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女官手记-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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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容抬起头望着他,眼泪汪汪的,不作声地听着他说。贺兰世渊觉得一滞,忽然就松了劲说不下去了。
权衡了一下利弊,觉得留这龄兮一命好像也不会出什么大岔子。
沉吟片刻,低低道:“好吧不杀她了。”
“……?!”沐容吓一跳。心情就跟过山车的大起大落,愣了又愣都没敢确定他是在开玩笑还是说真的。
其……其实她就是想替龄兮求个速死留个全尸来着……
。
仍是沐容和文俞一起去了宫正司,接龄兮出来,龄兮怔了半天才相信……皇帝居然真留了自己一命?!
闲的没事爱看闲书的沐容仔细一想大抵明白了皇帝为什么松口松得那么容易——在真正坐拥天下、掌握着生杀大权的人眼里,放过一个人其实不需要他心有多善,也可能只是因为这个人的生死真的无足轻重罢了。
他自觉能掌控得了时局,杀不杀她就无所谓。
沐容明白这些,却是没必要跟龄兮多提,让她接着去吧!感恩的心,对谁都好!
当然,还得说多亏皇帝能不记仇。即便是坐拥天下的人,也不是人人都能这么想、都能觉得无足轻重便放人一命的——更多的人大约会觉得“既然老子坐拥天下了,那么就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吧”!
瑞王当了皇帝大约就会那样……
这个想法在沐容脑海中一闪而过,然后就不愿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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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然,不记仇留她一命并不意味着她可以继续活得逍遥。龄兮被禁了足,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总不能由着她接着当这女官、接着和瑞王通信吧?
闲暇时,皇帝和沐容说起了龄兮的供状:“其实她也没招出什么来。”
轻描淡写的一句,弄得沐容神情紧张。皇帝想了想又道:“嗯……也不是没招出什么来,只是多半东西禁军都尉府也查找了。”一顿又说,“倒是也有一件挺有用。”
“什么?”沐容脱口问道。
皇帝一哂:“记得靳倾怎么布置的人么?映阳北边四十万,南边三十万——朕之前觉得奇怪,放这么多人,瑞王不起疑么?就不怕他们入关后跟他翻脸?”
沐容心里暗暗给自己叫了个好:姑娘你真棒!这个你也想到了呢!
所以是为毛呢……
皇帝说:“那三十万人在的明关,是个易守难攻的地方。他们在那儿根本就不是为了跟那四十万人汇合进军大燕,是为了直接折回去夺靳倾王权。在那里——掩人耳目罢了。”
哟呵,动用三十万人搞个障眼法,粮草什么的开销不小吧,真下得了血本儿!估计汗王那边还不知情呢,“兵者,诡道也”啊!
沐容眨了眨眼:“那陛下打算怎么办?瑞王尚在锦都,抓了他么?”
“不急着动他。”贺兰世渊噙笑缓了口气,“倒看看他和朕谁更坐得住。”
沐容忍不住暗翻了下白眼,心说真成,这么大的事你们还挑战耐力,高层的博弈真是让人觉得激动又心急!
然后……皇帝的拇指按在她眼皮上。
“不许翻白眼,朕又没说干等着。”
沐容一颗八卦心燃起了熊熊大火:“于是您打算怎么着?”
“嗯……”贺兰世渊思索了一下,没直说,“看你之前写的那些手记,好像不止是爱瞎琢磨事,而且还是……读过不少书所以爱瞎琢磨事?那接下来的你自己琢磨吧……”
皇帝说完,拂袖施施然离去,留下沐容在殿里呆住:陛下……您的……人性……呢……
若是把世界上最吊人胃口的话排个名,估计是少不了那句“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皇帝那句话的意思跟这个差不多……
沐容被吊得很惨……
皇帝说让她自己琢磨……那她首先得看得着。
于是,御前众宫人发现定安翁主沐氏呈现了另一种抽风状态……
中午,皇帝去看皇后了,没带宫人。众宫人便在侧旁的小间里歇着,冯敬德也在。
沐容冲进屋中一喝:“冯大人!”
冯敬德喝着茶差点呛了,不自禁地向后一躲,一脸紧张:“干甚!”
“求明天早上当值!”沐容说。
冯敬德奇怪了,心知宫人们大多不爱早上当值,沐容尤其明显——因为不能睡懒觉。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也没多问,点了点头:“行吧。”
“求一直当到晚上!”沐容又道。
“……”一众宫人就全安静了,心说翁主,您这是……吃饱了撑了,有力气没处使么?
冯敬德打量了兴高采烈的沐容半天,带着些许疑惑……点了头。
“求接下来一个月都如此!”
“……!”冯敬德差点把手里的茶杯摔了,定了半天神才问出话来,“你……干什么?”
沐容蹭过去可怜兮兮:“行不行嘛……我又不是细作又不窃取情报……又……又不要求加份例……”
冯敬德腹诽了一句“可是你不靠谱”,掂量一番,觉得也罢了,她在跟前待着皇帝心情也好。
终于点头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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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这样不成!谁知道皇帝什么时候召见朝臣安排事啊!她还等着“下回分解”呢!
再说不就是从早到晚么,不就是六个时辰么……!算起来也才十二个小时,在二十一世纪时从上班到晚上回家再上上网什么的然后睡觉还不止十二个小时呐!
沐容沉浸在要围观皇帝指点江山的兴奋中……
贺兰世渊有点纳闷她怎么天天都在跟前晃悠了。
晃悠就晃悠吧,难道还能轰她走么?反正看着精神抖擞的,也不像睡得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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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皇帝召见禁军都尉府指挥使苏砚:“去皋骅,查兴王。”
过了两天,禁军都尉府回了道折子。
又过两天,皇帝在早朝之后召见了数位众臣,慵慵懒懒地支着额头,开门见山地就是一句:“禁军都尉府禀说,兴王在皋骅大修墓地,且还逾了制;兴王更在敏宸宁皇后忌日与歌姬饮酒作乐……但他又是朕的亲弟弟,各位大人看怎么办?”
一个烫手的山芋就这么抛了出去,嗯……抛山芋引玉!
众位朝臣心里都难免嘀咕一下:敏宸宁皇后的忌日跟兴王没啥大关系啊!又不是丧期……她的墓又没在皋骅。再说……本朝也鲜少大办忌日啊!
嘀咕归嘀咕,都不是在朝为官一天两天了,心里头明白,皇帝这是想动兴王,有意要找麻烦,又不想落个欺负兄弟的名声……
顺带着还给朝臣们一个表忠心显示列位大人刚正不阿的机会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陛下一搂容容就哭不出来了,容容泪汪汪一望陛下就心软了,问:他们俩到底谁克谁……
第80章 放虎
于是大臣们很配合很严肃很默契;沐容在旁边看得很出戏……
总之,结果就是在一种朝臣的“竭力要求”下,皇帝表示这事儿不能姑息;必须严办,亲兄弟也不能这么没规没矩……
愉快地散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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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世渊斜睇了沐容一眼:“一脸坏笑……”
“才不是坏笑……”沐容一吐舌头驳了回去,不解道,“陛下干什么要动兴王?杀鸡儆猴么?”
“嗯。”贺兰世渊点点头;沐容就扯了嘴角;一副“你要收拾一个兄弟于是先拿另一个兄弟当垫脚石真的合适吗”的神情。
贺兰世渊一横她;对她这个表情大是不满:“你当朕是随便杀个鸡‘儆猴’啊?”
沐容一愣,来了兴趣:哎呦合着这事儿还有玄机?
一脸认真:“他是乌鸡?”
“还三黄鸡呢;你饿了吧?”贺兰世渊又想笑又有点无奈,一把拽了她坐下;“是因为兴王跟瑞王勾结了好吗!还乌鸡……”
哦,兴王和瑞王勾结了,但是先动兴王,可见兴王势力没瑞王大、根基没瑞王稳呗。
所以若成了事必定是瑞王为尊呗!
所以瑞王应该搁前头,先瑞王后兴王,先瑞后兴,瑞兴……
瑞星?!
沐容脑海中浮现了一只举着放大镜查杀病毒的黄澄澄的小狮子……
突……突然觉得……好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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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知道瑞王和兴王相互勾结的前提下,皇帝找了兴王的麻烦,瑞王自当是头一个知道的。
但表面上仍是平静,宫中气氛仍旧如常,除却成舒殿宫人偶尔能听到一些不一样的风声外,察觉不出任何异样。瑞王该觐见的时候照样觐见,皇帝平时什么样就什么样,兄弟俩正常得就跟……没事儿人一样。
每到这种时候沐容就很凌乱:说好的剑拔弩张呢!说好的暗潮汹涌呢!你们太淡定了吧!剧情走向不对吧喂!
几乎要怀疑谋反什么的是不是只是她的错觉……
日子长了,又有点觉得……兴许这才是正常状态?常见的兄弟谋反了就摔杯子翻脸动手怒斥“放肆!”的剧情才是影视剧杜撰?
因为细想之下,这倒也不难理解。
瑞王到底不知道皇帝知不知情,若是二话不说就闹起来,不就傻呵呵地把自己暴露了么?是以在兴王的事闹大之前,瑞王忍着才是正常的。
忍着不提这事,倒是不代表别的矛盾也不提。比如……沐容的婚事。
明里暗里的……
关于她的话题总少不了。
对此,瑞王的观点总结下来就是“陛下您到头来还是要对我未婚妻下手啊我呵呵你全家”;皇帝则是最常见的没脸没皮状态“朕就抢了怎么地啊有种你打我呀打我呀”!
一般情况下,沐容就剩了在旁边戳着、眼观鼻鼻观心的份儿。
以……以及……瑞王殿下,陛下的“全家”包括您本人好么……
也觉得这就像个僵局,一边吧……是她好像有那么点喜欢皇帝,一边又是三观很坚定地告诉她绝对不能做妾!
可这僵局又不好打破,看皇帝在瑞王面前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她也实在没胆量甩给皇帝一句“老子不干了放我走吧!”
所以就成了现在的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情况,本职工作做得不错,但在感情问题上……完全就是在混日子,过一天是一天,爱谁谁!
反正皇后还在,反正国家大事还没解决,她还能大大咧咧一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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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王的事情终于闹起来了。要说这禁军都尉府真不是摆设,拿着大修陵寝和不敬敏宸宁皇后的事当引子,“严查”之下就势牵出了私造兵器、买官卖官之类容易引起公愤的罪名,一路从兴王的封地闹到锦都,这回算是摊开了。
皇帝仍是淡定得跟没事人一样,倒是沐容心里不安稳了。私底下一脸紧张地问皇帝:“陛下……您打算怎么办?若是瑞王提起来了……”
若是瑞王迎着这些罪名来给兴王说情,那不就……约定于撕破脸了?
皇帝清冷一笑:“倒看他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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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几天,连皇后也放心不下了,央皇帝跟她透个底,贺兰世渊想了一想,索性道:“瑞王差人来回了话,明日早朝时要求见,看来是有大事。梓童若不放心,早朝时去广盛殿侧殿听着?”
这不合规矩,但皇宫是皇帝的皇宫,他敢点头,有有本事替皇后遮着。皇后便也没多推辞,点头应了又看向一旁的沐容,微微笑说:“沐姑娘陪本宫同去?”
要不说皇后真是善解人意呢……
其实沐容也是担心得很,只是以她的身份不便提这种要求罢了。
于是起了个大早,在朝臣们到达成舒殿之前,沐容和皇后一起“埋伏”在了侧殿。
皇帝在这方面想得倒是真细,不过一刻,就有宫人送了早膳来。看得出是按皇后的仪制来的,不过还是比平日里简单了些。
皇后瞧了一瞧,衔笑叫过了沐容:“坐下一起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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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吃着吃着……早朝开始了。
殿里的声音听得清楚,先是齐齐地见礼道安,问安声震耳欲聋的。沐容吐了吐舌头,压着声对皇后说:“好霸气……”
皇后一笑。
大约是都猜到瑞王有要事,旁人便配合地安静了,头一个禀事的就是瑞王。且也没有多绕弯子,开口说的就是皋骅兴王的事。
瑞王的声音清清朗朗地回荡在殿中,听上去坦荡荡。让沐容一时失神,没由来地想起第一次见他时他的微笑。
回过神来,却又只能再次暗骂一句:“伪君子!”
就如一众朝臣提出必须严惩的义正辞严一样,瑞王的话听上去同样“正义”,一句句皆扣在道义上。旁敲侧击地指出皇帝既是长兄,便该对兴王有所包容,便是兴王有罪,罚一罚可以,犯不着闹得这么大。
沐容在侧殿直听得沁出冷笑来:自己对兄长做了什么来着?还有脸说这话!瑞王殿下您的脸皮是城墙拐角……不!比城墙拐角处还厚!
他这么说无妨,皇帝也有足够的话来驳他。新词都用不着编,朝臣们先前说过的再重复一遍便是。
归根到底一句话,礼法不可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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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来争去,正殿里想来气氛沉肃,但沐容在侧殿听着,分析着他们的话,只能脑补一个太极球在皇帝和瑞王之间被扔过来、抛过去。
谁都不退不让,又都不把话说死。
如此持续了好几个回合,在皇帝再度表示出态度坚决之后,殿中一下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