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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四人夜话-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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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它在报上刊登的广告,吸引了一个中年男人。名叫魏子多。魏子多平日的精神表现便有一点与众不同。它常常会以旁观者的地位,离开肉身,评价自己的工作,这种情况非常显著,尤其是当他上班工作之际。

他是一个会计员,日常的工作朝九晚五,是很刻板的。但是他有时静下来,精神彷佛离开了躯壳,飘游在半空中。这一刻,「他」不但在另一个角度瞧见自己在工作,而且能瞧到其他事情,例如,他会瞧见女同事丁小姐搁在桌下的玉腿,还有,当她打开抽屉时,里面有一包零食。这种情况,是在魏子多的座位上绝对不能看见的。事后,他问丁小姐是不是有一包零食在抽屉里?丁小姐不得不承认,并表示惊讶,不知他怎样知道。

同时,魏子多是一个特别容易受催眠的人,即使是一个未经训练的催眠者在他面前轻轻呢喃,他也会进入半昏迷状态,任由对方摆布。由此种种,可知魏子多是一个比较特殊的人。

魏子多参加「精神潜力」研究学院,一来是为了好奇,二来是想彻底了解一下自己这个人的精神状态是怎样的。

和他同班约有十余个学生。

首先上课的是一个老教授,名叫齐霜,胡髭很长,相貌慈和,但眼神锐利异常。

他说:「精神力量是非常大的,我们人类之所以这样渺小无能,主要是受到肉体的限制,精神老被困住,不能发挥,现在我们第一步要在观念上把肉体的范畴去掉,要设想自己的精神已从肉体解放出来……」

他的声调渐转低沉而具有磁力,带有催眠的作用。魏子多不经意地与他的眼神一触,便像著了魔一般,进入半迷糊的状态中。

耳边听他说:「……现在你们的身体已化成一股灰尘,细小得像粉末一般,在天空到处飞舞……你们不再受到束缚了,多么的自由和愉快……」

魏子多果然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化成尘末,毫无拘束地在半空飞舞,无比的轻松。

斋教授的语声又响起来:「经过自由的飞舞和空气中的洗刷,现在,你们肉体的尘埃又再重新结合,回复一个人体,你已变成一个新的人了,以前的缺点、以前的衰老一去无踪,你是一个愉快、无忧无虑的人。」

魏子多陡然醒来,果然觉得整个人好像脱胎换骨一般,精神为之一振,彷佛年轻了十年。

原来精神潜力学是这样伟大的,他心里想。从此他学得非常专心,对那齐教授崇拜得五体投地。齐霜也很喜欢他,他成了他最得意的弟子。

一个月之后,魏子多学了自我催眠之法,他也懂得在感觉上叫自己化成灰尘,到处飞舞,然后,又再令这些微尘合成自己的身体。

每一次作过催眠式的练习后,他便觉得自己的精神更进一步,受用无穷。

也许因为魏子多在精神状态上具有过人的特点,在学习了两个月的潜力锻炼后,他便跳升一班进入二年级学习。

二年级所学的是以精神改进肉体的能力。

在课程开始时,魏子多幻想自己具有过人的力气,果然经过一星期的锻炼后,他的力气渐渐大起来。特别是课程刚刚完毕的时候,他的力气远较平时为大,能够举起很重的钢铁器械。不过离开了课堂之后,他的力气就不那么出色,还是和平时差不多。

魏子多相信,只要经过不断的锻炼,这种精神作用便能变得耐久,直到他终于成为一个大力士为止。那便表示他激发了他的精神潜能,为他需要的目的服务。

在二年级中,魏子多还有一个新的发现,那就是一个女同道,名叫尤丽。

尤丽大约有三十余岁,徐娘风韵。魏子多很喜欢她,常藉故与她亲近。

尤丽是个离了婚的妇人。她学习精神潜力整整一年,才升上二年级。她所作的实验,是把自己幻想成一个诗人,经过一连串的实验后,她的脑子已有了诗意,常常能够出口成诗。

「这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尤丽对魏子多说:「我以前是个很笨的女子,别说要我写诗,就是普通文章我也写不出一句。现在,在我的精神潜力的发挥下,居然能够写一些歪诗了。下次你到我家来,让我把我的作品向你请教。」

魏子多对此是求之不得,他到尤丽家去拜访,非但看了她的诗篇,还作了她的入幕之宾。他们的感情越来越好,在学院出来后,他们常常一同回去尤丽的家中,作未完的精神学实验。

一天,魏子多和尤丽又在室内一同做练习。

他端坐著,幻想自己的身体化成一堆尘末,在空中飞舞。经过海洋,经过山谷,经过瀑布,经过丛林。清新的空气洗刷他的灵魂,使他十分愉快。

正在心满意足之际,忽然天边起了一大片乌云,一阵狂风暴雨来了,魏子多心乱如麻,那些猛烈的风势,把他的生命的微尘吹散了。魏子多拚命把那些微尘收集,并使它再结集成自己的身体。

但是他身上忽冷忽热,神智飘摇,不由自主。正当他费尽一切力气,使那些微尘重新集结的时候,忽然一阵凉意从心底涌上来,令他生出一种虚脱的感觉,那些微尘顿时全部散去。

他一惊而醒,只觉全身乏力,骨节疼痛,连视线也不大清楚。

「怎么啦?」尤丽张大眼睛问。

「你……你在干什么?」魏子多上气不接下气问。

「我……」尤丽胀红了脸,嗫嚅地说:「对不起。」

原来尤丽先做完她的练习,醒来后,见魏子多仍在打坐,她一时童心大盛,竟玩弄魏子多的身体。

她和魏子多早已不拘形迹,起初,她抚摸他的身体,只是无聊和逗弄一下的意思。后来见魏子多老是不醒来,她的欲念突发,不能收拾。她悄悄地把魏子多拥抱,干那男女之事。

魏子多的精神正在脱窍之际,忽然受到异样的刺激,精神不宁,无法集中,最后更一惊而醒。

他醒来不打紧,但他的精神本来是化成尘末再度结合的。现在经过震吓,草草组合,整个精神结构不觉变了质。

这恰如一块七巧板,拆散了又再凑起来。但款式已改变了,不再是那么一回事。魏子多整个人也起了剧烈的变化。

尤丽关心地问道:「你觉得怎样?」

魏子多摇摇头,说不出所以然来。他站起身走了几步,想把精神振奋一下,可是思想总是不能集中,混乱得很。

他向尤丽望去,只见她依然一丝不挂地对著他。那雪白的胴体曾经是他认为无可比拟的,可是现在竟觉得非常讨厌。

「快把衣裳穿上,」他皱起眉头说:「不害躁!」

「怎么啦?」尤丽觉得他的表现和往常判若两人。

「不要问我,我要走了。」魏子多换上衣服,出门而去,他对尤丽望也没望上一眼。

走出门外,接触清新空气,魏子多的心情稍为轻松一点。忽然他发觉地下有件什么东西,令他馋涎欲滴。细细看去,竟是一块肉骨头。

「怎么搞的?我怎么会对一片骨头感觉起兴趣来?」

这念头一闪而过。但一瞬间,他的脑予便混乱得很,什么都不能再想。眼睛仍然向那块肉骨头望去,舌尖竟伸出来在嘴唇上舐了又舐。

他四顾无人,匆匆跑过去,拾起那片肉骨头,放进嘴中大嚼,满口肉汁,只觉美味无比。虽然那骨头是那样硬,他竟能把它嚼碎,吞进肚里。

回到家中,他所饲养的一头狗满利奔出来欢迎他,向他吠了几声。

魏子多觉得这种吠声十分悦耳,好像是老朋友招呼一般,他对这种吠声的意义好像今天特别了解,那是说:「老魏,你又回来了。」

他入门后,满利绕在他身边转来转去,轻轻吠著,魏子多听出它的意思是说:「老魏,我整天没吃东西啦。」

「好的,我弄点什么给你吃。」他在冰箱中取了一片牛肉,再加上一些狗的饲料去喂它。满利异常感激,一面吃,一面叫:「老魏,你不要吃一点吗?」

「我要的,」魏子多满心欢喜地:「我正想吃一口。」这样想著,他便扑在地上,和满利一同吃那碟狗食。

魏子多与狗分食,在当时他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好像和朋友共食一样。并且觉得那食物非常美味。

但是事后,魏子多的脑筋突然清醒,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会吃狗的食品,我还是人吗?

他感到十分悔恨,自己也觉得,脑子一定发生什么问题了。明天一定要向教授请教,要他救救自己。

这种想法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片刻之后,魏子多的脑筋昏乱如故,他什么事情都不能想,倒头便睡了。

第二天醒来时,他大吃一惊,原来躺身在一堆草窝中,旁边是狗儿满利,正蹲在他身旁用舌头舐他的脸颊。

「这是怎么回事?」魏子多一跳而起:「也许我昨晚睡到半夜,跑来与狗同眠,混帐,混帐!」

他胡乱梳洗一下,匆匆赶去学院,见齐教授。

齐教授听了他的话,十分诧异。

「这种事件在我来说是第一次听到。一个学生在作精神练习时,走入邪径偶亦有之,但结果并不如此反常,会使一个人的心理变成和狗的一样,去和狗分食,还和狗同睡哩!」

「这是我亲身的经历。我的脑子现在不能分析事物,只要多用一下脑筋,便觉得轻微「嗡」的一声,全部失去作用,于是我就循「下意识」做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

「你把昨天的经过详细地说一说。我还是不明白你突然间的反常心理。」齐教授说。

魏子多不敢隐瞒,把与尤丽在一起的情形详述出来。

齐教授一拍大腿道:「啊,原来如此的。不错,干实验的时候,最忌女色,你们忽略了我们这一学科的戒条,现在唯有希望通过精神练习,将之矫正。」

齐教授立即替魏子多施术。命他盘膝坐下,摒弃一切杂念;用催眠术的方式,引导他进入虚净之境。

魏子多耳中传来对方梦呓一般的声音:「你的精神慢慢归于澄澈,一切的污秽都已洗净……你的肉身化成细小的微粒,在空中飘游,无比的舒畅……啊,你的浮游已满足了,现在再度结合,恢复一个整体吧,你将重新过一个美满的人生,不受邪端侵扰。」

魏子多醒来后,觉得精神一爽,彷佛已恢复常态。连忙向齐教授致谢。

离开学院,魏子多轻松地在街道上行走著,忽然听见有些熟悉的声在聊天:「瞧那些人类真是越活越糊涂,一天到晚,忙忙碌碌,不知自己要作什么。像我们吃饱就睡,睡饱又吃,爱玩便玩,爱跑便跑,那才有意思哩!」

一个说:「可不是吗?我最看不惯人类穿上衣服的样子,又虚假,又累赘!」

魏子多回头看去,原来是三四只狗儿在街头闲话,而他居然懂得它们谈话的意义。

「它们说得真有理。」魏子多想:「这话说到我的心坎里去了。」

于是他停下脚步,站在那些狗儿身旁,听它们闲聊。

一只棕色大雄狗说:「人类以为我们是傻瓜,其实他们是傻瓜。」

「他们被诸多繁琐小事缠扰,对危险的直觉本能已慢慢消失。」一只雪白雌狗说:「譬如那边一户人家,今晚就要失火,到时定会烧死几条人命,可是他们一点也不知道!」

「那家女主人胡翠对我们狗儿倒是相当慈善,让她死了,真可惜!」一只黑色小狗说。

「你们说谁?让我去通知一声。」魏子多道。

「也好,」大雄狗说:「就是那家红顶黄砖的小房子。」

魏子多跑到那家红顶黄砖的房子,把女主人找出来,告诉她这房子将要失火焚烧的消息。

「是谁告诉你的?」女主人胡翠问。

「是……那边的一群狗儿。」魏子多说出来后也自觉有些不妥。

胡翠用惊异的神态望了他一眼,急忙把大门掩上。隐隐听见她在门内说:「唉,现在社会上的神经汉真多!」

魏子多苦笑了一下。自己想想也是活该,谁叫你把一群狗儿说的话去告诉人家?

但晚上十一时左右,魏子多家中的「满利」跑到他身边轻吠几声:「喂,我那些朋友叫你出去。」

「你的朋友?」魏子多出门一看,原来就是白天所见的那棕色的大雄狗和其他几只犬儿。

「早上我们说那胡家会起火,现在已经发生了。」大雄狗说。

魏子多赶到出事地点一看,看见大火冲天,势头猛烈,那女主人胡翠正狼狙地从屋中逃出来,连外衣也没有穿。

「真有这样的事!」魏子多感慨道:「狗能预知未来,而人却不能,看来这世界上真是人不如狗。」

第二天,他把这经过告诉齐教授。齐教授面有忧色道:「虽然你的经历带给我很多宝贵的资料,但是你始终能听到狗的言语,证明你的精神还是没有复原。我们需要用一些更强烈的方法。」他把魏子多引进一间小室中。室作深红色,四周全无陈设,地上铺了一张厚厚的地毡。

齐教授用往常的方法把魏子多引入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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