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剑歌-第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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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一时,却随某一契机的到来顿然退往关外万里之地,带走了杀戮与黑衣,因渺渺冰原相隔,模糊如倒影。剑湖宫素衣弟子离开瀚海之时,依旧取道昆仑,远远避开了汁武林兴盛处,滇南雪湖,已复是街谈巷议间不可企及的巅峰之地。只是这一切,已与一些人永不再有关联,转身而去,去往天地间宽阔处,两不相负。
藤叶初,散发着清淡的气,寂静了很久的浣纱谷外,有马车疾驰而来的声音。车轮时不时碾过路下的石块,颠簸不停,车中躺着的那人便一下一下地被车壁撞到额头,纷乱含糊的意念湖泊,在这撞击中时不时地倏然清醒,双眼一睁,有车帘飘动,合上,又是地底王陵、剧烈的爆炸、少年死寂的双眸,还有那一闪而过的青衫红影。
“谷主!沈谷主!”有什么人在焦急地叫嚷,宛似那一线生机绽落时,头顶来去的素衣,击打着纷繁的记忆。迷糊之中,孟晓天觉得马车已然停下,脑中仍然不停地有影象掠过,浮云、水流、山形,已不存于世的《八荒末世图》重重叠叠地出现,六幅残卷不断地变换位置,辨别不清。
车外,几个侍走近,语声啁啾,询问间,便有人上车,孟晓天睁眼问道:“是……浣纱谷吗?”
素衣弟子道:“是,孟楼主。”说着便要去扶他,孟晓天摆摆手,自己撑着车壁坐起身,眼前蓦的一阵发黑,全身被王陵中石块砸中处不可胜数,这时甫一触动,不由冷汗直冒。素衣弟子见状又要去扶,孟晓天摇了摇头,闭目坐了一会儿,脑海中来去的影子渐渐淡去,直到远处有轻盈的脚步声传来,他才重新睁开双眼。
是她来了吧。那个不属于人间诸事的子,与她相伴的短短半月,在这几年的风刀霜剑中洁如极静时的微光。些许恍惚,离别时是锋烟骤起,遥想今日徒增别绪,孟晓天胸中微叹,刚要自行下车,车帘撒的被人掀开。侍的脸在帘后露出来,看了看他,笑着道:“谷主,真的是那个孟公子呢,没想到他居然活着回来了。”
孟晓天呆了一呆,车帘后,随即传来一个清淡,然而微有波澜的声音:“抬下来吧……这么赶路,活人也要颠死了。”素衣弟子瞧瞧孟晓天,不敢说话,孟晓天笑道:“我还活着,不必用抬的。”他本想说得更响一些,稍一用力,胸中却是郁结翻滚,跨出车门之际眼前的景物俱是一晃,脚步不稳,一个踉跄,便撞到了什么人身上。
清苦的草药气息,洁净透明,有让人安心的暖意。沈莫忘拉住他手臂,当着这许多侍和剑湖宫弟子,脸上不一红,啐道:“装什汉?把他抬进去。”
孟晓天再也无力抗拒,只得任由素衣弟子抬着,嘴角却露出如释重负的笑意。在一切结束之后,还能活着……真的很好。沈莫忘的背影微微晃动,裙衫素颜,浣纱谷中飘浮着极淡的百合气。净雅屋舍一如昨日,天空极远处,隐隐约约的峰峦和云雾映入眼眸。
然后,他被抬进了一间小舍,放在上,素衣弟子退下。沈莫忘坐在他身边,静静地注视了他一会儿,室中安静无声。
“看什么?”她问道,伸手搭住那只冰冷手腕的腕脉处。
孟晓天不答,还是望着窗外遥远的景致。云烟缓缓移动,山形如流水,峰顶处没入绵绵山雾,其形不时变幻,白云苍狗,不可胜数。刹那间,王陵、地宫、密室、剑影、琴音,还有叶听涛的微笑和疲倦的眼神,这一切,蜂拥而来。
沈莫忘见他不答,问道,“你头晕吗?还是炕见东西?”
孟晓天的双眼越睁越大,呼吸也有些急促起来,他一翻掌抓住沈莫忘的手,却仍然是没有说话。
“……怎么了?”沈莫忘有些吃惊,“是不是有什么事?”
……山峰极高入云处,无论四季,皆有积雪皑皑,莫说生灵,草木也只有最耐寒者才能长久生存,所以千百年来,即使到那里去过的人,也一定不会久留。茫茫瀚海,戈壁遥遥,将这浮云山峦冲淡为心底的颜,如火魄之暖,极力分辨时,便不自觉地跃过。孟晓天眼中有光芒绽放,终于吐出一句:“步云峰……是步云峰,图上画的……”
“什么?”沈莫忘不由凑近,她本看惯人间生死,这一刻,心中竟有隐隐的担忧。孟晓天直视着她的双眸,急切地道:“告诉他们,《八荒末世图》所指的地方是步云峰,快去找……”
沈莫忘也似是想起了什么,她回头,向小舍的窗外望去,遥远直入云雾中的峰峦隐隐绰绰,如真如幻。
在这个世上,若有人能完全记住《八荒末世图》所有的内容,那么这个人只能是孟晓天。须臾剑台、王陵密室,有意无意间,他将每一处似曾相识的地方印于脑海,只要一丝希望留存,便终不可相弃。
“叶听涛……他还活着,只有那里面的东西,能救他的命……”孟晓天的声音有些发颤,但清晰无比。
“他来时已经快死了,来得及找吗?”沈莫忘道。这个问题除了她,没有人能回答。可她还是问了。
孟晓天仿佛没有听到这个问题,他望向舍外的几个素衣弟子,沈莫忘便代他唤了一声,交代下去,令谷中所有稍懂武功的弟子,与剑湖宫诸人速往步云峰。但她仍是忍不住蹙眉,那山峰直入云中,山道盘复,短时之内,又岂能有所得?
几声轻咳,却是孟晓天心神激动下,力不能持,脉息忽快忽慢,是伤势发作之兆。沈莫忘握住他的手,四目对视,熟悉的眼眸中凝聚着柔耗力量。孟晓天心中一宽,仿佛这般的眼神便是肯定的答案,沈莫忘手轻轻一动,银针快而稳地扎入他体内,天地俱暗,便没有了知觉。
小舍四周,一时重又声息。侍在门边看了许久,这时轻声道:“谷主,要帮忙吗?”
沈莫忘怔了怔:“不必了,你到溪边的病舍看看……有事马上告诉我。”侍应了,转身离去,走出一段,脚步渐渐变慢、直到停下。
小径旁的银杏树边,那个叫做陆明的孩坐在树下兴奋地玩耍。衣衫上沾着些泥尘,但他全然不顾,用一只眼盯着握起的手心,里面不知藏着什么。听说,剑湖宫主就是被这个孩子所伤,虽然没有追究,但总是让人心存几分疑惑。侍走过去,看着他。小小的孩子似乎感应到她的注视,回过头来。双眼明媚如晨光,澄澈无瑕。
“你在玩什么?”侍问道。
陆明笑起来,摊开手掌,白白的手心里什么都没有。一丝晚风滑过。他心满意足地看着侍的神情,笑了几声,蹦跳着向远处跑去。
步云峰上,轻雾于山道间游移,恍若重重纱幕,等待着第一只手将其拂开,栖落于地。某一年冬天踏落的足印已不复见,唯一可以得知的是,岑寂多年、远隔尘世的步云峰,终于不再永远平静。
几个月后,在各种八荒末世的传说之中,不知由何而起,不知由谁而发,多出了一些令人吃惊、羡,并为之神往的影子。传说,在《八荒末世图》所指示的步云峰上,不但充盈灵气,远胜人间,更藏有秋战国铸剑名家风胡子所著手记。记载的是其一生武学精髓,其能通天彻地,曾一举击败龙泉铸剑谷的谷主,因铸六剑,埋下因缘。但因风胡子猝然长逝,这门武功已不见其威千年。
人们都说,这本手记,即使是步云峰旁的浣纱谷,也没有人见过。求此手记的人,不是终无所得,就是在循环往复的纷争杀戮中永不再回。
年年,不为江湖风波所扰,恩怨万般,云散后也化入尘土。若有痕迹,不过是一些人心底的记忆,年深日久、斑驳不清。卉木萋萋,太岳山脚下又是一年仲时节,玄和镇外,多有新装打扮的青年男踏青游玩,娇的姑娘与俊的青年,浑不理世事种种,只是尽兴游乐,好赶这一季。
太岳山脚,端的是意融融,树如荫。数年已去,依山而建的玄珠心境中却是剑光霍霍,年轻的弟子们趁着风和日丽,在剑园中勤加练习,年长的弟子在旁督促指点,一招一式,未有丝毫懈怠。
淡红裙裾,银钗挽髻,秀丽静雅的身影隐于剑园外看了一会儿,便转身向着紫霄阁而去。步履轻缓,如是安然,带着淡淡的阅尽风霜之痕。这是玄和镇中时常传说的子,凡外人见了,无不望着她的背影停驻。
“夫人,”年长些的弟子看见了她,跟到紫霄阁边的剑架前,“上个月新来的弟子该行拜师礼了,您挑个日子吧。”垂首恭敬,但神中又是爱戴亲近。
那子回过头:“这么快?再等等吧,最近庄中事多,忙不过来。”语声柔婉,她怀中取出一块丝帕,走近剑架,轻轻擦拭那上面放着的长剑。微光泛起,锋芒锐利。
“好,太岳山上有帖来,说道蕴真人邀庄中弟子前去与山上弟子切磋武艺,就是下月初九。”那弟子又禀道,好像能找到那子非常不易,一见了便要将所有的事倒出。
“知道了。”那子道,仍是拿着丝帕,在剑身上来回移动,目光却是淡淡,“前年不是已经切磋过了吗?三年过去,他们能有多少长进?”
弟子笑道:“不切磋,也是怕我们把他们看轻了,其实同出一脉,本也不必分出什么胜负来。”
“嗯。”那子应了一声,“你去吧。”弟子点头,告辞退去。
阳光下,一泓秋水般的剑光映入眼帘,江南繁华、楼外青山、大漠孤烟……前尘往事。髻上的嵌珠银钗已有些旧,但总没有换去。独有琴音,似是倦了一般,已不再常伴左右。楚玉声慢慢收起丝帕,忽然笑了笑:“出来吧,再不出来,又要打你了。”
笑声清脆,屋角后,一个小孩掂着小步跑出来,跑到她面前,扯住了那淡红的裙角:“你说要带我去玄和镇玩的,现在又不去了?”
楚玉声弯腰将她抱起来,佯作拧眉:“玄和镇你去了多少回了?怎么总是不腻呢?”小孩抱住她的脖颈,抿起嘴唇,就在快要撒痴撒娇的时候,楚玉声道:“……走吧,反正今天也没有别的事了。”那孩嘴角弯起,忽然停了一会儿,道:“不去了。”
楚玉声一怔,狠狠捏了捏她的脸颊,“你这鬼灵精,打什么主意呢?”
明媚的光中,小孩看着楚玉声身后,甜甜地笑起来,童真的眼眸倒映出的是无佑念的清影。楚玉声回头,在那一刻,紫霄阁的门被轻轻推开,青衫随风而动。阁中素壁,阁外草,檐上飞燕,檐下轻纱。那人走出来,望着剑架上反映阳光的长剑,还有剑架前的一双人影。苍白的脸上,带着微微的笑容。
忙碌熙攘的声音变得遥远,模糊,连绵一片。隔着淡萦绕的,就似是痴与执,在行至虚无的尽头,如飞散落。抑或是真与幻,不经意间就困住了一生,回首处,亦不过归若雾岚。
楚玉声也微笑了一下,眼眸中有光在旋转。她抱着搂住自己脖颈的孩子,向那人走去。旧阁空影,暖意浅生的风浮动轻尘,松柏青绿,再远处,是参差十万人间繁华,低回微吟,如逝如梦。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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