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剑兰心-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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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船过了铜陵,进入分岔的河道。
舱中空荡荡地,只有面呈焦急之色的李大人,不安地坐在矮墩上,目不稍瞬注视着呼吸渐正常的梅文俊。
文俊服下丹丸和龙芝叶,浑身气血渐归流归脉,内腑的沉重伤势,慢慢地复原。
而小伙子的苍白俊面,相的地愈来愈润,肌肤下似有。光中流转,溢显得齿白唇红,剑眉虎目,英俊已极。更令他吃惊的是,已散了发结,满头光可鉴人的长发四面散开,每一恨都象在跃然活动。
再往小伙子胸前一看,那雾气是起时伏之际,可以看到他的宽阔胸膛,他吓了一大跳,怎么没气啦!一不动嘛。他伸手轻按,不错,真没气啦!大事不好。
十九
他脸上变色,站起来拔步就走。
片刻,他面露喜色跨进舱来,将门带上,手上多了那兰色大革囊,坐下后,目光竟在文俊浑身上下打转。
串牌左右,文俊已经过近两个时辰的行功调息,浑身衣着全干了,白雾早敛,胸际已可看到悠长的轻微起伏。
他渐由空明中返回现实,只觉百脉舒泰,神意两通,已经恢复了十成功力,睁眼一看,倏然坐起。
他对水上环境不算陌生,一看就知道这是船上的客舱。身旁矮墩上,坐着一个眉清目秀气度雍容的中年人,正把玩着他那兰色大革囊,含笑注视着他。
不用问,他知道自己得救了,定是这位仪表非俗的人,将他在江中由死神手里救回,便缓缓站起,将长发挽上一结,整好衣衫,向中年人拱手长揖,说道:“小可姓文名俊,不慎堕崖,险遭没顶,幸遇先生及时援手,得庆生还,再生之恩不敢或忘。请教先生台甫,伸铭五衷。”
李大人看到他身材魁悟,文皱皱地未免好笑,站起身口了一揖,笑答道:“鄙姓李名红,草定正噗。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听老弟台口音,似是湖广人氏,但不知府上令尊堂安否?“
“小可四海飘零,一无挂虑,好教长者见笑。”
他在醒来的片刻中,已经决定此后一年中,隐姓埋名找处清静角落,先将儒林狂生所授的至高绝学浩然正气练成,方重出江湖,一雪七星山六派掌门偷袭之恨,所以将一切全行瞒起。
李正噗不知他说的是假话,接着问道:“看老弟台你的器字风标,当不是四海飘零游手好闲之辈,请教今后有何打算。”
“江湖落魄,人海浮沉,天下之大,何处无容身之地?宝舟可否暂泊江右,小可登岸?救命之恩容图后报。”
说着,一指他手中兰革囊,又道:“这革乓乃上可之的物,尚请赐还。”
李大人将兰革囊递给他,又含笑相问道:“尊驾之物,自应壁还,可否听我一言?”
文俊淡淡一笑,挂上革囊,说道:“先生请说,小可洗耳恭听。”
“老弟台气字超绝,肩阔膀圆,定然对武事造旨极深,闯荡江湖,毕竟毫无着落,今东南海疆烽烟时起,何不投效朝廷,为国出力,也不在人生一场。
“李先生谬矣,文俊一介俗夫,一无所长,岂敢妄想?当今之世,武备废驰,武臣气折,即使官至总兵,领束之币嘈氤す虿刻茫钊撕摹!?
“老弟台未免太……”
“此非雄辩所能掩饰之事,事道如此。”
文俊抢着说,稍顿又道:“小可落水迄今,已么两个时辰,不知是否曾蒙先生以奇药将小可救醒?”
“老弟台昏迷不醒,无人敢于下药,因偶然发觉革囊中翠绳叶卷可散发清香,料无大碍,故大胆灌入老弟腹中。”
文俊吃了一惊,心说:“乖乖,你要是弄开了化血精砂的盛瓶,那真不堪设想。”
他正在想,李大人已经说话了:“入暮时分,船即抵敝村双汉泻,如果老弟台不弃,请暂住舍下疗养一段时日。舍下位于村西,甚富园林之盛,住处清幽,远离尘俗,正是静养之所,老弟可愿小驻?”
文俊心中一动,沉吟良久,突然问道:“听先生说,尊府甚富园林之盛,远离尘俗,小可对园艺略有所得,愿借一隅之地,小作勾留,并照顾尊府园林,先生可肯俯允?”
“此乃求之不得之事,老弟……”
“小可须言之在先,小住期间,绝不接受任何命义供俸,小可能自食其力,亦不接受任何差遣……”
“老弟,你多虑了。”
“小可绝不会为尊府带来任何烦忧,还请放心。”
“老弟,一言为定,尔后之事,日后再作深淡。今后老弟就是舍下佳宾,悉从尊意。
还有一个时方可抵步,老弟夹囊中携有棋,定然是其中交交,请至中舱小饮三杯,且领教老弟一局如何?“
“小可自当奉陪,领教高明。”
此后,文俊在双汉沟定居下来,他谢绝李大人请住客室的盛意,在后园园丁的住所左近一座荒废了的花房中,辟室住下了。
他那革囊中,藏有十余颗用做药引珍豫,拿到繁昌卖了,这儿接近金陵,珠宝可卖高价,两颗珍珠便够他渡过一年岁月。将自身行头备好,自己起炊,在这偏辟的角落,下苦功苦练浩然正气。
他一看到这座园林,便觉恰合心意。在穷山僻野里,可能有人搜索他的踪迹,在这江边籍没无产承的小村,谁会想到这儿住了武林谈之色变的恨海狂龙呢?这也就是他在这儿斗留下来的原因。
小村民风淳朴,与武林毫无牵连,他也不与人接触,对外界的消息全行断绝了。江湖引起了翻天覆地的巨变,为他燃起了复仇之火,血肉横飞,但他丝毫不知。
转瞬一月,已是十一日中旬。园中除了苍松翠柏,一片枯寂,花木保暖的工作,他已助那三名老园丁完成,无所事事。
每夜二更后,一个孤独的人影,整衣危坐在小池旁一排垂柳下,浑身腾起阵阵轻雾。
他面对池塘,怪!四面的枯草,在他身旁有节拍的摇摆,时向外倒,时又内吸,而小池平静的水面,一圈圈水纹向对岸荡去。
清晨,室门紧闭,内行人细心在外观察,可以发现缝隙中的气流,绝不是平常的对流,而是时进时出,似有人在内鼓着一个巨大的风箱。
不久,小池的水纹愈来愈大,而小室进出的气流,竟然丝丝发啸了。
下午,是他暂停练功恢复体力的时间,有时李大人会派人或亲来接他,在前院书室中下上两局。宾主之间,相处十分和睦,文俊自从重获天伦之乐,与后母言归于好,而且师仇已报,心愿得偿,已将从前冷做而愤世的厌气,一一摒弃,唯一的愤怨就是六大尊门人七星山暗袭之恨和与廷芝解除婚嫉目嗄眨岩脖韧账婧偷枚啵揭赘模?
本性难移,他还不够爽朗,傲骨仍在,这难怪他。
到了十一月下旬,小池的水纹变成小浪,他正坐之地,所有的雨花没有一颗沾身,天空中,气流的啸声刺耳。
在他练功之时,远处一座高楼中,靠北一个绣帐深垂的房间内,不时出现一双深潭也似的秋水明眸,在窗惟缝隙间向这儿凝视。
他拨起一件天青色短衫,敞开壮实如山晶莹如玉的胸膛,推开小室门一步跨出,仰天吸入一口凉气,喃喃地说道:“怪!师父说,半年之后,真气方可在身畔结成气墙,拂动之间,丝丝发啸,我仅练一月零八天,怎么已达到这一境界了?”
他思索片刻,不解地摇摇头,大踏步走到花房右侧另一间小室,那是他作为厨房的房间。
门一开,他剑眉一皱,食枝上,摆着一个暖锅,一阵扑鼻食物香,令人直吞口水,饶虫直往外爬。
他轻瞥一眼,自语道:“这丫头!若冷的天,叫她别送来偏是要送,真是!”
远处响起弓鞋踏雪之把,他转身外出,走出花房门,却慌不迭将敝开的衣襟扣上。
林下瑞雪满砌的走道中,冉冉而来是一个小小身影,一身天青夹衫跨,外罩披风,小脸蛋红菠菠,笑意盎然,他认得,这是小姐的贴身爱婢秀秀。那天下船之前,他除了小姐以外,全由李大人引见过了,小秀秀伴着夫人,还有一个体面女仆徐妈,由夫人领着,对他一阵子好盘,比江湖朋友盘道还复杂,他硬着头皮,瞒天大谎扯到底,他认为相当满意,没露马脚。
李家人了不旺,庭院虽大,亲人却少。也许是李夫人年纪大,倚老卖老叫他一把龙哥儿,没办法娘们嘛!反正她确是够格做他的长辈,一把俊哥儿,硬将他矮了一辈。人家李夫人曾南昌府知府夫人,算得上是朝廷命妇,多大场面没见过?不光是口才、风范、气度、才华,应付文俊这个自小孤独,性格倔强而涉世不深的小娃娃则且她又在爱女口中知道他的些少根底,当然绰有余裕。慈祥。亲切,还有母性的温馨,只三言两语,就把文俊降伏了,乖乖地叫他一声伯母,李大人当然高兴,由先生尊驾突然升为伯父,他能不高兴?
秀秀这小丫头,小得不足十岁,她叫他大哥。她说:她比小姐稍大,叫大哥是顶自然的事。
夫妇俩在来硬留他住华美的客厢,可是文俊处处拜下风吃瘪,这次却大获全胜,终于自己单独诠进废花房。
其实也是李菇在玉成他,她知道,他跌下悬崖,绝不是“失足”,二字所能解释得了的,恨海狂龙会在悬崖不小心“失足”岂不是天大笑话?他既然留下,定然有难言之隐,让他单独自处确是必要,不要将他迫跑了,岂不大糟?
他虽自己起炊,其实根本用不着他动手,小丫头秀秀上午来,徐妈下午到,送来的东西无他全是精美的食物。有时他刚练功完毕,李大人或者秀秀也恰好到达,不是请他饮酒下棋,就是舞文弄墨,不用说,定是一顿大嚼。
真怪!李大人和秀秀总是来得恰是其时,申时一过,也绝不将他硬行留下便饭,那是他晚上练功开始的时候。
文俊这笨蛋就不用脑筋去思索,为什么这般巧?七月余以来,文俊经度与李大人夫妇俩盘桓,就是从未与小姐见过面,难怪,卸任知府的爱女,千金小姐非同小可,尽管两老待他如同亲子,还是无缘相见。
文俊心无旁骛,也从未想到府中还有一个小姐在焉,尽管小秀秀不时小姐长小姐短,他从不理采。
大雪纷飞,寒气砌骨,小丫头不但已将花物送来,而且第二次又踏雪而至。文俊只觉感上心头,蓦地奔出,张虎腕将她抱入室中,抱怨他说道:“秀秀,若大的雪,你还跑来,不怕冻着呀,真是!”他放下她,用手拂掉她风帽和披风上的雪花。
秀秀笑咪咪的说道:“我不怕,老爷叫我来请,等会儿内院花厅相见。据老爷说,以前在南昌时,有两个姓雷的兄弟,曾在衙中任护卫一年余,后来他们回中州去了。这次闻知老爷告老还乡,特专程派人捎书问好,并送来一具恩玉古筝,那不是自己和丘玉琴合奏那一具吧?据他所知,自玉古筝世上不可能大多,难到就是那一具吗?自丘玉琴与绛夫人和义姐同行,至各地解散武空会,屈指算来已经将近三月啦。要是这具古筝就是那一具,那么,她们定然……
他愈想愈心惊,脱口道:“秀秀,我们马上走。”小丫头扭着身子说道:“不!你得先将那盆三仙并寿吃了,那是小姐亲手做的。”
文俊不管谁做的,一把将她抱起,说道:“留待晚上再吃不迟,走!”
说走就走,洒开大步冲入风雪茫茫之中。
花厅左侧一条回廓,直达书房,书房里温暖温暖如春,兽鼎中香烟枭枭,罩炉内炭火熊熊,书架上琳琅满目,正个书房令人发思古之幽情,与学也无涯之洁叹,文俊在这儿来了多次,甚为熟悉了。
书案之前,端做着李正璞,听门外轻叩三下,他手放下书站起说道:“文贤侄吗?
请进。“
文俊已命秀秀返内厅,泼沤胧榉剑欣竦溃骸安概诱伲「梦奘拢韵?
来了。“
“贤侄请坐,你看那儿。”李正噗含笑向古琴台一指。
琴台在临窗一面,上面正搁着一具白玉古筝。文俊走近纹,正是丘玉琴那一具无价至宝,比那具玉琴并不稍底一品的白玉古筝:他强抑心神轻声问道:“这是世上难寻的奇珍。伯父,能将进处相告吗?”
“送筝人名家雷安,乃是少林派的弟子,我当年在中洲任所,曾对雷家有周全之谊。
后来移任南昌府不久,雷安和乃兄雷平突然光临,自愿任保护府中家小安全之责,直至去年秋间方返回中洲。雷安确是师出名门,身手极佳,武林朋友送他一个绰号,“三剑一奇。”
“哦,是……”
他想说“是他”,但突然咽噬了。
他幌然大悟,原来那次南昌道中,雷氏兄弟教训夺魄神剑沙东旭,引出五怪现身,神山门下出面,最后中了赤琼草之毒,还是他迫百毒天尊取来朱瑶花救他们。“
他暗叫道:“哦!李小姐就是那香车中的姑娘,这世界不大呢?”李正噗含有深意地问道:“贤侄知道他们吗?”
“这……这小侄可未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