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风流-第4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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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更何况皇太孙殿下对你有知遇之恩,你光是求我有什么用?”
此话一出,别说陈芜,就连魏指挥使也为之一愣。只张越虽不曾明着答应,那意思却明确无疑。魏指挥使自然不会拦着一个莽莽撞撞的愣小子,而陈芜略一思忖,则是满口答应回头和朱瞻基说一声,心里却已经把石亨归到了有勇无谋的那一类。
须知张越将此人举荐了进来,总是希望其平步青云,那么在府军前卫总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可如今这小子偏偏自告奋勇前往险地,难道是嫌命太长了?
办成了这么一件事,一直站在旁边当哑巴的万世节少不得出来连声道谢,张越也不好多逗留,于是就匆匆告辞。等到出了府军前卫上马,万世节就驾马靠了近前,问出了刚刚憋了好一阵子的问题:“你先头去青州也好,下江南也罢,哪怕是去兴和,都是从京营挑的人,这回怎么会想到府军前卫?那毕竟是皇太孙的亲军,被人知道了不会说你闲话?反倒是京营掌事的安远侯是你家姻亲,这不是更低调一些么?”
张越此时随手抓着缰绳,心里却在想着那天晚上朱棣带着朱瞻基过来的情景。朱棣并不是像朱元璋那样严苛的天子,很少晚上出宫去各部衙门视察,更何况特意带上了朱瞻基。即便是得知了军报心情烦躁出来走走,可一头扎进兵部职方司,说不定就是朱瞻基的撺掇。于是,心不在焉的他直到万世节又问了一遍,这才回过了神。
“京营里头的世袭军官众多,要是那里也有不利于我的流言散布,上那儿调人麻烦更大。何况这次去的人是你不是我,难保路上有人生出别的心思。再说了,府军前卫本就是京卫,皇太孙殿下答应了,下符征发的事情就是职方司做主,别人不好说什么。要是可能,我自然想让周百龄随你同行,只可惜人家已经高升了,眼下人还在大宁。”
人都认为安远侯柳升恶了他,这当口他还是少出面为妙。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还真是颠扑不破的理!”
一时间忘记了这一茬,万世节只能懊恼地摇了摇头,随即迸出了这么一句感慨。接下来的一路上,他们这一对挚友兼连襟再也没说什么多余的话。等拐进了六部胡同,张越眼看万世节在礼部衙门前下了马,把缰绳丢给了一个皂隶就往里走,他又高声提醒了一句。
“好好准备,等你回来的时候,我请你吃我家田里种出来的新鲜玩意!”
“知道了,我又不是今天就走!”
万世节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等迈进了大门之后就换了一副郑重其事的公文脸,心里却转着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念头——张越田里种出来的新鲜玩意,这不会吃死人吧?
张谦那一日在郑和王景弘杨庆面前问了一句,没过几天就收到了各种各样几大包种子,他诸事繁忙,竟是连一句提示都没有便使人撂给了张越。张越虽说惦记着玉米花生番薯辣椒之类的,面对这些形形色色的种子却犯了难,只好拿到田庄上找了几个种地的能手,吩咐他们慢慢试验起来,随即就当了撒手掌柜。毕竟,他那点可怜的农业知识放在这里并不顶用。
而且,看那些种子的模样,似乎也没有他最喜欢的玉米和辣椒,权当尝试一下西洋特色作物好了……
随着九门紧闭宵禁鼓响起,白日里喧哗热闹的京师一下子就静寂了下来。自打天子抱恙,城中那些大宅门都停了笙歌曼舞,反倒是官员们的彼此串门多了起来。张府大宅却是没什么访客,用过晚饭之后,张越先去看了看张赳和方敬,顺便拿回了一摞他们白天做的破题和文章。回书房看了一遍,他把这厚厚一叠纸往旁边一扔,忍不住长长嘘了一口气。
这科举阅卷只有区区数日的功夫,要看的却是成千份卷子,能否取中却是运气成分居多。除此之外,一是靠那一手书法,二是考官巡阅时能否让他当场看中那份卷子,至于第三,则是能否写出一篇惊才绝艳的传世名作了。张赳的文章已经是火候很不错,方敬虽然稚嫩了些,但也已经算是出色了,只能否考中却仍是说不好。
眼下是同辈,将来就该是子侄辈了。他虽说没指望他的儿子将来倚靠这块敲门砖,可是,他更不想养出单纯躺在父辈基业上混日子的纨绔。想到这里,他便抬起了头,看见的却是连生连虎两人正在那里来来回回打眼色。
“咳!”一声咳嗽把神神鬼鬼的两个人给叫回了魂,他便正色问道,“你们两个如今也娶妻生子,老大不小了,以前跟大哥二哥的人早就另行有了安排,我也打算给你们挪个地方。”
由于张越如今有了牛敢他们四个,彭十三也经常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因此连生连虎这跟班的差事差不多是完全丢了,白天几乎都闲着,也就是晚上到书房伺候。此时听到这一说,两人顿时大惊失色。要知道,他们如今只是能认字,武艺稀松平常,出去当掌柜经商更不行,这要是张越不要他们,他们就算改了别的好差事,到头来说不定仍得丢了!
“少爷,咱们兄弟没什么别的本事,您就留着咱们俩在身边吧!”
“在书房中一直伺候笔墨有什么出息,跟班小厮能当一辈子?”
张越心中早就思量过这回事,此时自然不会和两人继续磨牙:“连生,你性子稳重,之前我在庄子上种的那些地,你多多留心,此外还有我和少奶奶的几个庄子也会慢慢地一并交给你。连虎,你比你家大哥机灵,先去族学看一阵子,今后那里归你管。除了笔墨书本以及各色用具之外,眼下先有一件事,我回头拟一张卷子给你,你回头给学生们做一做,到时候把这些拿来报我。你们都跟了我多年,情分不同,我也不想啰啰嗦嗦嘱咐你们别的。”
他顿了一顿,随即加重了语气:“有功必赏,有过必罚,你们只要记着这话就好。”
连生连虎没想到张越竟然早就替两人设计好了,一时间竟是呆站在那儿,直到听见最后这句话方才醒悟过来。连虎究竟灵动,连忙拉了大哥跪下磕头,旋即赌咒发誓似的说道:“少爷放心,小的一定尽心尽力,决不辜负少爷的信赖!”
“小的一定好好看着庄子,不让那些混账行子黑了少爷和少奶奶的钱!”
连虎的话听着还好,可一听连生这粗声粗气的保证,张越不禁笑了起来,没好气地上前用脚尖捅了捅他,等到这家伙抬起头,他方才没好气地斥道:“做事情不要一味严苛,你死死看着,那些人没法捞钱,脑筋就会动在其他的地方。总而言之,你们俩全都跟着高泉好好学。你们连家当初种过地,如今你们又识了字,也该好好给子孙挣个将来了!”
眼看时辰不早,张越见两兄弟浑身是劲头,心里不禁好笑,遂站起身来准备回屋。才走了两步,他想起一事,就回过身将那厚厚一摞墨卷抱在手里,然后才出了门。等一路回到了屋子里,见杜绾正在炕桌上写着什么,他就将这叠东西往那炕桌上一搁。
“贤妻大人,这是四弟和小方的文章稿子,你白天若是有空就帮忙看看。你别瞪我,我知道你学的不是八股,只是让你看看立意和对仗,此外还有他们的字。你也是沈氏的得意门生,如今的主考官无一不是深受那金版玉书的影响,四弟和小方都是临的沈体,这方面自然是没人比你更精通了。老万要走了,我这几天得做些预备,恐怕顾不上他们。”
杜绾原本还想说张越就知道说好听的,待听得最后一句,她那一丝笑意顿时无影无踪,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她不想让张越去冒险,可是,为什么偏偏就是万世节?
第十三卷 山陵崩 第049章 迎来送往
京城阜成门。
早上辰时,城门已经开了好一会,但这时长长两队等候入城的人却被守城卒拦在了外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的人群中自然颇有些骚动,但是在士卒的全力弹压下,那些声音最后就变成了窃窃私语。不一会儿,就只见大街那头从宣武门大街上拐过来了一行人,那一行人初看只是寥寥几个,渐渐地后头却跟上了更多的人,很快汇集成了浩浩荡荡的队伍。
眼看一半红袢袄一半蓝袢袄,被堵在城外的百姓自是明白了那是军中人等,不由更是伸长了脖子张望。等到人都过去了,少不得有好事的向守城卒们打听,可打听到的消息却是五花八门,竟是谁都没有一个肯定的说法。
“那是朝廷往塞上开平兴和大宁增兵呢!”
“谁说的?这是皇上派使节去鞑靼,向阿鲁台摊牌,要么归降,要么灭族!”
“胡说八道,那是派去朵颜三卫的,朵颜三卫先头叛了皇上,给打得落花流水,这回要把他们族里的公主献给皇上当皇妃!”
无数的议论声却丝毫没有影响队伍的行进。由于从上到下都是训练有素的精兵,这一路行进除了整齐的脚步声、偶尔的马嘶声、风吹旗帜的哗哗声,余下的竟是连一声咳嗽异响也不闻,显得异常肃穆庄严。
从定下人选到启程出发,万世节只有短短的两天时间,因此诸多预备都是急急忙忙。他为人向来达观,只是如今他再也不是一个人,这一回更是抛下新婚妻子前往异域,纵使是以他的个性,刚刚出城的时候脸也是绷得紧紧的。想起昨天晚上小五在肩膀上狠狠咬的那一口,他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压了压肩膀,那股仍旧未消的疼痛顿时让他心中一振。
当离城出官道近十里的时候,眼尖的他一下子看见那边供路人歇脚的亭子旁边有一辆马车,马车的边上站着一个人。目光只是在这个身量稍矮的年轻男子身上扫了一眼,他就一下子认出了人来,双手不由得死死攥住了缰绳。
都说了让她不要送,这个倔强的丫头,为什么还是偏要来,难道就不知道这一见更是让人揪心么?
心里这么埋怨着,但万世节的目光还是情不自禁地落在了那张最爱的俏脸上,落在了那晶亮的眼睛上,落在了那死死咬着的双唇上。当他看到小五头上的那支簪子时,忍不住感谢起了上苍赐给自己的利眼。他这个穷小子虽说勉强维持了一个还算体面的婚礼,但真正从自己手里送给她的就只有这根银簪。
他才不觉得布衣荆钗是女子美德,她本就值得更好的,赶明儿自己也一定送她更好的!
尽管有一千种一万种冲动去执着那柔荑再许诺言,但眼下乃是在军中,万世节只能按捺了再按捺,甚至连目光也不能停留过久。他只能不时用眼角余光扫上一眼,只能轻轻蠕动嘴唇,说着她听不见的话。直到完全走过去了,他方才狠了狠心,强迫自己不再回头。
“世节,此次出使名义上是联瓦剌攻鞑靼,但实际上却还有查探瓦剌三部虚实的意思。朝堂上诸位部堂学士都不想打仗,但要拗过皇上的意思,也得看你此行的成果。你且记着,君心未明,需得随机应变,昔日汉苏武守节固然可贵,可人生有几个十九年?元节既然替你选了这么些骁勇精锐,那么你还有一个任务,就是带着他们平安归来!”
想起老岳父这番话,万世节自是挺直了腰杆。从这时候开始,他要做的事情就只是平平安安地回来,带着所有人平平安安地回来!
路旁的黑油马车旁,小五一直等到那长长的队伍中最后一个人从面前过去,旋即立刻一跺脚转身上了车。一放下那方格棉围子,她那眼泪就像珍珠一般一颗颗掉了下来。以前每每看着姐姐把姐夫送走,每每看到姐姐一个人的时候呆呆坐在那儿发愣,她虽说担心,但从来没切身体会过那种滋味。可是现在,她终于体会到了。
那不是疼,是一种从心里硬生生剜去一块的失落。倘若这会儿她没有嫁给他,没有尝过他人前的不正经,人后的温存折腾,是不是就不会这么患得患失?
“小五。”
听到这个温和的声音,小五顿时醒悟到车厢中还有杜绾,连忙用双手使劲在眼睛上揉了几记,又用袖子擦了擦脸,这才抬起头来。倘若不是张越让杜绾来接她,她自然是不知道人从哪个城门出城,也不能在万世节出门后就上了马车早早候在这儿等。咬着嘴唇对上了杜绾的目光,她忽然轻声问道:“姐姐,他能平安回来么?”
“只要你相信,那就一定能!”
杜绾想都不想就迸出了一句话,见小五使劲抽了抽鼻子,她就挪动了一下身子,将小五揽在了怀中。昨夜张越曾经说过,人在朝中身不由己,哪怕是至高无上的天子,也得受规矩礼法的限制,并非所有事都能随心所欲。好在万世节的随行人等大多都是能够信得过的,凭借他的机敏,应该能像张越一样逢凶化吉。
同一时刻,张越正在职方司司房中仔仔细细地琢磨着手中的军报。这上头乍看上去仿佛是极好的好消息——瓦剌贤义王客列亦惕部太平和瓦剌安乐王辉特部秃孛罗上表,请于正月纳贡。瓦剌三部同分漠西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