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缕甲·秋水寒-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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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道人独目炯炯,望着马陵先生,似有不信之色,当面要他取消马陵先生名号,他居然并不在乎?
只听马陵先生续道:
“至于敝派‘云龙十八爪’,创自师祖,虽无特别之处,从不敢以擒拿手法之冠自诩,但敝派创立迄今,已逾百年,道长这徒有虚名和见不得人,这两句话,只要是淮扬派的人,谁都无法容忍。闻某不愿得罪道长,是和道长毫无梁子可言,但道长出言辱及敝派,闻某岂能再忍让下去?道长不是要和闻某切磋武功吗?闻某不才,说不得只好奉陪了,道长要如何见教,那就请划道好了。”
他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口气软中带硬,极为得体。
苗道人听到这里,不觉怪笑一声道:
“贫道说过,只是为了想见识贵派‘云龙十八爪’,并无恶意,马陵先生不愧是淮扬名宿,令人心折,贫道就领教你几招擒拿手法,咱们且到外面去吧!”
马陵先生抬手说了声:“请”,率同徐少华,当先退出小酒店。
这小酒店面临大路,此刻早已没有车马行人。
苗道人随着师徒退出酒店,两人相距数尺,对面站定。
马陵先生因对方目的是为了要领教本门擒拿手法,可说对自己知之甚捻,但自己除了只知对方叫苗道人之外,就一无所知,兵法上有知彼知己,百战百胜的说法,这一着自己岂非已落了下乘?
因此颇想先看看对方的招式路数,不愿先行出手,站定之后,就示意徐少华退后数步,一面朝苗道人抱抱拳道:
“苗道长请赐教。”
苗道人阴笑一声道:
“贫道那就不客气了。
左足倏然跨进,直逼中堂,右手一圈疾发,五指如钩,朝马陵先生当胸就抓。这一招当然是诱敌手法,否则出手第一招哪有如此笔直抓来之理?
但尽管如此,马陵先生已可看出对方不但一身功力极为深厚,而且也精擅擒拿手法,实是罕见的劲敌,当即身形一侧,左手翻腕下压,右手随着朝对方左肩拿去,避招进招,手法迅疾无俦。
苗道人身形轻轻一转,就转到了马陵先生背后,手爪如风,又朝后心抓来。
两人进退盘旋,不过数步,避招进招,各出奇招,也各不相让,瞬息工夫,业已交手了十几个回合。
马陵先生在这十几招之中,发现对方出手,不论他或左或右或前或后,出手所取部位,几乎记记不离前胸、后心、腰肋等处。心中不禁暗暗生疑,仔细观察,更可发现苗道人使的虽是擒拿手法,但分明是从虎爪手变化而来,并非真正的擒拿招术。
暗自忖道:
“此人要以擒拿手法和自己动手,莫非志在觑探本门手法不成?”
一念及此,手法身法突然加快,出手如风,展开一片反击。
苗道人一身武功,确非等闲,你出手加快了,他双爪抡飞,也相对的加快,双方连拿带打,拆解攻势,两条人影在夜色笼罩之下,不仅很难分辨他们的手势,就是连人影也几乎分不清了!
徐少华自然看得津津有味,师傅使的“云龙十八式”,他本已学会,但在师傅的手中使出来,自然变化精微,有许多招式变化,平时几乎连想都想不到。
苗道人使的虽以虎爪手为主,但其中杂以擒拿手法,也变化繁杂,记记不离胸背,也是他平日所想像不到的招式。
一时自然全神贯注,默默记忆,但时间稍久,他再把新近学会的一招“云龙十九式”,加以揣摹,渐渐发现师傅和苗道人两人的攻势,都有缺点,这一缺点,就是出手虽快,其中却多了一些花招。
明明可以直截了当一把拿住对方的,却偏偏在擒拿之前,不是扬腕作势,便是在翻起手指之时,先划上一个觚形,看起来固然姿势美妙,却并不实用,以致坐失良机,被对方消解了。
他有了这一发现,心中不禁大为惊奇,再仔细一想,那是因为自己用新学的一招擒拿手法来和两人出手比较,所获的启发。如果自己出手,只要把新学的擒拿手法稍加变化,师傅使出来的“云龙十八式”和苗道人使出来的虎爪手擒拿手法,几乎每一招都可以把他们拿住。
心中不由得又惊又喜,暗付道:
“难道矮小老人家教自己的一招手法,还胜过本门的‘云龙十八式’不成?”
就在此时,突听苗道人敞笑一声道:
“马陵先生请住手,贵派‘云龙十八式,原来也不过如此,贫道领教了。”
倏地住手,纵身后跃,这话当然是说淮扬派徒有虚名,没有什么了不起。
马陵先生听他出言讥笑本门,心头虽然怒恼;但自己使出全力,未能赢得人家一招半式也是事实。他平日淡泊名利,原无争强好胜之心,闻言淡淡一笑道:
“道长高招,闻某佩服得很。”
徐少华究是年轻人,他已经看了半天,苗道人每一招手法,他只要使出“云龙十九式”来,都能把对方拿住,自然忍耐不住。口中轻哼一声道:
“你少在我师傅面前卖狂,我就可以把你拿下来。”
身形一晃而前,右手朝前一探,一把就扣住了苗道人的手腕,再一抬手,把苗道人一个人朝前摔了出去。
苗道人稀里糊涂,连看都没看清楚,就被摔出去寻丈开外。他究是久经大敌之人,身不由己的被人摔了出去,但到了寻丈开外,力道已消卸了大半,双足还没落地,身形一挺,翻了一个筋斗,呼的一声又倒飞回来,落到徐少华的面前。目芒飞射,沉笑道:
“名师出高徒,小施主果然要得!”
五指勾曲如同虎爪,掌根吐力,霍地朝徐少华当胸印来。
马陵先生看得吃了一惊,沉喝道:
“少华速退!”
哪知他话声未落,只见徐少华右手五指一拢,又扣住了苗道人当胸印来的右腕,再一抬手,苗道人一个人居然又呼的一声,朝前摔了出去。
先前徐少华抢出去,一把扣住苗道人手腕,马陵先生并没看清楚,只当苗道人不曾提防,才为徐少华所乘。
这回他眼看苗道人以虎爪印向徐少华胸口,他在出声之时,自然十分注意,哪知徐少华一伸手就扣住苗道人脉腕,一抬手就把人摔了出去,依然没看清楚徐少华是如何出手的?心中不禁大为惊异!
知徒莫若师,徐少华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徒儿有多少能耐,师傅自然最清楚也没有了。以徐少华的武功,根本连苗道人一招都接不下来。
第一次,也许是苗道人骤不及防,但第二次苗道人应该有了准备,绝不可能会被徐少华擒住。
以自己所学,连使十数招“云龙十八式”,还无法拿得住他,才和他交手了三十余招,还分不出胜负来,如今苗道人居然连着两次被徐少华扣住脉门;岂非奇迹?
苗道人两次被他拿住、摔出,还是弄不清自己怎么会被人拿住?又怎么会被人摔出去的?
两次。他所能感觉到的只是手腕一紧,随着有一股大力把他摔了出去如此而已!这股大力似有制住自己经脉的功能,不等它力道消失,你无法与之抗衡,所以必须摔出去快到寻丈光景,你才有挣动的机会。
这是苗道人第二次凌空翻着筋斗,又飞了回来,落到徐少华的面前,独目精光暴射,盯住着徐少华,怪笑一声道:
“小施主刚才使的是‘云龙十八爪’了?”
徐少华道:
“是又怎样?”
苗道人回眼一掠马陵先生,又是一声怪笑,说道:
“马陵先生果然秘技自珍,不肯赐教了。”一面朝徐少华道:
“咱们再试一招,你能再把贫道摔出去,贫道就服你了。”
徐少华微晒道:
“这个何难之有?你准备了!”
苗道人道:
“你只管使来好了。”
“只管使来。”表示他已经准备妥当,双掌化爪,悬提胸前,独目炯炯凝注着徐少华一霎不霎,自然要对徐少华的手法,看看清楚。
不仅苗道人如此,连身为徐少华师傅的马陵先生,也双目凝注,紧盯着徐少华,他虽没看清楚徐少华两次出手的手法,但他可以断言徐少华这一记擒拿手法,绝非本门的武功,是可以肯定的。少华从小就跟自己学武,他这记怪异手法,是从哪里学来的呢?
徐少华朝苗道人微微一笑道:
“事情一不过三,但道长既然说出来了,在下就让你再见识一下!”
马陵先生眼看徒儿从容说话,颇有二师兄的风度,心里着实嘉许,因此也特别注意他如何出手:
徐少华话声甫出,右手也随着朝苗道人右手腕抓去,就是这么简单。
站在他对面的苗道人这回自然看清楚了,心里还在暗暗冷笑:“好小子,这算什么擒拿手法……”
右手一圈,五指钩曲,正待翻起朝徐少华反扣过去!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突觉脉门一紧,全身力道再也用不出来!
不,身不由己的随着徐少华抬腕扬手,一个人又稀里糊涂的腾空飞起,被摔出寻丈之外:
马陵先生这回当然也看清楚了。他精研本门“云龙十八式”,积数十年经验,对擒拿手法自是极为精湛,但这回也看傻了眼,这样简单的手法,竟能扣住苗道人脉门,毫无反抗的被直摔出去,简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之事!
但他毕竟不失为擒拿手法的大行家,依稀之间,只觉徐少华这一记简单的手法之中,似是含蕴了极为精微莫测的变化,只是想不出如何变化?也说不出它的玄奥之处来。
苗道人在摔出寻丈光景,便已施展千斤坠,双脚落到地上,独目放光,口中发出一声阴笑,稽首道:
“小施主果然绝艺惊人,贫道甘拜下风!”
徐少华还并无所觉,马陵先生忽然大喝一声:“苗道长岂可暗箭伤人?”
挥手一掌朝徐少华身前斜劈过去。
苗道人大笑道:
“贫道只是试试这位小施主的内力如何而已,贫道失陪了。”
双足一顿,一道人影腾掠而起,疾如流矢,眨眼已在十数丈外,瞬即消失无踪。马陵先生一言不发,跨上马背,循着大路驰去。徐少华眼看师傅神色有异,不敢作声,跟着上马,只是默默的跟在师傅马后行去。两匹马驰了将近三里来路,徐少华忍不住问道:
“师傅,我们不跟附近民家借宿吗?”
马陵先生冷然道:
“前面有一座山神庙,咱们只要坐息一宵即可,何用去打扰民家?”
徐少华应了声“是”。
约莫又走了半里多路,一座小山脚下,果然有一座小庙。
马陵先生一马当前,驰近庙门,首先一跳下马,拴好马匹,就推门而入。徐少华相继下马,把马匹拴在一起,就跟着走人。
山神庙多数是没有庙祝的,总共只有一进大殿,小天井中草长没腔,马陵先生已在殿前石阶上坐下来,看到徐少华走入,就沉声喝道:
“少华,你刚才扣拿苗道人的一招擒拿手法,是从哪里学来的?”
马陵先生平日对门人虽然不假词色,但也从无疾言厉色,今晚他因徐少华使的手法,不是本门招式,心头自是十分气恼,这句话,口气就问得很重。
徐少华心里一害怕,慌忙双膝一屈,跪到地上,嗫嚅的道:
“弟子使的这一招,是一个矮小老人家教给弟子的。”
马陵先生道:
“他是什么人?”
徐少华道:
“弟子不知道。”
马陵先生沉哼一声,又问道:
“他一共教了你几手?”
徐少华道:
“那位老人家只教了弟子一招。”
马陵先生道: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徐少华道:
“就是爹生日前一天的晚上。”
二师兄生日前一天的晚上,马陵先生心头突然一动,不禁想起那晚大家喝酒之时,曾经发生过一件怪事。
二师兄的两个侍女琴儿、剑儿手中捧着的酒壶,接二连三的斟上几杯就没有酒,甚至连放在桌上的拼盆和一盘炒鳝背都会不翼而飞,而且还有人在二师兄耳边说话,莫非教少华一招擒拿手法的,就是这位高人不成?
因为徐少华刚才使出来的这招手法,实在太奇妙了,绝非出于普通高手。心念这一动,就颔首道:
“你站起来,把经过说给为师听听。”
说话之时,神色已经稍霁。
徐少华站起身,只好把那晚自己从爹书房走出,听到有人在墙头“喂”了一声,有人朝自己招手,自己跟踪追上山顶说起,矮小老头如何传自己一招手法,一字不漏的详细说了一遍。
这一段话,马陵先生愈听愈觉惊奇,他现在证实这位矮小老头就是在二师兄晚寿宴上拿去拼盘和炒鳝背的那位高人。
第二、他(矮小老人)说的:“我老人家和你们淮扬派一位掌门人是老朋友。”
又说:“我看他练‘云龙十八爪’总嫌它有破绽,才创出一记擒拿手法……送给你们淮扬派,叫它‘云龙十九式’,你们那个掌门人也同意了,可惜的是他在回家途中溘然长逝,没把我老人家创的第十九式传给他儿子……”
他口中的本派掌门人,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