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荣与梦想-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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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月刊有一位作者(亏得没有署真名)写道:麦克阿瑟将军“生性腼腆、对于抛头露面的事,从心里就不乐意。”这是胡说。即使在当时,麦克阿瑟一谈到他自己,也已经用第三人称了,一边讲话,一边挥舞着他那长长的烟嘴。他还在办公桌背后竖着一面十五英尺高的红木框镜子,使自己的形象显得格外高大。艾森豪威尔后来回忆住事时说,只要麦克阿瑟感到有人对他不够尊重,就“发起脾气来,破口大骂人家好耍权术,不懂礼貌,乱出主意,出尔反尔,狂妄自大,违反宪法,神经迟钝,麻木不仁,如今世道真是见鬼,等等。”这也难怪。那时职业军人的日子确是不好过的。从下级军官逐级升到上校,只能靠年资:在三十年代初期,从上尉爬到少校,要整整熬二十二年呢。除了眼看着日历一张一张撕下来之外,再没有别的事可做了。由于闷极无聊,艾森豪威尔几乎想解甲归田;就是在这些年头,他养成了阅读斯特里和史密斯公司出版的惊险小说的习惯,天夭看什么《西部双枪将》、《西部故事》、《惊心动魄的西部》、《牧牛骑士短篇小说集》之类的书。在波托马克河彼岸的迈尔堡,人们还常见小乔治·S·佩顿【佩顿(1885-1945年),后本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的奢名美国将军。——译者】(他从1919年起就是少校了)每到星期三、六下午四点就出来打马球。他骑着自备的马参加赛马,先后赢得了四百条奖带、二百只奖杯。这时他已经以用珍珠镶在左轮手枪柄上而远近闻名了;他还搞越野赛马、猎狐、射鸟练习,还有飞行。但是佩顿少校跟艾森豪威尔少校不一样,他是个有钱人。
要想知道四十年前美国人如何眼光短浅,只须约略看看当时的军队编制,就最说明问题了。按当时的兵员计算,美军在世界上居第十六位,居捷克斯洛伐克、士耳其、西班牙、罗马尼亚、波兰等国之后。如果月饷十七元八角五分的大兵全部满员的话,也只有十三万二千零六十九人服现役。若从纸上谈兵,他们未始不能跟南斯拉夫的十三万八千九百三十四名陆军好好较量一番:但是当真两军对垒,准会一败涂地,因为麦克阿瑟手下的大部分官兵不是在做机关工作,就是在毗邻墨西哥的边境上巡逻,或是驻守着美国在海外各处的属地。参谋长手头只留三万部队,比1776年英主乔治派来镇压北美殖民地革命的兵力还少。
美国陆军的质量更是坏得惊人。当时军费仅仅约为今天的庞大开支的千分之二点五上下:果然,一分钱,一分货。《幸福》月刊说美军是世界上“装备最差的”军队,对此谁也没有不同意的。在紧急的关头,麦克阿瑟能够投入战场的只有:一千辆坦克(统统是过了时的),一千五百零九架飞机(其中最快的每小时只能飞二百三十四英里),以及唯一的机械化团(当年春天才在诺克斯堡编成,由骑兵开路,战马有防芥子毒气的护腿)。有一位作者报道说,美国军队给人的印象是:“一个个气喘喘地咧着大嘴,穿着不合身的军服,歪歪斜斜扛着一杆老掉牙的步枪,在广大无边的国土上没完没了地走来走去。”
麦克阿瑟是全国唯一的四星将军,下边也没有三星将军。他是参谋长,年俸一万零四百元,在迈尔堡有一座公馆,军队里唯一的一辆高级卧车供他专用。在他的副官看来,参谋长的地位真是高不可攀;那时艾森豪威尔少校的年俸是三千元,由于替参谋长在国会里游说,他经常跑国会山;但他的长官从来不让他借用车子。坐出租汽车的钱也不给,因为当时整个华盛顿官场都还没有零用费这个开支项目呢。艾森豪威尔日后常说当时他要走到门口,填一张申请表,才能领到两张电车代金币,然后站在宾夕法尼亚大道上,等候从普莱森特山开来的电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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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倒是不消久等。华盛顿电车道纵横交错,有近七百辆电车载客运行。除了冬天因为电流短路容易发生故障以外,电车性能良好,交通阻滞的现象还是三十年后才有的。要是开小汽车上班(时速限二十二英里),停放在办公楼前面就可以了,街边几乎总有停车的地方。当时那些汽车都是方方正正的,种类繁多,有“帕卡德”牌,“史蒂倍克”牌,“格雷厄姆”牌,“皮尔士亚罗”牌,“特拉扑兰”牌,“施图茨”牌等等。比之后来的巨型汽车厂,当时的小厂可说只是家庭工业罢了。
所有各阶层的人们,包括文职人员在内,星期六上午都照例上班。夏季的时装是:白麻布(“棕榈滩绢”)或棉布衣服,平顶宽带的硬草帽或是巴拿马帽,“软”领衬衣,薄内衣(那时暖气还是新鲜事,不是处处都有,所以薄内衣只能在热天穿)。1932年,首都的五家日报满版都是闹事断闻,却没有一件是黑人闹的。尽管首都居民有百分之二十六是黑人(在全国城市中比率最高),可是他们却一律默然忍着痛苦,这可是奇事。有一个官方导游人员解释说,“黑皮肤的南方小子”只能当用人使唤,干干“粗活”。百货店、电影院,政府机关自助食堂都不许黑人进去。黑种工人在宾夕法尼亚大道为司法部新楼挖地基都自带午饭,否则就得挨饿;那怕要一杯水喝,也得走上两英里路,过了第七街,才能找到一家小食店肯卖给他们。霍华德大学是一所黑人大学,可是校长先生却是一位白人。胡佛总统派船送“金星母亲”【阵亡将士的母亲。——译者】到法国去,指定黑人的母亲另坐一条次等的船。当时全国最著名的广播节目是《阿莫斯和安迪》,每晚尽是演唱种族上污辱人的东西:出场人物是黑人,却由白人扮演,他们学着黑人歌手的土腔,唱得怪声怪气的。
黑人住在华盛顿西南区的雾谷和整个乔治镇里。也许由于首都其他地方当时仍然秀丽如画,那些喜欢往日风光的人还没有看中这块地方。那时华盛顿一片青葱,比现在好看得多了;市内有一个居民,就有六棵遮阳树。最富有异国情调的地区是卡洛拉马高地和马萨诸塞大道,很有些富丽的宅邸,不过犹太人谁都知道那是“闲人免进”的地方。那时排斥犹太人风气之盛,不下于排斥黑人。因为还没有以色列这个国家,所以排犹也没有惊动外交界。今天设在马萨诸塞大道的使馆区,当年坐落在第十六街,走几步就到白宫。那时大使们个个穿着条纹裤和燕尾礼服。由于主要商业区有许多地方还是鹅卵石铺的路,所以他们如果想去逛街就得小心翼翼地举步。这时,超级市场只是加利福尼亚州才有,在首都买食品要到食杂商店去,到两洋茶叶公司的红漆门面分销处去,到露天市场去,或者干脆到马路上去。在街上,人们可以听到讨赏钱的手摇风琴师的琴声,守着手推车的小贩的叫卖声,推着带轮石磨、到处向家庭主妇兜揽生意的磨剪子磨刀的吆喝声。闹市区的街头是卖花卖水果的摊摊,五色缤纷。码头附近,有一排排卖牡蛎的,生意十分兴隆。特区市场设在宾夕法尼亚大道,即现在国家档案馆大楼所在地。农产品市场在驰名远近的K街,熙熙攘攘,一片叫卖鲜鱼声,还摆着一架架宰好的野兔。还有一家马具店,门前摆着一匹大木马,跟真马一样大。1932年时,首都还有几千匹拉车干活的马,在K街的鹅卵石路上着实留下不少遗泽,臭气熏天,跟大市场和街角货摊的香味混在一起。不过,不久柏油马路这一伟大事物出现了,这种种气味便都消失了。
即使在大萧条时期,华盛顿也是游客如云的。不过他们来首都却不是坐飞机来到国家机场的(到1970年,这机场的来往旅客每天达两万四千名之多)。现在这块人来人住、忙乱不堪的地方,那时还沉睡在波托马克河的水底,空中旅行还是很希罕的。由于劳动力供过于求,所以航空公司竟能要求机上所有女招待员都由注册护士【注册护士是护士学校毕业并考试及格的。——译者】充当。客机通常都是三个引擎的“福特”机,入夜或天气恶劣就不飞了。这时还没有横越全国的班机;飞行的平均时速是一百五十五英里。有人经过多次换机,在十八小时内飞越了全国,结果他的照片就登在全国各报上了。虽然当时华盛顿有一个机场,就是位于今天的第十四街桥(当时叫作公路桥)靠近弗吉尼亚州这边的胡佛机场,但是每天只有二百五十位旅客。大多数旅客(每年一千一百万)都是坐火车来的,在联邦车站下车。这时蒸汽机车的黄金时代己经到了末期。二万辆机车喘着气穿过各地乡间(1970年只剩下二百多辆了),悠长而凄厉的汽笛声把全国的青年人搞得心绪不宁。十五岁的约翰·F。肯尼迪【1961-1963年任总统】在康涅狄格州沃林福德镇的乔特中学里听到了这个声音;教授演讲术的中学老师林登·约翰逊【1963-1969年任总统】在休斯敦市也听到了;在加利福尼亚州的惠蒂尔市,一位名叫理查德·M。尼克松【1969年起任美国总统,1974年因水门事件辞职】的大学生晚上也听到了这个声音,他不禁心里纳闷:东部地平线外的情景如何?华盛顿市又是什么样子的?
来到华盛顿的人们看到些什么呢?首先,他们要看看那火车站。联邦火车站是按照首都古典派建筑规划建立起来的第一座巨型砖石结构,气象宏伟,和国会大厦一道俯瞰全城。国会大厦朝东,外观跟今天差不多:当时有一位建筑师相信市区要朝东发展,所以这样设计。那时总统权力还没有开始扩大,国会是华盛顿的中心游客(补偿金远征军也一样)首先要到国会山瞻仰一番,有的到了国会也就算数了,因为白宫不欢迎游客,首都也没有多少别的名胜好玩。当然,有林肯纪念馆,有华盛顿纪念塔(塔里新设了电梯,不过青年人总想爬爬那八百九十八级楼梯),还有植物园和福尔杰莎士比亚图书馆。一架由西班牙航空工程师胡安设计的旋翼飞机(直升飞机的前身)不久前曾在史密孙博物馆的草坪上安然降落,博物馆因此有好几个月游客很多。喜欢看吊桥的不妨去看看阿林顿纪念桥,这是这年1月才由胡佛总统剪采启用的。此外还有寥寥可数的几所政府办公楼:C街的农业部大楼,第十八街的内政部旧楼,第七街的文官委员会大楼,椭圆广场边上还有宽广无比的商业部大厦,这是二十年代商业部长胡佛【胡佛于1921-1928年住美国商业部长,1929-1933年当总统。】所建的美国商业圣殿,占地八英亩。
1932年的华盛顿跟现在显著不同的是,我们今天所熟悉的许许多多引人注目的建筑,当时都还没有:没有杰婓逊纪念馆,没有海军陆战队纪念堂,也没有最高法院大楼。法官们在国会里办公,一边是参议院,一边是众议院,他们的办公室几乎就在大圆顶下面。无名战士墓和华盛顿大教堂正在兴建,圣母无原罪堂还在筹建阶段。今天的宪法大道,那时还没有,只是由B街扩建的一段路。目前的又长又宽的林荫道还只在设计之中,原地在当年夏天只是华盛顿的一处十字街广场,树木茂密,街道纵横,而且还有不少残存下来的世界大战中的临时建筑夹杂其中,一片乱糟糟的。除了商业部大厦己经落成之外,联邦三角广场上还没盖房子。据《美国地理》月刊说,安德鲁·梅隆部长和里德·斯穆特参议员特别喜欢一项四十亿元的城建规划,他们要把“宾夕法尼亚大道南边”全部盖上“雄伟建筑”,并预告同年9月胡佛总统将为一幢新邮政大楼奠基。但是此时这幢大楼和附近各大楼——劳工部的、州际贸易委员会的、司法部的、国家档案馆的、联邦贸易委员会的、国家艺术陈列馆的——都还没有动工。那时联邦调查局还没有准人参观,《宪法》和《独立宣言》等文物也没有拿出来展览。这一带一向多半是商店,这时有些仍然是商店,但个别地方正在破土动工,一些楼房产权已归财政部,也已决定要拆除另建了。
决定拆除楼房的地段中,最有趣的是坐落在宾夕法尼亚大道的那一片地,即现在的国家艺术陈列馆、联邦贸易委员会和特区网球场的所在地。在那里,1932年7月28日早晨还有一排难着的旧红砖楼房,其中包括几个仓库、一家廉价旅馆,一排卖汽车的样子间,一家中国餐馆和一家殡仪馆。这些房子的墙多半已经拆了,几星期前本该全部拆掉的,但是“补偿金远征军”的一些成员在6月17日晚悄悄地住了进去。特区警察局长是一位退职的陆军准将,名叫佩勒姆·D·格拉福福德。他不愿把退伍军人们赶出栖身之所,尤其看到其中好多人还带着老婆孩子更是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