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风流-第5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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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是武将,比喻良好对付。他比我只是早来一年,上上下下应当还有不服的,况且顾兴祖也不会一心倚靠他。”
张谦先是在燕王府,然后又是在深宫浸淫了大半辈子,这种小伎俩自然比张越熟悉得多,略一盘算就笑道:“那好,码头上的事情你多多照管一些,这些事情交给我。顾兴祖终究是武人,要和人斗狠辣兴许还行,斗心机却是差了老半截。对了,我只提醒一件事,你这儿的稻米眼看就要成熟了,该是时候向皇上献嘉禾祥瑞了。”
为官多载,张越对于事情向来是尽心竭力,但对于呈报祥瑞之类的东西却是兴趣缺缺——哪怕是在不久之前南京多次地震,朝廷很需要祥瑞来对抗一下灾异。于是,他不禁皱起了眉头:“诸如九穗嘉禾等等祥瑞都只是徒有其表,稻穗几乎都是空的,这样的祥瑞送上去,朝野又并非都是瞎子……”
突然,他一下子醒悟了过来,猛地一拍巴掌道:“张公公的意思是,附上这田间的稻穗和奏折,把这个喜讯奏呈皇上?”
“两熟就已经是地方官的功劳了,你这是三熟,自然应该让皇上和内阁以及诸部院一块高兴高兴!从前年到现在,坏事情一桩桩一件件让人目不暇接。顾兴祖那一桩要是揭出来也是大事,有这么一个利于天下民生的好消息撑着,也就能带过去了!”
“张公公,姜还是老的辣!”
张越一点头就立刻冲去了后院,硬是把仍在地头的刘达拉了过来,详详细细询问了一大通,记下了所有的要点,然后便和张谦一同离开了这座别院。
一路回到了布政司衙门,他立刻一头扎进了自己平日处理公务的一间泊水厅,花费了整整一个时辰,几乎是笔走龙蛇地炮制了一篇洋洋洒洒上千言的文章。虽说自己看了之后还觉得满意,但他思来想去,仍是起步往寻项少渊商量。然而,到了另一边的耳房一问,他才得知项少渊晌午因病告假,这会儿在官廨家里休养。
右布政使项少渊的官廨比张越那儿小了不少,但因项少渊只是寒门出身,只靠家乡的几顷水田和俸禄度日,仆婢都只是雇了有限的几个。听到张越前来,正半坐在榻上咳得昏天黑地的他立刻摆了摆手吩咐请人进来,自个又一口气喝下了一碗黑乎乎的药汁,这才总算是平复了下来。待到张越进屋在榻前坐下,直截了当地递过来一本折子,他顿时愣住了。
“项大人请看看这个。”
项少渊狐疑地接了过来,展开扫了一眼头里几行就一下子入了神,立刻坐直了身子端端正正看了起来。然而,一遍看完,他却并不说话,又低头反反复复看了第二遍第三遍,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抬起头认认真真地问道:“张大人,你真有把握么?”
“自然有。”
“好,好!”项少渊的眼中一下子露出了几许水光,旋即重重点了点头,“若是真能成功,不但是广东,整个岭南也都能得益!张大人,你要我病弱之人做什么?”
“无他,但请项大人看看有无疏失之处,然后署上名字。之后我会拿给布政司衙门的其他人一同瞧瞧,到时候还得领大家去看看那几分长势极好的稻田。”
第十五卷 观南海 第038章 商机无限
佛山在广州府西南。两地相距不过二十余里,快马疾驰只需一个多时辰就能抵达。由于唐宋广州市舶贸易繁盛,毗邻广州的佛山近水楼台先得月,曾经是岭南之地有名的丝织瓷器大镇。虽则是明初因禁海而萧条过一阵子,但永乐年间重开市舶,这里便呈现出遍地织户商人如织的繁荣景象。
虽然已经不是头一回来这里,但漫步在镇中最大的一条织户街上,听着两旁刺耳的织机声,张倬不禁想起了此前路过苏州府时的情景。这里自然是比不过苏州那种织户鳞次栉比,达官显贵尽着绫罗苏绣的情景,可岭南之地能够有这样大的规模,就已经很让人惊奇了。而等到他刚刚随楚胖子见识了正宗的广绣之后,已经意识到了其中的巨大商机。
单凭这广绣,便足可与宁波市舶司一争高低!他的儿子见识还嫩了些,就是他这个商场的老行家,也因为此前从未到过岭南之地,大大低估了这儿的绣品。据楚胖子所说,潮绣亦是大名鼎鼎,而且绣工竟多半是男子,绣制大幅作品时,往往需得站上几个月。有这等功夫。何愁今年广州市舶司往外去的船没有东西可卖?
这时候,旁边的楚胖子觑着他的脸色,便大声说道:“老大人,这里吵闹得慌,而且这儿都是些做活的织户,做不得主,咱们往前头去吧。此前我已经和那些人约定好了,从丝绸到瓷器再到中药丸剂散剂,他们这儿的货应有尽有!”
尽管他已经是大声嚷嚷,可一旁的彭十三却听了老半晌才弄清楚这家伙究竟在说什么,赶紧如蒙大赦地点了点头。等到离开了这条噪音巨大的织户街,他才长长吁了一口气:“幸好只是这么一会,要是在这地方多呆,我那耳朵都要吃不消了。这儿究竟有多少台织机?”
“单单这条街至少有几百台吧,镇子里头还有更多,外头的村里也有不少织机。毕竟,家里的女人要是织工好,在这上头赚的钱比男人下地干活多得多!”楚胖子说着便是眉飞色舞,又笑道,“老大人回头若是有空,不妨跟我到石湾那儿去瞧瞧。佛山的瓷器主要就是从那儿出来的,尽管比不上北边官窑,可匠人的手艺也是一等一的。但凡是番船到了,总会带上不少瓷器回去。有一句话说得好,石湾瓷器,岭南一绝。两广并海外,全都是指着这里!”
对于素来便是在开封和南北二京的张倬来说。这种话仿佛有自夸之嫌,但眼下他着实希望楚胖子并不是言过其实。毕竟,单凭丝绸等物决计填不满船舱,郑和宝船还得带上众多压仓的物事。可虑的是南方并没有听说有什么好窑,往日宝船带下去的瓷器全都是官窑精品,倘若差得太多,到时候销路不好是一条,恐怕也会在朝中引来议论。
要知道,那些老大人们中,不少都认为利字乃是败坏一切的根源。
张倬一路徐徐慢行,左右打量着街道两旁的临街店铺和房子,见生丝行、金银铺、酱汤店、盐号……如是等等应有尽有,心里越发打定主意要尽快把产业铺到这儿来。
这一行带着众多随从护卫的人走在街道上,自然也引来了路边行人的注意和好奇。等他们到了路口处,一个早就等候在这里的管事连忙迎了上来,待要跪下行礼时,看到张倬微微摇头,他连忙毕恭毕敬地长揖道:“佛山镇上最大的四家织坊主,石湾最大的两家瓷窑窑主,外加上佛山两家药行东家,全都在前头等着。因老大人的吩咐。所以只有小的一个人来迎。”
张越这些天忙着公事,一只眼睛还得盯着半道上杀出来的镇远侯顾兴祖,张倬就把这个自己最擅长的行当挑了过来,又紧锣密鼓安排好了一切。这会儿跟着那领路的管事走了一箭之地,就到了一座颇为轩敞的大宅。他一进门,就看到里头院子里等着的七八个人全都围了上来,口口声声的老大人叫个不停。饶是张倬如今已经习惯了这个称呼,仍是听得暗自无奈。
 ̄奇 ̄这座大院乃是镇上最大的织坊主梁家的宅子,因没有官身,正堂只有三间之数,高度却丝毫不逊于官宅,内中摆设等等亦是富丽堂皇。请了张倬到上座坐下,身为主人的梁周就清了清嗓子,这才满脸堆笑地说:“前些天接到布政司和市舶公馆的帖子,咱们都欢喜得很。只是,大人所指的明路为何?咱们这几家的东西都是坊市街上的坐商买了去和番商交易,毕竟都是多年的熟客了,得罪了他们日后恐怕难以做生意。”
 ̄书 ̄张倬深知商者逐利,自不忿别人赚大头自个赚小头,心想自己硬是说服了儿子,把原本的办法改了一改,既少了风险,又能有大利,如今看来果然是没错。因此,见人人都用期冀的目光看着自己,他就有意问道:“既然如此,你们怎么不设法在坊市街求一席之地?”
 ̄网 ̄“咱们哪里有那许多本钱!”居中一个矮个子瞧了一眼楚胖子,这才唉声叹气地说,“咱们之中一般也就是五六百张织机。哪里比得上那些生意遍布广东,乃至于福建等地的坐商!所以,明知道这些丝绸瓷器药材咱们得到的利只是一星半点,可也只能卖给他们。毕竟,这广府之内,能买得起丝绸,又够资格穿丝绸的有几个人?”
“广府之内,很快就会有更多人买得起丝绸。”
张倬想起张越昨日所说要在广东境内逐渐试行一年两熟乃至于一年三熟制,不禁微微一笑,却不再解释这句话,径直谈及正题:“郑公公的船大约十二月就能抵达广州,因江南织染局那边暂时供不出丝绸,瓷器也不会有多少,朝廷那些老大人们也生怕宝船耗费太大,所以会等停在广州黄埔港再办上一批货。等到了西洋各国,这批东西能够卖到什么价钱,各位想必心里有数。而且,不同于那些寻常的商船,朝廷那些宝船坚固高大,上头的水手都是历次下西洋的,绝不会动辄遭受倾覆之祸。我今天过来想要提的,就是这批货。”
众人一边听一边点头。虽则是他们在广州,没法瞧见那巨舰下海的赫赫威势。可好歹听那些番人番船提起过那数百艘西洋取宝船。等听到张倬这最后一句话,不少人都齐齐惊咦了一声,这才彻底明白楚胖子先前派人来所说的大利是什么意思。
一匹素绢如今也就是一石两斗米的价格,折合一千文钱左右,若是上好的丝织提花绢,则至少值四千文,但若是贩到国外,那提花绢的价格至少是十二两到十六两银子!至于中原其他丝织品,也是依照品种各有价格高低,但却比国内的利要高上几倍。想到这里,终于有人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又开口问道:“老大人的意思是,用宝船把咱们这儿的东西运出去?”
“不错!”张倬扫了一眼那一张张喜出望外的面孔,这才解释道,“只不过,宝船胜在安全,下海耗费却是巨大,所以,各位的货带出去,所得的利有一部分要用来日后修船使用,有一部分用来上交朝廷,也有一部分用来打点上下宝船官兵,剩下来的才是你们的利。”
在座的全都是人精,听了这话何尝不明白,这没有提的一部分便是市舶公馆和布政司的。然而,自己不用承担买船雇人或是人财两空的危险,却能够得到比国内多得多的钱,这仍然是莫大的诱惑。于是,他们也顾不得这是在张倬面前,彼此对视了一眼,就有人提出要考虑考虑。张倬打一开始就没指望他们能当场应承,因此自是答应了。两边攀谈了一会,张倬就提到了石湾私窑的事,于是,两位瓷窑的窑主立刻站了出来,殷勤地请他去石湾看一看。
佛山有汾江和东平河直通广州,而石湾毗邻佛山,借着水利之便,瓷器销售遍及两广。这里的瓷窑发源于唐朝,但那时候瓷胎厚重松弛,没出过什么佳品。到了宋朝北方官窑极盛的时候,这里也仍是籍籍无名,直到南宋时中原众多工匠南迁,这里方才陡然巨变。虽说没有形成什么独树一帜的风格,但却以善仿两个字独步南方,定窑、钧窑、哥窑、汝窑等等都是仿得惟妙惟肖,其中更有泥钧广钧闻名遐迩。
带着张倬看了看刚刚烧出来的一批瓷器,又张罗着请人到荫凉地坐下。其中一个瓷窑窑主这才解说道:“老大人明鉴,咱们石湾的瓷器也就是善仿两个字,咱们这几个大窑都是官监民办,其中多数是供岭南等地,上供的并不多,若是用来交易诸国的瓷器,恐怕有些勉强。不过前些日子,我那窑里来了个匠人,如今在他的带头下,烧出了一大批瓦脊和琉璃瓦,做工精致得很。这些东西本地用得起配得上的人少,老大人觉得这些东西能否带着出海?”
“瓦脊和琉璃瓦?”张倬一路上听楚胖子絮絮叨叨地夸耀石湾瓷器,耳朵都差点起了老茧,此时听到这种大实话,自是点了点头。听到如今连瓦脊琉璃瓦这些东西都烧,他不禁愣了一愣,琢磨片刻却是眼睛一亮,立时点了点头,“怎么不能?海外却不像咱们大明这般礼制森严,这些东西都是最好不过了,且带我去看看!”
整整两天,张倬都泡在佛山镇没有回去。从绣行织户到药行瓷窑,他林林总总走了个遍看了个遍。有佛山及广府而广东,他大体上已经在心里有了个数目,深深咂舌于这岭南之地的巨大商机。等到临走时,佛山镇的那几家商户又联手送了一个玉色绫缎包裹的礼盒。因一帮人再三陈情说并非金银玉器等俗物,他这才收了,待到车上打开来一看,不禁眼睛一亮。
那紫檀木盒中赫然是一方青紫色鲤鱼跳龙门纹样的端砚。那砚台上部隐隐呈现出一丸翠绿色猫儿眼,整方砚台的纹彩呈玫瑰紫青花色,只是瞧着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