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小婢-第1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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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大铜盆里放着用槐树枝条和艾叶熬出来的汤。
贾母先往盆里添了一勺水,放了一个金元宝,又添了桂圆红枣花生栗子。
收生姥姥见了,便十分喜悦,吉利话一串接着一串,这些添盆的东西等洗完了就归她了,王子腾夫人疼女儿,放了一个金项圈,邢夫人竟也添了一块赤金点翠的金锁,余者莫不都放些金银锞子等物,满满当当添了一盆。
雪雁亦知此礼,跟着放了一对小金锞子。
看到盆里金光耀眼一片,收生姥姥愈加用心,抱来凤姐之子给他洗澡,略沾了一点水,哥儿却没哭,因洗三须得哭出来方吉利,收生姥姥只得轻轻捏了一把,哥儿顿时大哭起来,极是响亮,邢夫人听了,道:“听他哭得可真有劲儿,必是个壮小伙儿。”
哥儿既哭了,收生姥姥忙将他包回襁褓中,邢夫人忙命送回凤姐房中。
供神之物皆已焚了,收生姥姥将洗三盆里的东西悉数兜走,正在此时,忽听前头说夏太监亲自过来道喜,贾母等人不知何喜,忙命人接了进来。
夏太监先给贾母行了礼,又见过众人,方笑道:“贤德妃娘娘有喜了,皇太后和皇后娘娘体恤,允了娘娘的请求,命老太君和太太明儿五更天进宫,略解娘娘思念之苦。”
众人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忙向贾母等人道喜。
忽听元春有孕,阖府无不喜上眉梢。
雪雁却是微微一怔,忽然想起那句“榴花开出照宫闱”的判词来。
贾母喜得连连念佛不已,王夫人面上更显出洋洋之色,她心里原就担忧元春没有皇儿在宫中不够硬气,谁承想今日竟传出有喜的消息来,真真是天大的喜事。
贾母一面忙命人传话,叫贾琏过来款待夏太监,一面道:“凤丫头的哥儿都说是个贵子,命好,造化高,我原还不信,谁承想可不是个有福气的?今儿洗三,就得了娘娘的喜讯。”
邢夫人听了,十分得意。
与此同时,府里上上下下的人等都过来磕头道喜,消息很快便传扬了出去,原本已见颓势的荣国府瞬间荣华复旧如初,隐隐有更上一层楼的趋势。
第七十一章
逢此喜事;贾家忙着款待道喜之人;王夫人本就不擅此道,贾母年纪又大了,凤姐坐月子,李纨是个寡妇,探春惜春是小姐;难免疏忽了今日过来给凤姐之子洗三的人。
黛玉和雪雁倒不在意;向贾母王夫人等道了喜;便告辞了;说府上忙碌;不敢久扰。
贾母头上的银丝似乎也多了几分光彩;闻得黛玉和雪雁告辞;心里不舍;道:“等吃了晚饭再回去,一会子还有戏酒呢。”
黛玉抿嘴一笑,指着雪雁道:“过一会子雪雁女婿便去我家接她了。”
雪雁横了黛玉一眼,假作害羞地低下了头。
贾母听了,笑道:“雪雁跟着你过来,我一时竟忘了她也是有人家的。”
说着,又对雪雁道:“你女婿时时记挂着你,可见是个好的,你们小两口好好过日子罢,我就不留你们了,明儿闲了,再过来逛逛。”
雪雁含笑答应了,抽身与黛玉离开,出了上房的门,抱怨道:“姑娘告辞便告辞了,什么借口没有?偏拿我作筏子。”
黛玉莞尔道:“难道我说的竟不对?你常说,不拘哪样,有借口别人便不好如何,我今儿虽说是赵先生来接你,你我都得了清净,却也没有说谎哄人。”
雪雁被她说得哑口无言,不禁也笑了起来。
忽见王夫人迎面赶了过来,道:“雪雁略等等。”
雪雁一怔,只得站住脚。
贾母听到王夫人的声音,忙命鸳鸯出来,问道:“老太太问太太叫雪雁做什么?”
王夫人忙进了屋,笑道:“正有一件要紧事托雪雁的哥哥。”
贾母一听便知事关元春,一想于连生在宫中愈加受长乾帝倚重,心里也觉得应该,复命人叫了雪雁和黛玉回来,向雪雁笑道:“既这么着,就劳烦你晚一时半会地回去。”
雪雁看向黛玉,黛玉暗暗叹了一口气,道:“外祖母和舅母之命,如何能辞?”
贾母听了,十分欢喜,唤了鸳鸯过来请她们到自己里间小坐,外面则忙着款待络绎不绝的道贺之人,好容易忙完,送走诸客,已是小半个时辰之后了。
雪雁坐在贾母里间,同黛玉吃茶闲话,另有王夫人打发探春过来作陪。
黛玉看着探春一脸喜气,正要开口打趣她,却见王夫人带着两个新提拔上来的丫头金环玉环过来,众人忙站起身来。
王夫人向探春道:“你二哥哥近日读书读得脑子疼,你去替我看看他。”
探春会意,知道王夫人有话跟黛玉两个说,忙告退出去。
房中只剩黛玉和雪雁,并两人的丫头,王夫人又遣了金环和玉环出去,见状,黛玉只得打发紫鹃汀兰,雪雁也叫小兰和翠柳出去。
王夫人面上现出一丝满意之色,乃向雪雁开口道:“只怕此事还得劳烦你。”
雪雁和黛玉心中都揣测出几分来,忙道:“太太有什么话只管吩咐,若是力所能及之事必然不敢推辞,哪里敢当太太一句劳烦。”
王夫人闻言一笑,随即叹了一口气,道:“你也知道娘娘在宫里熬油似的熬了十年才封了贵妃,咱们家在宫里都使不上力,虽有几个常来要钱的大小太监,可是没能帮得上娘娘什么忙,倒是家里白填了许多东西。素闻你大哥哥古道热肠,又是圣人跟前的红人儿,因此竟请你托了你大哥哥,在宫里多照应着娘娘些儿,咱们一家子都感激不尽。”
雪雁道:“按理,我在府里长了这么多年,原不应辞才是,只是自从出阁时哥哥出来送嫁,此后我和哥哥已多日未见,下回见面时还不知什么时候,恐误了娘娘的大事。”
黛玉听了,看了王夫人一眼,忙斥道:“不过就叫你递一句话儿给于公公,有什么为难?二舅母担心娘娘,你很该体恤一番慈母之心才是。”
雪雁知道黛玉是为自己方有此预,也觉得自己先前婉拒之意太过干脆,只得假装苦笑道:“我也想呢,只是一向都是哥哥出来找我,我连宫门在哪里都不知道,如何递了话儿进去?何况我哥哥最是循规蹈矩,便是带东西出宫都是过了明路,哪敢私相授受传递消息。我一个丫头倒也无妨,此事泄露,连累哥哥不要紧,却恐害了娘娘。”
王夫人听了这一番话,心气略平,笑道:“咱们家虽无能,倒有几个能传递了消息进去,你倒不必担心无法。另外也不必于公公传递消息私相授受,只求于公公在圣人跟前为娘娘美言几句,时常提点着,使得圣人多多去看娘娘几回,咱们就放心了。”
黛玉和雪雁恍然大悟,原来她说的是这么个意思。
雪雁低头想了想,道:“太太容禀,我不敢替我哥哥答应,只好等见了哥哥,到那时一定将太太的吩咐都告诉他,应与不应,也得看我哥哥的意思。”
她知道于连生恪尽职守,从来不受后宫嫔妃和前朝官员的收买透露什么消息,每回得了打点之物都回禀长乾帝知道,长乾帝对此极为赞赏,常命他收了,偶尔叫他传递一些似是而非的消息出去,或者也会假作被于连生提点了宠幸哪位后妃,乐此不疲。
王夫人喜笑颜开,忙唤了金环进来,捧着一个沉甸甸的锦匣给雪雁,道:“你肯费心便是极好了,见了于公公,千万记得说。”
雪雁也不知锦匣里装的是什么好东西,但是收荣国府的东西她心安理得,假意推让一番便让小兰进来收了,随即同雪雁向贾母王夫人等人告辞回去。
黛玉倚着车里的靠枕,轻声道:“你别太为难自己。”
雪雁笑道:“姑娘放心,我自己理会得。我这样的人,最是恩怨分明,也不会为了别人损了我哥哥的前程,到时候一径推给我哥哥便是。”
黛玉莞尔道:“你哥哥待你真真是好,纵是亲哥哥也未必比得上于公公。”
想到贾家贾珍待惜春,贾琏待迎春,宝玉待探春,除了探春因处处想着宝玉,衣裳鞋袜件件亲手做,宝玉也喜她性情爽利,情分比别人好些,余者贾珍和贾琏眼里竟皆是没有惜春和迎春一般,哪里及得上于连生待雪雁掏心掏肺一般。
雪雁自是十分得意,道:“这便是我的造化。生于富贵之家,纵然是锦衣玉食,也不及我兄妹情深的好。我现今只想着将来等我哥哥告老还乡了,我们兄妹扶持着过日子。”
黛玉不禁笑道:“你想得也太长远了些,于公公今年才多大?”
雪雁听了这话,也笑了。
她记得于连生曾经说过,好好地当自己的差,不作恶,不结党,只忠心为主,也不学戴权那样娶妻养子,等到五十岁时自己告老还乡,只盼着上心悯恤,允他带着积攒的财物出宫,到时候或是抱养个儿子,或是过继个儿子,好好地过日子,这便是神仙生活了。
对此,雪雁是极赞同的,古往今来,多少权宦没有好下场,可不就是因为结党营私权倾朝野作恶多端?于连生虽无郑和蔡伦之能,但是愿意做个正派人,可见人品方正。
黛玉听完,点头赞道:“多少人瞧不起太监,实不知其中也有好人。”
雪雁也觉得是自己有福,当日接济两个未进宫当差的阉人,虽然另一个不好,又忘恩负义,但是这一个却待自己再好不过了。垂头思索着该如何同于连生说起王夫人之托,忽一时抬头见黛玉眉梢眼角隐隐含着一抹愁色,雪雁不觉担心起来,问道:“姑娘在想什么?”
黛玉道:“还能想什么?不过是想外祖母府上的事情了。往常琏二哥哥和琏二嫂子无子还罢了,如今竟平安生下,不知多少人夜晚里睡不着觉了,也不知将来如何闹腾。”
雪雁听了一笑,道:“原来是这个,大舅老爷早晚有一日会发难的,眼下却不能,娘娘才有了喜,二舅老爷正是风光之时,连老太太都无法阻止娘娘为金玉良缘做主,只能暂时置之不理,全当没这一回事儿,何况大舅老爷呢?”
贾政一房住在荣禧堂,无论如何都是名不正言不顺,不过是贾母偏心,元春又做了贵妃,贾赦忍气吞声罢了。可是论长幼,该是贾赦,便是论势力,元春为娘家带了什么好处?倒是白填了许多银钱进去,竟是个无底洞,王家虽是王夫人的依靠,可同时也是凤姐的娘家,父母犹在,王子腾是偏向妹妹还是偏向女儿?不必说,自然是后者。
贾赦忍得时间越久,将来发难时越厉害,可惜贾政一房住在荣禧堂里几十年,早就不觉得该属于贾赦了,因此凤姐产子,大房一脉有后,不知道有多少人心气难消,想必贾赦也是因为这个,素来贪婪刻薄如他,竟会在凤姐产子之日赏那么多东西。
贾赦固然可恨,但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若非可怜,焉行可恨之事?
黛玉深深一叹,道:“我只可怜外祖母这么大年纪,身子也渐渐不好了,竟隐约露出几分下世的光景,大舅舅和二舅舅偏又如此。依我说,二舅舅早就该搬出荣禧堂才是,他们既能落个好名儿,大舅舅也不好怨他们,心气一平,两房也少嫌隙了。”
雪雁心中闪过一抹嘲讽,道:“姑娘说,二舅老爷可舍得?”
黛玉同她素来不避讳这些事情,低声道:“二舅舅若是舍得,就不会一住多年了。”
雪雁笑道:“姑娘看得明白,还说这些话做什么?姑娘心疼老太太,凡是都为老太太想,因老太太也疼姑娘,对于别人姑娘费那么多心思,又有几个领你的情分?”
黛玉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故我并不插手他们家的事情,只是感慨一会子罢了。”
雪雁道:“若是府里有个爷们立得起来知道上进倒好,可惜上上下下竟无一人可承继家业,唯知依靠娘娘在宫里的体面,斗鸡走狗,花天酒地,宝二爷倒好,性情灵慧,偏又是这么个性子,一点子能为都没有。”
黛玉叹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天底下哪有长久的富贵?可惜世人看不透。咱们家是因为我无兄弟,子孙稀薄,方致百年世家就此烟消云散,父亲当初看得开遂当我是男儿教养,我也看得开,虽觉伤感,到底都是无可奈何之事,偏外祖母家枝繁叶茂却是如此,上下只有一个兰哥儿或可指望,真真是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雪雁低声道:“但愿兰哥儿将来能顶门立户,琏二爷的哥儿好生教养,日后也未可知。”
黛玉想到贾府上下虽然都沉迷于繁华之象,但是尚有贾兰十分争气,又有新生之儿,未必没有一线希望,遂也笑了起来,略略放心。
及至到了周家,回了周夫人,坐着说了一回话,便听赵云来接。
在黛玉促狭的目光下,雪雁方向众人告辞。
赵云见小兰将一个沉甸甸的锦匣放在自己和雪雁的车上,落下之声十分沉重,不觉纳闷道:“这是何物?你的衣服首饰不都在小兰翠柳她们的车上?几时多了个匣子?”
雪雁上了车,待小兰在外面放下帘子,车行出城,方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