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风流-第1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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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头领拔得头筹,也就意味着他们也同样能水涨船高。一想到那极乐佛国便能在自己手底下建成,一群人的嚷嚷声顿时更响亮,听得上首的宾鸿为之大悦。
好在他毕竟不是傻瓜,这造反的旗号打得太快便会吸引官府来攻。他还不至于指望这点人手就能对抗山东之地的数万大军。伸出双手压了压,他便安抚了众人的激荡情绪,当下又自信满满地说等夏收囤粮之后便立刻揭竿而起,这才让一众手下满意而归。
别人都走了,一个麻脸汉子却单独留了下来,四下里扫了一眼。确信并没有别人藏着,他方才低声说道:“教首,那几十个新招来的汉子仿佛有些不妥当,我好几次看见他们聚在一块罗罗嗦嗦,怕不是有二心。如今咱们山寨不过是草创,若是任由他们串联……”
宾鸿闻言顿时阴了脸,旋即方才气咻咻地冷哼了一声:“那帮家伙都是冲着见教主来的,如今教主见不着,他们自然不甘心。派几个人注意一下也就罢了,毕竟咱们当中的精锐也就是先头那百多人,其他人都是庄稼汉,这厮杀的勾当没有人比得上那帮子‘护教勇士’。我让你准备的事情如何了?只要能展示一下教主那样的神迹,还怕他们不服?”
“已经妥当,明天夜晚一定可以派上用场。”麻脸汉子满脸是笑,随即又恭维了一句,“要我说,什么第一护法的名头实在是配不上教首您的功绩,这法王两个字方才勉强合适。到时候教主若是看到咱们如今这番事业,指不定还会退位让贤不是?”
“胡说八道!”
宾鸿没好气地训斥了一声,心中却着实得意得紧。屈居女子之下,大老爷们谁能乐意?
这议事厅中的两人踌躇满志的时候,外头正在垒石墙的众人却恰是挥汗如雨。虽说都是膀大腰圆的壮汉,干活一把好手,可这家里种地还有收益,垒石墙没收益还看不见教主,众人心里的憋气就甭提了。彭十三混在人群当中,常常会发发牢骚,于是激起了更多人的不满。如今虽然明里抱怨的人少了,但那股气却都憋在了心里。
徐二本是对佛母信若神明,然而如今眼看佛母渺无影踪,这山寨中却摆出了大修土木的架势,他心里的担忧就更多了,更信任彭十三这位见多识广的老大哥。这几天来,要不是彭十三敏锐地发现有生面孔混进来,一帮人肯定还是像平日那样抱怨。再加上山寨甚至颁下了赏罚令,他更感到自己成了硬被拴在一条半沉船上的蚂蚱。
“彭大哥,咱们难道就得一直困在这座山上?”
彭十三如今已经渐渐摸清了这些临时同伴的心思,深知在他们面前只要摆出对教主无限虔诚的模样,便能完全取得他们的信任。此时,他一面用锤子铁钎打磨石料,四下里望了一眼方才低声说:“大伙儿都是崇敬教主,可直到现在还没看见教主,上头那帮人的心思你还不明白?我和你说,这儿的大阵仗必定惊动了官府。咱们一死不要紧,可如果牵累……”
他的声音虽然低,但四周几个都是晚上睡一个窝棚的同伴,听了之后都是面色不好看。于是,借着搬运石料的功夫,几个人又凑在了一块。这些天他们越商量越不安,要不是关卡愈发严密,他们早就跑下了山。推着那沉重大车到了筑石墙的地方,某个稍有些矮小的汉子冷不丁冒出了一句话。
“如果官府真来清剿怎么办?”
“没那么倒霉吧……”
尽管徐二强笑着答了这么一句,但其他人的心中都是沉甸甸的。只有彭十三在旁边默不作声地搬石头,心中却想道:要是在这儿的人换成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唐教主,恐怕这些人就会换成另外一种模样。不得不说,宾鸿那家伙远远比不上佛母的影响力,而这也是他如今唯一可钻的空子。
都说逢林莫入,这益都县西南的崇山峻岭下尽是一片片茂密的树林,藏人自然不在话下。卸石山下东南边的树林中这会儿便是聚着好些人,个个都是官兵号服,却是一丝声息也无,端的是尽显精兵气象。这都是都司衙门中刘忠最靠得住的一支精兵,领兵的乃是他的心腹部将江云,如今连上带下竟是慷慨地借给了张越三百人。
一帮人在林子里一坐就是足足一个时辰,间中张越派了刘忠当初借给他的几个家丁和两个向导上去摸情况,自己则是在一块大石头上枯坐着,细细推敲破寨之后怎么办。这并非是他托大,毕竟,寨子中有内应,而且防备尚未齐全人又少,若这次不能攻破,以后也就不用奢望了,那时候他就等着倒霉好了。
忽然,寂静的山林中传来了两声鸟儿的清脆鸣响。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挺腰蹬腿,一个纵身从那大石头上跃了下来,不多时,就只听林子深处传来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紧跟着刚刚去打探的四个人便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了跟前。
“山上的寨子正在砌石墙,如今刚刚垒了北边的一小段。那石墙足足有两丈来高,若是再等上一两个月,只怕就是有内应也很难攻下来。因不敢靠近惊动了他们,咱们在约好的地点挖到了一份地图,又在外围稍稍勘探了一下。山上如今并没有什么防备,但关键的地方还是有几个哨卡。不过即便如此,若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上去,这寨子自不在话下。”
张越还来不及点头,旁边那江云便沉声问道:“你既不曾深入山寨之内,怎知道他们究竟有多少人?这等深山密林之中最是容易藏人,咱们如今兵不过三百余,就算能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也必定有所损伤。你但把情形仔仔细细报上来,其他话不必多说。”
经这么一说,那个回报的家丁连忙一五一十把看到的一切说了一遍。等他全部说完,江云方才转头看向张越,又拱了拱手道:“张大人,既然情况属实,那我黎明时分便带人拔了这处逆党巢穴。为免逆党惊扰,您还是先请回去,这儿有我就够了。”
这话与其说是担心安全,还不如说是赤裸裸的表明不希望有人在旁边做累赘。张越并不是不通情理的人,若是可能,他恨不得袖手旁观什么都不管。
然而,他眼下要考虑的是,山上数百人中应该有好些是无辜的,而且如今这些人并未竖起反旗,总不能让官兵全都杀了。当下他便把江云拉到一旁,又详细解释了一番彭十三的情形,更着重点明其中兴许有被裹挟盲从的人。
“小张大人的那位家将既然是英国公府的人,又不畏艰险亲自为内应,我自当一力周全。”江云点了点头,随即又解释道,“那些盲从者若不反抗,我自会交给大人处置,至于反抗者自然是格杀勿论,这点分寸我省得!只不过大人也不要太纵容了他们,对于这些不守法度的教匪,杀字方为王道!”
第六卷 春雷动 第034章 尘埃落定?风云再起
卸石棚寨虽说曾经是驻兵之所,但废弃多年,如今环绕寨子的石墙不过是补好了北边那一小段,东西南三面都是从前的残垣断壁。为求稳妥,宾鸿在下山的几处要道都设下了哨卡,每人配发了腰刀,但人手终究只调派了寥寥二三十人。
就在这天傍晚,彭十三带着几个同伴借口要回家,下去大闹了一场,本来是小打小闹,结果“阴差阳错”牵连进来几十个人,一大帮子人齐齐扭打成一团,场面一度失控。闹到最后,哨卡上的人几乎都被揍得爬不起来,宾鸿虽说大怒,但面对几十个身强力壮兼且理直气壮的“勇士”,他只能声色俱厉地呵斥了一顿,将他们都给关在了屋子里,预备明天一早召集所有人当众处置。由于每间屋子前又派了四个人加以看守,哨卡上竟也顾不得派人。
不过是一夜的功夫,有什么打紧?
正因为如此,当天蒙蒙亮官兵攻上来的时候,几个哨卡全都是空的,这也让做足了防备伪装功夫的江云得报时很有些吃惊,但旋即便排除了陷阱的可能,示意麾下全力进击。事实证明,黎明正是人最好睡的时候,谁也没想到官兵会在这种时候攻来,除了几个巡山的大声嚷嚷示警被砍翻了,其他大多数人几乎连兵器都没摸着就被如狼似虎的官兵给拖出了被窝,因负隅顽抗而被乱箭射死只有寥寥数人。
宾鸿自己挑的屋子正处在易守难攻的好地形,窗后是一条隐蔽的后山小道。当四处嚷嚷着官兵来了的时候,他连上衣都来不及穿就径直跃出了窗子。然而,他顺小道才跑出数步,膝弯子就遭到重物猛地一砸,顿时一个踉跄跪倒在地。待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感到脖子一凉,低头一瞧,竟是一把明晃晃的钢刀架在了肩头。
官兵的动作竟然这么快?
一瞬间他只觉浑身汗毛根都立了起来,可一看清那个拿着刀满面嘲弄的汉子。他立刻生出了一丝希望——这白净脸汉子赫然是昨晚上打架的时候第一个动手的家伙,只要是私怨不是公仇,那他就还有希望。当下他连忙赔笑道:“这位勇士,官兵已经攻上来了,你若觉得我先头举止不妥,咱们逃下山去以后再说如何?官兵的刀箭不长眼睛,咱们……”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对方脸上露出了一种好似是嘲弄的不屑微笑,随即颈后就遭了一下重击,一头栽倒过去的时候,他模模糊糊只来得及听到一声嘟囔。
“谁和你是咱们?”
早在外头稍有动静的时候,一晚上都保持警醒的彭十三就纵身跳下床去踹开了房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拳打翻了四个看守,又对屋子里其他人吩咐了一声便跑了出来。他这些天呆在这儿,武器粮食饮水储藏的地方摸得一清二楚。各处首领的住处也廖若指掌,这才能如同未卜先知一般在宾鸿屋子的后窗口来了个守株待兔。
毕竟,官军就是一个不拉抓住了其他人,若走了这么一个关键人物,他也就白呆了。
以有心算无心,再加上又选择了黎明这个好时机。因此官兵无疑是大获全胜,几乎毫发无伤地端掉了这个刚刚才稍有些气象的寨子。十几个头领级别的人物全都被捆成了粽子一般丢在议事厅的地上,更多的则是被全副武装的官兵看管了起来,但有不老实的就是一刀背狠狠打过去。只有徐二等人因为是“内应”,四面看守的人倒不多,众人也是老老实实坐着。
“斩首二十七人,活擒三百二十四人,其中老弱妇孺三十二人。我带来的人里头只伤了七个,而且都是轻伤,这战果实在是出人意料。”
面对这样的战果,江云斜睨了张越一眼。心想这回还真是兵不血刃连锅端,不由得又感慨了一声:“幸好此次是趁他们立足未稳先行剿灭,否则若是让他们招揽了足够的人,将几个寨子合在一处,这麻烦就大了。只不过小张大人,这内应是不是多了些?”
听到这个疑问,张越不禁看了看彭十三,见如今白面无须的某人正笑得憨厚,他只好干咳了一声:“若不是昨日老彭带着那些人在几个哨卡处大闹了一阵子,这伙教匪也不至于全然没有防备。再加上他们都是被诱骗上山的,早就有心回家,自然不能算是从犯,这内应两个字也算是妥当。”
地上被堵住了嘴的宾鸿见张越说得理直气壮,心里恨得咬牙切齿,奈何口不能言,顶多也就是挣扎两下。而江云也就是这么问一声,他的功劳已经实打实地到手,自然没必要和张越去争辩什么。他虽说年轻,但也在登莱等地对付过两次倭寇,对于杀人这种勾当素来漠然,此时倒觉得张越太过仁慈。
这会儿既然一网打尽,张越和江云商量之后,立刻就派了两个刘忠借来的家丁前去都司衙门报讯,随即就开始正式分拣俘虏。毕竟,如今是俘虏比军士还多,虽说所有人都是手无寸铁,而且都绑缚住了手脚,但一旦哗变就是大乱子。
由于算是内应,徐二等人只是齐齐被缚住了右手,因此,等彭十三佩着腰刀大步走过来的时候,他们不禁都眯了眯眼睛。那身衣裳还是同样的衣裳,那张脸还是白面无须的面孔,可往日的和蔼可亲却都变成了一种锋芒毕露的杀气。三十二个人有的和他亲近些,有的只知道有这么个敢带着大伙“奋起反抗”的人,这会儿却都呆了一呆。
“叛徒!”
声音尽管不大,但那人话音刚落就感到面前人影一闪。紧跟着,他的脖子上就贴上了某样冰冰凉凉的东西。那一瞬间,他几乎是呼吸停止,到了嘴边的其他喝骂都吞了回去,只能勉强用蕴含怒光的眼睛逼视着面前这个高大的家伙。
“大明律,凡劫囚皆斩。倘若不是被他们劫了囚,那几个佃户自己逃了,那也罪不至死,可眼下就都被连累丢了性命。倘若是谋反,则三代本家年十六岁以上的全都得死,你是预备算作劫囚共犯去领死罪,还是准备算作谋反把一家人带挈得全都没命?”
这番话都是彭十三来之前好生向张越询问过的,因此自然是振振有辞头头是道,见那喝骂的年轻汉子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