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小婢-第1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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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连生见她接受自己的安排,心里也很欢喜,笑道:“你明白就好,眼下咱们家就差个女婿了,等你出了阁,我就放心了。”
雪雁扑哧一笑,脸上不觉有些红晕,道:“哥哥说什么呢?”
于连生笑道:“这是实话,女孩子长大了总得许人,难道还独自一人不成?没人看着护着,就是有钱日子也不好过。你今年也有十八岁了,哪里拖得下去?早作打算才好。”
雪雁低头不语,暗暗叹了一口气。
无论她如何精明,可是在世人眼里,似乎总得找个依靠,可是她这样的人,又能找到什么样的人家?哪里像周鸿之于黛玉一般?
于连生恐她不自在,岔开道:“现今外头传得沸沸扬扬,都知道是你守着的机密,有人赞你忠义,有人说你蠢笨,可给你惹了烦恼?”
雪雁笑道:“这话是我们太太吩咐的,只为了不让姑娘受人闲言碎语罢了,我倒不觉得如何,横竖我守着机密多年如约归还我们姑娘,外面只有人说我的好,没有人说我的不是,那些说我蠢笨的,不过是想着我为何不贪几件东西罢了。”
于连生笑道:“他们不知,我还能不知你?不过,你当真没动心?”
雪雁想了想,道:“那些都不是我的,动心做什么?我又不差钱,这几年攒下来的赏赐,加上姐姐留给我的东西,比一般耕读之家的家资还多些。何况,我们老爷当初也留了些东西给我,我们姑娘回京之后就悉数给我了。”
虽然如此,雪雁并没有告诉于连生自己有多少家资。
雪雁对于自己如今的积蓄十分满意,每每想到那一箱黄金足足有一千六百两,雪雁夜里都能笑出声来,不过也怨不得林如海大方,比之百万家资,这些算什么?因此加上黛玉出阁时交还房契地契,黛玉将那二百亩的地契给了自己,足够雪雁一辈子丰衣足食。
于连生也为她欢喜,道:“等你宅子收拾好了再搬家,到那时我也亲自过来帮你。”
雪雁含笑道谢,忽然问道:“那日我们进京,哥哥可是故意过去的?”
于连生微微一笑,道:“你们姑娘心善心软,可是我们老爷却是心性儿刚硬得很,虽然你们的主意好,可是我们老爷恨不得立时就让人猜到,只好如此安排。”
雪雁轻轻一叹,道:“哥哥说的也是。”
于连生又略坐一回,用过午饭后离开,不多时,黛玉便回来了。
听说于连生来过,黛玉忙问雪雁道:“找你做什么?”
雪雁笑道:“几个月没见了,所以过来看看我。甄家娘子可见到香菱了?是不是英莲?”
黛玉道:“已经见过了,正是英莲。哎,原也是望族小姐,谁承想竟是个有命无运之人,比起娇杏现今做着官夫人,香菱愈发显得可怜了些。我已托了琏二嫂子相助,她最是心机百变,想来能帮得上忙。”
雪雁笑道:“还是姑娘自己出面的好,毕竟甄家娘子是咱们带进京的。”
黛玉点点头,道:“这是当然。”
过了两日,黛玉果然下了帖子请姐妹们赏花吃酒,同上回石榴宴一样,都是那些人,各人有的回了帖子,有的着实分不开身,不如上回齐全。
因见迎春不见,黛玉忙问为何。
探春悄声道:“二姐姐已经搬出园子了,说是回那边待嫁。”
黛玉忙问是什么人家,探春道:“还没定下,只有个孙家来求亲,大约也快了。”
黛玉不觉蹙眉道:“孙家这是哪家?竟不曾听过有哪个姓孙的人家有和二姐姐年龄相配的人,莫不是听错了?”
探春叹道:“只听说是咱们府上的门生,我也说不好,请官媒来说过好几回了。”
黛玉想起迎春性子懦弱木讷,不禁深为叹惜,决定回头着人打探打探再说,复请探春赏花,另行招待旁人,好容易都一一见过了,黛玉将宝钗衣襟一拉,二人走到了花阴下,没叫人跟着,只有雪雁在远处看着。
抄检大观园之际,独没有抄蘅芜苑,虽然是因为她是亲戚的缘故,但是宝钗心里好生不自在,别处都没抄出贼来,只抄些贪墨的蜡烛米油之物,岂不是说贼在自己那里?故当即就搬了出去,虽有王夫人百般劝解,仍住在东北上薛姨妈所居之处,与园子比邻。
今见黛玉叫了自己过来,宝钗不免诧异,含笑道:“妹妹叫我有什么话说?”
黛玉笑道:“若没有事情就不能叫了姐姐过来不成?”
宝钗也是一笑。
黛玉方道:“不过今儿的确有一件事情告诉姐姐一声,好歹有个章法出来。”
宝钗听了,忙问是何事。
黛玉将香菱之事告诉她,尔后道:“那甄家娘子求到我跟前,我就留下了,让她同我们一处进京,现今留她住在家里,前儿去外祖母府上,偏巧在琏二嫂子那里见到了香菱,一眼就认出来是她女儿英莲,好容易才劝住没让她们相认。”
宝钗顿时吃了一惊,道:“这么大的事情,妹妹瞒得我好苦。”
黛玉微笑道:“我若是瞒着你,就不告诉你了。我想着,你们虽然不怕什么,可是眼下世事不太平,甄家抄了,贾雨村降了,若是甄家娘子见不到女儿,反去衙门告状,翻起旧案来,吃苦受罪的岂不是你们家?故留她在眼前看着,先叫姐姐来商量一番。”
宝钗六神无主道:“你说甄家娘子极有可能去衙门翻案?”
黛玉心里微有悔意,口内却道:“正是呢,香菱是被拐卖的,若是甄家娘子不能和女儿团聚,反而去衙门请求做主,按理,香菱是能复归原籍的,倒不是我哄姐姐。”
宝钗叹了一口气,道:“听妹妹这么一说,我也知道该让她们母女团聚,只是我哥哥性子妹妹在府里也知道,怕是不舍反惹出无数事情来。”
黛玉想到凤姐已答应自己从中斡旋,便道:“姐姐回去和姨妈商量一番再拿主意罢。我听说贾雨村降了,京城里也有人去金陵查案呢。”
宝钗吃了一惊,滴泪道:“这件事也只能先和母亲商量了。”
因着此事,宝钗便是作诗也没有心思,人散后,匆忙回家。
可巧凤姐正在同薛姨妈说笑,道:“明儿大兄弟娶了亲,过一年姑妈就能抱上孙子了。”
薛姨妈喜得合不拢嘴,原来彼时已经说定了,正是平儿说的桂花夏家小姐夏金桂,才叫香菱请了凤姐过来商议薛蟠娶亲一事,凤姐一张巧嘴说得天花乱坠,见宝钗从周家回来,便知黛玉定然已经与她说了香菱之事,遂起身道:“我也该回去了,姑妈同妹妹说话罢。”
薛姨妈见宝钗不同往常,心里十分担忧,便没留凤姐。
等凤姐一去,薛姨妈拉着宝钗的手问道:“好孩子,谁惹你生气了?面上像是哭过似的。”
宝钗忍不住哭道:“别人倒没惹我,只是哥哥的事儿叫我担忧罢了。”
薛姨妈大惊失色,忙问端的。
宝钗拭着泪将香菱的事情说了,又说了黛玉的担忧,最后方道:“妈,我瞧着林妹妹说得极是,咱们竟是将香菱放出去罢,不过是个丫头,从前哥哥新鲜过后也不在意了,若能换得哥哥平安无事,比什么都强。”
薛姨妈不及听完,亦泪落如雨,道:“这个孽障的事情,什么时候能了?”
宝钗道:“林妹妹为人我们都知,必然不会哄我们,横竖哥哥已经快娶亲了,房里放着这么一个摆酒唱戏才貌俱全的妾,叫嫂子进门后如何自处?林妹妹还说,但凡大户人家在娶亲之前从来没有纳妾的,唯咱们家偏出这事,叫人看笑话。”
薛姨妈心中一动,道:“林姑娘说得有理,只是你哥哥那性子,哪里舍得?”
宝钗却道:“那也未必,哥哥常常喜新厌旧,如今满心里都是嫂子,怕早将香菱忘到脑子后头了,妈仔细跟哥哥说说,竟是平息此事要紧。”
不料薛姨妈同薛蟠一说,薛蟠立时闹道:“已经是我的人了,还放出去做什么?”
薛姨妈哭道:“还不是为了你着想!”
薛蟠冷笑一声,道:“妈放心,咱们是什么人家?哪里由得他们告状?去告诉琏二哥哥一声,定然叫他们无处可告。”
薛姨妈气得心肝儿疼,道:“林姑娘就是为了息事宁人,才跟你妹妹说,你现今倒恨不得闹大?你怎么这么糊涂?从前有贾雨村奉承你姨妈家,才平息了那事,现今贾雨村都降了,也有人去金陵查案,我就怕翻出此案,你还闹个不停!”
宝钗在旁边也哭了起来。
一见母妹同哭,薛蟠顿时慌了手脚,虽然他喜新忘旧,但是香菱模样儿好,在荣国府里都是第一等的,薛蟠不论在外头如何风流浪荡,可是想到家里还有一个才貌双全的香菱等着自己,心里便觉得十分得意,哪里肯放她离去。
正苦恼间,忽听外面有人通报说:“夏家老奶奶打发人来跟奶奶说话。”
薛姨妈手忙脚乱地收拾了一番,让宝钗到里间避开,请人进来。
来的是个婆子,薛姨妈含笑问道:“明儿就过去下聘了,你们奶奶有什么话打发你来?”
那婆子看了薛蟠一眼,行了礼,道:“按理说,两家本是老亲,又快下聘了,并不该过来的,只是我们老奶奶疼姑娘,唯恐姑娘受了委屈,因此过来请奶奶做主,给我们姑娘一个公道,我们才肯应下这门亲事。”
薛姨妈忙笑道:“咱们何等亲密,你们家姑娘生得又好,我怎能给她委屈受?”
那婆子却道:“奶奶快别说这话,既然乃说不给我们姑娘委屈受,何以府上大爷竟先有了妾?听说还是摆酒唱戏明堂正道地开脸做妾,我们姑娘还没进门,眼前就先站着一位神仙,叫我们姑娘进门以后如何自处?”
薛姨妈脸上变色,道:“这从何说起?”
她心里却想着黛玉曾跟宝钗说过的大户人家的规矩,不由得暗暗后悔当日将香菱给薛蟠做妾,哪怕做个通房丫头,也比现在让夏家指着鼻子说的强。
那婆子笑道:“府上的事情哪里瞒得过人,我们老奶奶前儿知道后,忍了好些日子,着实是忍不下去了,故打发我来说,倘或府上没个说法,我们老奶奶说就不应这门亲了。”
薛蟠自从见过夏金桂后念念不忘,听得夏家因香菱不应,忙道:“没有的事,请你回去告诉岳母,就说我们家没这人,没做这事,在你来之前已经说将香菱那丫头打发出去了,绝不会留下来碍你们姑娘的眼。”
那婆子听了,怀疑地瞅着薛蟠,道:“姑爷果然舍得?”
薛蟠忙道:“有什么舍不得的,为了你们姑娘,就是剜了我的心去也使得。”
薛姨妈忙啐道:“你这孩子,说什么话呢!”
说着,对那婆子笑道:“正是,我们方才正在商量打发香菱出去,唯恐给你们姑娘委屈,只没想到你们竟先得了消息还找过来了,真真叫我羞愧的不得了,回去替我向你们老奶奶说明,就说等你们姑娘进门后,一定见不到什么妾,什么丫头。”
那婆子听了,方放心地告辞离去。
凤姐一直叫人留心薛家,闻得夏家来人,又听说了薛姨妈已有打算放香菱出去,顿时笑得花枝乱颤,道:“瞧瞧,林妹妹的事情我总算有所交代了。”
平儿心中略一思忖,惊道:“莫不是奶奶使人做的?”
凤姐笑着点头,道:“可不是我,若不然,他们怎能轻易放了香菱出去?”
原来凤姐闻得薛家定了夏金桂后,立即便使人去打探,知道了那夏金桂的性子,最是容不得人,颇有几分自己的品格,只比自己更狠,便悄悄放了消息给夏家,夏金桂一听自己还没进门,薛家就先有个妾,且还是正经的妾,如何忍得下这口气?立时让她母亲打发人来。
平儿听完,心中顿时打了个寒颤,道:“香菱放出去倒好,既和母亲团聚,又能免了将来大奶奶的折搓,竟是一件泼天之喜。”
凤姐看了她一眼,微笑道:“这也是给我哥儿积德呢!”
却说夏家婆子一走,薛姨妈即可就叫来香菱,说放她出去。
香菱本是被拐卖的女孩子,无处可去,一听此言,顿时哭道:“奶奶打我骂我都使得,只别赶我走,大爷和没进门的大奶奶既容不得我,就让我服侍姑娘罢,好歹别卖了我,卖出去,我也不知道下场如何了。”
薛蟠早将此事交给母亲料理,自己出去采买聘礼了。
宝钗由着香菱服侍了几年,不禁安慰道:“你先别哭,于你而言,乃是喜事。”
香菱哭个不停,呜咽道:“姑娘,姑娘好歹留下我罢。”卖到别处,谁知道又是何命运。
薛姨妈听得心烦意乱,道:“不许哭!如今送你和你母亲团聚,难道不是喜事?”
香菱哭声顿止,道:“我母亲?我还有母亲?”
宝钗方将她母亲苦寻多年,找到黛玉门下,尔后见过她等事都说了,末了道:“你母亲千里迢迢来找你,你们母女团聚返乡,岂不是比跟在我身边的强?”
香菱一听,立时跪下磕头,道:“奶奶和姑娘的大恩大德,我都不知道如何报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