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好恐怖-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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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草屋顶厚达三尺高的安西豪宅,即使在炎炎夏日里,也是凉快的伫立着。泥土房间被打扫得相当干净,稍远的工厂则传来编织机规律运作的干涩声响。蔺草的芳香弥漫四周,这里的夏天是清爽宜人的。不过,得是在没有藏匿霍乱病患者的前提下。
弘三安静的深吸了一口气。他并没有闻到那甜腻厌恶的腐臭味。
「我是村公所的人,听说有人最近不太常见到府上主人,所以有点担心。」
当然不能开门见山就说有人投书至告密箱一事。因为刚开始曾经这样老实交代而失败过。有人因而大声嚷嚷是谁告的密,也有人到村公所动怒发火。尽管这些尴尬场面都被年长的上司巧妙的化解了,但就连他那以儿子在公家任职为傲的双亲都曾哭着说,「如果是那么被讨厌的工作,干脆辞职算了啦。」
此时,弘三的上司不只劝说弘三爹娘,还对怒气冲冲前来村公所的人好言相劝。「弘三也不是故意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工作,而是为了遏止村里传染病的蔓延而努力呀!」总之,虽是被迫接受这份工作而只能毫无怨言的默默承受,但能够因此而受到上司赞赏也算是好事一桩。毕竟若光是做确认谷物检查票是否有误的工作,是无法获得好评的。
边取下戴在头上的手帕,边走出来的是这家主人的老婆。在这穷乡僻壤里,难得拥有白皙丰满身材的广江,是从小就非常疼爱弘三的伯母,但她现在的眼神却异常严厉。「别多管闲事吧,阿弘。你是来查这里有没有藏匿霍乱病患者的吧,像这种连狗都不愿做的低贱工作,你还是早点辞掉吧!」
这让一向好脾气的弘三不禁大动肝火,以激烈的口气回嘴道:
「无论再怎么低贱,毕竟都是我的职责所在啊。不好意思,伯母,总之让我跟伯父见个面吧,我才好回去报告。」
「……他生病了,还躺在床上。」
面对这意想不到的弱势态度,让弘三顿时对自己的严厉口气感到后悔。因为这里的主人家是不太好相处,但广江伯母却是小时候常将自己抱在怀里,还给自己糖吃的好人。
「不过,绝对不是霍乱病。喂,你就回去这么说吧!」
虽说弘三向来不喜欢强迫他人或是勉强自己,但细井家那家破人亡的下场,对他而言,就好像荆棘刺在胸口一般。他一再思量,倘若这里也因自己的逃避而造成一家离散、甚至导致家破人亡,那就必须坚持下去。细井家的橘黄色灯火已经熄灭了,他不希望连安西家的蔺草味也消失。
「别动气,伯母。我相信不是霍乱病,但请让我见个面就好了。」
广江又重新别上了手帕,圆润的身躯转过身,无言的引导弘三走进屋内。弘三被带到一个距离主屋跟工厂都相当远的地方。在长长的回廊上,每走一步就发出嘎吱声,庭园里很干燥,但踏脚石上的青苔却是潮湿幽暗的颜色。听得见鸟啼却不见踪影。广江背对着弘三开了门,那碧绿清澈的纸门上,有浓密叶影摇晃,里面还有个格子门——是间榻榻米牢房。
待在那一片漆黑之中的,既不是畸形者也不是妖怪,而是安西家的主人。一股寒气瞬间袭来。假如我是被他们夫妻联手拖来这里监禁,而且他们还出手殴打我的话,该怎么办呢?弘三真的好害怕,好怕自己的想象成真。
广江呆站在格子门前。在那大白天都嫌暗的房间里,全裸的主人家端然而坐。桌子上的卷纸及笔也都整齐摆放着,只不过纸上什么也没写。此时,原本逐渐昏暗的天色突然转晴,强烈的阳光照进室内,让弘三有点喘不过气来。
三方包围的白色土墙上,全都用墨笔密密麻麻写上姓名。安西康治安西康治安西康治……有书写潦草的大字,也有仔细勾勒的楷书,更有凌乱到难以辨识的字体,但全部是男主人的名字。
尽管全身赤裸端坐着,活脱像是遭到惩处的作恶多端之人,但男主人却仍保有一贯的威仪。这样的情景反倒令穿着衣服的弘三感到羞愧。
「他是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呢,还是只知道自己的名字呢?」
弘三对着转身静静关上格子门的广江发问,却得不到回应。
「既然知道不是霍乱病,那就请回吧。」
弘三当然是打算回报,说安西家主人只是因夏季感冒而卧病在床,但心里却不知怎地感到有点不安且不甚服气,于是不知不觉地嘀咕了起来。安西家在村子里是数一数二的富豪,没想到家人之间的感情也挺和睦的。广江在转个弯后就不见身影了,暮蝉的鸣声也戛然停止。
空气中充满静寂气氛,却突然传来一声女人的叹息。弘三没头没脑的往前跑,心想:总之就先把安西家的事给忘了吧,而且也必须赶往下一家啦,只要把交付的工作做完,能够准时回家的话,就能让自己跟家人永远都不会改变啦。这点是无庸置疑的呀——。
下一家的老婆婆,长期卧病躺在储藏室里。当这家人一把门打开时,冷不防迎面扑来大量苍蝇,伴随着一股令人几乎窒息的死鱼腐烂味。这一家子都是教育程度不高的老百姓。尽管吓得倒退三步,但弘三仍然用袖子掩住口鼻,探了一下里头的老婆婆。躺在稻草上的那副躯体,已经腐烂到发黑而肿胀,也正因为这股诡异臭味才会遭到通报。老婆婆吐出发黑膨胀的舌头,确实是令人发寒的冷笑表情。
「她已经死了吧,而且死很久了吧!」
强忍住嘴里令人作呕的酸味,弘三不禁怒斥起那发楞站着的媳妇。那外表邋遢又胸口敞开的媳妇,以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还边用力抓着跳蚤的咬痕。
「不是呀,昨天老婆婆还说了话呢,还问我豇豆晒了没……」
像是意识到会被传染更可怕的疾病般,弘三飞也似的奔了出去,因为他必须走一趟派出所报案才行。虽说这是自己分内的工作,但他其实很想就这么逃回家。因为如果回去村公所的话,那只增不减的告密箱肯定在等待着他。
——狂奔在烈阳下,却被吓出一身冷汗,让弘三已精疲力竭。上司们虽然也深表同情,但并不打算协助弘三处理告密箱事宜。不断用已经湿透的手帕来回擦拭脸部到肩膀,弘三盯着死去的柴田副村长经常坐的椅子。下一位继任者尚未决定,所以座位还是空着,但那妖艳的女人幻影,至今仍令人怀念。
弘三几乎是无意识地走到后方,把可能又装了新纸条的告密箱搬进来,然后进行确认。里面明明就只是没什么重量的纸片,箱子本身却相当沉重。大概是充满了怨念所致吧。虽然被嘲笑是份因果报应的工作,弘三却无法像往常那样苦笑以对。他无奈地用酸痛手臂伸进箱子取出告密的纸片,这些纸片却像是不断地在对他嘲笑。
「道长之女早纪」、「早纪」、「早纪那女人」、「蔓延的原因就是早纪」——
全都是女人的字迹。弘三想象这些大概是被偷走男人的女人吧,这令他顿时感到口干舌燥,于是他偷偷溜出村公所,心想着:凭着此刻这份异样的兴奋和疲倦的心情,应该可以轻易见到那女人才对。
太阳西斜,但烈阳的强劲却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在草木不生的小路上,弘三仰望着西方的角度。那是森林神祇的方向,原本是自古以来信仰的对象,而今却已遭废止。那里住着一对刚搬到此地、冒充神明的夫妇。弘三以一副前往参拜的信徒表情,走上尘土飞扬的小径。
那一家就位于大雨时必定决堤的河川下游地区。这里的地理位置奇差,却仍零星散布着几间简陋的民家,假使台风一来,肯定会悉数遭到冲毁。当弘三看到那几近塌毁的稻草屋顶时,便开始后悔,心想早知道就不该来的。那破旧的门口,竖立着不知从哪偷来的鸟居,还安置个粗糙马虎的狼石像。庭院里的杂草是清理干净了,却反而显得荒凉。
弘三停下脚步,耳边传来了诡异的念咒声,仿佛是从地底响起的幽灵咒语。当他意识到双脚无法动弹时,同时也感觉到一阵女人的气息。这女人是突然从背后压上来的,就是还活着时的副村长所被覆盖的阴影。只是,这片阴影有重量也有温度。她在弘三已麻痹的耳边吹气,飘来一阵即将腐烂的无花果气味。那份甜美腐臭的来源,还发出了与其气味相呼应的咸湿妖艳的声音。
「要请我爹我娘作法吗?明明就一点效果也没有呀!」
弘三小声尖叫的刹那,方才的咒语就解除了,但却暂时无法动弹。想不到刚才还与那个女人后背相贴,转瞬间她却已站在伸手无法触及的地方。那夸张而质地粗糙的绢织衣裳,以及放荡不整的腰带,随着微温的风摇曳生姿。随意绑起的头发凌乱散落,顺着汗水黏在额头及脸颊上。身后响起高高低低的念咒声。像是被召唤似的,女人用那白净的喉咙,爽朗而残酷的大笑着。
魔幻之女并非幻影,她真的就在这里。弘三不是在迷宫的另一端,而是突然来到了迷宫的入口。不过,即使声音兴奋而高亢,弘三却只能像个官吏般询问。
「你没有感染霍乱病吧?」
早纪向后仰,发出尖锐的笑声。光是这样,弘三就能预知自己未来将会对这女人唯命是从。见面前明知她是无比可恶的女人,但这面貌实在美得令人难以招架。甚至冒充外地的公主来行骗也绰绰有余。莫非这女人生来如此美貌,就是为了要骗人的吗!
「我什么病也没有喔!不然我可以让你确认一下呀。」
内心那异常的兴奋,不管怎么压抑都不断的高涨。这让弘三感到百思不解。这几年不就是甘于平淡、不期待有任何激动心跳的经验吗?但是今天却接连不断的踏入奇异的世界,我在畏缩着希望一切都停止的反面,究竟还想追求什么样的刺激呢?抑或只是被眼前这女人蛊惑而已呢……
副村长在自己面前被夺走了魂魄。这份恐惧越强,想触碰早纪的欲望就让自己更不像自己般的益形激烈。在自己内心,居然仅存着些许冷静的部分,真是令人感到不可思议。为何会被这种女人所吸引呢?
弘三无意识的向早纪伸出了双手,早纪却没有抗拒,反而轻轻抓住后摇晃。几乎没做过庄稼粗活或搓绳手工的手,比起至今曾摸过的女人的手都还要温柔百倍。看来以行骗维生的工作让她得以无所耗损。正因为内心累积无数骗取得来的东西,才能更加琢磨出那份淫靡的妖艳吧。
「我真的……该走了。」
早纪转过身,跑向快被踏烂的走廊上,就像被吸进去般地消失踪影。诡异的咒语也瞬间停止,只有鸢鸟叫声回荡在低矮的山谷间。破旧拉门的彼端漆黑一片,里面似乎挂着一张帷幕,从这头可窥视到,黑暗中居然连支蜡烛也没有。不,或许因为是敞开在阳光下,所以才显得那里暗也说不定。突然间,传来女人尖锐的惨叫声。但不确定那是不是早纪。
弘三只是呆站在原地,心想着:难道直到刚才为止的一切都只是幻影?但那尖尖的白色虎牙残影、腐败果实残留的香气、亲手摸到的双手温柔触感,都仍清楚留在脑海里。不久,强劲的西风让道路卷起一阵沙尘,树木也倾倒在地,仿佛是有只无形的野兽,以凌厉的气势驰骋在碧绿田野间。那只野兽离去后,又再度恢复一片死寂,只有从遥远的天空,传来一阵隐约的野兽嚎叫声。
现在正是在里面接受祈福的信徒们出来的时刻。在这么小的家中,居然可以容纳那么多的人。但每个人都不是弘三熟识的面孔,大概是近郊的村民吧。而那穿着白色服装、人模人样的中年夫妇,应该就是早纪的双亲吧。她父亲看起来就像前世就注定这辈子要来行骗的人,尽管五官还算端正,但来世肯定会投胎成畜生之类的缺德面相。母亲则是一副精神完全失常的模样。
「居然被老虎咬成这样!」
那看似是早纪母亲的女人,从脑门爆出拔尖的叫声,挽起和服的袖子,卷起下摆。裸露两只胳臂跟大腿,凸显出那处莫名紧实的肌肉。虽然印上了清楚的咬痕,但怎么看都知道是人类的齿痕。烬管如此,却没有人敢说「是刚才跳进来的早纪咬的吧」。
「我把虎将军给赶跑了。放心啦,狼神会保佑你们的。」
弘三强烈怀疑,刚才被赶跑的并不是老虎而是狼。留意到弘三质疑表情的,是早纪的父亲,他装出一副庄重而沉稳的口吻询问弘三。
「您应该不是巡查大人,而是政府官员吧?」
弘三吞吞吐吐的说了个理由搪塞。尽管他装神弄鬼的恶名远播,但若此时被他下怪咒回家,肯定会睡不安稳,他心想着。这时,早纪的眼神正从阴暗的家中飘向这边。
「啊,四处视察呀。唉呀,人多的地方就容易传染疾病,请千万小心身体呀。」
早纪的父亲诡异的点了点头,嘴角浮现像是要把弘三吞下肚的奸笑。她母亲则喃喃念着狼神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