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风流-第6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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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撞开门到了大道上,顺路往北跑了一盏茶功夫,他就看到对面过来了几个人。他正惊惶间,对面就认出了他来。
“李老大,你还耽搁什么,皇城换防了,一应人等按照各自的分守范围,分别到长安左门、长安右门、东安门、北安门和西安门集合,按照规矩,咱们这阙左门外的五铺先撤,到长安左门,立时就会有人来接替咱们!还以为连过年都得呆在宫里,想不到这一次太后竟然给了恩典,每个人还额外赏一个月的禄米,不是给钞,全都是实打实的白米!”
尽管这确实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李老大也已经足足两个多月没见家里人了,心里不知道有多想念婆娘和孩子,可这会儿听见了,他却觉得更不对劲。他在神机营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作为侍卫亲军上番值宿也不是一两次了,往日换防的时候全都在白天,哪有起更的时候折腾这些的?然而,对面那几个军士只是起劲地念叨,上头说了,京卫这些侍卫亲军向来辛苦,以后发放禄米的时候,过年一概额外多赏一个月,这可是天大的好事诸如此类云云。
“你们……你们看到咱们第五铺的其他人没有?”
“怎么,你这个当小旗的居然连底下的兵都丢了?”
要是平常,一向信奉拳头就是道理的李老大二话不说挥拳就上了,可这会儿他实在是没工夫理会这些戏谑,一跺脚就撂下这几个人匆匆往前走。然而,顺着直道过了东上南门,再往前就是东华门,以及诸多宦官的衙门。
因是夜晚,东华门北面的河边直房以及一应衙门等等都笼罩在黑暗之中,只有沿路的灯台都已经点亮了。都是防风防雨的设计,放眼望去,这一片金黄色的光芒在黑暗的夜间忽闪忽闪,倒是让这个料峭寒夜多了几分暖色调。但看着这情形,李老大反而更不敢往前走了,只是转头往左面看了看东华门的方向。
东华门早已下钥,白色须弥座上的三座券门都是紧紧关闭着。相比白天,门前的守卫稍少了一些,毕竟,这禁宫的东大门在营造时就煞费苦心,只要大门一关,除非有内应,别说几百人,就是上千,没有攻城云梯等等,仓促之中也是难攻进去。城楼上也是不分昼夜,都有带刀禁卫值守,这几天因为特殊情况,甚至有锦衣卫高官依次坐守。
“这帮天杀的,他们究竟打算干什么?”
李老大使劲跺了跺脚,把心一横立刻往回跑。他一个人就是找到那四个家伙也没用,别看平日大多是不哼不哈的,可手底下却有两下子。他们连姚黑子都能打昏,天知道会不会连碍事的自个也一起杀了?他真是失心疯了,出这么大事是铁定摁不住的,赶紧往上头报正经!
分配在东华门值哨的十名士卒也已经得到了换防的指令,这时候虽是看着严谨,心底却多半松弛得很。再加上风声大,两个人一组的他们甚至还有闲心彼此小声交谈上两句。讨论宫中朝中事自然是犯禁例的,于是,话题多半是往那各处胡同中的瓦舍勾栏赌场中引,可也只是艳羡上一回,真正说到肉眼的却都是那些私窝子。
“等换了班之后,咱们哥几个去小石桥那边的私窝子好好试手气,兴许过年前还能捞上一把过年。”
“拉倒吧,过把瘾还差不多,赢钱却是休想,你可悠着点,别又把你家几口子等着下锅的米给输光了!”
就在他们嘿嘿干笑的时候,一个军汉却突然瞧见不远处有一行人朝这边走来,连忙鼓起嘴唇打了个呼哨,一时间,刚刚还有些懒散的众人一下子全都打起了精神。等见着人过来,他们更是吓了一跳。原来,为首一共是两个人,其中一个是他们这些日子在皇城值宿时,偶尔遇见过的兴安伯徐亨——须知如今仍有勋臣轮番领宿卫的规矩——另一个则是司礼监太监范弘,而身后的其他人无论是走路的样子还是按刀的姿势,都有一种非同寻常的彪悍气息。足足数百人,只脚下的步子却都好似猫儿一般轻盈。。
直到来的这一行人在警戒范围之外停步,随即又有人拿着符牌上前,仔细核对券符查验过之后,原本分守东华门的这批军士方才确定,这些真真切切就是来换防的。既然徐亨都陪着来了,谁也不敢有什么二话,很快便在总旗的带领下往东边离开。
东边是范弘伴着兴安伯徐亨,西边是金英伴着成国公朱勇,两条线上的数百人由北至南,有条不紊地换班,而与此同时,一个个燃着松脂的火炬也从北安门那边逐渐转递了过来,把东西两条入夜后原本有些昏暗的大道照得敞亮了许多。虽不能说照得所有地方分毫毕现,却也是驱散了原本大大占据了上风的黑暗。
不但如此,那摇铃巡逻的清脆声音自始至终就没有停过,仿佛高高的宫墙旁边不曾发生什么连夜换防,而陆续从四边宫门退出来的军士们,则是在禄米和警告的恩威并施下,谨慎地闭口不言。从这一点来说,他们确实还能称得上精锐。
然而,就在军士们想着恩赏正欣喜的时候,皇城内的某两个地方却已经是剑拔弩张。
第十七卷 儿孙福 第059章 火光迷影
没找到自个属下失踪的那几个人。李老大自是匆匆往回赶,可眼瞅着快到低头时,对面路上却来了一行人。眼看对面足足有十几二十个,为首的那人身穿大红缎绣官服,显见至少也是个指挥使,他只觉得心里一哆嗦,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跪了下去,连磕了三个头。
“大人,卑职有下情禀报!”
上下参见原本是军中极其平常的事,因此瞧见前头过来一个小旗,那大红袍子的年轻军官也没往心里去,只径直往前走。可对方非但没让路,而且当头就跪下说了这么一句话,他想到之前成国公朱勇亲自主持调防时的那表情,哪里敢怠慢,又朝左右军士使了个眼色,立时就有两人上前,把跪在地上的李老大架了过来。
“你要禀报什么?”
李老大没料到这一开口竟是惹来这般谨慎的对待。此时此刻,两边人一左一右牢牢把持着他的胳膊,让他几乎不能动弹,就连扭动脖子也不自由。而面前这个他并不认得的军官也是满脸寒霜。他不觉更是惊惶。
“小的是阙左门东第五铺的小旗李大海,刚刚小的值守完回去的时候,发现麾下军士姚黑子被人击昏塞在了柜子里,其他几个应该留守的人则是不见了……”
“别说废话,究竟是几个人不见了?你说的刚刚是多久?”
话没说完就遭人打断,李老大却不敢有违逆,忙老老实实地说:“有赵大牛、江老虎、钱永三。大约就是在一刻多钟之前,小的四处找了,就是没见人。”
此时此刻,原本还闹不清这连夜换防究竟是何缘由的军官倒吸一口凉气,连忙召来一名随从军士,令其速去禀报成国公朱勇和兴安伯徐亨,随即才看着李老大说:“如此大的事情,你竟然自行寻找,却忘了及早禀告!他们既是你的属下,平素经常上哪里去你应该有数,你现在就带我们去找。找到了将功赎罪,要是找不到……”
这后头的话不用说李老大也心里有数,因此连忙哭丧着脸点点头应了。好在他跪下来之前就已经有了这心理准备,此时好歹还不算无头的苍蝇,他这个小旗对下头的军士虽不摆架子,可却有一点常人不太在意的好处,那就是管闲事。平日里只要是他不经意间瞅见了自己的属下,总会跟着去瞧一个究竟,于是此时只略想了一想就说出了几处地方。
混堂司、白石桥、宝钞司、洗帛厂,当这四个地名确定了之后,军官立时打发了四个军士再去知会通报。随即就喝令剩下的人架起李老大,匆匆忙忙先往宝钞司赶了过去——毕竟,这几个地方中,距离眼下他们所在的这地方最近的,除了混堂司也就是宝钞司了。可混堂司紧贴着东厂值事司,除非是不要命了,才会到东厂的地儿去胡闹。
再次沿他刚刚找人的地方一路找去,李老大方才发现这儿已经是另一番景象。守备比之前森严不说,只看袢袄就能瞧出,不过这么一小会,这边的换防竟然已经完成了。相比那些如同钉子一般扎在那儿一动不动的军士,自己这正在行进的一众人自然显得扎眼无比。然而,凭着前头那个指挥使手中的令牌信符,沿东华门前的护城河往北再往西,一路畅通无阻。
“小侯爷!”
前后左右都被人严密地看着,李老大只是浑浑噩噩前进,只当耳畔传来了这一声称呼的时候,他才猛地回过神,东看看西看看,见旁边人全都面色如常,他连忙伸长脖子探了探。发觉前头又来了一行十几个人,为首的人正态度恭谨地对刚刚那个军官说话。此时此刻,他忍不住对旁边挟着自己胳膊的一个军士陪笑道:“这位大哥,请问,前头说的小侯爷是……”
“是保定侯长公子……要是遇上别人,你哪有那么顺当戴罪立功?”
说话的那亲兵是孟俊从都督府带出来的亲兵,顾忌少些,见李老大满脸的震惊,他不禁哂然一笑。相比今天晚上值宿皇城的人来,孟俊这个保定侯长子还算不得什么。成国公朱勇、隆平侯张信、泰宁侯陈钟、兴安伯徐亨分守皇城四门,其余巡视的都督不计其数,只兵都是从御马监征调,并非众人惯使的那些,每人只亲随两名,自然也就不虞有谁动歪脑筋。
宦官四司之中,惜薪司因为掌薪炭等事,往往可达贵人跟前,因此素来是人挤破了头也要进去的地方,至于后头的混堂司钟鼓司宝钞司,则是无人问津之地了。宝钞司位于金水河西岸,周遭没什么其他衙门,再加上隔着一条金水河,闲杂人等更是很少来,就连之前换防也没惊动到这里。毕竟,这儿什么要紧的东西都没有,有的只是粗细草纸。
然而,只有粗细草纸的这个安静地方,此时此刻却是围了三十几个人。尽管如此,孟俊也没有贸贸然下令让人围攻。一直等到闻讯而来的又一拨增援到了。其中还有两个司礼监的人,他这才下了指令,一时间,头一拨十几条人影分几个方向包抄了过去。
就当里头第一声撞破房门声以及呵斥声响起的同时,一声愤怒的叫嚷也传了出来。一时间,踢翻桌椅板凳的声音,愤怒的叱喝声,刀剑交击声,浑身浴血的惨叫声……这一连串的声音紧随他们的前辈之后,不管不顾地钻入了外头众人的耳朵。
司礼监过来的两个人没料到这里竟然是正地儿,刚刚还微微带着矜持的脸一下子就耷拉了下来,孟俊则是一把抓住了随身佩剑,随即对身边剩余的十几个人吩咐道:“守住四边出口,别让一个人跑了!豹子,去调激桶过来,防着有人纵火!”
说这些话的同时,他的心里却闪过了一个念头。瞧里头应该是聚着不少人,但是,外头换防虽有条不紊,也预备了不少应急方案,可终究是纸包不住火,只要有人来通风报信,这里的人总应该有个应变才是。怎么会显得这般措手不及?
想归这么想,可是,没等多久,当里头陡然之间传来一声巨响,紧跟着就只见火光浓烟乍起,他也就顾不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头,只急急忙忙地指挥人灭火。
虽说这里隔着金水河,就算烧着了也影响不到其他地方,但皇城起火总是大事!
入夜之后的宫城也并不寂静。尽管皇帝不在,仁寿宫又出了事,宫城自然不会再有贵人惩罚宫女。少了那提铃高呼天下太平的声音,但宫城和皇城两道墙外红铺的守卫却比从前严密了许多,传铃的声音仿佛是一颗小石子,在如水的夜色中激起了一团团涟漪。两天不曾下雪,天上积起了厚厚的阴云,看不见月亮,看不见星星,倘若不是那一个个会动的灯笼,甚至很难看清有人走过去。
西六宫那一条南北向的西二长街沿路的灯已经点了起来。按照宫规,各宫除了本职的宦官宫人之外,其余归于二十四衙门的内官都已经回了各自的地方,而杂役长随等则是各回顺贞门左右更鼓房附近的廊下家。所以,一整条西二长街但可见宫门紧闭,除了巡行打更的宦官之外再没有别人,一盏盏灯把那个孤单单的人影拉得老长。
突然,一座宫院的门悄悄打开了一条缝,一个人影无声无息地闪了出来,随即闪到了角落中。不多久,各处宫院隐隐约约也有一个人闪了出来,等会齐的时候,却是一共七个人。这些人都穿着宦官的服饰,头碰头地在那儿密议,而正好走过来的打更人却是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反而还手遮着嘴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走!”
一群人二话不说便沿着西二长街往南边跑去。尽管刻意放轻了脚步,但在这夜里,也不知道无心还是有心,脚步声仍是突然整齐了起来。好在宫中素来不许养狗,倒不曾惊起什么狗吠来。等到了螽斯门,守门的宦官瞧见这来了一大帮子人,却是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
两边见面,也没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