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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起解山庄-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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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翼直截了当的道:

“爹,黄明一个小小的『大安县』副捕头,一个月才多少晌钱?他为什么凭白无故的给爹送银子?最近他县里捕头开了缺,他想谋这个差事,是吧?”

笑是仍在笑,不过却笑得相当尴尬,庄元讪讪的道:

“人往高处爬,水向低处流,黄明有意更上层楼,想谋个好前程,还也没什么不对,他托了好些路子,才和爹见上面,若求多帮他这个忙,呃,我看他人还不错,口头上就先允了!”

一股气自胸膈间升了上来,庄翼又硬生生压制下去——听他老爹的说法,活脱干总提调的人就是他老太爷自已一样,“口头上就先允了”,这岂非关起门来起道号、坐在家里封官箴么?却将法制、传规置于何地?

钱锐一看妙头不对.赶忙开口道:

“老总,这件事可以再商议,黄明的记录没什么大毛病,似可考虑,况且老爷子亦是一番成人之美的好意,等于提掖后进嘛,自然乐观其成……”

庄元也知道儿子不高兴了,跟着解释:

“我的儿,黄明是你的下属,做上官的,理当替下属争前程,谋福利,这样子才能受到部众爱戴,进而政通人和,一帆风顺,爹也是在为你建立关系,拉拢人心,自己有班底,总比外头弄一个来好做事……”

庄翼面无表情的道:

“话是不错,爹,却不该用这等方式,爹收了黄明的银子,等于替孩儿受贿,黄明行贿以谋职,心术先就不正,如何能够让他『更上层楼』?以孩儿看,他这『二都头』是否保得住,那大有问题!”

庄元楞了好一会,猛的一拍桌子,气急败坏的吼喝起来:

“反了反了,简直反了,儿子居然胆敢顶撞老子,和老子唱反调,这还了得?庄翼,你是翅膀长硬啦?官当大啦?就忘记你小的时候,我是怎生含辛菇苦养活这个家,老牛拖车一样拉拔你长大?送你上学,送你习艺,眼看着将一个人事不懂的小仔娃调教成今天十州八府的总提调,儿子做了总提调,老子就不值钱了,老子不过一介草民,不过一个柴扉寒士,何堪敬重?人心险啊,世情薄,连自己亲生的骨肉都如此不知顺从,人活着还有什意意思?!”

庄翼站起身来,垂着双手聆教——这些“教诲”,尽管已听过无数次,每逢此等节骨眼上,仍得照听不误,否则,下面尚有更热闹的场面出现。

当然,钱锐也坐不住了,跟着起立,一边还要劝解庄老太爷:

“老爷子且请息怒,我们老总决不敢对老爷子稍存不敬之心,只是朝廷有法统,官家有制度,晋级升等,得照规矩来,老总是怕老爷子不明此中原委,贸然做了承诺,倒令他为难,老爷子面上亦欠光彩……”

重重一哼,庄元喝了口茶顺气,然后才余怒未息的道:

“那,我既已允了黄明,如今却怎生是好?”

偷觑了庄翼一眼,钱锐未便答覆,只有含混的道:

“这还得再研议,老爷子,事情也不急在眼前,『大安县』的补缺公文尚未呈到司里呢。”

用手指点着庄翼,庄元大声道:

“你给我切实合计合计,爹的一张老脸要还不要,端看你这孝顺儿子了!”

庄翼欠身道:

“孩儿自当斟酌。”

钱锐机灵的接道:

“老总,衙门里还有公事要办,我们该向老爷子详安了。”

不待庄翼有所表示,坐在太师椅上的庄元已气呼呼的摆了摆手:

“去吧去吧,别叫我这糟老头子耽误了你们的要公!”

于是,庄翼与钱锐行礼退下,出得门来,两个人全不由自主的长吁一声,又相视苦笑不已。

***

小小的一酒肆,五张白木桌子擦洗得乾乾净,墙壁粉白,青砖地面一尘不染,长条孰食柜就摆在厨房前头,一方肉案置于柜傍,随时可以依照客人指定的孰食切割,小馆子,气氛宁静怡人。

庄翼和钱锐分踞一桌两端,桌上是两锡壶白乾,三碟卤味,外带一小盘盐水煮花生,他们都是这家“小洞天”的常客,都偏好这里的一份清爽。

天刚入黑,店里只他们一桌客人,一抑脖子乾尽小盅里的酒,钱锐抹了抹嘴角:

“乖乖,老爷子的脾气可真大,说冒火就冒火,老总在外头八面威风,一回家对着老爷子就没辙了,老父大如天,真叫一点不假!”

庄翼摇摇头,挟一块卤牛肉进口:

“我爹……唉,也不知给我惹了多少麻烦,出过多少纰漏,只要一不顺他的意,就是你今天看到的场面出现,再要往下说,就更不好听了;他不想想我的难处,天下事,那能如此大包大揽?”

钱锐道:

“黄明托老爷子谋的那个差,老总是个什么打算?”

庄翼喝了口酒,皱着眉道:

“首先,那一千两银子你明天在我户头里提了去还他,占缺的事,并非我说了就算,他县里要报上来,还得知府大人点头,到我这里才能画准,前两关缺一不可,你见到黄明的时候,无妨向他说清楚。”

钱锐笑道:

“这像伙想谋优差,过程同关节上不会不明白,该办什么手续,必然心里有数,在我看,县里他一定打点好了,府里说不准也早已疏通过,唯一没有把握的就只老总这边,所以才千方百计搬出老爷子来撑腰,他绝对知道,府县的关卡固然要紧,最后老总不批可,前面的心血也是白搭!”

庄翼又想起一件事,冷着声道:

“辛同春的生意越做越杂了,居然连我老爹也拖进他场子去搅合,谁晓得这里面有没有施展手脚?这件事你明天一并去处理一下。”

点点头,钱锐道:

“老爷子输的钱,讨回来吧?”

庄翼道:

“这倒不用了,只叫他别再让我爹下场去赌就行,这玩意是无底洞,凭我们的一点身家,怎么抗得住?”

钱锐正要说话,厨下老板娘已转了出来,白白胖胖的一个中年妇道,圆脸素眉,蓝布衣裙浆冼得挺洁爽落,就和她的这小店一样实乾净。

老板娘可不是空手出来,她端着一碗热汤,笑容可掬的摆上桌面:

“老总,钱捕头,这是我刚熬起来的酸辣汤,又稠又浓,二位——,也趁便解酒,要添什么招呼一声,我人就在后头……”

钱锐嘿嘿笑道:

“孟家嫂子,你真个越来越能干了,本来还雇了个小后生帮忙打杂,如今全里外一肩挑啦,也不怕累着?”

老板娘摊摊手道:

“生意淡,多一个人多份开销,我自己能张罗下来也就凑合了;钱捕头,这阵子没见老总和你赏光,许是又出远差去了?”

庄翼接口道:

“不错,跑了一趟『靖名府』,今天大早才赶回来,刚交待过公事,就马上来捧你的场喽!”

老板娘迭声道谢,寒暄几句之后又下厨去了,钱锐让过庄翼,自己掏一匙热汤撮唇细饮,“啧”“啧”有声:

“味道真好,老总,你——,香辣兼俱,烫得过瘾,孟家嫂子的酸辣汤,堪称一绝。”

庄翼也掏了一匙入口,汤汁含在嘴里尚未及吞下,店门“砰”的一声已被推开,两名身着公服,帽插孔雀翎的差人气急败坏的奔将进来,店小客稀,当然一打眼就看到了庄翼和钱锐。

两名差人快步走近,齐齐单膝点地行礼,其中那个精瘦汉子边喘边道:

“禀总提调,出命案了,半个时辰之前,长顺大街『满丰楼』有两桌客人打了起来,双方都动了家伙,当场便闹了个一死一伤,我们的人据报赶往,尚遭到拒捕,混战之下,好歹抓住两员,逃掉一个,我们田头儿着令赶紧有请总提调前往发落!”

庄翼放下筷子,不慌不忙的道:

“你们班房的人可有折损?”

精瘦汉子抹着汗道:

“伤了五个,好在不算严重,都是皮肉之创……”

庄翼道:

“人犯押在那里?”

那差人忙道:

“全带回县衙牢房了。”

庄翼望着钱锐,道:

“算帐吧,余头多给。”

叹口气站了起来,钱锐摇头道:

“屁股还没坐热,那些天杀的又在胡闹了,唉,真是劳碌命啊……”

庄翼没有作声,这种情形,他遇多了,干上这一行,便殊少自己的时间,由不得随心所欲,谁说不是劳碌命呢?

***

县衙的监牢设在地下,类似暗窖,沿着十几级石阶下来,先是一间刑房,推开与刑房相隔的那扇铁门,有条仅有两尺宽窄的甬道,甬道两侧,便是一格一格狭隘的牢室,牢室之外,竖着儿臂粗的铁栅,一门一道大锁,关防甚严。

透着潮气的石壁上,铁护兜里插有几只油脂火把,青红色的火苗子哔哔叭叭的燃烧着,时吐黑烟,味道呛鼻难闻,加上牢里那股湿腐阴晦的气息,一般人还真待不下去呢。

庄翼可是这里的熟客,每月怕不来上个十趟八趟?“老龙口”及县冶属地,亦为府衙所在,两边各有一座监牢,另外“总提调司”还凑上一脚,三牢房,他闭着眼都能摸到。

田头儿田达是“老龙口”的捕快头子,自然也是庄翼的直辖下属,这当口,他陪着庄翼来到牢房,他的八名手下早已分两列排开,侍候着了。

刑房的四壁上挂满各式刑具,映着青虚虚、赤毒毒的火把光芒,影像幻动,气氛越见阴森可怖,当中一张陈旧却结实的八仙桌,桌面摆一只蜡烛,一叠文卷,只等着庄翼朝上座了。

田达的个头矮胖,脑袋秃亮妻无毛,小鼻子小眼睛,除了目光锐利之外,倒看不出是个六扇门中的角色;此际,他欠欠上身,裂嘴笑道:

“老总,你先请坐。”

庄翼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翻动着桌上文卷,沉声问道:

“被杀的那个,你说是南门口开教场的胡冲、混号『金钱豹』的胡冲?”

田达笑嘻嘻的道:

“就是那,他除了开教场,另还设了两家私窑子,一当,平日里横行霸道,鱼肉乡里,仗着一干徒众作威作福,举凡放印子钱,逼良为娼,贱买高卖的勾当干得不少,我抓过他好几次,最后都不了了之……”

庄翼道:

“怎么说?”

田达放低了声音:

“他拜了个好老头子,『筏帮』的洪三爷,每到节骨眼上,洪三爷就来了片子求请,不放一马怎么成?好在不是什么大事,只有睁只眼、闭只眼睛,如今倒好,有人连我的麻烦也解决啦,姓胡的要是不死,迟早会梳出大纰漏!”

庄翼看了日达一眼,道:

“这些事你以前怎么没跟我提过?洪三爷我熟,可以同他打商量,地方上如果闹得太不成话,责任是要你担当的,卖面子该有个限度,离谱就不行了!”

田达有些惶恐的道:

“是,总提调,我只是不敢拿这些小事来烦你,平日你已经够忙的……”

伸直腰,庄翼道:

“凶手是什么人?”

田达忙道:

“目前只知道姓仇,叫仇什么,是何出身来历尚不知道,因为姓仇的受了伤,出事前又喝了酒,到现在还迷迷糊糊的未会清醒,喷过几次水,人却仍然晕沉……”

庄翼道:

“姓仇的多大年纪?”

达遗道:

“看上去约模三十出头的样子,他受伤后混身血污,又呕吐得一塌糊涂,形态相当狼狈,不过,大致的年龄总错不了。”

庄翼指指里面:

“逮着这两个,是那一边的人?”

田达道:

“都是胡冲的手下,听说在他教场里当教头,娘的,两个家伙全生得腰粗膀阔,牛高马大,要好几个弟兄才服侍得住他们一个,费了不少劲!”

庄翼又问:

“现场逃掉一个,是什么身份?”

田达道:

“逃掉那个,和凶手是一路的,据报身手相当了得,在我们人马赶到的辰光,他一个人独斗姓胡的手下两名教颈,竟是半步不让,我们要抓人,他还意图回头救援凶手突围,幸亏我们派去的伙计不少,才堪去堵住了他,却没法子把他拦下来……”

略一沉吟,庄翼道:

“这显然又是江湖中人,田达,我们弟兄伤了五员,都是那一方面拒捕?”

田达苦笑道:

“两边都有动手,谁也不肯甘于受缚。”

庄翼道:

“查出来他们冲突的原因了么?”

点点头,田达道:

“全是喝酒惹的祸,双方上『满丰楼』的时候,都已带着酒意,大概不是喝头一巡了,胡冲他们嗓门大,在酒楼又吵又闹,后来有个堂客经过,姓胡的仗着几分醉意,趁机会毛手毛脚,大吃豆腐,那堂客哭叫起来,姓仇的这边看不惯,上前干涉,没几句话便大打出手,双方混战成一团,眨眨眼,就他娘出人命啦!“

当时概略的情形加何,庄翼已大部了然于心,他想了想,道:

“姓胡的这边,原先与姓仇的一方是否相识?”

田达道:

“双方都不认得,要是认得,就打不起来了。”

庄翼“嗯”了一声,边翻开桌上文卷:

“胡冲的这两个手下,一个叫徐宽、一个叫郑念龙?”

田达道:

“是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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