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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红楼小婢-第1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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袭人听了,道:“但愿如此。”

袭人自忖蒋玉菡为宝玉打点时也是鞍前马后,十分周全,想来不是无情无义的人,听了宝玉的劝告,含泪回去苦等蒋玉菡回来,每日仍有人打搅,搬了两次家也没有摆脱,后来怕蒋玉菡找不到自己,又搬了回来,但是终其一生,未曾得到他的消息,且是后话不提。

见到袭人的命运亦是不堪,宝钗唯有叹息一声,不知如何开口。

宝玉却对宝钗说道:“我已经跟倪二辞了打更的活儿,咱们收拾收拾东西回乡罢,这里不是咱们的久留之地,也不能一辈子依靠林妹妹买的院子过活。”

家里那样对待黛玉,他哪还有颜面依附他们。

宝钗固也遂愿,迟疑了一下,道:“蝌儿不日南下,不如和他一起罢。”

宝玉摇头道:“何必打扰他的清净?”

宝钗却知途中艰险,不顾宝玉意愿,到底去找了薛蝌,可巧薛蝌正准备南下,不过是顺路,一口应承了,及至到了金陵,将他们送往贾家族中方离开。

贾珍死了,贾蓉跟王仁厮混在京中未回,贾家宗族现今都是邢夫人带着葵哥儿做主,凤姐当初置办祭田时留了一手,她用自己嫁妆钱买的祭田只能给葵哥儿,买地时和族中立了契,并分三成给族里,邢夫人虽然吝啬刻薄,但也不是没有管家的才干,不然不会带着娘家的家私嫁人,兄弟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她掌着这么多的田产,别人都争不过她,倒也安稳。

宝钗和宝玉回来后,邢夫人只分了一处小院子给他们住,别的都不管了,吃喝都和族里一样,由族中祭田所出,也没短了他们的衣食。

才过了没几天安稳日子,这一日一早起来,宝钗却见宝玉不知去向了。

麝月忙道:“我这就去找二爷,给大太太磕头,求大太太打发人去找。”

宝钗缓缓地摇了摇头,泣道:“不必了,他本就是不想留下来的,是我们强求,找到了他,如今我们回到了家乡,他放下了心,更不会留下来了。他不会回来了,就像蒋玉菡也抛下袭人一样,不会回来了。”

麝月听了这话,忍不住痛哭失声。

若是宝玉还在家里,即使没有荣华富贵,宝钗日子也能继续过下去,现在宝玉一走了之,剩下宝钗无公婆丈夫,又无一儿半女,这样一个人如何过活?

宝钗心如死灰,半日方哽咽道:“金玉良缘,金玉良缘,这算是什么金?什么玉?”

风吹纱窗,如泣如诉,问花无语,问柳无言。

却说宝玉如今走在金陵城中,路过李家老宅,迎面碰到了贾兰。贾兰刚刚练习骑射回来,见到宝玉,顿时站住了脚,叔侄两个面对面,都不知如何开口,良久,贾兰方走到宝玉跟前磕头,一言不发地转身进了李家旁边的一所小院落里。

原来李纨带着贾兰急急忙忙从京城回到金陵以后,话说投奔,但毕竟是出嫁的寡妇,不能久住娘家,便托娘家人在旁边买了一处小院落,等到贾兰带回贾政等人的灵柩后,独自带着贾兰在家守孝,并没有住在娘家,也没有住在金陵贾家宗族之中,多亏了黛玉吩咐紫鹃交给他们的二百两黄金,加上多年的梯己,日子还算过得去。

贾兰已经绝了科举取仕的路,李纨便督促他勤练骑射,打算从军出身。

宝玉向附近打探了一二,知道他们母子日子还好,终于放下心来,出了城,一路往西南行去,他没有本事,也没有带盘缠,唯有举着破瓢四处乞讨,向店家乞讨,被当成叫花子赶出来,向穷人乞讨,只得半碗剩菜汤,向富人乞讨,未上台阶,已被推搡离开。

途中不知经历了几日几何,这日抵达湘江之畔,宝玉捧着破瓢,瓢内装着剩菜汤,泡了一块窝窝头,隐隐约约散发出一股馊味儿,他并不嫌弃地大口喝着汤,嚼着窝窝头,忽见几艘华丽的船只漂于水上,分外显眼。宝玉打更的时候常见到这样的船只,实则是画舫妓院,寻欢作乐的多是达官显贵,便没有多看,只是冷笑一,继续低头吃喝,吃喝完了,就着江水淘洗破瓢,洗干净了,捧在手里打算上岸。

船上一名□倚栏而立,船舱内的热闹似乎都和她不相干,灯红酒绿,珠围翠绕,亦非她本意,细细一看,不是别人,却是失踪多时的史湘云,她瞥见宝玉的所在,忽然浑身一颤,喃喃自语道:“那是?不可能,二哥哥怎么会做了乞丐?”

她扭头央求船夫道:“大爷,求求你,将船靠过去一些,靠过去一些罢,到岸边。”

船夫看了她一眼,并没有答应,正要摇橹离开,史湘云连忙摘下腕上的玉镯,拔掉头上的金簪,统统塞到船夫手里,央求道:“求大爷靠岸,让我瞧瞧是不是遇到了故人。”

船夫见到她递来的金玉之物,方将船摇到岸边。

史湘云翘首遥望,高声道:“岸上的是不是二哥哥?二哥哥,是不是你?”

宝玉愕然抬头,只觉得声音耳熟,但离得远,彼时天色又黯,瞧得不甚清楚,直到船只近在眼前,方涉水近前,道:“你是谁?”

史湘云细看走近的宝玉,虽然衣衫褴褛,面容枯槁,但却是宝玉无疑,此时此刻,哪里是旧日面如满月模样?看罢,史湘云不由得放声大哭,伸手抓住宝玉探过来的双手,道:“二哥哥,我是云儿,二哥哥,你怎么会在这里?正这副模样了?我只道再也见不到你和宝姐姐了,没想到竟在这里遇见了你。”

破瓢顺着江水漂走,宝玉大吃一惊,有些不敢置信,道:“云妹妹,你怎么会在这里?”

史湘云哭道:“我被卫家的人给卖了。”

宝玉不禁哭了起来,道:“卫家对外说你一病没了,我不信,托人找你也不得,谁承想卫家竟是那样的人,连你这样的人都欺负。”

史湘云呜咽道:“都是银钱家业作祟罢了。我被他们卖给了过路的行商,堵了嘴藏在棺材里带出了城,受了半年的折磨,又被转手卖到了这样的地方,真是苦不堪言。二哥哥,你怎么在这里?怎么这副模样?老爷太太和宝姐姐呢?”

宝玉黯然道:“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史家抄家,我们家没多久也被抄了。”

听了这话,史湘云惊道:“怎会如此?家人呢?都还好?”

宝玉缓缓地摇了摇头,道:“死的死,散的散,也有发配的,也有监、禁的,也有发卖的,也有自顾不暇的,都不再是以前的模样了。托了林妹妹的福,大太太赵姨娘琮哥儿环哥儿宝姐姐都平平安安地回到了金陵,大嫂子和兰哥儿也有自己的去处。”

史湘云听了,哽咽不已,道:“二哥哥呢?怎么来这里了?这里距离京城有千里之远。”

宝玉道:“我去西海沿子,太太被发配到那里去了。我从金陵南下,头一回出远门,又没人跟着,一路乞讨而行,想是走错了道,到了这里才知道是湘江,没想到,竟碰到了妹妹,谁能想到,咱们再相见时,竟是这样的身份。”

史湘云伏着船板痛哭,道:“太太怎么被发配到西海沿子了?”

宝玉泪痕未干,道:“抄家时有极多的罪名,证据确凿,因此被发配了,好在林妹妹在那里,也能照应着些,我只是去看看,见到太太平安,我也放心了。”

史湘云惊疑不定地抬头,问道:“二哥哥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不回家了?”

宝玉淡淡一笑,道:“天下之大,没有我容身之处,哪里还有家呢?我只是去寻我自己的路,求得一个解脱。”

史湘云忽然道:“你常说,姐妹死了,你去做和尚,难道你这是要出家不成?”

宝玉没有说话。

史湘云紧紧地拉着他的手,道:“二哥哥,你做了和尚,留下宝姐姐怎么办?宝姐姐好容易才有了这样的终身,你走了,留下的人怎么活?”

宝玉沉痛地道:“留下又能如何?百年世家,就此瓦解冰消,当初我们不信三妹妹的话,偏生她一语成谶。宝姐姐留在金陵了,依附着族中比跟着我强,老爷已经死了,太太在西海沿子,等我见过太太,我也就是了无牵挂了。”

史湘云呆呆地看着他,目光中透露出十分绝望,含泪道:“我不留二哥哥了。”

宝玉转过脸去,泪如雨下。

这时,船夫摇橹意欲离岸,湘云缓缓松开手,道:“二哥哥,你去罢,你有你的路,我也有我的路,咱们都回不到从前了,回不到从前天真烂漫的时候了。我成了这样的人,只道再也见不到故人了,苍天有眼,让我再见你一面,以后,以后都各自保平安罢。”

宝玉伸手去抓湘云的手,却怎么也抓不到。

船越行越远,夜色渐深,湘云回头深深地看了宝玉一眼,忽然直奔船尾,扑通一声,直沉江中,也许,唯有如此,方能落得干净。船上人等捉之不及,顿时惊叫出声,在船舱中寻欢作乐的官员豪绅忙都出来,又有鸨母等人大叫着让人打捞。

湘云眼前忽然出现在大观园中的情景,春日赏兰,夏日赏荷,秋日赏菊,冬日赏雪,无忧无虑,那是她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哪怕经历种种苦难,仍旧难以忘怀。

宝玉模模糊糊地看到湘云沉江,登时哭得撕心裂肺,喊道:“云妹妹!云妹妹!”


第一百零二章
史湘云既死;宝玉痛哭不已,徘徊江畔多日。 
波涛依旧,似哭如泣。 
宝玉抱头坐在岸边,未曾寻得史湘云之身,亦已多日不曾进食;只觉得头晕眼花;忽然听到远远飘来一阵歌声,嘶哑苍老;憔悴不堪;却是:“世人都晓神仙好;唯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宝玉触动心思,呆呆地抬起头;却见一个**草鞋的白发道人飘然而至;拄着拐杖,弓腰驼背,颤巍巍地继续唱好了歌:“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娇妻忘不了;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 
宝玉登时听得痴了,盯着道人渐渐远去,歌声亦如此,隐隐还能听到耳中几句:“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 
歌声终于听不到了,浪花逐近,那日失手丢弃的破瓢又浮到岸边,宝玉涉水取回,托在手中,忽然大笑几声,眼泪随之落下,掉进水里随即无痕,也不知是哭是笑,旁人走过见到,都指指点点只说是个疯子。 
宝玉舀着破瓢,继续蹒跚南行。 
他这一路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只记得经历两次寒暑,方抵达西海沿子,问明周鸿府邸和牢营所在,却还有月余的路程。宝玉大步而行,这些年,他经历寒暑,看遍红尘,富贵的,贫贱的,都见识到了,浑身越发透出一种超然脱俗的气质。 
打听到王夫人的所在,宝玉远远地看着紧闭的院门,忽然有些忐忑不安。他问过了,王夫人单住在这里,比寻常流放之人过得强上十倍,不必受人欺凌。 
王夫人正在院中洗衣服,丝毫不知她心心念念的宝玉就在门外,几年来,她不愿出门,因此都是在自己院中做活,院中亦有一口井,但是每天都得自己打水,王夫人来到这里,起先样样都做不好,时间久了,倒也做得井井有条。 
洗完衣服晾上,王夫人方迈着疲惫的步伐走到堂屋,揭开柳条筐,舀出一个饼子就着早上剩的糙米粥吃起来,没了权势富贵,没了林黛玉的接济,便是白米都吃不起。 
王夫人想起曾经家里的丫头连碧粳米粥都嫌弃,现今却是求而不得。 
一转眼来到这里已经三年了,也不知道宝玉出狱了没有,有没有和宝钗团聚,虽说宝钗进门后屡带噩耗,但是宝钗贤惠能干,纵然败落了,也能照料好宝玉,不会让宝玉吃苦受罪,不然,单凭宝玉一人,怎么吃饭穿衣都不知道。 
王夫人幽幽一叹,忽听得一阵拍门声。 
听到声音,王夫人惊疑抬头,不知道这个时候有谁会来,按着往常的规矩,都是早上送衣服上自己浆洗,周家送米面粮食也都是三月一次,上个月才来过,如今天色已晚,谁会过来?自己不喜出门见人,除了几个送衣服和送米面的兵士小厮余者皆不认得。 
拍门声依旧不断,王夫人踌躇了片刻,放下饭碗过去开门,却只开了一道缝隙,不敢大开,却见一个花子见到自己,当即跪在地上叩头。 
宝玉此时蓬头垢面,王夫人没有认出来,惊问道:“你找谁?” 
宝玉抬起头,双眸熠熠生辉。 
王夫人忽然想起当年曾经见到送宝玉回家的叫花子来,只觉得十分相似,忙问道:“你可是那年送了宝玉回家的叫花子?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宝玉目光平静,心中却是苦笑不已,被母亲认错为甄宝玉,何其悲哀?岂非报应? 
王夫人见宝玉迟迟不开口,忙打开门,走到他跟前,道:“你上回送了宝玉回来,我心里感念着你的好处,问宝玉,宝玉也不说你是谁,今儿好容易在这里见到了,且进来坐一坐罢,我一个罪人,也没什么好东西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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