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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宰相难当-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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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如何是好?”张说焦急之色溢于言表。

“有没有什么日用品?九公主还是个孩子心性;她喜欢一些新奇的东西;倒不一定有多么贵重。”邓玉道。

“有了。”张说突然福至心灵;奔出密室。外面的书案上有一只长长的髹漆木匣。“鸡林郡刺史今天送来一封书信;这是用来押封的。”

匣中是一挂夜明珠帘;明珠络以五彩丝线;精巧非凡。

“有它就不愁了;九公主刚刚改建了一间小小的暖阁;此物来的正是时候。请借快马一匹;小人这就去九公主府。”见事情有望成功;邓玉的脸上也现出了兴奋的光采。

“晚上风寒;把这件外衣披上。”张说为邓玉拿来一件带有风帽且价值千金的狐裘。

邓玉谢也未谢;系上狐裘;扳鞍上马;便绝尘而去了。

  九、

中书令张说被下狱鞫问的事在长安引起了广泛的注意;据说是犯有族灭的大罪;但获罪缘由却颇费人猜解;据说;凡是了解内情的人;对张说的获罪都采取了一种违莫如深的态度;连一向好交友;好脾气的御史中丞李林甫也现出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从不肯谈及他负责的这个案子。

然而;张说的事情别人可以装聋作哑;太上皇不能不问。

腊月二十八日;太上皇在百福殿设晚宴宴请姚崇;且讲明要穿常服前往。姚崇心中清清楚楚;太上皇设宴只招待他一个人;这绝不是一种正常的交往方式;而只穿常服;则是一种过于亲近的表示。为此;在赴宴之前;姚崇特意找到了身为右监门将军、知内侍省事的宦官高力士。

“姚相公。”高力士一见姚崇便要跪倒行大礼。

“高将军不必多礼。”最初姚崇想用与市井之徒打交道的方式与高力士寒喧;但他突然发现;高力士此人绝非后宫中常见的那种贪财无赖的宦官。他虽只有二十几岁;却与年轻的皇上一样;有着非同寻常的勇气与机智。更为难得的是;高力士举止庄重而不狂傲;谦逊却不猥琐。这让姚崇对他产生了一丝爱惜之意。

“小人一向敬重姚相公的为人;也钦佩您的胆识。”高力士的面容上却毫无谄媚之色。“小人年纪轻;不懂事;有许多不明白的事情想向姚相公讨教。不知相公肯不肯收小人这个弟子?”

“高将军请别介意。老夫想知道;你识字么?”这话非常的无礼;但姚崇却是认真的。

“小人断断续续能读《史记》;诗歌不在行。”没有人敢这样对皇上最宠爱的高力士讲话;但高力士对姚崇直率的问话却感到了几分欣喜。

“好。不过;这件事你得秉明皇上才好。要知道;交通宫掖可是一项大罪。如果皇上同意;你要正式拜门才好。”

“多谢姚相公。”高力士当真是感激不尽。要知道;以姚崇高贵的身份;收宦官为私淑弟子;只会成为他人的笑柄。

这一次;姚崇没有拦阻高力士跪倒行大礼;只是在扶高力士起来的时候;将一张小纸片塞在了他的手中;轻声道:“事情紧急;速报皇上知道。”

太上皇居住的百福殿在宫城的西侧;并不是宫城里最华丽的寝宫。与其它地方不同的是;这座只有二十几座建筑的宫殿有着宽阔的庭院;而且地势较高。最让太上皇留连难去的则是这里庭院中种植的不是宫中常见的种种繁花佳木;而是种满了几百种珍奇的药用植物。

今晚;席上的主菜便是用庭院中自种的枸杞子蒸胎羊;而饮的酒则是将西凉葡萄酒与黄芪、甘草、丁香、肉桂等药物和香料混在一起酿成的药酒。在寒冬之中;有这两味美酒、佳肴下肚;确是无上的赏受。

然而;宴席上的气氛却异常的冰冷;甚至有些尴尬。

终于;太上皇放下了酒盏;长长地吁出一口酒气;将自己的语调尽可能地保持住平和;以免带出胸中的怒气;有失身份。“不知道姚卿是不是还记得;孤与姚卿相识多少年了?”

“回太上皇;自武太后万岁通天元年算起;将近二十年了。”

“而这二十年里;你我君臣关系虽不算亲近;但也可以说是相互信任。如果明天你被下狱鞫问;你想孤会怎么办?”

“明天?”

“是的。即使孤贵为太上皇;也不能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性情谦和的太上皇很少这么直率地讲话;看来他真是动怒了。

姚崇觉得;这种绕圈子的谈话方式对他极为不利;便道:“太上皇;臣愚钝;您讲的是不是明天臣也可能会因与张相公相似的缘由入狱?”

一向贵重的太上皇突然走下了他的坐席;来到了姚崇的面前。“张说与孤相识也有十年了;这一次入狱虽说是他行为不谨所至;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杀了张说;却会伤害到许多人。”

姚崇此时早已离开了坐席;叉手侍立一旁;低声道:“太上皇所言极是;第一个受伤害的就是皇上。杀了张说;损害的是皇上孝悌的贤名。”

这话大有深意;也着实出太上皇意料之外。太上皇原以为;姚崇一定会以唯护太上皇与宋王的声名为说辞;然后太上皇再教训他以为臣之道'奇+书+网'。谁想到;姚崇一下子就把事情捅破了;太上皇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正在尴尬之时;一名小宦官悄悄地走到近前跪倒;“皇上来给太上皇请安。”

皇上来得正是时候。姚崇心中总算安定了。皇上接到了高力士传过去的消息;直等到这边晚宴过半方才出现;这说明皇上同意了他在信中的建议。

皇上身上穿的也是一件常服。进得殿门;皇上向太上皇跪拜行家人之礼;然后;姚崇郑重其事地向皇上行了大礼。

待皇上坐定;姚崇突然向太上皇与皇上跪倒;顿首有声;惨言道:“臣向太上皇与皇上请罪。”

“又怎么了?”太上皇深知姚崇花样百出。

“臣为一己之私;排挤张相公。请太上皇与皇上治罪。”

就着太上皇与皇上都在;姚崇采用了这种近乎逼宫式的要胁;如果奏效;不但张说的事得以解决;还会有许多意想不到的好处。

毕竟;太上皇与皇上虽为父子;却没有谈心的机会。

太上皇与皇上却面面相觑;吓了一跳。不过;太上皇很快就清醒过来;缓缓道:“请罪的事情咱们先放在一边;这种事由皇上自己处理。孤想问你一句;在政事堂里;张说是不是真的不称职?”

“臣大胆妄言。若在承平时期;天下无事;张相公是个守成的人才。”姚崇觉得已经到了将事情彻底解决的时候了。“但是;今天这个时候;国事衰败;政出多门。臣有心;也自觉有能力辅佐皇上重整天下;只是不能有人在政事堂中与臣意见相左。请太上皇与皇上给臣一个大权独揽;任意妄为的机会。”

太上皇与皇上谁也没有言语。

姚崇又道:“于公;臣是为了大唐的江山社稷;于私;臣想青史留名。”

当姚崇拜辞出宫之后;过了许久;皇上方道:“父皇;三郎处置张说绝不是想害我兄长。只是;张说的行为太过放肆;如果不即时制止;奸宄之徒也许会借题发挥;重演玄武门之变。”

“你能这样想再好不过了。”儿子的话确实打动了太上皇的心;他感到很是宽慰。世间再没有比父慈子孝;兄爱弟悌的事情更美好了;尤其是在帝王之家。“不过;张说罪不至死;把他贬出京去就是了。刘幽求也肯定与姚崇合不来;给他个闲职也好。”

最后;太上皇道:“三郎;我想让你记住;凡事不可冒进;要一步一步地走。”

“父皇教训得是。”

  十、

终于到了新春。这一年里;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以至于让好事的长安人的神经几乎崩溃。如今好了;在这岁末年初之际;没有发生战乱;也没有边患;更没有人整日盯着邻居们的嘴以求告密的材料;加上皇上年轻有为;物价也没有飞涨;这对于天性乐观的好百姓们来说;就算是莫大的幸福了。

所以;朝中大臣们的几项人事变动并没有引起人们太多的注意。

中书令张说的事获得了圆满的解决;他只是被降职为相州刺史;皇上没有再追究他与宋王的事。虽然远州刺史地位上与当朝宰相判若云泥;但张说还年轻;还有起复还京的机会。张说自己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怎么逃出生天的;只是多拜佛;多烧香;乞求姚崇不要再想起他来。

自那日出事之后;那个取走了夜明珠帘的邓玉再未曾出现。经历了这场大难;张说也想开了。到底是财去人安乐。

@奇@至于右仆射、同中书门下三品刘幽求被罢为太子太保;这也是早晚的事;对政事颇为精通的长安人向来相信自己的判断;宰相这个职位不是有功就可以干的;它要求当其职者要大才如海。

@书@宋璟以御史大夫兼任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的消息对于那些品性端庄的官员和苦求上进的读书人来讲是件喜事;宋璟为人虽没有趣味;但选官无私;任人唯贤。当然;也有些人有种种担心;怕的是性格疏放;勇于任事的姚崇与为人刻板的宋璟难以共事;虽然两个人都是难得的大才。

@网@最后一个宰相的任命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年届七十的门下省侍郎卢怀慎检校侍中;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姚崇与卢怀慎这个人不熟。虽同朝为官几十年;但由于性情不同;两人少有来往。这一次皇上钦点卢怀慎为相;着实有些出乎姚崇的意料之外。所以;姚崇决定亲自登门拜望这位名动两京的人物。

这位卢怀慎卢大人进士出身;在武太后时便任京官;历武太后、中宗、太上皇和当今四朝;没离开过东西两京;而且在京城里上至王公大臣;下至贩夫走卒;没有一人不知道这位卢大人。

卢怀慎名声远扬并不是因为他才学出众;也不是因为其功高震主;更不是有什么奇智异能;他的出名完全是因为他穷;而且是出奇地穷。

依一般人看来;卢怀慎任门下侍郎是正三品的官职;他为人又没有什么不良的嗜好;不应该有什么生计上的困难。依大唐的制度;职官的俸禄各有等级;虽然比隋朝里略少些;但像卢怀慎这种品阶的高官;日子绝不会难过。正常的情况下;正三品的职事官员年给禄米四百担;有职分田九顷折米十八担;永业田二十五顷丰歉自理。另外;还给月俸钱五千一百文;杂用九百文。再有就是朝中各职司自设的公廨本钱;放债取利;还有一部分收入。每逢节庆皇上必有赏赐;年终考绩如得上考;还可加赏禄米。所有这些加在一起;在当时一头耕牛不过一万五千文钱的物价之下;虽不能起居豪奢;但过好日子还是不成问题。

成问题的是卢怀慎这个人。卢怀慎一家随他在滑州当过一任县令的父亲定居在滑州;但卢姓却是范阳大姓;族中亲戚甚多;聚集在两京谋生的也很多。而卢怀慎却是个当真视钱财如粪土的人;他所得到的禄米、赏赐、月俸等财物几乎在家不会过夜;便散给了蜂拥而来的远近亲友;直穷得他不得不将老妻少子寄养在滑州老家;以免跟他在京中饱受冻馁之苦。

姚崇的卫队在长安城中相当出名;当真是锦衣怒马;其豪也如虎。然而;当他们来到西城崇贤坊卢怀慎卢大人的府邸时;却遇到了一个无法解决的问题:卢怀慎在崇贤坊西南角的陋巷之中赁居了三间茅草屋;如此狭小曲折的陋巷容不下姚崇那辆巨轮高车。

这一带是艺人、小贩;甚至是西市上收入颇丰的乞儿们聚居的地方;一条条小巷曲折如迷宫。姚崇在他的卫队首领的引导下;走了直有一顿饭的功夫;竟没有找到卢怀慎的府上。最后;还是崇贤坊的坊丁发现了姚大人一行;这才将他们引到了卢怀慎府上的门首。

当然;卢怀慎家的大门如果也能称之为府门;那么升斗小民的家就可以称之为宫殿了。这是一扇横三竖四七块木条捆绑而成的柴门;被用草绳系在所谓的门框上。

进到里面看;院子极小;而且杂乱不堪;一个看上去至少也有一百岁的老苍头正蹲在角落里吃力地扇着一只小小的风炉;炉上的瓦罐中飘出一股子药香。

院北是那三间著名的茅草屋。讲老实话;称之为屋确实是有些夸张。在姚崇看来;那不过是一架朽烂不堪;转眼间可能就会坍架的草棚而已。

老苍头突然发现门口挤进一群人来;便怒目圆睁地冲了过来;手中疯狂地挥动着扇火用的破蒲扇;口中高叫道:“滚出去。欠不了你们几个钱;干啥子没完没了地搅扰?”

就在那破蒲扇几乎碰到姚崇的锦衣时;坊丁连忙上前将他拦住。“老哥;这位姚大人是专门来看望卢大人的。”

“噢。失礼;失礼。”这老苍头虽已年迈;但显然是多年跟官的;知道礼数。“姚大人请宽恕小人无礼。请将名刺留下吧!”

跟在姚崇身后的家将早已不耐烦了;高声道:“我们姚大人是专程来看你们卢大人的。”

老苍头笑了;脸上皱纹中的灰土扑簌簌地直往下落。“小伙子;你家大人是官么?”

“当然。”

“这不结了。我们家老爷不受私诣;凡是当官的等明天当值到门下省找我们老爷。”这老苍头虽然年迈;但口舌却相当地便给。

这时;姚崇走上前来;含笑道:“请管家转告贵主人;我姓姚;姚崇。今日是为了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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