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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桃花霰-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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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砭薪!



屋里静了一会儿。



勒时亨默默问:“宫里呢?”



“我失了手。”



“他不杀你?”



穆琳冷笑了:“矫情饰诈,收买人心。不是他的一贯伎俩么。”



“他知道你是八爷的人?”



“不知道。”



勒时亨点了点头。半饷:“我们能为八爷做些什么?”



“能。”



勒时亨的眼睛亮了:“要怎么做?”



“只怕你不舍。”



“舍得一身剐,我还有什么不舍!”



穆琳站起身,背对他,朝着窗外的方向。



“杀雍正,眼前就有一个得天独厚后的机会。”



勒时亨没答话,嘴角微微一搐。



穆琳重又坐下“你知我知。多说无益。”



勒时亨忍不得:“她不是八爷的人!”



“她是你的人!”



“我不想再连累她!”



“她背负了一身家仇。”



“她在养心殿,在胤禛身边,还不是失手!”



“失手……呵呵,也许……”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女人心,难测。勒时亨,你是聪明人。”



“灭们之仇不共戴天!她绝不会心软!”



“灭门之仇……刑部的堂印兵部的火票。杀人放火,都统衙门的官军。雍正手上一滴血也没沾!”



“他何用沾血,他只要一道圣旨!”



“你听我讲!毕竟,不是亲手而为。恨,恨不切肤啊!天长日久,这恨会消磨,此消彼长,她……”



“你住口!”



穆琳坐在一旁,且不心急:“要一个女人恨一个男人,刻心刻骨的恨。只有一个办法——”



勒时亨的心咚咚狂蹿,声音仍低沉:“你究竟想怎样!”



“你是否留了意,她——还没上头呢。”



“那又怎样?”



穆琳突然冷笑了:“雍正也算是克己持性了。”



勒时亨静待下文。



“有一种药,能破了人的持,乱了人的性!——三枝九叶草。”



“那是什么?”



“它还有个名字,淫羊藿。你走南闯北,见识广博,不会不知道……”



勒时亨已大怒:“你……”



“我?我一心效忠八爷!”



“效忠八爷——赴汤蹈火,刀锯鼎镬,我在所不辞!杀妻求将,我……”他一捶砸在木桌上,“我做不出!”



“没有让你杀妻!”



“她那样烈性,与杀她何异?!”



“勒时亨!你心里明白,入了宫,身不由己。迟早,她是雍正的人。与其日久生情,心甘情愿,还不如现在……”



“她不会!”



“雍正是什么人?他藏得有多深?‘漆园非所慕,适志即逍遥’,他自己写下的!哼哼哼——‘天下第一闲人’?先皇识不破他,八爷斗不过他,何况一个涉世未深情窦初开的姑娘……”



“别说了!”勒时亨腾地立起身,“不要再说了!”推开窗,人从窗中跃,几个鹞起,消失在夜色中。 



第十四章



芙惆一路小心。四下看一看,没有人,推开穆琳的房门。屋里没掌灯。



等待她的,却是勒时亨。



“怎么是你?穆琳……”



“别管旁人!”



他冲到她身边,抓住她两肩。



芙惆不自觉的向后退一退。有些惊讶。



“这些年,漂泊在外。受朝廷迫害,替八爷卖命,再苦再难,我心里撑着一个念想,是你。”



她的心五味杂陈,说不清的,很缭乱。



“出了事,我心急火燎赶来,冒死进来,只想见你!我——”



她感觉到加在肩膀越发紧的力,他的眼睛在暗夜里狂乱闪烁。



“勒时亨……”



“你心里,是不是……也只有我?”



“我……”



她心慌意乱,只轻轻挣。



“为什么不说?!是不是只有我一个!”



克己复礼的君子,负地衿才的贵胄。她在他眼中不曾见过如此的戾气和愤懑。



“你……先放开……”



放开?他的心被什么刺了一下,恣妄的膨胀,再膨胀——头猛地低头去,压下去。



不期然的侵犯,仿佛灼进一片火海,身心俱伤。她只有死撑住他的肩,挣扎:“勒时亨——”



不知何时,门开了,冷冷的,有人倚着门。



勒时亨楞了一下。芙惆趁势推开他。



穆琳走进来,视而不见,独自坐在一边。



芙惆背过身去,捋着脱散的碎发,不知怎么,心一酸,非常的屈辱。忍住了。



她走到穆琳面前:“你找我来,什么事?”



“蒙古朝贡,收在理藩院。八爷——廉亲王,是理藩院尚书。”



“我和廉亲王,素无瓜葛。”



“同仇敌忾。”



“他争他的位,我报我的仇。两不相干。”



穆琳并不急:“就当是……帮勒时亨。”



芙惆怔了一下,不再言语。



勒时亨独自站在一边,脸朝里,不看她们,也不说话。



“不担任何风险。八爷入宫进贡物。你知道的,雍正对他囿于成见。八爷走后,你便过去,言语试探……”穆琳看她犹思虑,笑了笑,“你只试探,雍正心中意向。知己知彼,八爷只求自保。”



芙惆朝着勒时亨看了看,他仍不肯回头。她在心里轻轻一叹,转过身,径自走了。



屋里的两人都不言语。



‘咚’——拳头砸在桌子上,勒时亨的脸痛苦的搅结。



穆琳仍旧冷冷的:“怎么样?现在,肯不肯相信我的话……”



“你住口!”



她便住口,并不动气。



很久,勒时亨问:“八爷进的……是什么?”



“镇咳平喘、祛风除湿的补药。”



“你——”



“淫羊藿。贺兰山淫羊藿,高山雪域,药力强劲,加上逾百龄的马鹿花砍茸……”



“白费心机!”勒时亨咆哮,“御膳房的银筷子、象牙筷子,都是备着验毒的!八爷经手,他更会小心!”



“淫羊藿和鹿茸药是补药,何来的毒?”



“银具验不出,还有人。那么多专司尝膳的,道道关卡……”



“我问你,尝膳的,是什么人?”



“是太监。”



“太监……呵呵呵,太监,对那种药……会有反应么?”



霏霏细雨,重殿楼阁烟雾濛濛。



芙惆站在养心殿外,离了一些距离。



五爪四团龙补服,红宝石顶戴,该是廉亲王,巍巍赫赫踏入宫门。一众随从捧着御贡,停在门口儿,太监们接了进去。



好久,苏培盛亲自送廉亲王出来。直到他远得不见了影子,方直起腰,对着一旁端托盘的小太监,指指里面盖盅:“拿去御膳房,要格外仔细。”



一转脸,看到芙惆。苏培盛换上笑脸,迎过来:“小主子吉祥,这是路过呢,还是……”



“来……”一早想好的说辞,到底有些慌,“皇上的病……”



“大愈了。还有些咳,怕伤了嗓子。这不,八王爷亲自来探视了。”



芙惆点了点头:“如此就好……”站着没动。



“小主子这是还不放心,想进去看看?”



“我……”芙惆猝然红了脸,略低头。



“这是养心殿,不比后宫。可不是寻常哪个主子娘娘说想进去,就能进去的。”



“这样……”她抬了头,“公公费心,我……走了……”



“哎——别!”苏培盛悄悄笑了,“您且站一会儿,站一会儿……”转身进去了。



雍正靠在椅中,手里转着念珠儿。



苏培盛陪着笑脸:“这些个名贵土产,柳花茶、河套蜜瓜、还有这个……这个‘沙漠人参’什么肉苁蓉……奴才记不得名子了,活了这么大,见都没见过。八王爷有心了。”



雍正瞥他一眼,冷笑,却是一丝笑意也没有:“借花献佛,别人出钱出力,他讨好,捡个现成儿。”



“八爷倒会省。”



“他会省!他掌管理藩院,科尔沁台吉来京朝见,临走,朕拨了银子,他扣下,不放盘费。修寝陵,他又上奏,所用红土,折银发往当地采买,可省运费事。处处克扣,把这轻陵工,重财物的罪名加给朕。他省,省下钱来,植党营私,贿赂朝臣。省下钱来,沽名钓誉,好个贤惠的‘八贤王’!”



“皇上息怒。皇上一动气,天儿都落雨了。”、



雍正气犹不平,随眼向外一看,果然淅淅沥沥的雨。



苏培盛絮絮的:“这初秋头场雨,好些个花儿可就打落了。什么百合花儿,芍药花儿,凤仙花儿……”



雍正翻开折子,提笔。嫌聒噪:“叫值司太监打扫。”



苏培盛推了窗子,指外头:“您瞅瞅,还有那芙蓉花儿,也淋着雨呢,万岁爷不理会,只怕,也就凋落了。”



雍正皱了眉,朝他所指——朦朦胧胧的,芙惆站在滴雨的屋檐下。不由得起了身:“这——你……”



苏培盛又笑了:“奴才多事了。”



雍正沉下脸,又怎么沉得下?摇一摇头:“还不快让她进来!”



第十五章



芙惆跪在地上:“给皇上请安。”



雍正起身绕过书案:“起来——”一转脸,看到苏培盛一旁抿嘴笑,脸一沉。



苏培盛马上道:“奴才出去瞧瞧,药好了没有。”



雍正拉起芙惆,掏出块帕子——她自己接了过去。



“来了,怎么不进来?淋了一身的雨。”



“苏公公说,养心殿,不是寻常人能进来。”



雍正脸上蕴着笑:“那你还过来?”



芙惆拘谨起来:“瞧瞧……皇上的病……”



“哦,探病……”雍正故意托起她的手,“就这么空着手?”



“奴婢……”



他笑出来,攥了她的手:“人来就好。”



苏培盛这时候又进来,芙惆脸一热,忙挣开了,自己站到一边。



苏培盛只当什么也没见,双手端上托盘:“八王爷进的药膳,镇咳平喘。御膳房试过了。”放在御书案,头也不敢抬,转身退出,合了大门。



雍正看着托盘,眉头皱一下。错开盖碗,呷了一口,又皱眉。



芙惆问:“药苦?”



“苦——”雍正微冷笑,“苦心积虑的人,进的药,自然苦。”不想坏了心情,“不提它。”



芙惆想着穆琳所托,小心翼翼的:“八王爷……不是皇上的亲兄弟么。怎么还要……试膳?”



雍正神色一变。



芙惆心里紧张,支撑着。



“规矩。国有国法,宫有宫规。”



芙惆便不说什么,走到一边,半背过身。



雍正觉得语重了,重又带上笑:“法理也不外乎人情,何况……没别人,不必过于拘束。”



芙惆向后退一步:“奴婢不是拘束,是……怕。”



“怕?”



“位极则残。”



芙惆没看他,声音冷而硬。一个‘残’,深自肺腑。



雍正顿时一愣。腹议,有。面折,头一个。



许久,他沉着声:“宫里宫外,你听到什么?”



“奴婢不敢。”



“刻薄寡恩,凌逼兄弟?”



芙惆不答话。不答话,有时候,是一种默认。



初秋的天,凉风飒飒。他却莫名的有些燥。心里不畅快,暗暗长吸一口气,气也不畅快。



他坐下来:“为人君者,宽仁,有时候,就是怠惰。耗羡私佂,朕可以不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落得个君圣臣贤的好名声。可是,‘私派浮于国课,差徭倍于丁粮’,平民百姓的翻徭重赋,怎么纳付?各省钱粮拖欠,由来已久,朕可以承先帝旨,宽宏仁慈,不加追究,可是,户部二百五十万两的亏空,向谁去追讨?还有允祀、允□、允□,他们纠聚在一起,行同鬼蜮,奸若狐鼠。凌逼,饶是凌逼如此,他们仍不死心,窥测方向,以求一逞。朕也想做个蔼然仁者,可惜,时不我予,命不我予,人不我予!”



讲这几句,身体越发燥,他走到窗前,推了窗。风吹进来,凉爽一些。



“他们都是皇上的兄弟……”



“是兄弟,异母异心!朕若姑息,有朝一日成了气候——共工战祝融,纵败了,一怒撞到不周山,到那时,天塌地陷,朕到哪里寻一个女娲补天?”



“抚远大将军十四贝勒,是皇上的同胞弟……”



“正因为一奶同胞,朕让他去西大通,去遵化。守陵、监禁,是留他一条命。朕不是郑庄公。不教而诛,‘克段于鄢’,才是愧对皇考妣在天之灵!”



芙惆还想说什么,动了动唇。



雍正只觉心烦意燥,周身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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