为她呕心沥血地谋划,她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不能辜负父亲的期望。
雪雁瞧见她的神色,暗暗放下心来,只要她愿意去学,没有学不会的东西。
黛玉拿起案上的书籍,微微侧头,无意中瞥见角落里雪雁行李中的大箱子,丫鬟们的行李和黛玉的行李放在了一起好一并运上船,因此黛玉好奇地问道:“昨天我还见到你只有三口箱子,怎么今儿多了两个?”
雪雁打开多出来的箱子给她们看,道:“这些都是咱们姑苏的土仪,我拿了银子托王三帮我买的,有的送人,有的自己留着。这个箱子里装的是刺绣和花样册子、缂丝、玉雕和香珠、昆石、各色扇子等等,姑娘什么时候想家了,就看看咱们家乡的东西。那一口箱子里装的是各色糖果蜜饯吃食,我还托人购了许多春茶,怕过了味儿,就没放在箱子里。”
紫鹃扑哧一笑,道:“怪道你将存在我这里的梯己银子都要去了,原来是买这些东西。”
黛玉神色黯然,道:“难为雪雁想得周全,我却没想到离了这里,再见不得家乡的一草一木了。紫鹃,雪雁花了多少钱,你拿给她,不拘是送人还是留着,她原是为了我。我尚有外祖母依靠,她却自小没有父母家人,更该留些银钱傍身。”
紫鹃答应了一声,去银箱中取了一包金银出来,她先前管着雪雁的东西,知晓雪雁取走了的数目,拿出来的金银只多不少。
从前的雪雁跟着黛玉,性情爽利惯了,又不爱掩饰自己的小气,赵姨娘为小丫头借件衣裳她都不肯,可见小气,很少推辞黛玉给她的东西,因此雪雁现今没有说不要,笑嘻嘻地收了,沉甸甸的金银压弯了手,道:“我好造化,吩咐王三去买,我白赚了许多。”
她再攒上五六年的钱,等离开了黛玉,以自己的财产可以做个中等地主了。
雪雁不是没想过不管黛玉,径自求恩离开,可是在林如海重病的当儿如此,没的让人说她是忘恩负义的背主之人,一辈子就毁了。她也想过对黛玉不闻不问,她只是个丫头管那么多作甚?但是每每想到黛玉之死,她总是有些不忍心。
黛玉今年十岁,离开荣国府,未必就能比在荣国府里过得更好,她就跟着黛玉,陪着她在荣国府里熬上几年,横竖她不是人人欺负的主儿,谁敢欺负黛玉,只管放马过来!
人人都当她是以前的雪雁,却不知她从前是什么样的人,虽然不是什么富二代官二代世家女,却也是正正经经从底层爬上来在上流社会占有一席之地的女强人。
回去的途中因顾着黛玉的身体行程不快,雪雁等人都陪着黛玉解闷,或是看书习字,或是描龙绣凤,岂料忽然得了元春封妃的消息,贾琏顿时欣喜若狂,立即下令昼夜兼程,可巧路上又遇到了得到王子腾保本进京候缺的贾雨村,原与黛玉有一师之分,遂同路而行。
这一日抵达京城,弃船登岸,荣国府打发了无数人来迎接并搬运行李东西。
紫鹃给黛玉换了衣裳,披着素缎夹披风,清新淡雅,头上素净非常,用白头绳系着发髻,逶迤而下,另插了一枚小小的白珠簪子,别无花饰。雪雁和汀兰等人和紫鹃一样,都是一色蓝宝银簪月白小袄湖蓝长裙,这是在船上无事,大家伙儿一同拿黛玉给的料子做的衣裳。
收拾妥当,雪雁忽然挑起帘子,扬声对先下船的王三道:“三儿,你去请示琏二爷,咱们姑娘一会子从哪个门进府?可别像上回让咱们姑娘走奴才下人出入走动的西角门,咱们姑娘年纪小,没有老爷太太做主,东西下人又少,没人站在二门相迎,难免被欺负了还不敢出气儿,知道的说我们姑娘是府上的亲戚,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姑娘是哪个奴才下人呢!”
雪雁的这一番话清亮亮响脆脆,说得又快又急,如同珍珠坠落翡翠盘,叮叮咚咚,端的动听,同时让船上船上大部分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黛玉在船舱里听了,两行眼泪流了下来,她何尝不知这个道理?一肚子委屈无处可诉。
紫鹃见她流泪,忙上前百般劝解。
雪雁毫不停顿,继续道:“时过境迁,往事勿论,这回带进府的东西多,行李大,角门小,再叫咱们姑娘走角门,若是挤坏了家当谁担当得起?倒不如立时上船返回老家去,老家的祖宅大门亮堂堂的,不会让自家姑娘受这样的委屈!我记得旧年二舅太太亲自带着女媳下人出大厅迎接自家的姐妹薛家太太进门,浩浩荡荡好不风光,咱们姑娘落魄的世家小姐虽比不得金陵四大家族薛家的赫赫扬扬,也比不得薛家太太还有王子腾大人一门贵戚,有权有势,可姑娘到底是老太太嫡亲的外孙女,两位舅老爷嫡亲的外甥女,琏二爷是府里名正言顺的长房大爷咱们姑娘嫡亲的大表哥,难道竟不能给我们故去的老爷留一点儿读书人的体面?”
若说先前还听得清楚,现在谁还不明白雪雁的言下之意?管家太太的妹子皇商之家尚且能走甬道,进大厅,作为书香门第的官员之女又是府里正经的亲戚竟然比不上他们!士农工商,皇商固然高出商贾一大截,但是到底比不上正经科举出身的世家千金。
林家虽败,身份名声犹在。
说到这里,雪雁拿着帕子抹泪,呜咽道:“奴婢知道,府上定是忌讳姑娘身上有孝,怕坏了府上的风水布局,给府上带来晦气,我们姑娘懂事,所以才没吭声。可是作为奴才,如何能看着姑娘被人当做奴才下人,丢了老爷太太的颜面?何况我们姑娘已经出了热孝。”
热孝之人不能出门拜客,因为身上还穿着孝服,如若登门,只能从角门和后门出入,以免冲撞,这个规矩雪雁不是不懂,但是别忘了,黛玉两次进京差不多都是出了热孝,热孝是一百天,而且不是林家巴巴地上门,是贾家巴巴地去接去请。
适者生存,关于这个时代的生存法则,雪雁很愿意去遵守,不会踏破底线,但是她不会受一丁点的委屈,也不在意什么抛头露面不好。上回进京时的雪雁不是她,无法出口诉说,现在她不会闭口无言,委屈总是要让人知道不是?不说出来,谁知道他们的委屈?
黛玉进荣国府什么门,无关委屈与否,雪雁不是为了争一口气,而是要让黛玉从进的门开始,奠定她在荣国府里的地位。再进角门与下人无异,谁还看得起她?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堂堂正正走仪门,在荣国府住下去才有底气,向众人表明她不是一无所有的寄人篱下。
京都码头上人来人往,荣国府不是没有对头,在这种情况下,倘或还让林黛玉走角门,就等着受人讥讽弹劾罢,林如海是死了,可他在读书人心目中的地位还没动摇,黛玉一介孤女受委屈不要紧,可那是打在读书人脸上的耳光。
第七章史太君良言警雪雁
雪雁的声音很是不小,不必王三去请示,贾琏便已经听到了。
贾琏下船比他们都早些,正指挥众人搬运行李家当,听了这么一段话,注意到引起了码头上不少人的注意,脸上顿时一阵青一阵白,又羞又臊。当初黛玉初次进京和薛家合家进京,事后他听凤姐说起过当时的场面,哪里还能不知道王夫人对两者的态度?此时此刻,当着大庭广众之下,只觉得无地自容,暗恨府中下人皆是看王夫人脸色行事。
他倒不恨雪雁说话的行径,说到底,反暗自敬佩黛玉有这样的忠婢。
黛玉在船舱中叫来汀兰吩咐了几句,汀兰点了点头,出来对雪雁道:“你这小蹄子在这里胡言乱语做什么?仔细打扰了二爷的正事。咱们姑娘投奔了老太太来,原本就应该听府上的安排,姑娘都不能说什么,哪有你这个小丫头说话的余地,瞧姑娘怎么罚你,快不快进来!”
雪雁的话都已经说出来了,达到了目的,遂诚惶诚恐地应了。
汀兰又对贾琏行了一礼,羞惭地道:“雪雁自小放纵惯了,淘气得很,姑娘说没有教好她,今儿扰了二爷,心里十分过意不去,回头定要重重罚她,还请二爷瞧在她打小跟着姑娘的份儿上,饶了她一条小命。”
贾琏本有几分机变,在林家捞了那么多的好处,又听雪雁说他是名正言顺的长房大爷,心里舒畅得很,忙笑道:“不曾打扰,妹妹身边的丫头伶俐得很,雪雁说话也对,妹妹老祖宗的外孙女,老爷的外甥女,自然不该走角门,当走仪门。哎,都怪我,上回妹妹进京我不在家,不然怎么都不会委屈了妹妹。”
贾琏是帮衬着贾政管些庶务,可是说到底,他才是长房长子,偏偏贾政夫妇住了荣禧堂,自己家的老爷太太却住在东院里,甭管他如何荒唐好色,怎么可能真的不在乎。
此言一出,双方皆大欢喜,汀兰满口谢意,方拉着雪雁进去。
轿子由婆子抬到船上,临下船前,黛玉又哭又笑,拉着雪雁不住地道:“好姐姐,多亏了你,我本以为父亲安在时我尚且走角门,如今父亲去了,哪里能妄想走仪门?我一个女孩儿家更不能开口。再没想到,今日竟能从仪门而入。”
除非皇族登门,圣旨降临,否则中门是不开的,日常来客走动都是进出仪门。
黛玉的性子刚直,口齿尖锐伶俐,原著上自林如海逝世后的忍气吞声皆因身边无人能予她助力罢了,否则她岂肯受侮辱,故此雪雁道:“姑娘快别掉泪了,仔细瞧出来。”
紫鹃笑道:“雪雁这小蹄子,从前笨笨的不大爱说话,我担心得不敢交代她做事,现今倒有几分琏二奶奶的品格儿,有她跟着姑娘我就放心得多了。”雪雁比凤姐识字明理,说起话儿来让人无从反驳,紫鹃心里松了一口气,这样很好,她不常出门,黛玉身边就该有个性情泼辣厉害的丫头护着,以免在府里下人怠慢黛玉,黛玉又不能和下人理论。
雪雁跟着笑道:“有姐姐陪着姑娘,我们才放心呢!”若不是黛玉身边有个紫鹃打点,哪里能过得悠游自在,没见宝钗探春想吃个蔬菜还得叫人送五百钱么?人家司棋就敢仗着老子娘体面去砸了厨房,事后也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