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小似眉弯-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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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两年都是画扇花魁,想来莹雪楼的妈妈也因此沾了光,选她为主持了。
台下此刻已是一片欢呼之声。她举了举手,又继续说道:“下面请岳大人为我们说上几句。”一片掌声响起。
红木雕花镶金的宝座上坐着的正是金陵城的岳承隍了,此刻他已站起。只见他穿一身赤红团蝠便服,头上并未戴冠,只是简约的插一只古拙玉簪,长身玉立,朗朗丰神,虽已过而立,却依旧风采灼灼,眉目俊美,与我想象中的富态老者相距遥远。
他神韵温婉,朗朗道:“岳某不才,得蒙各位不弃,接连几载为金陵城选举花魁,为的是与大家同乐。今日就让我们尽兴的倾赏佳人风采,所得花魁者赏金千两,以示祝贺。”台下欢呼之声,一片压过一片。
说完他已坐下,气定神闲的望着台上。
莹雪楼的妈妈再度站出来,大声喊道:“比赛就此开始,请姑娘们按顺序各自展示才艺了。”
只听见妈妈尖声嗓音喊到:“莹雪楼头牌画扇姑娘。”
画扇朝大家微微福了身,优雅地坐下,面前已有侍从为她摆好古筝。她轻拂飘渺的衣袖,玉指晶莹,刚落到弦上,已是惊心。瞬间已是清泉流淌,淙淙泠泠。只听她边抚琴弦边唱道:“一树红香一度春,几多幽客几逡巡。桃花看过千人面,可认侬家是故人……一别春深故主门,旧巢勤护待还君。明儿燕到长春地,但愿春留我半分……耐人寻味耐人听,一曲西厢婉转筝。侬本无心惊客梦,此时琴韵太多情……”
一曲清筝,似潇湘水云,意浮山外,韵在天边。我心中暗自惊叹画扇的琴艺,更惊心的是她几首竹枝词婉转生动,风韵天然,似有寄意,却翩然盈巧。
只见画扇起身,案前早已设好了笔墨,她轻蘸玉墨,似春风铺展,明月莹怀,转瞬间将方才所唱的几首竹枝词已挥洒出来,若梨花坠雪,蝴蝶纷飞。
妈妈顷刻间已将画扇的字夹于身后连好的丝线上,墨香随风倾洒,更显得字体风流飘逸。
画扇这领头一举,后面的人想要超越的怕是难了。
“下一个迷月渡的瑶沐姑娘。”
话音刚落,只见瑶沐已舞动水袖,在台上似彩蝶翩跹,瞬间天上微云轻卷,波中碎影摇荡,飞花弄露,不胜妩媚。
一支舞毕,只见她海棠娇靥,梨花雪面,如会草长莺飞意,似融燕子归雨时。
瑶沐的这般惊艳之举,亦是我之前所不知的,确实出我意料之外。想必台下的看客,已是醉眼迷离,心扉荡漾。
“下一个慕彤院头牌施蓉蓉姑娘。”
“杏藜楼头牌流珠姑娘。”
“下一个翠琼楼头牌殷羡羡……翠琼楼头牌殷羡羡……殷羡羡……。”只听到妈妈尖着嗓子大声喊了三遍,却不见殷羡羡上台来。大家摒住呼吸,等待开始变得焦躁起来。
不一会,就听到毓秀阁内传来尖叫之声,大家慌忙往里赶过去,我也随着走了进去。见翠琼楼的妈妈在那大声哭喊:“羡羡……羡羡……这是怎么了,啊……”
殷羡羡斜靠在椅子上,双手垂下,脸色惨白,已毫无血色。有人上前去,将手移至她鼻间,摇头叹息:“已无呼吸了。”
此刻,翠琼楼的妈妈哭声更大,厉声道:“这是做什么孽啊,妈妈我费了这么多心思在你身上,你怎么就这样无缘无故的死了。”她边哭边摇晃着殷羡羡的身子。
这时画扇走至我身旁,抓紧我的手,我见她脸上亦有些苍白,想必是被这突来的事件吓的。我心中也有些发颤,不知这事究竟为何。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毓秀阁内一片喧哗之声,喊叫之声夹杂在一起。岳承隍和前排几位官员也匆忙挤了进来。见他一脸的疑惑,问道:“发生何事了?这般喧闹?”
翠琼楼的妈妈此时抓住岳承隍的手大声哭道:“岳大人,你可要为我们翠琼楼做主啊,查查这到底是哪个天杀的干的事,把我们羡羡姑娘给害死了。”她边哭边跪在岳承隍脚下,紧紧扯住他的袍子。
岳承隍弯身将她扶起,安慰道:“妈妈放心,此事我定会查清。”说完,接着问道:“今日可有什么蹊跷的事发生?”
妈妈思索片刻,道:“并无有何蹊跷之事发生啊。”她眉头微皱,仿佛想起了些什么,尖声喊道:“烟屏……烟屏这死丫头哪去了?”边说边四处张望。
此刻我心想,不好了,烟屏不会因方才之事受到牵连吧。我也四处望了望,却不见她。大家都囔声道:“烟屏……烟屏去哪了?”
一片嘈杂之间,只见烟屏从人群里匆匆挤出来,额头渗出许多汗,神色慌张,呼吸急促。声音带着哭腔:“怎么了?怎么了?”
“啪。”妈妈上前对着她就是一记耳光,喝斥道:“怎么了?你干的好事你知道。”烟屏往后一个踉跄,转而她眼睛看着靠在那面无血色的殷羡羡,想来心里已明白几分。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步一步移至殷羡羡身边,扯着她的裙摆哭道:“姑娘……姑娘……。”
妈妈扯住烟屏一把头发,骂道:“别猫哭耗子假慈悲,还不从实招来,你使了什么诡计,害死了羡羡。我怎么平日就没看出来,你竟这么毒辣。”
烟屏脸色苍白,已泣不成声:“我……我没有……我没有害她啊。”
此刻,岳承隍走出来,对着妈妈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且说来。”
妈妈用手恶狠狠地指着烟屏,喊道:“就是这丫头害死羡羡的,方才就使坏,有意将她琴弦弄断,我才责备她几句,竟这么心毒,要杀人了。”说完,又哭起来:“天啊,竟这般狠毒,杀人了啊,快把她抓起来。”边喊边死死地拽住烟屏的衣裳。
我实在看不过去,上前说道:“妈妈且莫这般武断,羡羡姑娘究竟是因何而死还不知晓,不能这么就断定是烟屏。”
妈妈眼神锋利地看着我,尖声道:“我当谁呢?这不就是方才那位好心赠琵琶的眉弯姑娘嘛,你这般袒护烟屏这死丫头,究竟是为何?”
我冷冷一笑:“妈妈这是说哪里的话?何来袒护,我不过是想请大人弄清事实,可不要冤枉了好人。”我边说边朝岳承隍点了一下头。
画扇赶紧走过来,看着岳承隍,为我辩护道:“我看眉弯姑娘也是一片好心,她希望大人查清事实,一来免得出差错让好人受冤,再者弄清楚了也好让羡羡姑娘安心。”
岳承隍看了画扇一眼,沉思片刻,说道:“眉弯姑娘与画扇姑娘说得对,这事需要查清楚再定夺。”他招手唤来了身边的随从,道:“派人去喊来仵作和衙役,先将此事做初步的了解。”
“是。”随从答应着离去。
岳承隍朝大家举了举手,道:“这事就先这样,闲杂人等一概散去,等衙役着仵作来了之后,有了初步的定夺,再做打算。”见他朝莹雪楼的妈妈使了个眼色。妈妈大声囔道:“都散了去吧。姑娘们,你们各自准备,一会选魁还得继续。”
那些闲人都逐渐走出了毓秀阁,只剩下参选的歌妓,还有随来丫鬟和妈妈们。
我越想此事越觉得疑惑,走到烟屏跟前问道:“你方才去了哪里?”烟屏轻声抽泣着:“刚才我弄断了琴弦被责罚后,小姐说她觉得头疼,忘了带药,让我赶紧回翠琼楼去为她取药。”说完,她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精巧的小红瓶子。
“头疼?这是何药?”我指着那瓶子问道。
“雪香丸。我家姑娘有头疾,一直服用这药。”烟屏说着。
我沉思了一会,道:“那就是说翠琼楼里有人见你回去取药了?”
“是的,是的。”烟屏赶紧点头。
翠琼楼的妈妈急忙走过来,对着我说:“听眉弯姑娘这话,是说此事与烟屏这死丫头无关了?”
我看了一眼大家,道:“我只是想问清楚事实。”
妈妈冷笑道:“我看事实就是烟屏这死丫头害人,故意找借口离开此处,以为去了翠琼楼就有了不在场的证据。”妈妈仿佛悟到了些什么,用手指着烟屏,惊声喊到:“哎呀,我怎么没想到你竟有这心机,还知道为自己设计不在场的证据。”吓得烟屏直往后退,身子抖得更厉害。
我心想,这妈妈果真是厉害,她竟可以脱口就给人扣罪,歪理一大堆,跟她说话只会更加纠扯不清,莫如等仵作衙役来再想计策。
这时,只见一群衙役匆匆行来,约摸七八人,手持佩刀,面目严肃。领头的衙役长飞快了扫了一眼现场,眼神落到岳承隍身上,表情随和起来,弯腰唤了一声:“岳大人。”岳承隍点了一下头,朝着殷羡羡的尸体说:“让仵作先看看。”
“是。”衙役长点头。他一挥手,身后的仵作已走上前来,他朝岳大人行过礼,走至殷羡羡身旁,打开随手携带的箱子,取出几样检验的工具,摆弄一番。转身朝岳承隍说道:“岳大人,初步检验,尸体并无什么异样,还须抬回衙门停尸处仔细检验。”
岳承隍朝大家扫了一眼:“也罢,就照你说的办。”
此时翠琼楼的妈妈朝衙役长行了一个礼,怒目地指着烟屏:“大人,你得把她抓起来,她是杀人的凶手。”烟屏脸色煞白,腿也软了,哭诉道:“我没有……我没有……”不停地摇着头,甚是可怜。
衙役长朝岳承隍看了一眼,问道:“岳大人,这?”岳承隍皱了皱眉头,道:“这样吧,你先把烟屏带走,等仵作最后的检验结果出来再做定夺。”
我闻言大为吃惊,欲上前理论,画扇已紧紧握住我的手,她对我使了个眼色,我心中明白她是想让我暂时先不要再争论。于是作罢,只能看着烟屏被一群衙役匆匆带走,她那无助的眼睛与翠琼楼妈妈那得意的神情对比,让我心中纠结着难言的滋味。
衙役带着烟屏走后,寂静片刻,才闻得岳承隍说:“好了,方才的事就此作罢,大家准备一下,选魁继续进行。”
众人听后散了,画扇也执着我的手走开。坐下,饮一盏茶。此时的毓秀阁又回到之前那般喧闹,那些歌妓在一旁嬉笑着,仿佛殷羡羡不曾死去,死亡对她们来说,可以漠然至此。
我吸了一口气,在嘈杂的氛围中,脑子里竟是一片空白。
第三章 楚钏河畔折双魁
走上台前,又回到方才的情景,参选的歌妓站成一排,个个面容娇艳,至于殷羡羡来与不来,无关重要。想来有些人反倒希望她不来,也算得上少了个竞争对手。于我来说,也不重要,面对她的死,我似乎也是那般的木然。
依旧是初春明景,河水融碧,柳幕垂烟,东风摇花枝而动荡,晴光耀波水而璀璨。这样的景致踏青赏春是再好不过,台下的看客笑语盈盈,画舫的游人浅饮低酌,只待欣赏花魁的无边风韵。
坐在前排的岳承隍满面笑容,见他起身,双臂一举,朝大家说道:“方才因一点意外耽搁了比赛,现在选魁继续开始,大家敞开心怀,尽情赏阅佳人风采。”说完,大家奋力鼓掌,情绪激昂。
莹雪楼的妈妈一脸的笑意,高声宣布:“下一个春柳院头牌柳无凭姑娘。”
“柳无凭”我在心中低低喊道,这名字倒十分别致。见她轻移莲步,一袭柔软浅翠裙衫,珠钗摇曳,袅娜身姿,娟娟人儿,果真如弱柳凭风,幽幽楚韵,甚是动人。端坐下来,怀抱琵琶,朝看客轻柔微笑。只见她玉指轻漫,珠落滑吟,边弹边唱道:“一日春来生锦绣,碧草红花,满地春光走……春雨如茶风似酒,几番欢聚年年旧……总是三春眠不够,醉里消磨,春自眉尖溜……道上垂杨江畔柳,他朝莫结相思扣。”
一首《蝶恋花》看似热闹,实则娇懒,看似馨欢,又生愁怨。她翠泠的琵琶,拨响了莺声柳浪,嘹亮的轻歌,独醉于蝶梦春光。这位柳无凭美人的才艺,确实令我刮目相看。我又想起了殷羡羡,不知她漫抚琵琶又会是怎样的韵致。琵琶,我想起了我的琵琶,她死了,我赠与她的琵琶去了哪儿?大概是遗弃在毓秀阁内某个角落里了,只是随了我两年的琵琶,我可以做到对它漠然。
再看一眼柳无凭,娇羞盈盈,楚楚动人。看来这秦楼楚馆,虽为烟花之地,却不乏国色佳人。想我虽生在普通人家,可自幼爹娘亦请好的师傅教我琴棋书画,虽不及富家小姐那般娇贵,却也天资聪慧,不落人后。奈何命运摆布,无端落入青楼,说是好听,选夺花魁,实则不过是在人前卖笑,供人赏玩罢了。
我低低叹息一声,告诉自己,一会我取这春景题一首诗作罢,这莺燕婉转,清歌曼舞我虽也喜欢,却实在不爱在人前摆弄。况我本无心争夺什么花魁,又何必为难自己。
正当凝思之际,已听见妈妈尖细之声喊到:“下一个鸳鸯阁头牌许墨荷姑娘。”
我抬头看去,且见这女子着绿荷色裙装,头上插一朵翠芙蓉,耳上垂着翠玉清珠,一袭碧绿,袅袅青幡,又是另一番风味。上苍造就这些冰清骨肉,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