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图-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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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学生排着队,叽叽喳喳地围在老妇人肖像画的周围。借着馆长简短发言的掩护,梅根
小声说:“鲁弗斯把他的学术论文、数据、笔记、初稿什么的都保存在‘海星’号上——他
的游艇——以备将来参考。他的葬礼下周才举行,遗嘱检验那时才开始,所以这个藏匿之地
应该还没有人动过。我很确信他在船上放了一份报告副本。海滨的人可能已经开始搜查这艘
船了,但是他特别注意工作中不提及‘海星’号……”
“‘海星’号现在停在哪儿?”
67
耶巴斯海角皇家船坞
“女预言者”号骄傲的家
世界上保存最完好的纵帆船!
纳皮尔把租来的福特车停在俱乐部会所旁边,车上一处装着风雨板的艇库。明亮的窗户
很拉风地显摆着一个诱人的酒吧,海上交通旗在晚风中绷得紧紧的。路易莎和纳皮尔穿过俱
乐部会所的花园到台阶下的宽敞码头的路上,从沙丘那儿传来笑声和狗叫声。在渐暗的东方
夜色的映衬下,显现出一艘三桅木船的轮廓,在周围排列整齐的玻璃纤维制的游艇中鹤立鸡
群。有些人在防波堤和游艇上走动,但为数不多。“‘海星’号停泊在离俱乐部会所最远的防
波堤——”路易莎看着梅根·思科史密斯的地图,“过了‘女预言者’号。”
这艘十九世纪的船的确修缮得非常漂亮。尽管有任务,但路易莎被一种奇怪的力量吸引
住,停下来一会儿,看看它的缆索,听听它木头船板嘎吱嘎吱的响声。
“怎么回事?”纳皮尔小声说。
怎么回事?路易莎的胎记在跳动。她想抓住这自由时刻的尾巴,但它们却消失在过去和
未来之中。“没什么。”
“感到害怕挺正常。我自己也害怕。”
“是啊。”
“我们快到了。”
“海星”号就在梅根那张地图上标记的地方。他们爬上船。纳皮尔把一只架子塞进船舱
门,并用一根冰淇淋棒在缝隙里滑动着。路易莎在观察有没有人在注意他们。“我猜你这手
不是在部队里学的。”
“你猜错了。飞贼可以成为机智的士兵,而且征兵局的人也不会挑三拣四……”咔嗒一
声。“好了。”整洁的船舱里没有书的影子。一个昆虫样的电子钟从21:55跳到了21:56。纳
皮尔手电筒的光束照到顶上带着一个小型文件柜的操控台上。“会不会在那里面?”
路易莎打开一个抽屉。“就是这儿。往这儿照。”一大堆各种文件夹。一个香草色的文件
夹吸引了她的视线。九头蛇—零反应堆——一个操作评估模式——项目负责人鲁弗斯·思科
史密斯博士。“找到了。这个就是。乔?你没事吧?”
“没事。只不过……也该我们顺一点,就这么简单。”
看来乔·纳皮尔会笑啊。
舱门口有东西动了一下;一个人把星星挡住了。纳皮尔看出了路易莎的警觉,转过身去。
手电的灯光里,路易莎看见一个枪手的肌腱抽动了两下,但是没听见枪响。保险栓卡住了?
乔·纳皮尔发出一声打嗝的声音,跪下去,脑袋砰的一声撞在操控台的钢制底座上。他
躺在那儿不动了。路易莎一下子木然了,只是非常模糊地知道自己是谁。纳皮尔的手电筒在
颠簸中滚来滚去,光照亮了他被子弹撕裂的身体。他的鲜血很快地散开,让她感到恶心。让
人恶心的猩红色,让人恶心的光泽。风中的缆索发出哨子和琴弦一样的声音。
杀手把身后的舱门关上。“把报告放在桌子上,路易莎。”他的声音还挺温和,“我不想
让这上面沾上血。”她按他的话做了。他的脸藏在暗处:“你可不能跟上帝过不去。”
路易莎抓住桌子。“你是比尔·斯莫科。是你杀了思科史密斯。”
黑暗中回答:“比我厉害的人干的。我只不过是射出子弹的人。”
集中精力。“你尾随我们,从银行,到地铁里,再到艺术博物馆……”
“即将到来的死神是不是总是让你这么多话?”
路易莎声音颤抖着说:“你说‘总是’是什么意思?”
68
乔·纳皮尔在寂静的激流中漂流。
比尔·斯莫科的幽灵在眼前的黑暗中盘旋。
自己的一大半已经离开了。
说话声又一次划破了寂静。他会杀了她。
你口袋里的38口径手枪。
我已经仁至义尽了,我快死了,看在上帝的分上。
嘿。仁至义尽和死的事去找莱斯特·雷说说吧。
纳皮尔的右手慢慢伸向扣子。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个婴儿床里的婴儿还是即将死在床上
的人。夜晚一去不复返,不对,是人一辈子。纳皮尔好几次想退缩,但是他的手拒绝遗忘。
他的手握住了枪柄。手指伸进了一个钢圈,一阵强烈的清醒让他想起了他的目的。扳机,这
个是,对。帮帮她。现在要慢慢地……
瞄准。比尔·斯莫科近在咫尺。
用食指费力扣动扳机——接着一道强光带着震耳欲聋的枪响把比尔·斯莫科的胳膊打得
像个牵线木偶那样挥舞着向后翻倒过去。
在他生命中的倒数第四个刻,纳皮尔冲着星光勾勒出的牵线木偶开了第二枪。希尔瓦普
兰娜这个词不请自来地闯入他的记忆。
在倒数第三刻,比尔·斯莫科的身子从舱门上滑下去。
倒数第二刻,一个昆虫样的电子钟从21:57跳到了21:58。
纳皮尔的眼睛慢慢变得无神,新生的阳光穿过古老的橡树斜射在迷失之河上,波光粼粼。
看,乔,苍鹭。
69
在天鹅颈岛医院马果·洛克的病房里,赫斯特·范·赞特看看手表。21:57。探望时间
到十点结束。“走前再读最后一首吗,马果?”来访者看看昏睡中的朋友,然后翻着她那本
《美国诗歌选集》,“来点爱默生(注:(1803…1882)十九世纪著名哲学家、文学家。)的?
啊,好的。记得这首吗?你跟我介绍过的。
若血腥的杀人者以为他杀了人,
或若死者以为自己已被屠戮,
那他们对我的玄妙之道还不甚了了,
——我的坚持、经过、回归之路。
遥远的,被遗忘的,如影随形;
阴影即是阳光;
消逝的神在我面前显灵;
荣辱于我都一样。
遗忘我,是他们的失算;
他们将我放飞的时候,我是翅膀;
我是怀疑者也是那疑团,
我还是僧侣,和他吟唱的赞美诗。
强大的神怀念我的住所,
痴心妄想——(注:选自爱默生的作品《神》。)
“马果?马果?马果!”马果·洛克的眼皮跳动着,像在快速眼动(注:指睡眠周期中
双眼的快速运动。)。喉咙蠕动着发出含混的声音。她大口吸着气,然后睁大双眼,迷惑地眨
着眼,看到鼻子里插着管子时非常惊讶。赫斯特·范·赞特也吓坏了,但是还抱有希望:“马
果!你能听见我吗?马果!”
病人的眼睛落在老朋友的身上,然后又让头慢慢陷进枕头里:“是,我能听见,赫斯特,
该死的,你在冲着我的耳朵大喊大叫呢。”
70
在水气弥漫,喧嚣的“雪白”餐馆,路易莎·雷浏览着十月一日的《西部先驱报》。
劳埃德·沪科斯缴纳250;000美元保释金后逃跑
福特总统发誓会“根除给公司化美国带来耻辱的骗子”
年轻人兄弟会组织的发言人确认新任命的海滨电力公司首席执行官,前联邦电力委
员会委员劳埃德·沪科斯已经逃离这个国家,放弃了周一缴纳的二十五万美元保释金。
这次“海滨门”事件令人意外的最新转折发生在沪科斯发誓会“恪守我的道德,并保护
我们伟大的美国公司不受这一大堆恶毒谎言的伤害”。福特总统在一次白宫的记者招待
会上也加入了这场辩论,谴责他的这位前顾问,并与这位在尼克松执政期间被委任的人
撇清关系:“我的政府对犯法者一视同仁。我们会根除给公司化美国带来耻辱的骗子并
用最严厉的法律惩罚他们。”
据许多观察家的分析,劳埃德·沪科斯的消失表明他承认有罪。这是由9月4日在
耶巴斯海角皇家船坞发生的事故引发的一系列揭露事件中最新的意外转折。事故中,位
于天鹅颈岛上的海滨公司有争议的核电厂的两个保安人员乔·纳皮尔和比尔·斯莫科相
互射杀了对方。目击人路易莎·雷,本报记者,叫警察到达现场。后续调查已经展开,
涉及上个月英国核工程师,海滨顾问鲁弗斯·思科史密斯博士被杀案、两周前前海滨首
席执行官埃尔伯托·格里马迪的专机在宾夕法尼亚的失事案和造成两人死亡的布衣纳
斯·耶巴斯市中心加利福尼亚第三银行的爆炸案。海滨电力的五名董事已经被起诉跟这
个阴谋集团有关联,其中两人已经自杀。还有三人,包括副总裁威廉·威利,已经同意
对海滨公司提出不利证明。
两天前对劳埃德·沪科斯的逮捕表明本报支持路易莎·雷揭露该重大丑闻的立场是
正确的,最初威廉·威利把这说成是“从一部侦探小说里搜集到的意在诽谤的幻想,并
且完全不值得做出正式的回应”……下转第二版,完整故事请看第五版,评论请看第十
一版。
“头版!”巴特给路易莎倒上咖啡,“莱斯特会特别骄傲的。”
“他会说我不过是个做分内事的记者而已。”
“对,很对,路易莎!”
海滨门再也不是她的独家新闻了。天鹅颈挤满了记者、参议院调查员、联邦调查局特工、
县里的警察和好莱坞的编剧。天鹅颈…B被封存;天鹅颈…C被暂停。
路易莎又收到了贾维尔的卡片。上面是从金门大桥下急速升起的三个不明飞行物:
嗨,路易莎,这里还行但是我们住在一个平房里所以我找朋友的时候就不能爬阳台
了。保罗(那是狼人的名字,但是妈妈说再也不能那么叫他了,尽管我那样叫的时候他
好像还挺喜欢的)明天带我去一个邮票展(注:原文此处小孩有拼写错误(fare应为
fair)。),然后我还能给卧室选我喜欢的涂料颜色,而且他做饭比妈妈做得好。昨天晚
上电视上又看见你了,还有报纸上。你不要就因为现在出名了(注:原文此处小孩有拼
写错误(fameous应为famous)。)就把我忘了,好吗?贾维
另外一个邮件是梅根·思科史密斯按照路易莎的请求寄来的航空包裹。里面是罗伯特·弗
罗斯特写给他的朋友鲁弗斯·思科史密斯的最后八封信。路易莎用一把塑料刀把包裹撕开。
她打开其中一个泛黄的信封,邮戳上写着1931年10月10日,拿着它放在鼻子上,吸了口
气。西德海姆庄园和罗伯特·弗罗比舍手上的微粒在这张纸上沉睡了四十四年,现在是不
是也盘旋在我的肺里,在我的血液里?
谁又能知道呢?
西德海姆的来信
西德海姆
1931年10月10日
思科史密斯:
埃尔斯卧床三天了,因为吗啡的作用神志不清,痛苦地大声呼喊着。很让人心神不宁和
苦恼。伊戈里特医生提醒我和J。不要误以为埃尔斯重新在音乐中找到了生存之乐就能获得
真正的健康,还不让V。A。在病床上工作。伊戈里特医生让我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以前每
遇到一个庸医我都将信将疑地觉得他们会费尽心思密谋用大价钱把我干掉。
我沉浸在自己的音乐世界里。这样说很残酷,但是当亨德里克早饭时来告诉我“今天不
行,罗伯特”的时候,我有一种几近解脱的感觉。昨晚一直在创作一曲有气势的大提琴快板,
由具有爆发力的三连音符引导。寂静被能折断脖子的捕鼠器的声音打断。记得教堂敲响了凌
晨三点的钟声。“我听到了一只猫头鹰,”哈克贝利·费恩说,“在远处,为死者呜呜地哀鸣;
还有一只夜鹰和一条狗在为某个将死的人嚎叫。”这句话一直萦绕在我耳边。接下来我才明
白,露西尔一大早正在窗户边上晾晒床单。她告诉我莫蒂·东特在楼下,准备好和我去远行。
我以为自己在做梦,但是没有。我的脸一下子僵住了,有一阵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我
嘟哝着说不想和莫蒂·东特去任何地方,我想睡觉,我还有工作要做。“但是上周您约好今
天开车出去的!”露西尔反对说。
我想起来了。我洗过脸,穿上干净衣服,又剃了胡子。让露西尔找男仆为我擦了皮鞋,
等等。楼下的早餐室里,平易近人的珠宝商人正在一边抽雪茄一边读《泰晤士报》。因为自
己没准时来,我向他道歉,他对我说:“不用着急。”“在我们要去的地方,没人会注意到我
们是早了还是晚了。”威廉斯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