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风流-第2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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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子监里头规矩大,而且平日难得出来。虽说等闲人不至于和你过不去,可总得提防一些,别像你房大哥那样给人算计了。若是遇着委屈,真是错了就不妨低头,但若是人家有意找碴,你当面隐忍一下,回头告诉咱们几个当哥哥的,我们设法给你出气。”
自从入了国子监,张赳几乎被祖母和母亲唠叨得耳朵起了老茧,所以张越一开口,他就预备满口答应,可听到最后就愣住了。祖母和母亲不外乎是说谨慎小心切勿拿大,哪有张越说得这么直接?长辈们不都是说让他学学张越的少年老成,不要计较一时之气么?
见张赳满脸迷茫,张越便笑着拉着他进了二门,绕过那道影壁,他便解说道:“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但你更要记着,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这国子监中当然有人品好才学好的人,但勋戚子弟乃至于皇亲也有,这些人若是觉着你好欺负,难免会蹬鼻子上脸成天拿你做靶子。寒门学子中也有人学业还没长进,偏爱看官宦子弟出丑。想当初小七哥若不是那位陈司业护着,当初还有你房大哥照应一二,在里头也难能容身,可就是你房大哥,最后还不是遭了暗算?总之你平日只管好好读书,有事情找我们这些哥哥就是。”
“多谢三哥,我明白了!”张赳使劲点了点头,旋即就想起不久之前的天子剑公案,连忙把此事来龙去脉一五一十说了,然后又心有余悸地说,“二哥是心急的人,径直到安远侯那儿讨主意,好在安远侯拍着胸脯说若有事必定帮忙。我去寻了万大哥和夏大哥,结果他们都说这是三哥你故意的,让我别操心,那时我还不相信。就连小七哥也特意请了假,上了家里来探问。对了,此次听说是小杨学士特意请示了皇上,纠劾在宫中直房里头议论此事之人,一下子抓出好几个,有的降阶有的记档,一下子就消停了。”
杨荣?倘若做此事的乃是杨士奇,张越决不会感到奇怪,毕竟杨士奇和岳父杜桢以及沈度沈粲兄弟相交莫逆,定然讨厌这种阴谋小道。但杜桢此前也说过,杨荣乃是最机敏的人,做事情必然会从自己的角度考虑,要说此次完全是为了帮他,却是有些古怪。
兄弟俩一路走一路说话,很快就到了北院,早有丫头通报了进去。一个是初次入学好容易放一天假,一个则是远行数月刚刚回家,因此张越和张赳进门之后都是俯身拜了四拜。等到起身之后,顾氏一手一个拉了过来,看看张越便摇摇头叹道瘦了,看看张赳便点点头笑说高了,旁边的白芳只觉得乐不可支,一群小丫头也都是各自抿嘴偷笑。
“如今咱们家除了两个小的,竟都是大人了。”
年纪大的老人自然喜爱孙辈,而一个是长房长孙,一个是圣眷正好的孙儿,顾氏自是越看越喜欢。此时看着兄弟俩坐在左首的椅子上,她不免唠唠叨叨问了几句话,就在这时候,外头便传来了一个通报声:“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和赹哥儿来了。”
话音刚落,门前的天青色撒花帘子便高高打起,先后进来了三个女人一个孩子。前头的是冯氏牵着四岁的张赹,东方氏居中,莺歌落在最后,眼睛却一直望着前头的张赹。冯氏看到张赳自觉欢喜,但仍是行过礼后,方才拉起了屈膝下拜的儿子,端详了好一番。
一旁的东方氏不禁嘟囔道:“进了国子监才不过几日,大嫂就舍不得赳哥儿了。我家老爷和超儿如今都在大海上头,我可不也是成天提心吊胆睡不着觉?就是起儿也是三天两头在军营里不归家,这家里如今却是我最苦。”
冯氏一听此言,顿时想起自己的丈夫如今还在交趾,心中不禁极其不快。然而,即便恼怒东方氏话中藏锋带刺,但她生怕一言不合争吵了起来,便没有接话茬。莺歌见屋子里气氛有些僵硬,忙推着儿子张赹上前,心里颇有些企盼。而张越看到这个虎头虎脑的小家伙懵懵懂懂走上前,顾氏仍然沉着脸眉头大皱,他便站起身抱起了张赹,将其放在了炕上。
“要儿子成才自然得舍得,没看越哥儿也是遭了几趟凶险才有今天?好了好了,赳哥儿既然好容易回来一遭。老大媳妇便好好陪他叙叙话,下一次再回来指不定什么时候。至于老二媳妇更不用抱怨,这一趟过年的时候,单单宫里贵妃娘娘赏赐给你的尺头就不是小数目,若不是他们父子俩上阵拼杀,能有这么多东西?”
一番话说完,听得张赹用清亮的声音叫祖母,顾氏面色稍霁。而冯氏东方氏妯娌俩眼见得老太太又动了气,哪里还敢争辩,连忙讪讪地上前认错。当下顾氏便打发了东方氏去派发下月的月例,旋即又让冯氏带张赳回去。见莺歌眼巴巴望着自己旁边的张赹,她便淡淡地说:“我难得见赹哥儿,留下他和越哥儿陪我。你们都回去吧。”
冯氏闻言一怔,旋即连忙点头称是,而莺歌却是掩饰不住脸上的喜色,妻妾二人各揣心思,便和张赳一起起身告退。等到她们都走了,顾氏方才疲惫地揉着额心叹了一口气:“年纪越大越是喜欢争个长短,真是不让人省心……越哥儿,皇上留着你都问了些什么?”
“祖母,皇上今天兴致好,所以留着我不过是让我看着写了刚刚御赐的那一幅《孙子》横卷,又勉励了几句,随后又问了二伯父的事情。”
白芳见顾氏将张赹揽在怀里摩挲着他的脑袋,听了这话却忽然停了手,忖度意思便把几个小丫头撵到了院子中,自己也闪到了门外。这时候,张越方才继续说道:“皇上的意思是,二伯父这次平倭有功,再加上之前在交趾的战功,回来之后大约会封爵。”
“封爵……”顾氏这下子再也顾不上张赹,竟是撇下他站起身来,面上又惊又喜,“即便不是世爵,那也至少是封伯爵世指挥同知。你二伯父自幼便是爱好舞刀弄枪,而且性子又死硬,最是钦佩你大堂伯,想不到张家竟然能再出这么一位……可惜,你大伯父不如他果决,不如他聪明,也不如他的运气。”
说到这里,她忽然苦笑了一声:“你二伯父封爵自然是好事,只是你大伯父人在交趾尚未得归,我倒是希望皇上能稍加恩典准许了他回来,哪怕就是闲置也好。我一把年纪了,实在不希望白发人送黑发人。”
张越连忙劝慰了两句,心里却想起了身在南京的皇太子和皇太孙。皇帝将太子丢在南京已经将近三年,身边只有一个赵王,汉王虽屡有逆举却丝毫不问。如今寻常百姓家尚可不论嫡庶,只看才能,但天家一母同胞的三兄弟却得因长幼定君臣,那两位自然是不甘心。
而家里也是一样,昔日能同舟共济共患难,如今共富贵可能不生龃龉?
第九卷 群魔舞 第006章 师生翁婿情
北京城西的杨树巷尽管不是勋戚云集高官齐聚的那些繁华之地,甚至可以说有些幽僻冷清,但当初皇帝赏赐的这座宅院无疑很合杜桢的秉性。翰林院原本就是清贵之所,他又从不迎来送往,结交的只是那些合自己脾胃的人,所以门前冷落车马稀反而自在。有这样的主人,下人们自然不会埋怨没有油水可捞——要是为了钱财,当初杜家只有母女二人撑持,只靠十几亩水田度日,他们要是想走早就走了。
因此,见着张越进门,院子里正在忙活的下人们便笑容可掬地行礼打招呼,旋即各自忙各自的。老门房岳山把张越送进了屏门,便乐呵呵地说:“并不是下人们怠慢偷懒,实在是老爷太太早就吩咐过,姑爷随时来随时进,以后不用通报,您自己进去就是。”
之前孙氏说好了多留杜绾十日,算算时日她还在路上,这天张越便是单身前来。见惯了别人家门前的车水马龙,骤然踏入这个安静的地方,他不由觉得那些杂七杂八的心思淡了很多。从前还不是娇婿的时候,他就是这儿的常客,因此杜家下人拿他当自己人待,他也觉得自然,当下就点了点头。
从外院入了二门,他思忖片刻便先不去北院上房。沿着鹅卵石小路往西走了一箭之地,远远就望见了那一排三间书房。他才认出守在书房檐下是鸣镝,那边人就兴冲冲地跑了过来。当初在开封的时候,杜桢给他授业启蒙,却也同时教过鸣镝和墨玉读书认字,因此他和他俩自然是最熟。见鸣镝躬身一礼,他便笑吟吟地说:“岳父可在书房里?”
“姑爷可是来得巧,今儿个大沈学士也来了。”
“大沈学士也来了?果然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正好还思量什么时候去沈家拜访,这回却是正好撞着了。对了,岳父和大沈学士是正在里头闲话,还是在商量事情?若是说正事,我这会儿若是贸贸然撞进去不免惊扰了他们,索性先去岳母那里。”
“姑爷可是猜错了,大沈学士今天兴致很好,正在里头写字呢!”
“写字?既如此我待会倒是要好好观瞻观瞻……唔,岳父说过大沈学士的书法重在静心二字,他不写完我不好进去,你就陪我在门外等一会吧。”
虽说知道沈度的字乃是一绝,但张越更明白这位翰林学士绝不清闲。沈度每天陪伴皇帝左右,凡诏、诰、制、敕及御制诗文碑刻,无论是朝堂使用、内府收藏,还是颁赐属国,几乎全都是沈度书写。任凭是谁,这样一天天的字写下来,也鲜少有兴趣泼墨挥毫,故而据他所知,沈度如今的爱好是鉴赏收藏书画,平日已经很少写了。
随鸣镝走上两级台阶到了檐下,他就看见书房门前挂着厚实简朴的青布棉帘子,里头却没有丝毫动静。情知这时候必定是沈度专心致志的在写字,旁人不敢出声打扰,他便站在门外等候。刚刚进来的时候天空就灰蒙蒙的,此时更是飘起了星星点点的雪花,虽上头有屋檐遮挡,但一阵阵寒风还是挟着雪扑面袭来。裹紧大氅的他约摸等了一刻钟工夫,终于听到里头传来了一阵说话声,连忙打起帘子跨进了门槛。
“咦,是元节来了?”
张越一进门就看到杜桢在书桌边上执着一幅竖卷的一角,头发花白的沈度则是拿着另一角,两人正在品评着什么。看到他进来,沈度将笔搁在了笔洗上,含笑点了点头。
“自从被皇上召入翰林,我一天也不知道要写多少字,所以平日别说自己写,就是人家上门求也往往出不了什么好字。今天你岳父说得了一块好墨,我才一口气写了这么些。元节,看你这模样,外头是下雪了?”
跟进来的鸣镝忙解释道:“外头只是飘了一丁点雪珠子。姑爷早到了,得知大沈学士正在书房里头写字,他说大沈学士的书法重在静心,生怕搅扰了,所以就在门外等了好一会儿。”
书房内摆了炭盆,因此沈度和杜桢都只是一身家常便袍,显得闲适自在。闻听此言,沈度不禁面露讶色,旋即对杜桢笑道:“前两日还有一位翰林庶吉士向我求字,因他文章做得好,我便应了。结果到了家里头,我才拿起笔,他却将自己的墨卷送上,说是特意仿我的帖子习练多年,然后一味在那里掉书袋卖弄学问,竟是不知道写字必得静心。宜山,你这个学生兼女婿倒是深得我心,你下手可是深得稳准狠三味!”
张越恰好上前行礼,听到沈度脸上满是不以为然地说了一通话,就明白沈度是想起了昔日旧事。朱棣善武,但同样爱重年轻俊才,单单这些年通过科举简拔出来的文官就不计其数。这些人初出茅庐雄心勃勃,自不比前辈们的谨慎心性。沈度当初在洪武年间因为长辈丧事未能及时应举荐而做官,结果就获罪戍边云南,哪里看得惯那些耐不住性子的人?
当下他就笑道:“我这一手字都是临大沈学士的帖子练出来的,这便有半个弟子的名分在。昨天皇上写了一幅字赐给我,还让我好好向您请教书法之道。都说是尊师重道,今日我偏巧在岳父家里遇上了,在门外等上一刻那可不是应该的?”
纵使是杜桢,此时也不禁莞尔:“民则兄,你看看,眨眼间你便多了半个弟子!”
“好好好,这个弟子我收下了!”沈度一向不喜欢公私应酬,今日随兴本就心情好,此时便扬手示意张越上前,又指着那墨卷说,“看看,这是你的岳父兼老师硬是逼着我写的。他就知道我这个人见墨心动,又撺掇了两句,竟是有意钓我上钩。”
碧云深,碧云深处路难寻。数椽茅屋和云赁,云在松阴。
挂云和八尺琴瑟,卧苔石将云根枕,折梅蕊把云梢沁。
云心无我,我无云心。
走近几步,张越见那幅字上钤一方“沈民则”鲜红印章,竟然不是沈度一向擅长的楷书,而是一手圆润好看的隶书,字里行间透着一种厚重质朴来,写的恰是一首卫立中的《殿前欢》。他深知沈氏楷书名动天下,以后的馆阁体就是从此而来,自己不过是因杜桢的便宜占了个先,因此从不敢自诩在书法上有什么造诣,此时听沈度指点笔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