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只为这一天-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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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以后,二十岁的兰娜·陈已经是哈佛新生,主修社会学。她更重要的身份是性经写手(sexpert),和《欲望都市》里凯瑞一样。她并不觉得自己是凯瑞的传人,在她看来,凯瑞的多愁善感、节外生枝、故作姿态、拖泥带水非常可笑,兰娜·陈的文章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无负担无节制、更不必轮流向各大品牌鞠躬行礼。她笔下的品牌经验会令制造商不开心,比如她写到让男友把情欲呕吐物射入她的普拉达钱包。
尽管从来没有把凯瑞视为偶像,兰娜·陈和纽约无边风月界的一干女性写手还是盛赞《欲望都市》是十年来最好的娱乐产品。《欲望都市》之前,谁都无法想象在大众传媒上,可以那么公开坦率地谈论女性的欲望、体验和高潮,谈得那么具体全面——而且不失分寸。《欲望都市》十年,实际生活中美国女性情欲地图的地形地貌已大大改观,兰娜·陈和她的母亲成了真正意义上的两代人。改变之风的风源就是《欲望都市》。
艺术产品、娱乐产品的评价可以有三种角度:一是对作品本身的评价——好看不好看、好玩不好玩;一是作品的市场声誉——能不能卖,卖得好不好;还有就是作品的社会影响力——会不会形成广泛的大众议题,甚至成为大众的行动纲领。《欲望都市》——起码在兰娜们的眼里,是一部三美兼具的美剧。
就社会影响力而言,十年来没有一部剧集能超过《欲望都市》。《黑道家族》一样连播多年,口碑甚佳。但不会有人看了电视剧想下海充当黑道小弟,或辞去大公司的VP,到新泽西重组黑手党。《欲望都市》在美国却激发了从十七岁到七十岁女性的想象力和行动力——不仅仅是模仿剧中的女主角涌入曼哈顿的酒吧痛饮烈性鸡尾酒,她们更以《欲望都市》的风格处理实际生活中的性、情、爱。即便你像凯瑞一样对婚姻充满期待、想和大汉先生共谐鸳盟,也不妨碍先后拥有二十几位情友;如果你像萨曼莎一样豪迈,你进而可以男生般的区别性与爱,男友八阵图中配齐十二生肖,每一生肖再配齐十二星座。女人再也不是性玩物(sexual object),女人也能成为玩家(sexual subject)。美国都会进步女性,很少例外地将《欲望都市》当做21世纪女生性自觉性自主的艳丽旗帜。
有意思的是,《欲望都市》除了在美国成为席卷女界的旋风,还春色出墙,远抵海外。在中国,《欲望都市》的影碟观众应该有八位数之多。它也是十年来被一再仿效、一再热议的美剧。美国女人在《欲望都市》里看到的是性,是淫,中国女人在《欲望都市》里更多看到的是“银”——有钱女人的生活方式。她们借观剧温习十年前大举登陆中国市场的欧美名牌知识,认识了十年前尚未高调入市的豪华商标,例如400美金一双的莫罗·伯拉尼克女鞋。中国女生并没有像美国姐妹那么关注凯瑞们如何消费男生,她们最关心的是凯瑞们如何消费。
十年一梦,盛宴终于落幕。2008年秋季电影版的《欲望都市》公映,象征性地成了一场伤感的怀旧派对。《欲望都市》十岁,但它的四位女主演的年龄加起来已经两百岁了。不用多久,她们的集体年龄就会和美国历史一样漫长。这部电影不再有任何话题性。连当年最热烈的拥趸都不能不承认,《欲望都市》已经老去。凋谢是当年绽放的证明,无论如何,为这十年的潮流女性造像,《欲望都市》永远是脸上那颗招摇的朱砂痣。
赌片
香港电影中盛产赌片,美国电影中也有赌片。两地赌片的区别在于:港片表演一位接一位赌客传奇,美片更多诉说赌场的哀乐人生。香港赌片中尽是赌王、赌后、赌神、赌侠、赌仙……他们身负绝技满怀正义玉树临风游戏红尘临危不惧履险如夷,故事的结局除了赢走天文数字的银两外,还会消灭日本鬼子越南黑道西方大鳄海外奸商,让绿色赌桌见证中华儿女的爱国情怀。
香港没有赌场,但一水之隔的澳门是亚洲最大的赌城,据说两年后它的营业额就会超过拉斯维加斯,跃居世界首位。每次去赌场观光(观察赌客如何输光),我常常想到香港赌片,我怀疑这些电影是赌场老板投资编造的拉客故事。
香港片中赌场群英的对头永远是另一群赌客中的首恶。这是最大误导。所有赌客,从赌王赌后到赌徒赌鬼,真正的对头只有一个——赌场。你在哪里输钱,你的对头就在哪里。我在赌场门口买了一本书,书里介绍了一个美国的统计:进入赌场的人,输赢的比率是89。5%对10。5%。走进赌场100个人,90人输钱,赢钱的才10人。进一步追踪赢钱10人,7个人赢的是小钱,回报比银行利息稍高。真正赢到几倍乃至数十倍之利的只有三人。而这三人如果是赌场常客,算总账能赢赌场的人数接近零。所有赌戏都有精密的设计——即便看上去赌客对赌的游戏,比如Poker或Baccarat,最后便宜的还是发牌的荷官和他们身后的老板。几乎没有人赢得了赌场。
电影中赌神不但赢钱,更重要的是赢得漂亮。只有漫不经心神飞天外左搂右抱之间赢下万贯钱财,才算神乎其技,是上品的赢家。如果有谁相信这些故事,那他走进赌场就是去送钱,连百分之零点几的赢钱可能都没有。赌博是费心费力的脏活累活,精神必须高度集中,稍有分心就会输钱,风流倜傥在赌场里是赔钱的姿态。传说中在Black Jack中打败庄家的赌客以团队出动,有人记点,有人记牌张,有人管次序,还要防备赌场的盘查,忙到不亦乐乎,赢得很难看。以个人之力对抗建制性的赌场,只给贱人贱招留下一线希望。品位是赢家的天敌。
怪力乱神
MBA,“商业管死大师”
MBA,工商管理硕士,2006年,它是全世界最风光的身份。全球每年有50万MBA的毕业生,美国每年15万。顶级的MBA来自哈佛大学商学院,每年有900名毕业生。就在这一年,英国人布洛顿拿到了哈佛MBA的毕业证书。他的同学有的去了投资银行,有的去了咨询公司,有的去了对冲基金,比较另类的加入印度的农业财团,最不济的现在也是俄罗斯连锁电影院的经理。只有布洛顿,选择了一个奇怪的行当,成为在纽约各大媒体漂流的自由作家。
以MBA之身,混迹于连作协都没有的美国写稿匠团伙,以当时的眼光来看,差不多等于张爱玲下嫁郭敬明,金城武倒贴许纯美,戴安娜跟班饭岛爱,除了犯贱,没有别的解释。
但是,到了2009年,布洛顿终于能扬眉吐气一雪前耻,他声明他一直是光荣的媒体战士,就读哈佛商学院,只是深入敌后开辟另一个战场,他是MBA俱乐部里的媒体007,现在可以大声说话了。布洛顿投书西方最大的媒体网站,要在道义上处决MBA犯罪集团。
近一二十年,MBA已经成为管理全球经济、管理全球金融的领袖阶级。他们在全世界的经济活动中分得巨大的红利,席丰履厚,脑满肠肥,嘴巴整天油光光。而他们给世界经济的回报,就是眼前这次让我们深陷其中、至今不知出路何在金融海啸。从苏格兰皇家银行到美林集团,从哈利法克斯银行到雷曼兄弟,每一个金融惨剧的犯罪现场都布满MBA们的唾液和手印。短短几个月,几万亿美金的资产消失得无影无踪,把这些资产变成一张张美钞,点把火来烧还要烧上几年。
假如法国革命的大魔头罗伯斯庇尔重生,拖着他沉重的断头台回到人间,要以社会公义的名义进行血腥审判。他一定会在断头台贴上MBA三个字。而且他第一批的通缉名单,很可能就是哈佛商学院的校友。前美林的两巨头,Stan O’neal和John Thain都是哈佛MBA的高材生。哈利法克斯银行的前CEO Andy Hornby更是哈佛商学院的头名优等生。金融海啸策源地美国政府的三位大亨:布什总统,保尔森财长,证交会考克斯主席也来自哈商。顺便说一下,小布什是美国历史上第一位有MBA学位的总统。
两年前,哈佛的MBA还是进入高等富豪圈的黄金门票,如今却是烙在背上的耻辱红字。MBA(Masters of the BusinessAdministration)中的master(硕士)在英文里也能读作“大师”,“工商管理硕士”可以译为“商业管理大师”。布洛顿说,这些人哪里配称“商业管理大师”,MBA应该是“商业管死大师”(Mastersof the Business Apocalypse)的代称。
事实上,真正对世界经济民众就业贡献巨大的当代企业领袖几乎都不读MBA。例如谷歌的拉里·佩奇和谢尔盖·布林、微软的比尔·盖茨,戴尔电脑的迈克尔·戴尔,英国的顽童企业家理查德·布兰森,印度裔钢铁大王拉克希米·米塔尔。
声援布洛顿的读者说,如果接二连三空难的驾驶员都出自同一家航校,那家航校的训练肯定有问题。布洛顿说,没错。哈佛商学院的教育就是培训毫无原则的商业金融玩家。上世纪90年代,哈商MBA的教材连篇累牍地为安然公司擦靴,把安然誉为“掌握未来的公司,新经济的典范”。安然投桃报李,接收了一大批哈商的MBA,包括它的执行长Jeff Skilling。安然垮台后,MBA教材尽是苏格兰皇家银行花哨的创新把戏,对金融企业的基本面:风险评估、现金流、资本结构却只字不提。哈佛的案例研究有大量后来的丑闻企业。丑闻爆发后,它只是悄悄地修改教材,连一句抱歉都不说。
哈商曾经对在校的MBA学生做过调查,发现只有三分之一的学生秉持常人的是非观念。根据布洛顿的观察,哈佛出来的MBA,满嘴行话,却不具备专业之外的广阔视野,没有商业伦理的修养,不知行业自律为何物。这样的学生,闯祸不是新闻,不闯大祸才是奇迹。
当学校把三聚氰胺推荐成乐口福,它的学生当然只会制造肾结石。
最辣的思想家
《黑天鹅》的作者纳西姆·尼古拉斯·塔勒布的名气如日中天,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全世界经济的不景气。
银行家证券业大把赚钱的神话逐渐演变为倾家荡产的恐怖故事,塔勒布于是走到了舞台中心,他自出道以来,每逢金融劫难,都全线奏凯满载而归。美国人读着资产负债表里血一般猩红的赤字,中国人看着股市指数上那顶永远摘不下的绿帽子,谁不想学几招塔勒布的独门秘技。
但塔勒布绝不认为自己是以盈利为人生目标的生意人,他自我定位是作家、研究认识论的哲人。美国《时代》杂志的布莱恩·安普亚德说他是“当今世界最辣的思想家”。
“辣”通常用于形容伊娃·朗格利亚的胸型或是维多利亚的臀线,很少拿来描述思想家。不过塔勒布也真当得起这个“辣”字,他的想法自出机杼,独具一格,视天下学者为粪土。
在他看来,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唯一可以预测的就是它的不可预测。影响人类生活、影响历史的意外事件——无论好坏,但以坏事居多——根本无法事前预知,他把这类意外事件称为“黑天鹅”。智慧的人生,并不能计算黑天鹅何时出现,然而它随时准备和黑天鹅不期而遇。
从他投身金融业之初,他就坚持这样的世界观,并将它付诸实施。他一直购买低价的卖方期权。打个比方,他一直在下盘押注,赌6个月里中国足球队会以10:0的比分大胜巴西队。这种可能性(或者叫概率)小到不值一提的下注成本很低,一旦押中(怎么会?!)赢盘巨大。他的第一把大胜是1987年10月19日美国黑色星期一的世纪股灾,道琼斯指数大跌29。2%。按照传统的金融理论,这件事发生的概率,是10的50次方分之一,小到用自然数都不够用。如果世界上出现了一个身高5米的巨人(姚明的身高才2。26米),或者是身高为负数的侏儒,其可能性都不及这次股灾可能性的亿分之一。谁能料到?
塔勒布也没有料到。只是他一直在准备着。当他的同事纷纷留下遗嘱打算自杀的时候,他数钱数到手软。他这一次的盈利是4000万美金。从此他辞去金融业的工作,开始了作家和哲学家的生涯。那一年,他二十七岁。
以后他还创建了自己的对冲基金(台湾译成避险基金,我比较喜欢台湾的译法),在9。11、网络股泡沫、俄罗斯金融危机、次贷危机中如法炮制大有斩获。他说,他现在玩金融仅仅是一种兴趣爱好,就像别人爱好下棋钓鱼一样。
比较讽刺的是,上世纪90年代,两位美国的经济学家也参与创立一家资本金雄厚的对冲基金。1997年,这两位经济学家同时获得了诺贝尔经济学奖,第二年,这家基金就宣告破产。在塔勒布眼里,大多数经济学家、几乎所有的银行家的智力水平都低于正常人,他们生活在幻觉中,以为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