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古意(全本共五部)-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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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你也是《钟灵赋》中人,你就是富贵闲人富平候?”
苍华与胡玉旨都愣了,连他们都不知,原来裴大人还有这一手工夫。
木衡庐的身子忽然一拨而起,竟全不顾胡玉旨那“坑儒真气”的追袭,在空中中招后顿了一顿,一声长哭地向裴府之外的暗夜遁去。
苍华抬眼看了一眼裴琚。
——还好,裴大人还好端端地坐在那里。
苍华的眼中忽有泪意,他的命没有白拚!然后,他右手的“阔沉刀”刀势忽返,竟一刀劈向了自己的左臂。
——木衡庐地灵掌力原非寻常,他如果不及时断臂,被其内力攻入心脉,就是不死,他也会成为一废人而己。
而废人对裴大人是没有用的。
木衡庐已摆脱掉胡玉旨的追袭,纵出府外。
府外的夜空中,传来了他的长哭之声。
而府内正堂的地上,突然坠落的是苍华那一条自己砍下的胳臂。
8、公无渡河
什么人脸上的神情看上去会有一种夕照于林般的宁静?
象木叶萧萧而落,完整的带着没有一丝遗撼的枯黄,那么享受那么恣意地跳着舞蹈般地陨落。
因为它要拥抱的是那一片它生之长之的土地。
不愤激也不过于洒然的愤世或矫情,就是那么,一天夕照静静地照着,它静静地而落,夕阳照着它光线下护持的所有的树木生灵——哪怕是在这样一个月隐星微的夜,他让人看上去的感觉也还是这样的。
丁夕林给裴红棂的感觉就是这样的。
裴红棂第一眼看到他时,就已明白,为什么愈铮说的那《肝胆录》可以托付的“两个半人”中,唯一全名全姓、且可全托付的只有他一人。
看到丁夕林脸上那宁静如夕照于林般的神情,裴红棂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笑意。
丁夕林脸上的神色却很平常,他疾驰数千里,苦待数日,躲避耳目,潜隐静候,可他脸上的神色却只是平常。
但那平常却给人以一种安稳的感觉。当朝之中,没有人知到,他居然是肖愈铮的朋友。连东密也不会想到,肖愈铮死后会想把《肝胆录》交托给的人竟会是他。三年之前,他甚或在朝中与肖愈铮的清流社有过一翻苦斗。清流社或明或暗而上的参他的奏折只怕超过百本——那一切的纷争是不是就是肖愈铮给今日留下的一个余地?
裴红棂猛地想到,也这么问着。
丁夕林摇头道:“不是。”
“我和尊夫,只是在那一场事后,才渐明对方所虑,也才互相心许。”
他说及“心许”两个字时,脸上浮起了一丝怆然的神色:是呀——那是心许。徐君目注,季子挂剑,就是那样一种心许。
可是如今,斯人已矣。
丁夕林看向身边的赣江,他不想装得和肖愈铮深交如何,也不想空言安慰他这个未亡人。因为他知道,彼此都已足够坚强。这个人世,你能祝福于他人的,包括象裴红棂这样一个美丽女子的,是不是也只剩下一个苍凉的坚强而已?
死者已矣,但生者,必须还要坚强地活下去。他看着裴红棂水中的倒影,忽然有些佩服这个女子——她能一力坚持,不肯把亡夫的《肝胆录》轻易交托给她那个三哥,不肯轻易卸下那身上的重担,只此一点,已足值钦敬。
他明白接过这《肝胆录》以后就意味着什么,但,那些人世纷繁,不必再说,只有接与不接的决定而已。
“窈娘”程非把裴红棂带到赣江边后,就已抽身远避。她不愿参与愈铮那没有交托给她的隐秘,她猜愈铮此举必有深意。一直隐身于十数丈外的林中监视动静。
裴红棂的声音开始还清晰可辨,可一瞬间忽变得很低很低。那是一篇很长很长的话,丁夕林默默听着,一连听她复述了三遍。以他当年高中榜眼的姿质,无论多长的话,几可以说过耳不忘,但今日为了郑重,才把那话仔细又仔细地听了三次。
然后裴红棂道:“丁先生可都记住了?”
丁夕林点了点头。
然后他抬起头,望向空中,望向那肖愈铮该在的地上,脸上忽升起了丝肃穆之意。
裴红棂的脸上忽然浮起一种释然的表情,她终于终于、把这份重担交托了出去。
然后她忽退了一步,盈盈一跪,就在江边那泥地里拜了下去。
丁夕林面上一愕。
裴红棂一垂首间,发丝为风拂动,她轻轻地说:“谢谢丁侍郎。”
丁夕林站着没有动,他不知该不该伸手来搀扶一下这个未亡人。——又何必言谢呢?即然你我所求即同。
裴红棂重又站起时,丁夕林才一挥手,一只小舟就在江边划了过来。
他离京已久,大事已毕,他必须要赶回去。因为,他要面对的,才恰恰是一场复杂纷争的开始。
他在船头与裴红棂拱手做别。
那舟子一划桨,小舟就已荡开了一浆之地。裴红棂的心里浮起了一丝轻松——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丁夕林带携着《肝胆录》秘密的小舟从此在她眼中翩然逝去,她从此可以真正的江海寄此余生了,那是重回山麓林下,木根泉石,与化为朝露沆气的愈铮相伴厮守,吞吐交缠的余生。
可不知怎么,她心中接着升起的感觉:却是一空……
那是怎样一种空?愈铮一生如此坚执的一样最重样的东西也就这么离她而去了吗?裴红棂忽然觉得不敢看向此后几十年的人生。
可这时她的心头忽起不安,忽然想起的居然是三哥前两日看她时若有深心的眼。
她忽大叫了一声:“不要!”
“不要过河!”
她倾力而喊,那声音猛地在这暗夜里炸开,炸响在一天一江的水声风色里。裴红棂神容俱变道:“不要!”
可是已来不及了,她猛地见到那已驶至的赣江中心的小舟边上忽冒出了一大蓬水花。几个黑黑的穿着水靠几辨不清的人影在江中冒起。
然后,舟子惊呼一声,裴红棂最后还来得及看到的只有丁夕林临沉之时那猛然傲立在舟头的身影。
然后,什么都没有了,舟与人俱都不见,转瞬沉入那忽起漩涡的水里。
裴红棂急急地跑至江水之中,裙襦皆湿。但、她什么也看不到,什么都看不到了,只见到那奔腾的赣江之水还是那么默默无语地流着。
水下定然有一场伏杀,这一定是裴琚,是三哥设的局。
——三哥这局,果然周密。自己以为他万没想到,可他想到了!
她甚至都看不到藏于这暗夜的在那江流里蓬起的一团血色。所有的杀戳都被这暗漆似的夜掩之不见了。生人呀生人,寂灭呀寂灭。裴红棂恸倒在江边的浅水里,发出她离开长安、也几乎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长地纵声而哭:“不——要——”9、嫣落
半个月下来了,棂妹还是没再跟自己说过一句话,从那日自己的属下在窈娘程非手里把她夺回了府里。
棂妹是个灵透的女子,她想来什么都明白了。
可裴琚的心情今天还是很舒爽。刚才他在书房里笑问胡玉旨道:“华溶的案子结了?”
胡玉旨也笑道:“结了。”
他两人脸上都是轻松的笑,剩下的,只是怎么在棂妹口中套出那《肝胆录》的秘密而已。她再聪明,总不过是一个女子,夫亡子失,她还有什么寄托呢。何况,东密已经要发动。裴琚的心里冷冷地想到了宁王。棂妹就算不信任自己,她应当更痛恨东密。到时,她那秘密不与自己说又和谁说去?何况,今天自己已暗示地威胁过她:如果她不交托给自己《肝胆录》,自己这个兄长就要做主把她嫁到鹰潭华府去,借此,还可以更加巩固自己与华家盟友之局。
此时,裴琚正轻衫缓步地向后院走去。丝绸的衣肤很松软,他觉得衣下的肌肤还是那么年轻,惬意地感觉内外洁净的衣裳正在擦抚着自己的下体。
他要去的是那个沈嫣落住着的院落。
沈嫣落住的院子在裴府叫梨花院。
想起沈嫣落,裴琚更觉得开心起来——他把她带离京中,带到江西的这一举动还是对的。那是怎样的一个女子,那又是怎样一握的轻软的腰?裴琚有过很多女人,可他再没在别的女子身上见过那样的腰。棂妹固然已称绝色,但在沈嫣落面前,明丽鲜妍的棂妹只怕也会失色。因为,那一股女人柔弱的味,棂妹就是没有的。
那是种彻底的,彻头彻尾的柔弱。
柔弱得恨不得让所有男人都渴望在其身上喘息。
裴琚想起沈嫣落当年初到裴家时他见到她的第一眼,那一眼之下,他当时腰下就觉得硬了。他当时就想——苍天造物,这是一个怎样的让人一见想去欺负她的女人!
是的,她的存在就是一场彻底的柔弱。裴府中上下淌着哈拉子对她垂涎的男人想来不少吧,连父亲见到她时都曾一度失语。
占过她偏宜的也不少,不只三叔公一个,前前后后,只怕有权有势的也很有几个。但最后,得到她的,总归是他。
裴琚想起自己每次压在沈嫣落身上时她的脸色,那是:屈辱。对的,那就是一种深深的屈辱。可正是那种强烈的屈辱与更强烈的无助会更加的刺激起他的欲望。这女人真是不同的,哪怕你已上了她无数次,还是会被吸引得难抛难忘。因为,就算是无数次后,她也总还会如第一次初经人事般的痛楚、屈辱与呻吟的。
她那无声的呻吟这时似又回响于裴琚耳畔,他的身子忽似燥热了。人过三十以后,在别的女人面前,他已很少会这么快的被撩起兴致。可只有沈嫣落,只要一想起,他就会有一种一泄为快的快乐的渴望……对于自己她到底是个什么,在她身上,男人是真的可以变成一只兽的。让人自觉勇猛自觉雄性的兽。难怪当年三叔公曾涎着脸对自己吹嘘道:“她就是那个永远的处女。”
裴琚当时听到,唯一的反应就是下了阴手,让三叔公从此不只不能再碰沈嫣落,也再碰不了别的女人了。照这么说,她是应该感激自己的,只有自己才真正的保护了她,不是吗?
他的脑中忽然想起苍华,不自觉地不由一声失笑:就是连那个小子,一向很鄙视女人的苍华,第一次见到沈嫣落时,眼也呆了,腿也直了,浑身都发颤了。可笑的是他还尽扳着以为自己没有注意,自己当然也装做没有注意。
裴琚今天的兴致很好,因为今天,这江西,这局面,他终于都已妥善处理。丁夕林已死,华溶之事已了,到头,还是他的天下,他的江西。还有,他终于又有了一个可以再次惩戒沈嫣落的由头了——她真的天真的以为他会不知道那架秋千吗。为这一件事,他终于知道了肖愈铮想要托付的人真正是谁,他下手除了丁夕林,这是他近日第一大快事。
他要为此事即奖赏嫣落又惩罚她。他想着他即将的‘奖励’与‘惩罚’,想到这儿,他由不住地都快意地笑了,只觉得又有了少年时那种猴急的心性。
接着,他看到了苍华。
苍华正在梨花小院的门前。
——在发觉苍华对沈嫣落的心动后,在发现这个忠心不二的属下原来喜欢偷看自己这个表妹的秘密后,裴琚每次找沈嫣落发泄时,就总又多出了一个游戏,那就是:叫苍华来他的窗外护卫。
他喜欢这样的一种权利感。男人,女人,同时被他玩弄了的。哪怕清窈标致如沈嫣落,哪怕狂荡凶悍如苍华,都同时被他玩弄了的。
他让苍华守在那扇薄纸的窗外。窗很薄,不只可以让苍华听得到他在窗内的声响,他也可以听得到窗外苍华在每次他兴浓不由就发出的那沉重的喘息,他还甚至亲眼看到过苍华在月色下的窗外情不自禁地对他自己干过些什么……
裴琚不由笑了,想到这儿,他总不由兴致更浓。
——梨花小院前,是苍华那默然无语的身影。
院中花月正浓,有什么比权利,释放,与禁铟一个这么年轻小伙儿的欲望和强令沈嫣落那已经哑了喉咙后无声的呻吟更能让人感到当权的快乐呢?
有人快乐,也就总有人在不那么快乐的。
关帝庙中,一灯如豆。
华苍刚刚走。牟奔腾随从的脸色已变得相当愤怒。华苍这次来只短短地说了几句:“听说牟先生这几天就要走,此次一别,牟先生再来江西的可能只怕就不多了。小弟近日事忙,到时就不再相送了。”
他语笑雍容,可牟奔腾的那个随从却愤怒地想:可牟先生从没说过近几日要走!他们这是要关门送客了?
但他的愤怒中还有不解之处。
送走华苍后,牟奔腾的脸上却淡淡然的似不以为意,他在案上扣着指,一下一下地极有节奏。只听他问:“周翼轸确实已死?”
那个随从答道:“是的周翼轸已死,木衡庐重伤,清流社在江湖中最大的靠山也就完了,从此清流社不足为虑,‘星分翼轸、地接衡庐’也从此算江湖除名了。他们这次一败涂地。但也废了苍华一臂。”
牟奔腾脸上难测深浅地笑了下:“苍华,这小子果然是个硬手。原来,裴琚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