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户媳妇也难当-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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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
卢氏彻底偃旗息鼓了,手上狠狠拨着佛珠。舞阳直勾勾看着她手上的动作,心里七上八下,虽说老太太开恩没有特别追究丫鬟们的过错,可是太太手下那一拨人都被罚了半年的月例银子,小丫头们都打发去外围做打扫的苦力活,几个大丫头也都人心惶惶,她忙着悄悄进来和太太通消息,委实镇压不住场面,只怕再过几日屋里就要树倒猢狲散了,加上太太又性情大变,每次回话总让她心惊胆战。早知道如此,还不如和春锦一样早些配了人算了,虽然没有云阿去给大少爷做姨娘那样命好,做个管家娘子有夫家靠着总比现在风光些。她一脑袋胡思乱想,连卢氏唤自己都没有听到。待醒悟过来,慌忙应了声,却见卢氏正一眨不眨盯着自己看。
舞阳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太太……有什么吩咐?”卢氏好像第一次见她一样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她半天,忽然道:“舞阳,你来我身边多久了?”舞阳忙道:“回太太的话,舞阳是九岁卖到府里的,一直在太太身边做事,已经七年了。”
卢氏又慢悠悠道:“这七年,我待你如何?”她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自己,舞阳心里砰砰跳,疑窦丛生却不得不答道:“太太对我有再造之恩,恩重如山,舞阳就是为太太去死也是愿意的。”卢氏很满意,笑着点头道:“好,你果然是个好孩子。”舞阳的心猛地沉下去了。
西府里忙着,东府的人也没有清闲。
第二日中午,薛姨娘正在自己屋子里做绣活,却听得有丫鬟来报说三奶奶有请,她心里咯噔一下,慌乱不安地放下手中的活计,跟着来了正房院子。因着前段时候府里各项事多周韵免了姨娘们的请安,所以,她已经许久不曾踏足这里了。
她到偏厅的时候,周韵已经坐在主位上,手里拿着一本簿子正在细看,见她进来,周韵笑眯眯招呼她坐,又叫佳玉去泡茶来。
薛姨娘很少一个人单独面对周韵,以往不是菊芳苏晓因就是绿衣红袖出头,她只需要缩在后面做背景就好了,如今一对一,无人可以遮挡,也无处可逃,着实艰难。她弓着肩低着头慢慢挪进屋,行了礼,然后挨着椅沿战战兢兢坐下来。
周韵放下簿子,尽量亲切道:“薛姨娘,最近可好?如今换季秋凉,夜晚更是寒气阵阵,合该让丫头们好生注意着随时添换衣物被褥才好。”薛姨娘唯唯诺诺应了,却不敢接话。周韵知道她素来怯懦,也不以为意,继续寒暄了几句,可是薛姨娘仍是一副如临大敌的紧张样子,一点不见放松。周韵无法,只得言归正传,“听说薛姨娘的娘家最近常跑医馆,不知是家里哪位生了病?”
佳玉正上了一盏茶,薛姨娘眼睛看着茶杯,突然听见这问话,便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全身震了一下,怯生生又惊慌慌地看向周韵,一双小小的眼睛里盈满泪意,周韵无法,只得继续维持温和无害的笑容,像哄小动物一淳淳善诱:“如今薛姨娘也是蒋家人,若是家里有什么难处不妨说出来,或许能帮助一二。”
薛姨娘壮着胆子飞快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缩回去,几不可查地摇了摇头,一声也不吭。周韵见她油盐不进的样子,很有些闷卒,若对方是个真有心机的人,只怕周韵还有法子来周旋一二,偏生薛姨娘性子卑微孱弱,毫无一丝相争之意,她这样的懦弱可怜才真真让人头疼。也不知当初三爷是因为什么缘故将这样一个人纳为妾室的。
许是周韵皱起的眉头吓到了薛姨娘,她咬咬唇,小声道:“是我娘亲。”周韵总算听到答复,如释重负,忙接着问:“是什么病症?”“是……消渴症。”
周韵并不意外,她点点头,温和道:“这种病症极难治好,想必你家里花了不少钱吧。”薛姨娘慢慢点了点头。周韵便接着道:“想必姨娘也知道,我娘家母亲也是得的这个病,确实是极难治愈。但是大夫也说了,消渴症病人食疗吃药还是其次,关键还是运动,身体经脉顺畅,气息调和,也就无大碍了。”
薛姨娘不知不觉抬了头,一眨不眨看着周韵。周韵淡淡道:“所以,除了一般日常抓药吃药和适当的补品,我母亲并没有花更多的钱。一个月吃药和补品满打满算也只二十两银子。”薛姨娘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周韵顿了顿,虽有些不忍,却还是得继续说下去,“我听闻姨娘家为了给母亲治病,一个月通常四五十两银子都不够使,鲍参翅肚和大鱼大肉大补之物照着一日五六顿的吃,这么个吃法,对病人着实不好。”
薛姨娘甚是惊慌,低下头眼神乱晃,周韵轻轻叹了口气,指着桌上的簿子说出最后的重点:“再者,姨娘为了给你娘治病,不但身上值钱的首饰都卖了,还把屋里一应古董摆设但凡能搬动的都拿出去当了,这也着实不合规矩。”她语气略加重了些,略带责备。蒋家各屋的摆设全都登记在册了的,若是不小心摔坏了也要用残渣去销帐领罚,从没有消失无踪的说法。薛姨娘平素行为良好,也从没有人想过去查她屋里的东西,也就没发现那些漏子了。
周韵余音未落,薛姨娘便立刻滑跪到地上,将两只没有带镯子的手笼进袖子,悲切切地低泣:“奶奶,我再也不敢了,饶了我吧……”
周韵哭笑不得,一手扶额,一手挥了挥叫佳玉将软在地上的薛姨娘扶起来。好言相告道:“姨娘屋里少了的那些东西,我着人查过了,总共当了四十两银子,稍后姨娘把当票交还,我自命人去赎回。至于赔偿么——姨娘月例银子是一两,就按每月扣五钱银子算,扣满为止。”
薛姨娘一听要扣钱,不由十分焦急:“三奶奶,不……我……我家里急着要用钱呢,不能扣!”周韵微微笑着抬手打断她:“我还未说完,姨娘不必心急,至于姨娘母亲的病,依先例只得给十两银子,之后便由自家自去想办法解决。只是我看姨娘娘家着实艰难,不如由我每月给你二十两银子,算是我借给姨娘的,如何?”
薛姨娘焦虑万分,脱口而出道:“可是我哥哥说每月的大补之物着实不能少呀。二十两银子怎么够?”此言一出,旁观的佳玉也吃了一惊,在她看来,奶奶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虽然名义上说是借,实际上薛姨娘这一个月一两银子的月例不知要猴年马月才能还清了,谁知这样的恩惠下薛姨娘竟还这么不识抬举。不出所料,周韵也变了脸色,似有不虞。
薛姨娘被蒋世友拒绝后家里又来人催钱,她正心急如焚打算再去求一次三爷便被叫来了这里,本以为是难逃一劫,没成想竟是看到一丝曙光,她实在没了办法,又见周韵心生仁慈,这样的机会怎么可能放过,便索性破罐子破摔,一把扑跪在地上膝行过去,拉住周韵裙摆哭求道:“奶奶,你心肠好财帛又丰厚,既然愿意借我银子,不如每个月借我八十两,等我母亲好了,我一定做牛做马报答您!”说着竟磕起头来。
佳玉倒抽一口冷气,每个月八十两,一年下来将近一千两了,只怕周韵自己的所有嫁妆加在一起一年下来都未必有这么多收益,再者周韵自己也还有一位生病的娘亲要照应。薛姨娘只顾自己不管他人,这未免太强人所难呀。
果然,周韵按捺住心里想法,缓声劝道:“姨娘怎么这么不听劝呢,我已经说得很明白,这样病根本不用花那些冤枉银子。你若是不信,不如回去请个大夫仔仔细细把脉看一遍。”
薛姨娘仍是固执道:“我哥哥说的肯定没有错,三奶奶您钱帛多,您不让三爷帮我,好歹也多借银子给我吧,我实在无路可走了,您就可怜可怜我吧。”一面不停地哭诉。看她这样顽固不化越说越离谱,周韵脑仁生疼,耐心已经告罄,再不愿继续纠缠,直接命佳玉送客。
佳玉领命,扶起哭哭啼啼的薛姨娘,边安抚她边将她带出院子。
这里才走一会,弦歌便进了厅:“三奶奶,三爷睡醒了。”她抬头瞧见周韵一脸疲惫之色地揉着太阳穴,不由关切问道:“薛姨娘之事可有什么不妥?”
周韵想到刚刚薛姨娘的胡搅蛮缠,露出一个苦笑:“我只怕帮人没帮到,倒结下仇了。”
弦歌吃了一惊,她只知道前因,却没经历刚刚的过程和结果,但是觉得薛姨娘平素温良,当不会出什么大娄子,便劝道:“奶奶放宽心吧,我看薛姨娘为人还算明白,应当不会体会不到奶奶的苦心。”
周韵叹气:“但愿如此吧。”
此时的主仆二人谁也没想到,在不久的以后,她们担心过的事竟真的变成了事实。
问汝何所思
待周韵处理完一些杂事回房时,已经是月华初升。屋内烛光下,蒋世友捧着一本厚厚的线装书正看得认真。周韵看他这一本正经的样子觉得很是有趣,心里还剩的几分阴霾也都消散了。她好奇地凑过去看,却见书上写着“苍天之气清净,则志意治,顺之则阳气固,虽有贼邪,弗能害也,此因时之序。故圣人传精神,服天气,而通神明。失之则内闭九窍,外壅肌肉,卫气散解,此谓自伤,气之削也。”蒋世友眼睛一错不错盯着这行字,出神在想些什么。
周韵看了半日,也不见他有反应,不免笑道:“怎么?三爷什么时候竟论起阴阳来了?难不成想要做个阴阳家么?”蒋世友见了她,甚为不好意思地把书合上:“不是阴阳玄学的书。我无意间翻到它,就随手打开看看。”书封面白底黑字的名条上赫然写着黄帝内经四个大字。
周韵拿过书本翻了几页,挑眉笑道:“原来,是想学医济世么?”耳边两个珍珠坠子随着她的动作摇晃个不停,很是可爱。
她本是随口说说,却不料蒋世友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道:“确实有这个想法。”周韵有些意外:“怎么突然有了这个念头?”
蒋世友道:“也不是突然,前阵子岳母和定哥儿的事,我脑子里就隐约这样想过。人生在世,祸福旦夕,意外祸患也就罢了,唯独病这一项,是人力可及的。比如定哥儿的事,如果家里有人精通医术能第一时间给予救治,或许可以避免事情发展成这么糟糕。甚至有些突发的疾病能把人抢救过来爷说不定。”
周韵仔细听着,神态很是认真,蒋世友受到鼓舞,便继续讲出自己的想法,“再者,我本就是残疾之身,身体也不好,看大夫治病什么的,倒是求人不如求己,若是通晓医理,平日也知道自己照顾自己了。”他顿了顿,轻轻叹口气,“更何况我身无一技之长,每日这样闲坐在家里无所事事,还不如找些事情来充实一下。”
—文—周韵听了,低眉沉思,两个耳坠子也停住摇晃,一动不动垂在耳边。以前的三爷性格低沉乖张,总疑心外头人说他是非而不肯外出。而这位三爷性格开朗许多,却因为腿脚不便的关系也不爱出门,平日不是画画写字就是去后头园子随意走走,或是跟身边人聊天说笑。日复一日,好好一个人总这么呆在家里无所事事,也叫人担心会闷出病来,可若说要去做医生,周韵却另有想法。
—人—她正襟危坐,问道:“三爷是已经决定了,还是尚在犹豫,来问问我的意见?”她目光澄澈,看着对方,蒋世友愣了一下,点头道:“是第二种,我需要你的意见。”
—书—目光相接,蒋世友坦荡荡,周韵却眸光闪动一下,避向一旁,蒋世友依稀发现她的脸似乎红了,顿时跟发现新大陆一样紧盯着辨认。周韵有些羞怒地瞪了他一眼,又清了清嗓子,这才郑重其事道:“这世间有两种营生最不能轻忽,一样是教书的先生,一样就是大夫。当先生的为人师表言传身教,一言一行都是学生的表率,所以需得师德高尚品才皆优之人才不至于误人子弟。至于大夫,医者一脉,博大精深,非常年苦心钻研不得入其门,更兼手中握有病人生死,开方抓药更须严谨,增一分减一分或许结局就全然不同。庸医下药,不说治病,只怕连人命都草菅了去。所以,无德无能之人,利字当头之人,耐心不够之人皆不可为医。糟蹋了病人身体康健不说,连医术二字也被抹了黑。若是别的事也就罢了,如今三爷说想学医,我且先问一问三爷,可有这个决心定下心苦研医术,忍下数年磨练,终其一生对病人心怀仁慈谨慎之心?若是不行,还是趁早断了这个念头的好,学些别的一技之长也未尝不可。”
—屋—蒋世友原本还在研究周韵的脸红,后来听着她说的话,自己也严肃起来,他低头想了半日,道:“让我想一想吧。”
周韵反倒笑了,道:“三爷也不必太急切,总不是立刻就要决定的事,细细想清楚再做定论,磨刀不误砍柴工。”蒋世友想想也对,便点了点头,又笑道:“那些话是你自己想的?倒是挺特别的。”
周韵抿嘴一笑:“一半是,一半不是。早几年我也想学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