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荣与梦想-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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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有田要犁还是有枪要扛,
我不怕出力流汗,
我们建筑一条铁路,
日夜加班,让火车快通。
如今铁路已经筑好啦,
赏一角线可以吧,老兄!』
可是并非人人都叫胡佛失望。据总统派出的一个调查委员会的报告,国家当前的第一个大问题是“法律和秩序向题”,这是说犯禁酿酒卖酒法【1929年到1933年期间,美国联邦法令禁止酿造、运输、出售酒类。】的歹徒太多是当前主要问题。胡佛说这份报告写得很好,全国制造商协会的发言人又说总统的话说得很对,“所谓大萧条产生了不良后果,无非是大惊小怪,夸大其词。”实业家们被总统的乐观神气带动起来,大家也装成很乐观的样子。不过,由华盛顿至纽约那一段宾夕法尼亚铁路,倒给胡佛政府找了一点麻烦。沿线原来竖着几千个广告牌,这时有一半空了下来,看到这,火车旅客们未免迷惑不解,产生了思想问题。后来有些钦佩胡佛总统的人租下了这些广告牌,统统刷上一条标语:“早些时候经济箫条闹得很凶吧?”雄狮俱乐部国际协会认为这样提问题很对头,先前是很萧条,可是已经事过境迁了,于是就搞一个商业信心周,庆祝一番。
总统爱看的连环漫画有个主角,叫小孤儿安妮,她老是叫喊说:“老天爷!谁说生意不好?”哥伦比亚大学校长尼古拉斯·默里·巴特勒博士是没有说过生意不好的,他安慰本校的师生们说“有勇气就能战胜不景气”。美国钢铁公司总经理也没说过生意不好,他说大萧条的“高峰”已经过去了。通用电气公司董事长欧文·D。扬格也没说生意不好,他公开说,“大萧条的危局”曾经出现过,但已经过去了。商业部长托马斯·拉蒙特也没说生意不好,他报告说,“我国银行一般都是稳固可靠的。”《纽约时报》早在1931年元旦就发表过高论,说先前形势坏透,今后必然好转;这也就是说,人们总会把积攒下来的钱花掉,把“破烂的衣物”更新的。
报纸上确实没有多少危言耸听的论调。扬斯敦市市长受到了本地报纸的责备,说他想要救济失业是“自找麻烦”;报纸的编者认为,大萧条时期将很快过去,用不着举办什么救济事业了。1932年7月28日,(正是那天,赴京请愿的退伍军人和家眷们象畜性一样被赶出了首都,)国际新闻社发布了头条新闻:“我国各地的发展情况表明,新的繁荣时期的太阳,正在开始穿过经济灾难的云层,冉冉升起。”国内各报在同一周内也出现了这样一些标题:
『实业界脉搏加快
全国各地工厂重新开工
生意好转
新英格兰各纺织厂复苏
据报有些城市开足马力大搞生产,
失业人员都找到了工作
东部各州商业复苏方兴未艾
资方感到繁荣指日可望
马克·沙利文报告说,工商界镇静乐观
经济回升已无障碍
近数周来各州储备银行
情况十分良好
预计九十天内生意好转
繁荣好景日见增加柯蒂斯估计前景美好』
可是,所有这些报纸偏偏都只字不提一个值得注意的事实,那就是:在美国这个世界上最富的国家里,有一千五百万以上的人到处找工作,可是哪里也没有工作可做。
第一部 应运而起(1932-1941年)
第一章 最惨的一年
1932年8月,一位替《星期六晚邮报》写文章的人问英国的大经济学家约翰·梅纳德·凯恩斯:历史上有过类似大萧条这样的事情没有?他回答说:“有的,那叫黑暗时代,前后共400年。”为此惊呼大难临头,未免言过其实,但是这两个历史时期至少有一点看来确实是相同的,那就是,人民虽然身受其害,却都不懂得是什么在作祟。
有人笼统地归罪于“时势”,这所谓“时势”乃是胡佛的隐讳真相的说法。有人又把大萧条同1929年的股票市场崩溃混为一谈,往往说,“大萧条以来我还没有进过城”;或者说,“过去我常进城,不过那是大萧条以前的事了。”全国制造商协会主席约翰·E·埃杰顿说大萧条的局面是某些人偷懒怠工造成的。他说:“很多现在嚷嚷要工作的人,不是有工作时偏要罢工,便是根本不想干。他们无非想乘机替共产党鼓吹罢了。”对于这种含沙射影的指责,失业队伍里着实有不少人竟也默然忍受。他们采取这种态度,其原因在于40年前美国基督新教的道德观还很有势力。千百万人陷入绝境,当然不是咎由自取,可是社会工作者们却一再说:失业的人自觉羞愧。1932年2月,有个人被房东撵走,他对《纽约每日新闻》的记者说:“我已经两年多没有固定工作了,有时我真觉得自己像个杀人犯似的。我怎么搞的,连自己的孩子也没法照顾啦?”
由于教养的关系,这样的人自小就相信,谁卖力气,谁就有出息。现在呢,不管勤的懒的,一概倒霉,所以人人感到精神沮丧。正如沃尔特·李普曼当时所说:“整个民族精神不振,人人觉得自己孤零零的,谁也不信,啥事也不信,甚至对自己不信任了。”17年后,里斯曼在《孤独的人群》一书中剖析一个性格内向的人在陷入这种困境时是如何的痛苦:“如果他屡试屡败,前程绝望,一个人就很可能再也没有内在的力量去抵抗外界的压力,于是满心内疚,只恨自己无能。”某某人宁可自杀也不靠救济过活,这样的报道当时报纸上登过不少。埃米尔·迪尔凯姆【法国社会学家(1858~1917年)。——译者】早就创造了“利他主义的自杀者”这个术语,说这种人宁可牺牲自己,也不愿成为社会的负担。
真正的原因在哪里呢?在于从柯立芝总统到胡佛总统任内的所谓“新世纪”的繁荣并没有确实的基础。回顾起来,大萧条似乎是产业革命最后来了一次大动荡,由此在新的技术革命到来之前造成的一个间歇时期。第一次世界大战后,由于有了各种大规模生产的技术,工人每小时的劳动生产率已经提高了40%以上。既然有了这样大量的商品生产,消费者的购买力显然也需要相应提高,这就是说,要增加工资。但是在20世纪20年代,工人的收入并没有随着生产力的提高而相应增加。就是在黄金时代的1929年这一年,布鲁金斯研究所的经济学家也已计算过,一个家庭如果想取得最低限度的生活必需品,每年要有2000元的收入才行,但当年美国家庭60%以上的进款是达不到这个数字的。一句话,购买力跟不上商品产量。那时有各种愚蠢想法,其中之一是以为产量突增不是什么问题,说什么“只要有个好推销员,什么都能卖得出去”。实际上是,有钱的人搞股票投机(有些并非有钱的人也做投机买卖),而掮客则提倡一种可说是群众性的投机,怂恿那些手头并不宽裕的顾客乱买东西,靠延期过长的赊账的办法来做买卖。
由于经纪人到处放账,股票市场基础不稳,终于垮台。影响所及,那些到各地推销的掮客做成了的千百万小宗交易也收不回账了,因为他们不管什么商品都一概赊给无力付款的人。“新世纪”的繁荣时期就此结束,接踵而来的是一场大恐慌,全国惶惶然不知所措。上次的长期经济危机发生在1893年,自此以后,美国已经高度工业化,想要城市人口大批回乡,已经不可能了。这次,赫伯特·胡佛恰巧在大难临头的前夕担任总统,可说是自作自受,因为他在当商务部长时只醉心于提高生产力,却不注意购买力不足的危险性。他只是在卸任离开白宫很久以后,对当年的事才有所醒悟。他写道:“这边为数不过几千人……却占有大部分的生产成果;……那边是占20%左右的人口,却只分到那么一点点东西。”
从股票市场崩溃到1932年(大萧条时期最惨的一年),经济一直在螺旋式下降,而这个下降趋势又因为采取了某些措施的缘故而更加速了。按老规矩说,这些措施本该使经济复兴的,可是事实恰好相反。为了保障投资者的利益,物价是不能降的,于是销售量下降了。销售量一减,只好用解雇工人的办法来降低商品成本。这个工业部门的工人失业了,哪里有钱去买别的工业部门的产品呢?这样,销售额越下降,被解雇的工人就越多,引起购买力的全面萎缩,结果是:产业工人穷了下来,连累农民也穷;而农民的穷,又回头加深了产业工人的穷。“谁也没钱买对方的东西,”这是一个俄克拉何马州人在国会的小组委员会上作证时说的话,这把恶性循环这个现象说得清清楚楚。“所以,在同一时间,同一国家里,既是生产过剩,又是消费不足。”
※※※
1932年6月,美国东北各名牌大学的应届毕业生步21;974名老学长的后尘,也在拼命找工作了。那时连在纽约百货公司开电梯也要有学士学位,而且对他们当中好些人说来,这已是最好的差使了。但这年的亨特学院毕业、年刚20岁的西尔维娅·菲尔德·波特可是个例外。她“当时由于好奇”(这是她后来说的),“想弄清楚为什么周围的一切都在崩溃,为什么大家纷纷失业”,于是就把主修课由英语改为经济学;毕业之后,凭着自己的伶俐的口才,又在一家投资咨询公司里找到个职位。她一边干活,一边开始系统研究金融界的状况,希望有朝一日在这个问题上写专栏文章。【西尔维娅·波特于1935年开始为《纽约邮报》撰稿。】她发现,当时的美国已经陷入了史无前例的经济危机。
自从1720年英国南海公司垮台以来,“南海泡影”这个词,一直被用以形容一种没有前途的企业【“南海泡影”是南海公司的诨名。这家公司是做股票经纪生意的,1711年在英国伦敦成立,取得南海贸易的专利权。因为有利可图,股票价格飞涨,本来是100镑一股,竟涨至1;000镑一股。后来股票暴跌,希望破灭,所以人们称之为“南海泡影”。——译者】。这个“泡影”确是破灭了,它的股票行市竟跌到了只等于极盛时代的13。5%。不过,后来它还是翻过身来,继续做了80年生意。相形之下,美国钢铁公司和通用汽车公司的情况就显得更糟。波特小姐毕业时,这两家公司的股票已经跌到1929年前的价格的8%。整个来说,纽约证券交易所行情牌上的股票价格,只等于1929年的11%;投资者的损失达740亿元,相当于世界大战全部战费的三倍。全国有五千多家银行倒闭(与胡佛家乡西布兰奇市毗邻的艾奥瓦城有五家银行,全倒闭了),8。6万家商号暂停营业。美国国民总产值从1;040亿元下降到410亿元(1973年估计为21770亿元)。1932年,有27。3万户人家被房东撵走。工人即使谋得一职,每周平均工资也只有16。21元。
不过有些行业却是分外兴隆。出售避孕药物的行业一年赚了2。5亿元(当时的青年后来做了爸爸妈妈,早把这事忘了)。在全国居民中,有一半以上每星期看一次电影(成人票价二角五分,儿童一角)。吸纸烟的人逐年增加,当时谁也不知道这个习惯是有害的。“开耳温奈特”牌冰箱和“阿特沃特·肯特”牌收音机畅销一时。小型高尔夫球场和流动图书馆也很兴旺。阿尔弗雷德·C·富勒组织了一批人挨户推销刷子,成绩很好,仅在严峻的1932年8月一个月里,销售额竟由1。5万元增加到5万元,以后更逐年增加100万元之多。有一个名叫J·保罗·格蒂的天才人物,悄悄把好些廉价油井买了下来;太平洋石油公司共有100万股份,他竟在1932年2月掌握了其中的52万股。各地也有个别幸而得手的生意:例如马萨诸塞州昆西市有一家外观挺特别的餐馆,屋顶漆成鲜橙色,外表模仿殖民时代的建筑风格,这时正濒于破产。赶巧街对过来了一家戏班子(第一台戏是尤金·奥尼尔的九幕剧《奇异的插曲》),每晚8时30分中场休息,观众纷纷到这家餐馆吃饭,于是老板霍华德·约翰逊就渡过了难关。
但是以上种种都只是例外而已。重工业的关键美国钢铁公司,当时的开工率只达19。1%。美国机车公司不需要好多钢材了,在20年代,它平均每年售出600台机车,可是1932这一整年只卖了一台。汽车制造业也不像往常那样大量买进钢材了,一些大名鼎鼎的汽车公司逐渐消失了,什么施图茨汽车公司、奥伯恩公司、科德公司、爱德华·皮列公司、皮尔斯·阿罗公司、杜森贝克公司、富兰克林公司、杜兰特公司、罗科摩比公司等等,都是如此。有个不自量力的人出了一种“罗克尼”牌廉价汽车,要跟福特公司竞争,结果损失2;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