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征记-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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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 泪水嗦嗦只滚 悲郁地回到房中 点亮桐油灯 哀婉凄切地坐下来 给永诀的妻子写一首诗 以作长久不涸地思念
回来吧
毛泽东刚写了一个开头 鼻子一酸 一大摊泪水啪嗒掉落在纸上 纸全湿了 毛泽东只好再换一张 强忍着悲痛写起来
回来吧
开慧吾妻亲爱的你
毛泽东觉得有些看字不清 用手一抹眼睛 原来眼睛被泪水蒙住了 缩缩鼻子 继续写道
天地悠悠人如潮
人间知己吾和汝
回来吧
开慧吾妻亲爱的你
毛泽东抬头看看灰蒙蒙的窗户 似乎觉得爱妻的灵魂就在自己身边 陪伴他度过不眠之夜 毛泽东擦一下鼻子 接着往下写
回来吧
开慧吾妻亲爱的你
泪浸枕芯夏犹寒
长夜漫漫卧而起
回来吧
开慧吾妻亲爱的你
写到这里 毛泽东哽咽了好一会 目光盯在窗户上久久没有转移 一声鸡鸣唤醒了哀思中的毛泽东 赶紧埋头疾书
回来吧
开慧吾妻亲爱的你
泪雨翻花情重诉
遥想将来痛不已
回来吧
开慧吾妻亲爱的你
啪哒 一颗泪珠掉下来 晕湿了一大块纸 室外的鸟儿叽叽喳喳叫起来 借着如豆的灯光 毛泽东继续写道
回来吧
开慧吾妻亲爱的你
蓦地 毛泽东热泪一涌 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头朝桌上一扑 猛烈地抽泣起来 忽地一只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 一串串水滴直往下掉 同时透过来一股浓浓的甜甜的酒香 毛泽东抬头一看 原来是贺子珍站在身后 手中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甜酒 早已哭成了一个泪人儿
贺子珍流着泪 默默地将甜酒放到毛泽东面前 从桌上轻轻拈起诗稿 郑重地收藏起来
一股暖流顿时涌遍毛泽东全身 忙低头擦着脸上的泪水
这时朱云卿走来 看看毛泽东 又看着贺子珍 欲言又止
毛泽东见朱云卿来 知道一场大战迫在眉睫 立即在心里盘算开 埋头问道 什么事 讲吧
朱云卿说 蒋介石新的军事大进攻开始了 兵力达十万 总指挥是鲁涤平 前敌总指挥是张辉瓒
毛泽东仍旧没有看朱云卿 仍旧坐着不动
朱云卿知道毛泽东还处在痛苦之中 深深叹口气 没有多说 只是嘱咐贺子珍好好关照毛委员 就急着去找朱德
毛泽东无言地看着贺子珍 站起来 在房子里不停地走着 时而走到桌边念一句回来吧 时而走到地图前看上一会 时而抽噎一下 时而看着窗外 时而擦着眼角 时而拿着红蓝铅笔聚精会神地在地图上移动着 连着好几天都是如此
深深爱恋和敬慕着毛泽东的贺子珍 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在心里暗自起誓一定要照顾好毛泽东的饮食起居 她心疼毛泽东连日废寝忘食地苦思破敌良策 便去告诉朱德
朱德却哈哈大笑说 快了 快了
什么快了 贺子珍莫名其妙
朱德眯缝着双眼 慈爱地笑道 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呀
贺子珍脸一红 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朱德深沉地说 他是在承受着巨大的打击和强忍着内心的悲痛来思考对策的呀 十万敌军压境 前所未有 大家都在苦思苦想如何打破敌人的围攻 毛委员的担子不轻啊 子珍同志 你的个人问题也该考虑一下了 你和泽东同志相处有年 爱慕已久 我来做个媒好吧 让你们作一对比翼鸟 如何
贺子珍耳根子嗵的一热 害羞地走开
朱德在后哈哈大笑
贺子珍抚摸着火辣辣的腮帮子 带着爱情的甜蜜 羞答答回到房中 滚烫着脸 五心不定地忙上忙下 直到半夜才上床 刚要熄灯 忽又想起毛泽东可能还未睡 便又起床 拿着马灯 去毛泽东的住处看
门卫见贺子珍来 低声说 谢天谢地 毛委员今天终于睡了个好觉
贺子珍笑了 正要回房 突然听得毛泽东大叫一声有了 两人都吓了一跳 赶紧走过去看
门吱呀一响 毛泽东走了出来 做了一个深呼吸 边两手叉腰扭动身子边高兴地对贺子珍说 你还没睡呀 那好 你马上去通知总司令他们到前委开会 哎 算了 还是我去吧 你抓紧时间睡觉 明天有你累的
贺子珍笑道 反正睡不着 我陪你一起去吧
毛泽东笑道 好好好 走夜路有个伴不怕鬼打
贺子珍嫣然一笑 挽着毛泽东的胳膊 用马灯为毛泽东照着路
毛泽东一路喊人 自个儿就先到了会议室
一会 朱德赶先进来 还没落座便直朝毛泽东轻声嚷道 老伙计 我带兵差不多20年 以三万疲惫之师对付十万虎狼之众 还是第一次呀
我还不如你呢 毛泽东笑道 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有是有几个 朱德说 还不大成熟 你呢
恐怕得学学晋文公了 毛泽东说
你想退避三舍 那些猛子鬼会干么 朱德说
是啊 毛泽东若有所思地点着头
朱德低声说 南京军这么多 能不能获胜 我心里还真没个底呀
我也是八字差一撇 毛泽东说 暂且先退一退 看看能不能找到敌人的弱点 逐个击破
朱德把头探近毛泽东 说 万一不能获胜呢
毛泽东看看外面 以极小的声音说 不能不胜呀 不胜 我们的头就都要交给蒋介石去 你干吗
是啊 那是不能干 朱德说着 坐下来静静地思索
军以上将领陆陆续续都到了 熙熙攘攘闹成一堆
毛泽东清清嗓子 宣布开会
朱云卿先介绍敌情说 十万南京军兵分八路向我们杀来 西起江西吉安 东迄福建建宁 连营八百里 对我们形成半月形包围圈
会议室里嗡嗡地响成一片
毛泽东看看彭德怀 说 同这么强大的敌军作战 我们还是第一次 打不打 怎么打 在哪里打 请大家尽言
彭德怀腾地站起来 目光直瞪瞪射向毛泽东 大声说道 十万敌人算什么 再来个十万又如何 敌进我进 主动出击 打他的南昌
我赞同主动出击打南昌 袁国平立即附和说 给蒋介石一个迎头痛击 看他们还敢轻视我们不
林彪缓缓而立 看看在座的人 最后将目光锁在墙上的敌我态势图上 沉缓地说 敌强我弱 不但不能打南昌 还应化整为零 分散队伍打游击
方面军总政治部主任杨岳彬说 敌进我进 过于冒险 分散游击又过于保守 还是集中兵力择险死守吧
一时间 众人各执一词 争论激烈 直到脸红脖子粗时才罢休 都把目光看着一言不发的毛泽东
毛泽东看一下朱德
朱德向毛泽东略略颔首
毛泽东会意 将手中烟头慢慢伸到脚边轻轻按熄 说 同志们讲了这么多 各有所长 我这里呢也有一个半青半黄的想法 不知列位爱不爱听
众将轰的一笑
毛泽东说 我想问一句 面对强敌 我们来个诱敌深入后发制人如何
嗡嗡嗡嗡 会议室里又涌起一片议论声
朱云卿 黄公略 伍中豪 罗荣桓 毛泽覃 罗炳辉 谭震林 何长工等相继发言 明确表示赞同毛泽东的提议
朱德说 诱敌深入牵涉到群众利益 请地方同志也讲一讲
江西省委书记李文林紧绷着脸 说 诱敌深入害处有三 一丢土地 二苦群众 三失声誉 尤其是政治上讲起来不好听
毛泽东哈哈一笑 道 你只晓得害处有三 却不知道好处有六 第一 我们军民一致 同仇敌忾 人民群众积极援助红军 这是最重要的条件 第二 我们可以主动选择有利阵地 设下陷阱 关门打狗 第三 可以集中优势兵力 各个击破敌人 第四 我们可以发现敌人的薄弱部分 专门打他的弱处 第五 我们可以把进攻的敌人拖得精疲力尽 然后再打 第六条嘛 我们可以造成敌人的过失 乘隙打击 文林同志 你说我这六条能不能抵得过你那三条呢
李文林没有吭声 认真思索着
其他人也都不吭声 会议室里只有吸烟声喝茶声呼吸声咳嗽声
过了好一会 还是彭德怀打破沉闷的僵局 说 我赞同诱敌深入
林彪接着说 我也赞同诱敌深入 只是希望不要让敌人全压到屋里 以免施展不开
于是大家纷纷发言 都赞同诱敌深入
朱德便说 方针已定 下一步就是向哪个方向诱敌 是前进打 是就地打 还是后退打 战场是选在赣江西岸好 还是东岸好呢
彭德怀说 那还用讲吗 往西呗 到湘鄂赣那边去 还可兼及湘南湘赣两大块
红三军团的干部们纷纷表示赞同
往西不如往东 林彪不急不忙说 赣江之东地跨闽粤赣三省边界 有大山大岭作屏障 回旋余地大 便于机动作战 赣江以西因夹在湘赣两江之间 机动范围小 反失去我军特长
红一军团的干部都赞同往东
林彪遂看着袁国平
袁国平笑道 林军长不要老是看着我 嗨嗨嗨嗨 干脆 你们一军团去东边 我们三军团去西边 夹江而阵 分兵击敌 展开杀敌竞赛 看谁消灭的敌人多
千万分不得 红八军军长何长工说 一分开力量就孤单了
彭德怀点点头 对三军团的干部说 我赞同林军长的意见 东边地势好 大家还是往东吧 形成拳头打起来才过瘾
红三军团的干部无甚异议
我也赞同向东 毛泽东说 现在意见统一了 我们就放开两手 诱敌深入 集中力量 关门打狗 总司令 你说呢
朱德没有多说 而是直截了当地发出命令 明天拂晓开始东渡赣江
过了好一会 大家一反常态地还不肯离场 却也不说话 都这么静静地坐着
毛泽东诧异地问道 战略方针已定 任务业已明确 各位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大家面面相觑 仍不吭声
毛泽东微微一笑 又问一句
李文林嗫嚅了一会 说 毛委员 敌人这么多 蒋介石的这次军事大围攻到底能不能打破呢
毛泽东大笑说 你们还是担心啦 哈哈哈哈
爽朗的笑声感染了在座的每一个人 大家都笑了
毛泽东目光炯炯地逐一看过每一位在座的人 爽朗地说 同志们 蒋介石的军事大围攻是肯定要打破的 不打破 我们红军怎么活下去呢 人民群众怎么活下去呢 围攻也是能打破的 因为人民群众是站在我们一边的 南京军虽有十万 但兵分八路 便于我们各个击破 我们呢 集中三倍五倍的优势兵力 一次吃他一个师 第一仗就来一个漂亮的歼灭仗 其余的南京军就会不战自退
毛泽东的一番真知灼见激励了主力部队的战将们 他们信心十足 干劲倍增
李文林作为地方干部则仍旧有些担心 说 实行诱敌深入 我个人还是想得通哦 就怕群众不乐意哦
红二十军政委曾炳春作为地方部队的领导 也不愿意主力离开 说 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块地方 却拱手让给敌人 确实有些想不通 群众工作只怕难做
朱德低声对毛泽东说 你再把道理给大家讲一讲 不通的只怕还不止他们两个
毛泽东点点头 点燃一支香烟 美美地吸上一口 娓娓而谈说 存人失地 人地皆存 存地失人 人地皆失 古人说得好 留得青山在 不怕没柴烧 今天我们的反围攻也是一样 我们暂时放弃一些地方 就是要使自己更主动更灵活 目的还是要消灭敌人 打破围攻 那时我们不但要全部收复失地 还要扩大革命根据地 大家说 怎么样啊
江西省工农民主政府主席曾生笑道 这么一说 我们就豁然开朗了 毛委员 你放心吧 我们地方政府坚决支持红军诱敌深入
李文林问道 红军走了 群众怎么办
群众也要转移 朱德说 都藏到深山里面去 吃的用的全都保藏好 家家空舍 处处清野 叫南京军找不到吃的 找不到向导 找不到挑夫 成为聋子瞎子 寸步难行 不战自垮
红二十军军长刘铁超 政委曾炳春仍旧有些不理解 都情不自禁地哀叹说 闹革命本来是想让人民群众过上好日子 谁知却要他们别井离乡东躲西藏 实在是不忍心
毛泽东耐心劝说道 一定要向群众讲清诱敌深入的道理 告诉他们要想远一点 暂时打烂一些坛坛罐罐 正是为了永久地不打烂 今天蒋介石打烂了我们的旧缸 明天我们就要他陪我们新缸
李文林笑道 新缸没有旧缸光呢
哈 众人轰地一笑
50
红军出发了 他们要开到赣江东岸那边去 一路上送行的群众络绎不绝 军民们依依不舍 眼看着走到了赣江边 有几位老人突然拦住红军 不让上船 随即就是一大堆男女老少拦在队伍前面 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苦苦哀求红军不要走 红军战士心伤不已 每挪一步都像是在爬一道山坎坎
宣传员张震苦口婆心地劝着群众 讲得喉干舌燥眼冒金花 老人们就是不听 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