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骨相思知不知-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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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个人出门逛街,有什么意思?就是要跟江大侠一起,那才有趣啊。”
“除了我之外,总还有别人能陪你去吧?”
“大师兄像根木头似的,闷都闷死了,赵兄又太过风流,出了门之后,定会将我撇在一边。所以,还是江大侠你最合适。”
江勉见他表情认真,不由得心中一怔,倒也不好意思推拒了。他手指轻轻叩击桌面,沉吟了好一会儿,方才开口说道:“今日是三月十四,宜祭祀、祈福、会亲,并不是出行的好日子,我们还是呆在家里下棋比较好。”
“有功夫下棋,却没空陪我上街?”何应欢撇了撇嘴,轻轻哼了两声,忽然眼眸一转,笑嘻嘻的说,“江大侠,不如咱们来赌一局吧?”
“啊?”
“一盘棋定输赢。我若是输了,那就不吵不闹、乖乖听话,可我若是赢了嘛……嘿嘿,就要麻烦江大侠你陪我上街逛一圈啦。”
江勉愣了愣,道:“你学棋不过几天而已,这么快就想赢我?”
“尚未试过,怎知胜负?”何应欢眨了眨眼睛,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江勉见他语气轻快、笑容得意,不由得也跟着笑了起来,点头应道:“好。”
何应欢弹了弹手指,轻笑一声,急忙转了个身,开开心心的把棋盘捧了过来,当场与江勉厮杀起来。
事实上,何应欢并无围棋天分,在这方面也没有下过苦功,真要论起来,绝对不是江勉的敌手。可是他生性狡黠,极会投机取巧,每次一见情势不对,就会张口大嚷:“停停停,刚才那一手下错了,重新来过。”
“应欢,”江勉又好气又好笑,长叹一声,悠悠的说,“落子无悔。”
何应欢却双眼一瞪,不依不挠的说:“江前辈是这方面的行家,我却只是个生手,于情于理,难道不该让我一让么?”
他平日都称江勉为“江大侠”,这会儿却“前辈”、“前辈”的叫个不停,分明是打算仗着辈分的差别占些便宜。
江勉有苦说不出,只得无可奈何的笑了笑,一路让了下去。到得最后,何应欢竟险险的赢了他一子。
“江大侠是正人君子,想必不会言而无信吧?”何应欢一面收拾棋盘,一面把脚架起来晃了晃,笑眯眯的问。
江勉闭了闭眼睛,一味浅笑,答:“明日……”
“明天是黄道吉日,绝对适宜出行。”何应欢替他把话说了出来,伸手欲抓他的胳膊,却又半路缩了回去,垂眸而笑,轻轻的说,“江大侠,你就稍微委屈些,勉强陪我一次吧。”
江勉心中一动,眼盯着何应欢看了看,欲言又止,最后却什么话也没说,只低低的“嗯”了一声。
第十二章
到得第二日清晨,何应欢果然如愿以偿的跟江勉一块上了街。
他们出门较早,路上还不见什么行人,说说笑笑的行了一阵之后,何应欢突然在一条小巷子前停了下来,朝四周望了几眼,拍手低呼道:“就是这儿了。”
江勉跟着扫视一圈,却并未发现什么异状,不由呆了呆,茫然不解的问道:“什么地方?”
何应欢黑眸一转,唇边蓦地的浮起一抹浅笑,在那墙边来回走了几趟,低头咬一咬自己的手指甲,笑嘻嘻的吐出两个字来:“秘密。”
说罢,袖子一甩,大步往前。
他面上是一副既调皮又可爱的神气,嘴里则低低哼着小曲,瞧来好不欢喜。江勉看得一头雾水,又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原来,何应欢当初第一次遇见江勉,便是在这小巷子内。时隔一个多月,江勉早已忘得差不多了,何应欢却仍记得清清楚楚,回想起当时的情景,犹觉心头甜滋滋的,异常欢畅。
走着走着,前方突然出现一座赌坊。
何应欢一瞥见这个赌字,整个人就凝住不动了,眼里大放光彩,抬脚便往里面走去。江勉对他的性情甚是了解,急忙扯住他的胳膊,拖着他往另一条路上走,笑说:“应欢,我们今日是来游山玩水的,可没功夫让你大展身手。”
何应欢吸了吸鼻子,不断地回头张望,嘴里含糊不清的念叨着几句话,显是极为不满。江勉见了他这闷闷不乐的模样,忍不住低笑出声,转身在路边的小贩那儿买了根糖葫芦,笑吟吟的递进他手里。
“昨天还说我不是小娃娃呢,今天却又拿糖葫芦哄我。”何应欢翻了翻白眼,轻轻哼一声,嘴里虽在抱怨,却早已开开心心的吃了起来,糊得满脸都是糖渍。
结果,江勉自然又被他给逗笑了,甚至情不自禁地提起衣袖来,动作轻柔的替他擦了擦脸。
这一下纯属无心之举,江勉浑然未觉有什么不妥,何应欢却面红过耳,胸口怦怦乱跳着,一时竟痴了。
他先前一心一意的想着骗江勉上钩,直到此刻才发觉有些不对,怎么对方一直无动于衷,自己却反而陷了下去?
应该只是错觉吧?他与江勉仇深似海,怎么可能当真喜欢上?
对,一定……是假的……
何应欢玩闹了一个早上,直到此刻才安静下来,默默无言的跟着江勉往前走,思来想去,心乱如麻。最后咬一咬牙,暗暗提醒自己,必须将报仇的事放在心上,绝不可轻易忘了。
江勉一直走在何应欢身旁,虽然发现他神色古怪,却丝毫没有怀疑,只当他走了这么久的路,多少有些累了,于是在西湖边租了一艘小船,带着他荡舟游湖,指点各处风景名胜。
这一日天气极好,湖光山色,实是美不胜收。
何应欢却早已失了赏玩的兴致,只勉强装出一副好奇兴奋的神情来,一个劲的问东问西,以防江勉起疑。
江勉果然全无戒心,何应欢问什么他便答什么,后来更是聊到了兴头上,长笑数声,叹道:“可惜吴大哥不在此处。否则,若能再跟他一起喝酒论剑,可不知有多痛快。”
“师父从前也到过临安?”
“当然。”
“也跟江大侠一起游了西湖?”
“哈哈,不错。”
何应欢听了他这笑声,不知怎地,胸口突然闷了起来,眼望住波光粼粼的水面,轻轻说道:“江大侠与我师父……果然交情极好。”
“我和吴大哥意气相投,虽然不曾义结金兰,但的确称得上是生死之交。”
“我从前在山里的时候,也总是听师父提起江大侠,他常常说,江大侠实在是天下第一古怪之人。”
“喔?这话是什么意思?”
“师父说,这世上气度非凡、修养上佳的人自然不少,但似江大侠这般任何时候都和和气气,从不生气动怒的人,却是难得一见。”
这番话措辞委婉,其实却暗指江勉沽名钓誉、难逃伪君子之嫌,吴笑杰当然从未说过这种话。连捏造出这些谎言的何应欢,也不知自己为何要离间师父跟江勉的关系。他只觉心底酸溜溜的,很是气闷,却怎么料得到自己是在吃醋?当然,他就算料到了,也是决计不会承认的。
而更让何应欢吃惊的是,江勉听了这几句挑拨离间的言语后,竟然丝毫没有恼怒之色,依旧气定神闲的坐在原处,笑说:“多年不见,吴大哥说话可越来越有意思了。”
面上笑意盈盈的,神色极为自然。
何应欢讨了个没趣,便不再胡言乱语下去了,只将头转过一边,心里恨恨想道:哼,迟早要骗得姓江的喜欢上我,然后再一脚把他踢开,亲眼瞧一瞧他心慌意乱、痛不欲生的表情。
他这样自我安慰一阵,心情总算好转不少,一面在生江勉的气,一面却又偷偷望他,后来终于忍耐不住,又与他说笑了起来。
没过多久,便已到了午饭时分。江勉把船划回岸边,在街旁的铺子里买了不少特色小吃。何应欢吃得高兴,把先前的不愉快尽数抛在了脑后,只啧啧赞道:“果然美味。幸好大师兄不在这里,否则可全都要被他抢光了。”
“你师兄的食量……似乎很大?”
“没错,大师兄天生神力,因此饭量也特别惊人。”何应欢点了点头,倏的心念一动,故意垂下眼去,小声说道,“我功夫太差,以前在山里的时候,总是抢不过他。”
“那岂不是时常挨饿?”
何应欢只苦笑一下,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原来他早已打定了主意,非得抓紧一切机会,不择手段的骗取江勉的心。
江勉一见,立时起了怜惜之情,连忙将自己剩下的食物分了给他,暗悔以前太过疏忽,以后定要好好照顾这个“贤侄”。
何应欢虽然猜不透江勉的心思,却也晓得他定然已经中计,于是左手握拳,勾了勾嘴角,慢慢扯出一丝笑容。叮叮当当的铃声不绝于耳,他抬了眼,直直盯住江勉看,黑眸中波光流转,似是爱恋至深,又仿佛怨恨入骨。
第十三章
何应欢料得不错,他越是装出一副楚楚可怜、受尽委屈的模样,江勉就越是将他挂在心上。以前总是他死活缠着江勉不放,可自从那次出游之后,反倒变成江勉经常往他屋里跑,时时关心他的饮食起居,甚至连吃饭的时候,也一个劲的往他碗里夹菜。
开头那几天,何应欢倒是挺得意的,可时间一久,却又忍不住心急起来。原来江勉虽然处处宠着他,却只是普通长辈对晚辈的爱护,任凭他怎样明示暗示、勾引挑逗,都没有丝毫动心的迹象。
转眼间,何陆二人已在江府住了快三个月了。何应欢面上虽不动声色,暗地里却早已经心急如焚。自己努力假装了这么久,怎么江勉始终没有反应?若是继续拖下去,恐怕就没有机会了。
他时时刻刻记挂着这件事情,连早晨练剑的时候也不专心,一剑刺出去竟是歪歪斜斜的,不小心击中了旁边的竹子,霎时间落叶纷纷。
江勉远远瞧见了,不由得皱起眉来,上前几步,柔声道:“应欢,你今日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怎么?有心事?”
何应欢微微一窒,连忙收敛心神,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无辜浅笑:“有吗?大概是我昨夜没睡好吧。”
江勉点点头,果然相信了他的解释,道:“你练了一上午的剑,确实也该累了,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吧?”
“好。”
何应欢应了一声,随手把剑插在地上,倚竹而立。
江勉则从怀里掏出一只捂热的包子,微笑着递了过去,说:“你早饭吃得少,小心别饿着了。”
何应欢早已习惯了他的温柔体贴,立刻开开心心的吃了起来,含糊不清的说一句:“多谢江大侠。”
江勉仍旧只是笑笑,把头一偏,问:“应欢,你我都已经这么熟了,怎么你还是‘江大侠’、‘江大侠’的叫得如此生疏?”
“要不怎么办?叫你江叔叔么?”何应欢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经的说,“江大侠相貌年轻得很,瞧起来大不了我几岁,若总是这么称呼你,岂不是硬生生把你喊老了?”
江勉一听,顿觉既好气又好笑,当下瞪了几眼过去,悠悠叹道:“你这小子,总有许多歪理可讲。”
他口气轻轻软软的,目光在何应欢脸上打个转,笑容温柔似水。
何应欢全身一震,忽觉耳边嗡的响了起来,心跳如雷,急忙别过头去,一把抓起地上的长剑,大口喘气:“我、我接着练剑了。”
“别急,我还有几句话要跟你说。”江勉一把按住他的手腕,清了清嗓子,神色认真,“应欢,我这几天在旁边看下来,发现你的招式都已练得极熟了,只可惜内力跟不上,还有,你的左手……似乎不能动?”
闻言,何应欢面色一变,整个人立刻就僵住了。
江勉往前走了一步,笑得愈发温和可亲,道:“无论吃饭还是练剑,我从来没见你使过左手,所以有些好奇罢了,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何应欢不说话,只缓缓垂下头去,轻轻动了动藏在袖子里的左手,清脆悦耳的铃声再次响了起来。他蹙着眉迟疑一阵,忽的咬了咬牙,猛然抬起左臂。
原先遮在手上的衣袖悄然滑落,江勉定睛望去,不觉吃了一惊。
何应欢的右手修长白皙,左手却截然不同,小指完全没了,无名指少了两截,中指则少了一截,瞧来形状怪异、突兀恐怖。而且每根手指上都系了一只铜铃,只消微微一动,就会牵扯出叮叮当当的铃声。
江勉看得心惊,脱口问道:“应欢,你的手……?”
何应欢早已准备好了一套说辞,因而勾唇浅笑,平平静静的答道:“我从前练功的时候走火入魔,不但内力全失,还把自己的手弄成了这副德性。”
他这番话半真半假,走火入魔是有的,左手上的伤却是因了其他的缘故。江勉不知就里,自然完全相信,急忙把何应欢的左手放回原处,拿衣袖重新遮好,犹豫片刻后,又小心翼翼的握住了他的手掌。
“对不住,我果然说错话了。”
“学武之人,受点伤也是难免的,我并未放在心上。”
“应欢,”江勉直直盯住他看,神情半是懊恼半是怜惜,轻声道,“不如我送你一样东西当作赔礼吧?”
“啊?”
“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