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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猫蛊手记-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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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怕高。”夏明若赖在渡船上。

“你不懂。”楚海洋把他强行拉走,系紧在溜索上,“他们是没办法才走水路,野外赶路是宁翻山,不泅水,水里是最危险的。”

果不其然,两人已经到了江对岸,马帮的渡船还在江心打转,骡马在船上不安地嘶叫,几个船工奋力控制着平衡,看来水底的确密布暗流和旋涡。

“我没说错吧?”楚海洋得意道。夏明若却一转身跑了,只剩下老黄高举爪子“喵喵”两声,以示赞赏。

楚海洋垂头丧气地说:“谢谢鼓励。”

一个小时后马帮也过了江,两人继续与他们同行,路上又是一天。晚上借宿在大山里一户彝族老乡家,男男女女睡一屋,屋顶上一个大洞,抬眼就是星空,床铺旁边则是牲畜栏,那气味就别提了。但什么都比不上战斗机般大小的蚊子嗡嗡朝着你身上撞来,好在这两人野外生存惯了,相当皮实,权当专程给边疆送血液来了。

第二天起身徒步走了七八公里,终于遇见了一辆往云县去的拖拉机。

夏明若把行李往拖斗里随手一扔,靠着车板哼江南小调:“一根紫竹直苗苗,送与哥哥做管箫……箫中吹出鲜花调,问哥哥呀,这管箫儿好不好?……”

又教同车的两个彝族小姑娘唱:“问锅锅(哥哥)呀,则(这)管箫儿好勿(不)好……”

老黄也随着歌声摇头晃脑,“喵喵”叫。

小姑娘望着夏明若咯咯笑,夏明若也笑着扯闲话说:“阿诗玛啊你们上学没?几年级了?去过北京没?我就在北京上学,到了北京就来找我,我带你们去看天安门。”

楚海洋从路边地里偷了几个地瓜(小朋友们不要学),停车休息时用泥裹着烤得香喷喷的,分给拖拉机司机一个,彝族小姑娘一人一个,夏明若一个,虽然语言不通,但不能阻止他们共同享受烤地瓜。

路上风光宜人,大山青翠欲滴,拖拉机突突前进,微风则夹杂着泥土的清香徐徐吹来,还看见数只野猴子从树梢上吱呀呀跃过,可惜路况实在差,真要把人骨架子都颠散了。

夏明若下车时踉跄了好几步才学会走路,楚海洋看看表,说是又错过了宿头,县招待所是绝对不有空床的了。夏明若满不在乎,找了家还没打烊的面摊儿坐下,说:“连夜上山不就得了。”

楚海洋想想也行。

谁知面摊儿老板却做个张牙舞爪的姿势:“去拥翠山?要不得,山里有豹子!”

楚海洋一听他说话,便问:“您好像有点儿北方口音啊?”

“可不是。”老板说,“祖上胶东人,抗日战争时,我爷爷入缅作战,打鬼子打到这儿来的。”

“英雄,”楚海洋竖起大拇指,“老英雄。”

老板被哄得一高兴,在他们面碗里又多加了几勺辣子,夏明若都被辣哭了,眼泪汪汪地问:“山里真有野兽?”

老板就掰着手指头数,野熊、豹子、野猪,还说前些天刚刚有好些人进山都没回来,乡上报告县里,县里就派人去找,结果就找着一个,被吃得只剩下骨头了。

“好些人进山?”

“哎,都是外地人,我们本地人——除了采药为生的——都是不大敢进拥翠山的。”

“为什么?”

“山里可邪门儿了。”老板问夏明若,“小哥,还要不要辣子?”

夏明若慌忙摆手,老板接着说:“闹鬼,一到晚上鬼火飘啊飘的,十几里外都能看见。”

正说话,面摊儿前又坐下一人,老板立刻拉着他对楚海洋说:“问他,他最清楚,他是那个乡里的人。”

那人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有些摸不着头脑:“问什么?”

“鬼火啊!”老板说。

“可别问了,吓死我了。”青年说。

楚海洋问:“你看见了?”

“我真巴不得我没看见!”青年说,“你们这些人一个个不要命似的往山里跑,到头来都喂了野兽,害得我们满山里地找尸体。”

夏明若问他:“鬼火什么样?”

“蓝的绿的呗,”楚海洋替他回答,“你看得还少啊?”

“问问而已嘛,”夏明若低头吃面,“万一这边的磷火是花的呢。”

“那叫焰火。”楚海洋没好气,继续问那青年,“进山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青年停了吸溜,两只手在油腻的抹布上蹭了蹭,用狐疑的目光上下打量二人:“跟你们一样,背大包的。”

楚海洋亮证件,“×科院考古所”六字金光耀眼,青年眯着眼睛看那公章,确定是真的态度立刻变了。“妈呀,总算把公家的人给盼来了。他们都是来盗墓的,想偷娘娘坟里的宝贝。”

※※※

娘娘坟里有宝贝,原来早已经不是秘密了。

本来是应该留在县城等孙明来一行的,但楚海洋和夏明若不敢耽搁,第二天一早儿就下了乡,接着与老黄哭别(因山中有野兽,老黄同志由乡政府代为照管),随后上路,直奔拥翠山。

拥翠山并不高,最高峰海拔两千八百米左右,没有雪线,但山如其名,可谓原始森林标本,藤蔓丛生,仅在前山有一条采药人踏出的小径。

昨天的那个小青年为他们带路。这青年姓陈,汉族,本乡粮站的会计,他个子不高,又黑又瘦,爬起山来比猴子还灵活。夏明若不善于爬山,一开始还能跟上,时间一长就只剩叫唤的份了。

楚海洋趁机催促小陈:“太好了,快走!就把他丢在这儿。”

小陈举着长砍刀在前方开路:“真的?”

“真的,”楚海洋指着后头说,“妖怪变的。”

话音刚落就听到“妖怪”的一声惊叫,楚海洋没好气地退回去:“怎么了?”

夏明若低头发了会儿呆,然后从地上捡起样东西。

“枪?”小陈也赶过来,“没事,没事,我们这儿山里人有猎枪。”

夏明若把手举高些,手中俨然是一挺冲锋枪。

楚海洋和小陈齐齐后退,楚海洋大吼:“别信!冷静,冷静。”

夏明若坏笑起来,缓缓用枪口对准小陈:“你的,带路。”又瞄准楚海洋,“你的,八路的干活?花姑娘的哪里有?”

楚海洋冲过去一巴掌狠狠拍在他脑门儿上,夏明若捂着头嗷嗷叫,楚海洋劈手夺过枪:“没子弹,还是苏联产的……这进山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小陈说:“民兵?”

“前线的正规军都配备不上这种枪。”楚海洋四处看了看,拨开灌木丛后发现了一道不明显的干涸的拖行血迹,沿着血迹走了两三百米便是悬崖,崖下是滚滚的澜沧江。

“可能是盗墓贼内讧,然后把死者扔下去了。”楚海洋说,“我们快走。”

小陈倒怕起来:“还……还去啊?”

“废话!”夏明若说。

小陈其实不知道娘娘坟的确切位置,走了几小时自己也糊涂了,先围着半山腰一棵大树转:“好像是这儿看见鬼火的……”又围着块大石头转:“似乎又是这儿……”最后指着对面山峰说:“那儿。”

夏明若摆出一副阶级斗争你死我活的嘴脸,小陈哆哆嗦嗦承认他忘了。夏明若大怒:“杀你祭坟!”

楚海洋把他拎开,四处寻找后发现了不远处一汪山泉,便走回来在树下的空地里搭帐篷:“不记得就等呗,盛夏的夜晚,磷火会经常出现。看上去就可能像咱家老黄的大猫眼。”

一听要等,小陈不干了。小伙子什么都好,就是怕鬼,是学龄前鬼故事听多了的典型,平时让他走夜路都不太愿意。夏明若用黑洞洞的枪管指着他的脑袋说:“只数三下,打死喂猫吃!三、二……”

楚海洋丢下帐篷,把夏明若捆得扎扎实实放在身边,拍拍手继续干活,小陈则啜泣着把枪扔远。

夏明若翻来覆去好不安生,一直喃喃自语。

“又怎么啦?”楚海洋怒问。

“海洋,”夏明若侧躺在草地上,“你到我这个角度来看。”

楚海洋趴下来,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天色已经暗了,他也看得不太真切,但透过重重的枝叶和灌木,还是隐约可见对面山崖上有一个黑黢黢的山洞。

“放悬棺倒不错。”夏明若说。

“莫非娘娘坟其实是娘娘悬棺?”楚海洋问,“出发前李老师对你说了什么?”

“你先把我放了。”夏明若要求。

他挣开绳子,从兜里掏出把炒黄豆,一个一个往嘴里扔,惬意得很。

“说呀。”楚海洋催他。

“他提到了娘娘坟,让我上这儿来看看。”夏明若说,“对了,你还记得赵老先生吧?”

怎么会不记得,这位赵老是个老派的知识分子,和他们一个大院,过去老带着他们俩上公园玩。楚海洋轻轻叹口气:“一晃快十五年了。”

“1965年,地质所在元谋县的一个小盆地里发现了元谋人的牙齿,那地方在金沙江边上,海拔一千一百米左右。”

“我去过。”楚海洋说。

“其实当时赵老先生他们也在云南,只是咱们的老宝贝李长生在电话里听错了,把元谋县听成了云县,结果扑了空,往回走时经过拥翠山区,晚上住在山脚下一户人家家里。结果发现那家狗脖子上拴着一块玉琮,或者说看起来像是玉琮的东西,毕竟玉琮也是中原礼器。那件大概七厘米高,中空,青玉,花纹像是夔纹。”

“那块玉是葬器?”楚海洋猜想。

“嗯,”夏明若说,“似乎像是随葬品。”

“为什么说似乎?”

夏明若一摊手:“因为云南属于边陲地带,古代文明和中原有很大区别,他们的东西不是专业研究者谁敢确定?当时问了老乡,老乡说是上山时捡的,寨子里的老人讲山上有娘娘坟,老先生这才敢推测这块玉是葬器,但他们那次却没能够上山。

“总之老先生就用五斤全国粮票把玉换走了,我就说太贵了,也不知道还个价。后来,还没来得及研究,后来呢,唉……”夏明若没往下说。后来,1966年年底,大学教授赵成赵老先生被迫害致死,一生的著作心血被付之一炬,那块玉也一起被抄家抄走,估计早砸成碎片了。

楚海洋长叹口气,拍拍他的肩:“而今迈步从头越。”

天色擦黑儿,山风骤起,楚海洋架起小锅做饭,夏明若肚子里馋虫跳得他受不了,便时不时搞些小动作,这回偷一块烤红薯,下回偷一个烘土豆,偷一条腊肉,偷一盒罐头……

楚海洋忍无可忍,迈开长腿撵得他满山跑,等两人推推搡搡回来时,发现小陈正抱着树发抖呢。

“小陈,冷吗?”夏明若蹲在他身边关切地问。

小陈说:“鬼鬼鬼鬼鬼……鬼鬼鬼鬼鬼……鬼鬼……”

夏明若说:“好多鬼,像老黄的亲戚开大会,老黄要在,肯定高兴。”

“别胡扯!的确很多,”楚海洋把篝火扑灭,指着对面悬崖,“看。”

悬崖漆黑似铁,山风吹得树摇石动,乍一看还真是鬼影憧憧,但等了一会儿,却看到对面山洞里透出火光,一闪即灭。

“鬼火!”夏明若惊叹,老黄在,估计也会“喵呜”表示惊叹。

“那是人火,”楚海洋说,“有人在洞里。”

“我们过去。”他说。

“不行!不行!”小陈嘴唇都白了,“在山里走夜路简直是找死!到处都是吃人的野兽!再说你们别看着近,其实走到对面,少说也得三小时!”

楚海洋犹豫了一下,夏明若却踊跃报名:“我去,抓现行!”

他在背包里好一阵掏,拿出几件似乎是金属质地的东西,借着朦胧的月光拼装在一起:“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看,我有青龙偃月刀。”

“哇!”小陈惊叹。

楚海洋定睛一看:“别信他,考古探铲。”

夏明若也看:“哎呀,拿错了。”

他把背包倒提过来抖,然后在大堆杂七杂八的东西中捡起一只青铜手柄,拉开两头,弹出刀架,又把一卷旧报纸摊开,取出两柄纯黑色长刃,固定在刀架上后赫然一把与人齐高的双头尖刀,造型古朴,寒气逼人。

楚海洋哑口无言,扶着额头蹲下。

夏明若偷看楚海洋表情,然后正色道:“这不是从你爸研究室里偷来的,这是我碰巧又找到一把。”

楚海洋喃喃:“我不关心你是从哪儿拿来的,我关心你是怎么把国家二级文物带上火车的……”

“这很难吗?”夏明若不解。

当然不难,对于一个能把整捆雷管带上车的人来说。

“这是什么?”小陈问。

“一种古代兵器。”

楚海洋已经决定天亮再行动,便再次点燃火堆。据小陈所言,就算被对面看见了火光,他们过来也至少需要三小时,所以没什么可怕的,倒是山中的野兽必须提防。

“真是关公用的?”小陈围着刀直转,稀罕死了。

“嗯,”夏明若点头,“这可是国宝,目前只找到这一把,空前绝后。”

“哇!”小陈打心底里敬仰。

刀刃划过夜空,啸啸作响,夏明若维持着一个自认为很帅的姿势,继续胡扯:“公元前278年左右,著名政治家、军事家、文学家、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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