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汉-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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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玉翎道:“宫天鹤这牧场里?”
秦天祥道:“不,‘承德’或牧场一带。’”
李玉翎道:“都会派什么用场?”
秦天祥道:“自然不外为他们卖力卖命,成为他们杀害忠义之士的工具。”
李玉翎道:“就‘北京’跟‘热河’两地么?”
秦天祥道:“差不多也就这两个地方了。”
李玉翎道:“忠义之士遍天下,并不只限于这两个地方。”
秦天祥道:“也许还有派往别处的,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他的那主儿经常来往于这两个地方之间,这两个地方特别重要是显而易见的。”
李玉翎沉默了一下,点头说道:“谢谢秦爷了。”
秦天祥道:“你问这干么?”
李玉翎道:“我想先知道一下,自己将来会被派到那儿去?”
秦天样道:“你想被派到那儿去?”
李玉翎道:“北京、承德,那儿都行。”
秦天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再多问,道:“咱们可以走了吗?”
李玉翎道:“随时可以走。”
秦天样没再说话,转身行走。
李玉翎跟在秦天祥身后,又看了几个地方,看看天已快晌午了,该吃饭了,遂相偕行了回去。
进了大院子,秦天样道:“你歇着去吧!我去向场主禀报一声去。”
转身径自往上房走去。
李玉翎在背后说道:“谢谢您了,秦爷。”
遂也转个身走向了马厩。
帐蓬前,朱顺正寒着脸坐在那儿,一见李玉翎回来,简直像瞧见了至宝,站起来迎了过来,劈头便道:“兄弟,你惹了大祸了!”
李玉翎微愕说道:“怎么了,朱大哥?”
朱顺指着自己的脸苦笑说道:“你瞧我这半边脸?”
他那半边脸有点肿,红红的一个纤小手印,指痕宛然。
李玉翎双眉一扬,道:“朱大哥,这是谁……”
朱顺道:“还会谁?大爷,你可不知道那位姑奶奶发多大脾气,你走了,我倒大霉了,她怪我为什么不看住你,天知道她怪得有没道理……”
李玉翎道:“她简直是仗势欺人……”
朱顺忙以指压唇,道:“兄弟,算了,用巴掌没用马鞭,这已经是天大的便宜了,要是马鞭我这顿晌午饭就别吃了……”
李玉翎道:“朱大哥,她在那儿?”
朱顺忙道:“兄弟,你要干什么?”
李玉翎道:“找她去,问问她为什么打人。”
朱顺道:“哎哟,兄弟,你可千万别问,千万别,千万别,这还得了!打人就打了,还要什么理由,兄弟,咱们吃人家的饭,不能这么干,算我倒霉,我认了……”
李玉翎道:“朱大哥,事是我招来的,却让你代我受……”
朱顺一摆手道:“自己的兄弟,说这个干什么,谁挨不是一样,兄弟,你听我的,千万别再惹她了,就算为我,行不?”
李玉翎没说话,他心里可真气,也很不安。
朱顺见他没说话,当然不放心,当即又道:“兄弟,你还年轻,年轻人血气方刚,可是……”
李玉翎道:“朱大哥,别说了,我听你的就是。”
朱顺笑了,咧着嘴说道:“这才是我的好兄弟,只是……”
笑容一敛,迟疑着说道:“兄弟,你还是得到她那儿去一趟。”
李玉翎凝目问道:“怎么,朱大哥?”
朱顺道:“她刚才临走的时候交待过了,要你回来之后到她那儿去一趟,要不然我还要倒霉。”
李玉翎微微扬了扬眉,道:“正好,我这就见见她去。”转身就走。
朱顺忙一把拉住了他道:“兄弟,你上那儿去,不是在上房!’李玉翎道:“不在上房,那她在哪儿?”
朱顺抬手往后指了指,道:“北边儿有个小湖,风景美的不得了,姑奶奶没事儿常到那儿去,她说她在那儿等你……”
李玉翎“哦!”地一声道:“有多远?”
朱顺道:“没多远,走路约摸得走半个时辰!”
李玉翎眉锋微微一皱,要走。
朱顺及时又道:“兄弟,记住,千万可别再招她……”
李玉翎道:“我知道,朱大哥放心就是。”扭头就走了。
朱顺突然叫了他一声:“兄弟!”
李玉停了步,回过身来问道:“什么事,朱大哥。”
朱顺低低地叮嘱了一声:“兄弟,小心啊!”
李玉翎暗暗很感动,微一点头,道:“我知道,朱大哥。”
朱顺摆手说道:“没别的事儿,你去吧!”
李玉翎扭头向外走去,一边走他一边在想,朱顺在“天威牧场”里的身份只是个马夫,可说是够低贱的。
但是他有一颗善良的心,是个性情中人,难得的血性好人,这种朋友要交,不容失之交臂,放过去。
朱顺所说的那个小湖,就在“天威牧场”的北边,不远。
李玉翎沿着牧场的木栅往北走。
他刚绕过了一片树林子,就看见了那个小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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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六 章
湖边草地上坐着个人儿,她面对着小湖,只能看见她那刚健、婀娜、无限美好的背影。
清澈的湖水泛起一阵阵的涟漪,圈儿一个接一个地向四下里扩大,那是她折一枝树枝在打水。
朱顺没说错,也没夸张,这小湖的景色的确够美的。
湖水清澈可见底,周围细草如茵,像铺了一圈毡子,树林子有几株老树弯腰,枝叶拂着了湖面。
她,那无限美好的身影,那身火一般的大红衣裳,再为这小湖一片翠绿之中添上了鲜艳动人的一抹。
李玉翎看见了小湖,看见了她,脚步声够大的,她不会没听见,可是她坐在湖边没动,就像没听见一般,皓腕摆动,树枝儿轻拂,仍在玩她的水。
李玉翎停了步,而旋即他扬了扬眉又走了过去。
他走到了她身边,淡淡地开了口:“听说姑娘找我。”
人都到了她身边,她仍坐着没动.脸没转,眼皮也没抬一下,要说一个大人到了身边还不知道,那是假的!
“听说?”她眼仍望着湖面那一阵阵的涟漪:“听谁说的!”
李玉翎道:“姑娘交待了谁?”
姑娘道:“是我问你,不是你问我。”
李玉翎道:“朱顺告诉我的,他说姑娘在这儿等我,要我到这儿来见姑娘。”
“没错!”姑娘点了点头道:“我是这么交待他的,他还对你说了些什么?”
李玉翎道:“别的他没说什么,可是我看见了别的。”
姑娘道:“你看见了别的什么?”
李玉翎道:“姑娘生了气,发了威,打了人。”
“不错!”姑娘淡然说道:“我是生了气,发了威,打了他,怎么样?”
“不怎么样。”李玉翎道:“谁又敢把姑娘怎么样,不过我要告诉姑娘,朱顺虽然是个马夫,可是他并不是天生的低贱,这个地方干不了,待不下去,他可以另换个地方……”
姑娘霍然转过了脸,抬眼问道:“这话是他说的?”
李玉翎道:“姑娘听见了,是我说的。”
姑娘道:“我问是不是他让你说的?”
李玉翎道:“我又不是小孩,说什么话还要人交待么!”
姑娘哼了一声道:“谅他也没这个胆。”
李玉翎眉梢儿微扬,道:“姑娘,他或许没这个胆,可是世上另有敢说话的人。”
姑娘道:“我知道你胆大,敢说话又怎么样,不错,我打了朱顺,你能把我怎么样!”
李玉翎道:“我不敢把姑娘怎么样,但姑娘要明白一件事,姑娘的性情跟作风,姑娘自己应该清楚,牧场里的人虽然表面上不敢把姑娘怎么样,可是心里都明白姑娘是个怎么样的人,那对姑娘又有什么好处!”
姑娘道:“我不要什么好处,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天生的这种脾气,做事向来只随自己的高兴……”
李玉翎道:“我对姑娘又多认识了一层。”
姑娘道:“那最好,又怎么样!”
李玉翎道:“至少对姑娘我不敢恭维。”
姑娘脸色为之一变,但旋即她又淡然说道:“你可知道,朱顺是代人受过。”
李玉翎道:“我不懂。”
姑娘道:“假如我在当时碰见了你,挨打的是你不是他。”
李玉翎道:“我仍不懂,我何罪,姑娘?”
姑娘道:“你的罪过大了,要不然我怎么会气得忍不住打人呀!”
话锋微顿,抬了抬皓腕道:“别一来就尽说我的不是,坐下来说好么?”
李玉翎卓立不动,道:“姑娘面前那有我的坐处。”
姑娘道:“这儿不是家里。”
李玉翎道:“事实上姑娘在这儿是没有我坐的。”
姑娘道:“这儿不必拘礼。”
李玉翎道:“礼固不必拘,但礼不可越。”
姑娘目光一凝,道:“你是根本不愿意坐下来,还是想给我个难堪?”
李玉翎道:“姑娘明鉴,后者我不敢……”
姑娘道:“那么是前者?”
李玉翎道:“一个下人跟姑娘坐在一起,那是不成体统的。”
姑娘道:“你不是说,下人并不是天生的低贱么?”
李玉翎道:“下人固然不是天生的低践,可是从古以来人们都把下人看得很低贱,订了很多的礼来约束他们,使他们永远不能跟做主人的混为一谈。”
姑娘深深一眼,道:“你很会说话,也的确读过书,算了,既然你不愿意坐下来,我也不勉强你了……”
李玉翎道:“谢谢姑娘。”
姑娘道:“你要知道,我这是破例,‘天威牧场’里,你是第一个不听我的话的人,而怪的是我居然也容了你,这要在别人,‘天威牧场’里的任何一个人,我今天非让他坐下不可……”
一顿,接着:“不过话又说回来,要换别人,我也不会让人坐下了,尤其是坐在我身边,我面前。”
李玉翎又是一声:“谢谢姑娘。”
姑娘翻了他一眼道:“你只会说谢谢么。”
李玉翎道:“事实上这是姑娘另眼看待,我该谢谢。”
姑娘道:“好会说话的一张嘴……”
突然接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对你另眼看待么?”
李玉翎沉默了一下道:“那也许是因为我能治好姑娘的爱马。”
姑娘道:“世上不乏名医,能治好我的马的人并不只你一个。”
李玉翎道:“事实上这附近只有我……”
姑娘截口说道:“我可以舍近求远,再说能治好我的马的人并不是你,而是你那位长辈。”
李玉翎呆了一呆道:“那就是因为场主垂青厚爱。”
姑娘道:“我爹是我爹,我是我,他看重的人我不一定看得上眼,我看得上眼的人,他不一定就会喜欢。”
李玉翎摇头说道:“那我就不知道了……”
姑娘凝目问道:“你真不知道么?”
李玉翎道:“我是真不知道。”
姑娘摇头说道:“像你这么聪明的人,我不信你会不知道。”
李玉翎道:“事实上我算不得聪明,更不敢欺瞒姑娘。”
姑娘娇靥上掠过一丝异样表情,道:“真不知道就算了……”
李玉翎道:“那么姑娘叫我到这儿来是……”
姑娘道:“你不打算问问,不想知道么?”
李玉翎道:“我正想请教……”
姑娘摇头说道:“你准是跟我装傻,我指的不是这,我是说你不打算问问我所以对你另眼看待的原因……”
李玉翎迟疑了一下道:“姑娘假如愿意赐知,我自当洗耳恭听。”
姑娘沉默了一下,摇头说道:“说来你也许不信,其实我自己也说不上个所以然来。”
李玉翎皱了皱眉,没说话。
姑娘低下了头,转过脸去用树枝拂了一下湖水,然后轻轻地说道:“我总以为你会知道,也该知道……”
李玉翎道:“姑娘,只怕场主会找我……”
姑娘霍地转过脸道:“你别想走,人是我叫出来的,我爹他就不会说什么,再说现在也没给你派活儿,找你干什么,乖乖地给我在这儿耽着,没有我的话你别想走。”
李玉翎又皱了眉,问道:“姑娘叫我到这儿,到底是……”
姑娘道:“我都不急,你急什么,急也没有用,我现在还不想说,等到了我想说的时候,也不用你问……”
李玉翎道:“姑娘,我是个下人,没那么多工夫。”
姑娘变色说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没那么多闲工夫,那你走好了,没人稀罕你……”
“是,姑娘。”李玉翎一欠身,扭头就走。
“站住!你敢走!”姑娘突然娇喝了一声。
李玉翎停了步,回身说道:“是姑娘要我走的,我身为下人,焉敢不遵。”
姑娘摹地跃了起来,扬了扬手中的树枝,作势欲抽,但毕竟她没有挥出去,抽下去,白着脸道:“你这是存心气我……”
眼圈一红,住口不言。
李玉翎道:“我不敢,姑娘。”
姑娘跳脚说道:“你还说不敢,我就从来没有碰见过像你这么一个人,跟块死水头似的,我认识的人多了,见了,见……我是说那些蒙旗里的,就算是官家那些带翎的吧!他们那一个不是对我百般讨好,唯恐不周,只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