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风流-第5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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置的不是通倭就是通蒙古,再不就叛匪叛逆,这等小事要是也大开杀戒,就是朝廷也有人会说他小题大做!况且,他毕竟是孤身一人,不可能事事都说动都司臬司和他一块出头!”
“侯爷英明,小的这就去办!”
有了顾兴祖的这话。顾平安自然是没了顾虑。想想也是,无论是粮食还是人口出境,不过商人的赚钱勾当,张越就算再强势,总不能一味用官府势力强压,否则先头也不会只杀了一个人牙子。于是,挑了一个妥当小厮前往广州府报信之后,他就把此事撂在了脑后,只一心一意替自家主人筹划移兵思恩县的事宜。这朝中勋贵那么多,带兵平叛的机会却不多,若是谋划得好,不说爵位能够更进一步,但圣恩能更重几分,对顾家总是好的。
从武靖州经梧州府进肇庆府,一路虽说不少山路,但快马加鞭赶路,也不过是两三日的功夫,那顾家小厮到了广州城西南的徐家大宅投书,拿了回文之后不敢耽误就匆匆赶回。而得了这样一个讯息,徐正平自然是松了一口大气。民不与官斗,尽管徐家家大业大,但要是没有任何凭恃就哄抬粮价,到头来那下场自然就说不好了。虽说他和布政司左参政徐涛认了本家亲戚,可人家不过是拿着他的钱,偶尔多漏一点消息,要真正出力却是难能。
因此,把随信送来的那张泥金帖子小心翼翼地供在正堂后边,他便立刻找来了家中几个管事商议,又命人去和其余两家粮行定下了同盟。果然,不过是三日之后,大约因为广西那边催的急的缘故,四万石军粮陆续起运,大队粮车在布政司参政徐涛的亲自带领下往广西境内运送了过去。而就在军粮出城之后的第二日,他便立刻采取了措施。
一夜之间,广州城内最大的三家米行中,原本已经高达斗米百钱的米价一下子暴涨到了斗米两百钱,这顿时让无数买米的人为之哗然。消息传到府衙。李知府立刻坐不住了,当即换了官服前去布政司讨主意。他刚被差役领到了二堂门口,就听见里头传来了愤怒的咆哮声。
“张大人,现在你怎么说?这些人分明是想钱想疯了!大灾之后,军粮又刚刚起运,他们不想着赈济灾民广施仁德,竟然在这种时候趁火打劫!一斗米两百钱,那就是一石米得两足贯钱,按照现在宝钞一贯只值五文钱的市价,这就是四百贯钞!这帮昧了良心的奸商,若是再不下死力惩治,那么就得逼反了百姓!”
“我知道项大人你的担心,此事早已露了端倪,我已经有了预备……”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张大人,四万石军粮一运,你难道还能从天上掉下粮食来?指望邻近省份更是笑话,就算你之前让人去借也来不及了!我早就和你说过,我亲自带兵去,查抄了那几家竟敢一而再再而三挑衅官府的米行,如此一立威,看谁还敢做法!”
“项大人想的太简单了,你以为这几家米行中会囤积多杀粮食?顶多不过上百石,这些粮食对于整个广州城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没有朝廷的旨意,难道你还能查抄那几家大商人?就算你我痛下决心,索性连他们都一同查抄了,你以为他们敢做这种事就没有预备,还会把粮食囤在自己家的仓库里?没错,天下只有民变,没听说过商人造反,但商者滑胥,这天下间,就没有人会比那些逐利的商人更狡猾!”
李知府听到这一番争吵就停下了准备入内的脚步,这会儿听到里头的声音停了,他正想提脚迈进门去,谁知道才到门口就险些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吓了一跳的他侧身一让,旋即就看清了那个气冲冲出门的人正是右布政使项少渊。瞧见他一下台阶就咳得惊天动地,他心里倒是有些不忍,但想起今儿个的正事,他只得连忙放下了这桩事情,转身就进了门去。
“藩台大人……”
“你不用说了,你的来意我明白。”
张越摆摆手示意李知府不用再说,旋即就开口说道:“你现在就让府衙差役发通告出去,从明日开始,官府在归德门和五仙门两处平粜卖粮,每人买粮一石,愿意多买的,只要他们愿意排队,就随他们买。米价斗米百五十钱。”
“可是,这斗米一百五十钱价格也实在太高,寻常百姓恐怕是买不起……”
“这一点我自然知道。但你看看那几家挂出斗米两百钱却依旧是门庭若市的米行就知道,这时间只要价格比他们低,那些买得起的百姓就会有个选择,我要的就是这个!记住,倘若粮行一降价,你就把价钱压到比他们低十钱。总之,不管怎样,他们降价你也降价,米价一定要比他们低,你可明白?”
虽说斗米一百五十钱还是贵,但比起米行的米价已经是便宜了许多,因此李知府听了张越的解释,误以为这是从哪里设法高价借调来的粮食,也就没有多问。只要官府有粮可卖,一时半会不会激起民变就够了。他当下连忙躬身答应,也没有多停留就匆匆出了官府。
等到李知府离开,张越不禁冷笑了一声。可以预见,那些米行必然会一下子乱了手脚,甚至会派人装作百姓前来买米,只若是那样,就上了他的当了。他的准备,可比他们想象的多得多!
一个时辰之后,敲着铜锣的差役喊遍了全城,布告也同时贴遍了全城。对于那些担心米行真的没有存粮,米价短时间内还要高涨的百姓来说,这官府突然出面卖粮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一时间,刚刚还人头攒动的三家米行一下子变得冷冷清清,几个原本忙得满头大汗的掌柜和伙计顿时措手不及。
第十五卷 观南海 第020章 看谁挺得住
朝廷征收赋税是向来是有本色有折色。本色收的是正项的米麦豆谷等等,折色则是以钱钞交纳。大明宝钞刚刚发行的时候,一贯钞可以值两石米,但宝钞滥发,渐渐地也就沦落到和废纸差不多的境地,永乐早年因天下风调雨顺休养生息,宝钞三十贯也就是铜钱三百余文就可以买大米一石,而自从三次北征以及交阯连年难平,军粮国库耗费巨大之后,如今南北的米价几乎都是一石七八百钱左右,这已经让不少百姓叫苦不迭。
因此,米行一下子涨到斗米两百钱,要不是各家米行都是挂出了存粮所剩无几欲购者速的牌子,只怕愤怒的民众就得把米行都给砸了。这会儿听说官府以一百五十钱一斗的价格卖米,归德门和五仙门一下子就排起了长龙,一群卖粮的百姓还在议论纷纷。
“要不是刚刚刘大哥你拦着我,那会儿我就叫上大家把那黑心米行砸了!”
“兄弟,我还不知道么?我家老二就是在米行里头打杂的,清楚得很。听说这米行的存粮是真不多了,整个铺子里也就是二三十石,卖完了就得关门歇业。不止这一家。别的也都是如此。咱们广东这几年都是入夏就遭灾,这米行也没余粮……”
“刘老三你竟然帮那些黑心种子说话?我又不是没看过那些乡下的农人用船送了粮食进城粜米,就在去年秋收的时候,这些黑心种子收粮食的价格是每石四百钱!可现在他们卖的是每石两千钱,还说什么没余粮……要真是那么紧缺,官府的粮食哪里来的?”
“可谁知道官府这卖粮能卖多久……”
归德门西边的排队长龙中,几个身穿粗布短衫的汉子才吵吵嚷嚷了一阵,路上就响起了一声响亮的铜锣,紧跟着便是一个差役扯起嗓门的吆喝:“所有人听好了,府衙奉藩司衙门的令,从今儿个开始卖米。这是布政司和府衙从邻近州府粮仓那儿调来的粮食,斗米一百五十钱,每人限买一石……不过要是还想再买的,容易得很,您再排队!这粮食充足,您也不用赶在今天这一时半会,说不定明天再来,这粮价更便宜呐!”
前前后后吆喝了两遍,好几百排队的人全都听到了也听清楚了。这官府以前在粮价高昂的时候不是没有过发米平粜,但从来都是限量,如今限量固然是一石,可人家怎么说的,想再买可以,只要排队!而且听那话语的口气,仿佛是说今后还会越来越便宜!于是,混在人群中的那些个粮行派来的人顿时都有些傻眼了。随着亲手买到了粮食,又看到又排了一次队的人买到了第二次的粮食。很快就有三四个人悄悄离开了归德门。
“你真的听清楚了,那些差役真的这么说?”
“千真万确!小的还看到好些个百姓围着那差役问东问西,他全都一一答了,而且小的亲眼看见不少人排队买了第二回,照旧是买到了粮食。”
“你回来的时候,已经有多少人买了粮食?”
“回禀老爷,大约有六七百人,有些人是买了两次的。这会儿看到粮食充足,已经陆续有人回去了。”
徐家大宅正堂中,当听到那米行的伙计说出了今日混在买粮队伍中的见闻,徐正平立刻感到了一种沉重的危机。这一次提价的是广州城最大的三家米行,而且为了避免激起民愤,他有意让人放出消息,说是米行缺粮,而且就只是昨天的功夫,已经有一家米行在卖出一百石米之后关了门,今天早上才以货到了为由继续开门,为的就是避免官府强硬介入。如今倒是没人来追究这个,可官府这么一卖粮,他的如意算盘就打不通了。
前些天刚刚被处死的徐大牙只是徐家的旁支,算不上一个人物。可此人一死,将少男少女卖给那些番商的路子就此掐断,也让他一时半会调不到钱供奉给镇远侯顾兴祖。这一次要是没法在粮食上头弄一笔钱来,前些天他屯粮用的钱也就都打了水漂!
“派一些人过去,给我买粮,看看那边能有多少粮食!看谁挺得住!”
别人在揣测官府这次究竟投入了多少成本的时候,事情的策划者这会儿正在布政司衙门的二堂不咸不淡地处理公事,而事情的执行者正在和此次前来的几个人优哉游哉地品茗聊天。由于广州一年四季的天气都异常炎热,因此这会儿屋子四面的窗户一概大开,楼底下引进来的活水推动机括,木质的风扇便自动打着风。几把大藤椅围着一张雕花杉木高脚小几,各人的坐姿却是各不相同。有的翘足闲适而坐,有的只挨着半个屁股,有的腰杆笔直如对大宾。只有角落中的那三个人仍是专心致志拿着紫砂壶泡茶。
明初天下大乱,传承再久的世家往往也都败了,而洪武朝的勋贵也是走了颓势的居多,所以,从小便生活在世家大族,之后又经历了家族飞跃式上升的张倬,自然是被一群附庸风雅的商人当成了风仪举止的典范。此时此刻,张倬看见方敬放下茶壶,李国修芮一祥也都退到了一旁坐下,就冲他们三个微微颔首,随手取了一个小巧玲珑的紫砂小茶杯,又对其余人抬了抬手。一时间,四面人全都点头哈腰地连声道谢,这才各自取了一盏。
“这一次大灾之后,各位能倾力相助修贡院,到底是怀着慈悲心。广东若是能多出几个才俊之士。也是托了各位慷慨热心的福分。只不过,既然募集了钱款,如何计划如何翻修如何雇人等等也要烦劳各位多操心。都是善财,让某些人匀了手去,那就没意思了。”
修路、修桥、修寺庙、修钟楼……但凡官府要修个什么东西,向商人摊派是司空见惯的事,因此屋子里这帮商人们全是人精,起初在方敬带着两个小的上门让他们乐输善款修贡院时,全都哭了一阵子穷,让三人好不郁闷。可是,等到前些天张倬派人送了信来,他们立时便态度大改,你两百贯我三百贯,全都是踊跃得很,不消几天,这两千贯钱就凑齐了。
所以,张倬竟然说让他们自个主管这笔修贡院款子的使用,众人不禁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楚胖子最为知机,当即笑呵呵地说:“大人实在是抬举了咱们。既如此,大伙儿一定督促那些人实心实料,一定把贡院修得好好的!”
他虽说面粗人胖,心底却精细。见张倬笑着点头,他就试探地问道:“听说如今府衙和藩司衙门在归德门五仙门卖粮,这是一等一的德政。只是,恕草民说一句实话,那三家粮行此前都囤积了不少粮食,就等着如今发一笔,若是他们派人使坏把官府的那些粮食都买走了,那可如何是好?”
张倬扫了一眼众人,见人人都露出了关切的表情,便知道这些人都很想知道官府这一回能否真的把高昂的粮价打压下去,能否真的让那几个顶尖的豪商吃一个大亏。想到张越居然能走通那边的门路。他便随手一合扇子,信心十足地说:“若是这帮人有这个能耐,他们不妨尽管让人去买。这几天,粮食会源源不断地运到广州,大家可以拭目以待。只要过了这一两个月,大家应该知道,湖广今年风调雨顺,恰好是大丰收!”
此话一出,屋子里的众人顿时全都连声附和,脸上带笑不说,心里也都乐开了花。楚胖子瞧了一眼五岳商行那个前来劝说自己揽总的总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