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风流-第4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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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我专选的幼军,不少还随了我永乐十二年北征,不过之前那一批不少补到了京师三大营,如今这一批是年初从各卫所再次选出来的。我也好几年没有去大阅了,若有人才,倒是该简拔几个。”
张越身在兵部两年,对于京营京卫的情形也颇有了解。洪武中置锦衣卫、旗手卫、府军前卫等上十二卫,永乐中复置燕山左卫、燕山右卫等上十卫,总共是上二十二卫,全都隶属上直卫亲军指挥使司。其中,府军前卫可以说得上是命运多桀。
府军前卫在洪武上十二卫中原本排位第三,统领幼军的选拔训练,若正式成为前卫卫士,则称带刀官,轮番带刀入宫侍卫。然而,由于和蓝玉案有牵连,府军前卫在洪武年间横遭屠戮,一度罢废不设,直到永乐十三年,朱棣方才下旨为皇太孙遴选幼军,重设府军前卫,又置了各级官属,由都督薛禄统率。更重要的是,它专为京师三大营输送后备兵员。
尽管府军前卫掌带刀侍卫事,营地校场却在皇城之外。张越跟着朱瞻基出了东华门东安门,上马疾驰了约摸一刻钟,就到了位于京城东北角的府军前卫校场。此时,得到消息的上下军官都早早迎了出来,内中但见旌旗飘扬军容齐整,而一应军官几乎都不超过三十岁。陪着朱瞻基走上校阅高台的时候,张越看着那清一色的宝蓝色袢袄,不禁想起了宣府大校场。
“元节,可还记得你当初下江南时,我借给你的那四个人?”
“当然记得!”张越一下子回忆起在松江府客栈中的惊险一遭,当即笑道,“别人以讹传讹说我是什么神射,其实比起他们几个来,我那时候不过是走运罢了。他们四个武艺精熟,又忠心耿耿,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好手。”
“不是好手,我又怎么会借给你?比起汉王的天策卫,赵王的常山护卫,我的府军前卫可是不差毫分!”
朱瞻基得意地一笑,随即便在居中正位上坐了下来,又朝左边侍立的府军前卫五位指挥使微微颔首。等到他们纷纷下去整军安排校阅,他方才侧头看着张越。
“你之前给皇爷爷的那个条陈,皇爷爷转给我瞧了。此次北征虽重创了兀良哈人,但阿鲁台远遁,主力未损,恐怕仍不死心,所以把大宁三卫重新调回故地的事,皇爷爷已经着手筹备。你今天恐怕也应该想到了,所谓赞读,不过是给你一个名义。府军前卫是我的亲军,实质上却是三大营的后备,所以极其重要。你之前的条陈不是提过兵事么,这一次不妨在府军前卫试一试。这里毕竟是府军前卫,你做什么,我都可以说是皇爷爷的意思,你可明白?”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张越怎么会不明白。然而,这实在是和他满心以为的悠闲生活相差太远,因此,他不由得愣了一愣。想到祖母离去时那挂在嘴边的笑容,想到父亲的期许和期望,想到杜绾那天开的玩笑,他渐渐回过神来,遂在旁边微微躬了躬身。
“殿下放心,臣明白了。”
得到了这样的回答,朱瞻基心中一松,便惬意地往后靠了靠。他从小就被严格督促着上进,要说文,他对熟读经史阅览无数,可这并不代表他就乐意被那些饱学大儒逼着勤奋。至于骑射武艺,尽管之前北征那次遇险的经历实在是刻骨铭心,但倘若是没有别的因素夹杂其中,他其实更喜欢驰骋在马背上的感觉。就好比这府军前卫他一直都关注着,可从来被那些讲读官管着,不能直接插手人事。若非朱棣点头,恐怕他来看大阅也会被人劝得不能成行。
在号称天下第一的宣府大校场上看过好几次校阅,又在跟随北征时见过几十万大军的规模空前的大阅,再加上曾经在电视里看过国庆阅兵式,此时此刻站在高台上俯视这一场阅兵,张越已经没了多少惊叹的心情,只是习惯性地估算战力兵器等等数据。
虽说比起精锐的宣府三卫少了几分真正的血气杀气,但府军前卫的素质看上去还不错。至少此次拉出来大阅的这一千人绝对是质素一流。毕竟,京师不像宣府,能够拥有长十几里的教场,如果真把府军前卫所有人都拉出来,这小小的校场只怕就要撑爆了。
大阅之后,朱瞻基很是满意,遂招来所有军官嘉奖勉励了一番,各赐钞币若干。见这些人个个面露喜色,他便指了指张越说:“刚刚尚未对各位说,这是原兵部武库司郎中张越,想必大家都听过他的名字。如今他是我的赞读,奉旨侍兵事。府军前卫既然是专为我训练的习技幼军,好几年没动却不行,从今天开始,每半月我会亲自校阅一次。”
既然是宿卫皇宫的带刀侍卫,这府军前卫上上下下的军官自然最是消息灵通不过,哪里会不认识张越。然而,听到最后一句话,领头的几位指挥使还是吓了一大跳,其中一个连忙开口说道:“殿下,若无皇上旨意……”
“若无皇上旨意,我也不会来此。”朱瞻基面色一冷,随即站起身来,又淡淡地问道,“我倒是忘了问你们,镇抚房陵哪里去了?今天别人都来,何至于他这个出身东宫的竟是不来?回头记得告诉他,这府军前卫若是不成,他便没地方可去了!”
张越也已经许久没见过房陵,此时立时回想了起来。然而,这个场合不适合他多说什么,因此一路陪着朱瞻基回到了皇太孙宫,他方才开口询问,结果朱瞻基的脸色很不好看。
“我原本觉着他踏实稳重,谁知道竟是被母亲无意中瞧见他和一位宫人拉拉扯扯……元节,这世上什么都可以错,就是不能错交了朋友,你可得留心一些。孙翰倒还是个实诚人,只不过他父亲这一次随北征乏善可陈,骑射功夫更是低劣,皇爷爷很生气,要不是孙翰值宿卫从无差错,恐怕连他也要受牵累。皇爷爷最讨厌的就是勋贵后代不争气,孙亨太不像话了。”
应城伯孙亨之前骑射比赛失利,被解了兵权,张越是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的,并不觉得奇怪。然而,朱瞻基字里行间的意思竟是说房陵和宫人有私,这却让他极其吃惊。然而,面对正在恼怒上头的皇太孙,他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只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固然不假,但自从房陵入了东宫后,也曾见过他好几次,并未露出丝毫轻浮自大,怎么可能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如今还不是时候,等过了祖母丧期,他一定得去寻着人仔细问一问。
第十二卷 阴阳河 第046章 其情可悯,其人可交
尽管如今还在顾氏百日丧期之中,但孙辈们除了尚未出仕的张赳和张赹张赴两个小孩子,都已经除服前往衙门当值,张辅也奉旨前往五军都督府视事,这灵棚之中顿时安静了许多。这天不是整日子,张信张倬兄弟俩上午轮流接待了三三两两登门吊祭的宾客,下午因宾客渐少,张信就吩咐再有宾客前来由张赳接着,自己叫上张倬到了书房说话。
他回来尚不满一年,这新收拾的书房中尽管已经摆上了他当初最喜欢的那些书,而且一应陈设都由从前打理书房的仆人收拾成了当初那模样,但坐在其中,他却总觉得有一种难以名状的陌生感。此时,见张倬坐下,他不自然地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写有“静心”二字的条幅,这才在榆木书桌后头坐了下来。
“三弟,老太太死前留有遗书,你应该都知道了。”
张倬尽管回来不过十天,但已经听张辅提过此话,这会儿不由得怔了一怔,随即便抬起头来,爽快地说:“此事辅大哥和我提过。大哥,我不妨说一句实在话,老太太确实是一番好意,但这些东西我受之有愧。金银首饰玩物之类的倒也罢了,毕竟也是老太太留给我的一片念想,可田地店铺却万万不可。越儿和我出仕之后都曾经分了家里的田产,开销尽够了,所以这些还是请大哥一并收着。若是您觉得不能违了老太太遗命,年终留我一份收成就行。”
想当初科举上头不成,在家里也被人瞧不起,因此张倬与其说对于钱财有一种异乎寻常的渴望,还不如说是希望别人认同。如今儿子有出息,生意上头也是心想事成,他对于这些身外之物已经看得不那么重了。倘若不是自己那些产业除了袁方之外,还连着成国公朱勇襄城伯李隆等等勋贵,他倒是想不再占家中公用开销的便宜,只有些事情不那么好说道。
而听了张倬这番话,张信不禁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对方。他年少得志,二十八岁便一举摘得乡试解元,步入官场一路平步青云,倘若不是之前那个跟斗载得大了,他根本不会留意两个弟弟。张攸至少还是自小习武因军功封爵,可张倬入仕之后不过四年就已经超迁五品,他一直认为是凭借一个好儿子的缘故。然而,如今看来,是他小觑了人。
“三弟想到哪儿去了,公中大小田庄还有不少,母亲留下的那些东西本就是给大家的,哪里有我替你们收着的道理?只不过,母亲留下这些的意思,无非就是维持着咱们这一个家不要散了,我自然更是希望如此。母亲已经预先置下的临近两块宅地,我想赳儿没那么快入仕,西边那片大些的给你……”
“大哥,如今别说这些,就是母亲置好了地,难道我们还能在丁忧守制期间另盖房子院落搬出去?这让别人看见岂不是笑话!大哥,母亲不在,你如今这个长兄就是主心骨,我瞧着二嫂眼下那模样,应该是真正明白了,决不会像从前那般斤斤计较。只要你说一句话,大伙儿都会听着。家和万事兴,这是母亲最后的愿望了。”
张倬一字一句地说完这些,便站起身来,冲张信一躬身便径直出了屋子。等到重新站在太阳底下,他方才感到身上多了几分热气,又深深叹了一口气。很多话张辅都已经对他说过了,如今张信偏还要试探,自然还是担心顶着阳武伯爵位的张攸归来。可张信也不想一想,张攸是那么肤浅短视的人么?
“三老爷,三老爷!”
才刚刚出了书房前头的那扇门,张倬就听到了迎面而来的这个叫声,认出是前院的一个小厮,他不禁皱了皱眉:“是哪家要紧的宾客?”
“不是什么太要紧的宾客……哎,小的不是那个意思。”那小厮毕竟年轻,话一出口便慌忙弥补,旋即又解释道,“是神策卫千户王瑜,吊祭了之后还打算找三少爷说话,听说三少爷不在,他就打算把随行的一个人留下,说是三少爷之前曾经说过要见的。高管家做不了主,四少爷也不知道如何应对,所以让小的来问问三老爷,该如何处置。”
神策卫千户王瑜?
听到这突兀的名字和官职,张倬老半天都没回过神来,在脑海里搜了老半天,总算是想到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名字,于是陡然一凛。对于这个在两年前赵王涉嫌谋反案中扮演了重要角色的人物,他谈不上什么好感恶感,但张越既然与其有些交情,人家又亲自登门吊祭,他自然得去见一见。想到这里,他便吩咐了那小厮,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麻衣孝带就匆匆赶去。
坐在张府花厅中的王瑜此时虽坐着,但心中却极其不安。而他背后的石亨更是不济,来来回回走了好一会儿,忽然凑上前来讪讪地说道:“表姐夫,如今事情还没个准,你之前毕竟是立过大功的,不会有事的。再说了,就算兵部那儿传来的消息不太好,我就不信自己就不能闯出一条道来。实在不行,我去考武举,何必留在这儿求人?”
“那是指挥佥事的世职,你知道你爹出生入死立了多少功劳方才得到的这军职?”王瑜板着脸瞪过去一眼,随即又叹了一口气,“我不过是小小一个千户,之前更算不得什么大功,如今自身难保,这种事情上更帮不得你。张大人是好心人,再说在兵部任过职……”
在外头廊下驻足片刻的张倬大略听清楚了两人的谈话,心里有了些数目,随即便放重了脚步,进门前又咳嗽了一声。果然,这惊动了里头的两个人,跨进门槛的一刹那,他就看到那个坐在杉木交椅上的男子站起了身。
两相厮见之后就是一番客套话,他原以为王瑜第一次来见,必然会拐弯抹角试探些口气,却不料对方却是实在人,很快就把今日上门的缘由和盘托出,这顿时令他踌躇了起来。
神策卫由于后运颇有延迟,就连指挥使张輗都待罪在身,其他上下军官都战战兢兢,所以王瑜之前才会说自身难保,但今天却并非为此事而来。他自己这边已经没了什么亲人,舅舅家的子女虽因他勉强逃过一劫,可有了那样的勾当,自是再也亲近不起来。因为这缘故,对于岳母托他照应的石亨,他一心想多尽尽心力。只没想到兵部武选司传出消息,说是军职继承要比从前严格许多,武考之外还有文考,他只能寻张越来打探打探,生怕耽误了石亨。
这虽说还是个半大孩子,但是那志气那勤勉,却实在是让他为之惊诧佩服!
倘若是其他事情,张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