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风流-第324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吴成大娴熟地一捏,就知道里头不是铜钱而是碎银子,登时眉开眼笑,连声应承不迭。而夏瑄这会儿已经从乍见老父的激动中回过了神,想起刚刚的情形,他自是有些后怕,及至听张越这么说,他一下子想起了对方的身份,连忙上前道了谢。旁边的小五却没注意这些,眼睛时时刻刻都注视着那木栅栏,恨不得将其剜出几个洞来好放人出来。
耽搁了片刻,吴成大连忙把人往外头带,等到出了南监侧门,他干脆顺着小径直接把人送到了外头,谁曾想那两扇斑驳掉漆的大门一拉开,他就看到门前站着好几个服色鲜亮的锦衣卫,这一惊顿时非同小可,两条腿忍不住打起了哆嗦。
“小张大人,陆公公在那边的马车上,请您过去一晤。”
面对一本正经的沐宁,张越不禁想起了一句俗话——身在曹营心在汉。点头答应之后,他就吩咐小五先去和杜绾会合,不用等他,随即就跟着那几个锦衣卫朝小巷另一头走去。眼见这拨人走开,吴成大方才长长吁了一口大气,也不管小五和夏瑄还在朝那边张望,退后几步就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心中下定了决心。
十天……不,至少半个月之内,他再也不做这种吓死人不偿命的勾当了!赚钱固然要紧,小命更要紧!
陆丰的马车乃是寻寻常常的云头青幔车,车厢里头的铺陈却很是不凡。青罗绣花椅袱和椅垫,织锦地毯,梅花式花梨木小几,红松的车厢壁用清漆刷过数道,然后从里钉上了抹绒。张越上了车后,看到陆丰提着一个紫砂壶正在沏茶,不禁微微一笑。
“陆公公真是好享受。”
“小张大人,你这不是成心为难咱家么?你什么时候不好来探监,咱家难得来北镇抚司巡视,偏偏就撞上了你!”陆丰放上了手中的茶壶,见张越在对面坐下,他就没好气地说,“虽说这事情咱家能替你瞒下,可你的胆子也太大了,这次是咱家瞧见,要是别人呢?”
“陆公公可要知道,这是北镇抚司诏狱,能够进来的除了你,也就是东厂和锦衣卫的其他头头脑脑。若不是外头望风的人被抓了个正着,从另一边溜出去乃是轻轻巧巧的事。要是真被别人抓了,我自然只好自认倒霉。”张越微微一笑,便举起了那个小小的紫砂茶杯,漫不经心地抿了一口,这才慢条斯理地说,“我当然不是那种胆大包天的人,我不是过几天就要走么?这回临走前来探望岳父,乃是在皇上面前过了明路的。只这种事情自然不好张扬,所以我便是走了别人那般的老路进来,免得有人知道说闲话。”
陆丰一下子捏紧了手中茶杯,直到觉得手指被烫得钻心似的疼痛,他这才赶紧将其搁在小几上,然后轻轻揉搓着发红的手指,那心情一下子变得极其糟糕。张越这人的脾气他是知道的,决不会信口开河,既然如此说就真是皇帝默许的勾当!那会儿他在外头把望风的人给扣下了,幸好后来第一时间权衡利弊不曾贸贸然翻脸,否则这次张越固然倒霉,皇帝到时候必定气恼他小题大做,他也得惹上一身臊。
想到这里,他不禁心有余悸地吁了一口气,随即强笑道:“好在咱家想到和你的交情不一般,再加上杜大人又确实冤枉,所以就打算息事宁人,否则岂不是成了搬弄是非的小人?”
这紫砂壶和紫砂茶杯是不是刘达和那两个工匠捣鼓出来的玩意?张越一口饮尽了紫砂茶杯中的茶水,心中忽然钻出了一个不相关的念头,随即才笑道:“我和陆公公是过命的交情,所以刚刚我知道你一定会帮忙遮掩,这个大人情我记下了。话说回来,我前天听皇太孙殿下说,陆公公曾经在皇上面前提起让皇太孙殿下随皇上一同北征?”
拿起茶壶正给张越续茶的陆丰听着前头的话,面上不禁微微一笑,暗想张越这话还真是让人心里舒坦,但听到最后一句,他顿时一个失神,那滚烫的茶水大半都泼在了高几上。醒悟过来的他手忙脚乱地随手抓起一块绢帕擦干了上头的水,这才信手撂下茶壶。
那时候皇帝正好在和一群勋贵骑马射箭,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所以只是在张軏的夸赞之后趁机低声嘀咕了一句,除了皇帝应该没人听到,怎么会传入皇太孙耳中?等等,那时候勋贵们确实隔着还远,可旁边的太监却不少……那帮该死的阉人,肯定是给哪个看不顺眼他的大太监通风报信,这要是皇太孙为此恼上了他那就糟了,可死不认账也不妥……
想到这些天自己被人挟制得焦头烂额,甚至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再想想张越刚刚说欠自己一个人情,一直以来也帮了自己不知道多少忙,他不禁有些动心。左思右想,他咬咬牙把心一横,双手支撑着那高几前倾了身子,再次压低了声音。
“小张大人,咱们也是老交情了,咱家有一件事想问问你的主意。你说,倘若一个人不慎做错了一件事,结果知道这件事的人却趁机要挟他听命行事。他要是不听,被上司知道了必然重责;可要是听了,免不了会得罪很有希望上司的接班人,他该怎么办?”
“那就要看他原本犯的错有多大,同时得做个取舍。”张越原本还想一步步继续诱导,却不想陆丰一下子就把底子亮了出来。愣了一愣,他就明白了对方的麻烦所在,略一沉吟就趁热打铁地说,“做人不能脚踏两只船,与其严守中立,不若选准了方向。要知道,人家既然可以用把柄挟制那个人,日后做成了事情难免不把那人扔出去,到时候后悔就来不及了。与其左顾右盼,不如干脆暗中对那个接任者坦陈实情,拼着挨责罚,总比以后当弃子强!”
第十卷 燎原火 第058章 维护
尽管早在永乐初,北平就升格为了北京,但由于最初地多人少,因此郊外有许多无主荒地。除了少数人看准了方向雇了长工耕种开荒置办田庄,大多数人最初都只是在江南置产。直到迁都一事正式摆上了台面,北京周围的熟地方才变得炙手可热了起来。毕竟,江南粮价极贱,田地出产卖了之后把钱送到京师还是得买粮食,这一进一出的差价便承受不起。于是,通州怀柔密云保定等州县遍地都是勋贵家的田庄,就是不计其数的荒地上也多了不少农人。
由于听了当初张辅的话,保定侯府早早置办了几百顷田地。孟贤出事之后,孟瑛想到侄儿侄女无父无母,又都搬到了城外去住,日子难免艰难,便悄悄地让孟俊将一个一千亩的田庄转到了孟韬孟繁兄弟名下,平日虽说不好常常探望,逢年过节却仍是一概如往日送节礼。
这天乃是九月十五,晌午时分,一辆马车和几辆大车就驶进了廊房胡同。保定侯府正门的门房发现这车是冲自己家来的,少不得下台阶盘问了几句,得知是城外黄村那边住着的孟韬孟繁兄弟打发人从庄子上送东西来,两个门房面面相觑了一会,慌忙把人往西角门上领,随即又赶紧往里头通报。
四辆大车不过是些鲜肉菜蔬,而马车上下来的却是一个身穿素白杭绢小袄,银色棉裙,外头罩着素色比甲的年轻姑娘,正是翠墨。及至内中有管家迎了出来,她奉上了主人的拜帖,随即大大方方地说:“今年北直隶境内好些地方都闹了水灾,幸好咱们家的田庄都没事,夏天的粮食也是丰收,所以少爷小姐们就打发我上京师送些东西,也多谢侯府这一年的照应。若是夫人奶奶们没空接见,就麻烦管家代为致意就是。”
那管家原是平素常常去黄村探望送东西的,自然认得翠墨,此时听她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完完全全一副管事姑娘的做派,心中不由得嗟叹时事造人。由于大少爷孟俊走了之后,吕夫人亲自出面收拾了一番家里那些胡言乱语的下人,之后就一如既往地任事不管,因此这家务依旧是张晴料理,因此这会儿想起两边都不在家,他不禁有些迟疑。
沉吟片刻,他就笑道:“翠墨姑娘既然是代几位少爷小姐来,夫人和大奶奶原本是该见的,只是今儿个十五,夫人去了庆寿寺进香,大奶奶去阳武伯府探望老夫人了,其他两位奶奶年轻脸嫩,都是不管这些杂务的。要不翠墨姑娘坐一坐,用过午饭等夫人和大奶奶回来?”
“那就不用了。”翠墨裣衽施礼,姣好的脸上露出了两个浅浅的酒窝,“请管家回复保定侯和夫人就是,说是家里人一切都好,多谢他们一直惦记着。等到少爷小姐们孝期满了之后,一定亲自登门拜见。”
离开了廊房胡同,翠墨便拿出一串钱赏了那几个推车进城的庄户汉子,又打发了他们回去,自己却上了马车直奔前门大街。这还是她去年年末离开京师之后第一回进城,透过车帘看着外头那愈发兴旺的街市,她却全无半点兴趣,心里只惦记着去前门大街的万香斋捎带几样精致点心回去,也好哄一哄家里年纪尚小的几位少爷小姐。
前门大街因正对大明门,前头又是五军都督府和六部衙门,因此沿街两侧有不少商铺和饮食铺。在万香斋前下了马车,翠墨便吩咐那车夫靠在一旁等,自己则是径直从大门进去。见前头还有几位客人,她就随意地往柜台上瞥了两眼,还没决定好要买什么,身后就传来了一个声音。
“翠墨,你倒是好大的胆子,居然还敢进北京城!”
旋风似的转过身来,翠墨立刻就认出了面前那个身穿宝蓝色衫子的壮汉,不禁惊慌地往后退了两步。想到自己那一回去安阳王府得到消息时的伤心绝望,她只觉得一颗心死死揪成了一团,怒火立时取代了惊惧,竟是不知道打哪儿来的勇气反唇相讥了一句。
“我一个清清白白的人,为什么不敢进京?”
“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你既然敢进京,那就跟我回去见千岁爷吧!”王府护卫孔叶冷笑一声,一把抓住了翠墨的手腕子,见她开口想要嚷嚷,他便阴恻恻地说道,“你要叫嚷尽管试一试,看看这北京城有谁敢管咱们安阳王府的事!”
眼见店内掌柜伙计和客人全都吓得跑光了,孔叶不禁更加得意了起来,又嘿嘿笑道:“要不是你爹爹那边忽然闹出了一场爆炸,当初事情也不至于如此!要不是千岁爷不想惹事,你以为你能在黄村躲到今天?背主乃是该打死的大罪,要不是千岁爷援手,你们一家早就死了!千岁爷如今正愁没有合适的丫头能送给寿光王,让我去采买几个,谁知道偏巧就撞上了你。你娘是王府下葬,你爹是王府出钱赎的罪,你就不该报咱们王府的恩德?”
冷笑一声便使劲把翠墨往外拖。快到门口时,他忽然感到肩膀上搭了一只沉甸甸的手,一时之间竟是无法动弹。气急败坏的他恶狠狠地回过头,骂骂咧咧地吐出了几个脏字,却看清了后头出手那汉子的服色。精悍健壮的体格也就罢了,可金鹅帽和宝相花大袄以及皁纹靴却是锦衣卫校尉的招牌服饰。
忖度自己的主子也不愿意惹上锦衣卫,孔叶只得恨恨地放下了手,却仍是不愿意就此放过好容易逮着的人。须臾,那几个锦衣卫校尉左右让开,却是一个年轻人慢悠悠地踱了进来。只见他身穿大红五彩云霞纹的锦袍,脚踏鹿皮靴,面白无须,只是眼神中透着阴鹜。由于常常跟着各方勋贵官员打交道,他一下子就认出了这个人,那盛气登时少了一半。
倘若是从前,打着左右逢源主意的陆丰看到刚刚这种情形必定是当作没看到,但他刚刚和张越分手,已经下定了决心,走到近前便眯缝眼睛淡淡地说道:“这儿是京师,你们两个大庭广众之下对一个姑娘家拉拉扯扯的,难道就不怕败坏安阳王的名声?”
惊魂未定的翠墨发现有人出面解围,顿时松了一口大气。她却不敢在这里久留,挪动了几步就赶紧一头逃出了万香斋。踉踉跄跄奔出了十几步,她听到身后依稀传来了一个叫嚷声,顿时更加慌张了起来,瞧见旁边有一条小巷就慌不择路地跑了进去。好容易来到小巷的尽头,感到背后不远处仿佛有好些脚步声,她更是本能地往前奔去,险些一头撞上了别人。
“姑娘走路也该小心些……咦,你是翠墨?”
听得这个声音,翠墨这才抬起头,认出那人顿时大喜。来不及解说,她就看到一辆马车停在那人旁边,慌忙爬上车去。而忽然遇到这种古怪的情形,张越不禁四下里望了望,发现并没有人撵在这丫头身后,心中顿得奇怪,忖度片刻方才一撩袍角上了车。
上车之后,他就看到翠墨抱着膝盖缩在车子角落里,身子仍在簌簌发抖,当下竟是想起了当初大相国寺那个怯生生连话都不太会说的小女孩。轻轻唤了一声之后,见她抬起了头,他就开口问道:“外头没人追你,你怎么这般模样?”
翠墨却好似完全没听见似的,竟是更紧地抱住了双膝,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了起来。孟家的男男女女要为孟贤和吴夫人守孝,而她也一直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