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野奇人-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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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死鬼,胆子都不大,勇气不够。”
他的目光,无意识地落在空荡荡的院子里,原来是喧闹的客店,不知何时已变成静
悄悄,似乎空无一人的寂静居室,人到何处去了?
一阵心潮汹涌,毛骨悚然的感觉,透过他的身心,像是处身在充满不可测的危岩深
渊中。
这种感觉,令他心生警兆。
静得可怕,好阴森,好寂静。
右侧的明窗外人影一晃,透过木窗格,他看到一个脸色苍白的老年人,站在窗外丝
纹不动,那一双不带任何感情的山羊眼毫不眨动,就这样不稍瞬地直瞪着他。
老人白发披肩,形同枯槁,虽看不见下半身,看不到手的形状,但可看到右肩前半
段那根怪杖,其色灰黑,活像一条作势攻击的独角蛟。
他心中一紧,沉静地说:“独脚地魈木扬,三魔之一。”
独脚蛟颊肉略为抽动,用那冷厉刺耳的嗓音说:“很好,你居然认识老夫。”
“老前辈从不在白天活动。”永旭沉静地说。
“对,所以老夫的绰号魈。”
“今天白昼现身,异数异数。”
“因为老夫认为你的话不无道理,因此打消晚上来客店找你的念头。”
“怕惊世骇俗?或者是怕毁了绝笔生花的基业?老前辈似乎从不理会世俗,必然是
为了……”
“不必问为什么,你只要记住一件事。”
“说吧!”
“老夫等你。”
“在下……”
独脚魈一闪不见,身形捷逾电闪。
永旭摇摇头,苦笑自语:“看情形,这老魔与绝笔生花定有渊源,示威来了。”
院廊有了声响,店伙正领着一群客人进入店中。
店伙在前领路,后跟的是一个中等身材,相貌平庸的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留了掩
口胡,手中有一根问路杖。
后面,一位花样年华,俏丽脱俗的蓝衣女郎,黑油油的长发披肩,手中挽了一个硬
硬的锦囊,内行人一眼便可看出,那是盛琵琶的锦囊。
蓝衣女郎身后,是两名十三四岁的秀丽少女,各带了包裹行囊。
最后,是两名健仆,携有箱宠杂物。
店伙客气地在廊上说:“杨爷,这里是本店最好的上房,不知杨爷是否满意?敝店
没设有独院,十分抱歉。”
中年人瞥了左右一眼,目光并未在永旭的房间停留,转身向蓝衣女郎恭敬地说:
“大小姐,既然这里没有独院,去别的客店看看,这里人多口杂……”
“杨总管,我乏了,就在此地住一宿好了。”蓝衣女郎的声音俏甜,像银铃一般悦
耳动听。
“属下道命。”杨爷说,转向店伙:“替我们准备四间上房,赶快派人来侍候。”
“是,小的理会得。”店伙陪笑说。
四间上房位于永旭的右邻,右邻第一间便是大小姐的房间。
永旭久走江湖,见多识广,但就无法看出这群客人的来路,猜想必定大户人家的千
余小姐途经此地,家中设有总管,当然是钟鸣鼎食之家。
天下各地富豪大户千千万万,他怎知这些人的来历,因此并不在意。
但一瞥之下,他已有了些少印象。
其一,这位大小姐该已超过双十年华,已有丰盈的少妇动人体态,但为何秀发披肩?
按当时风尚,大户人家的内眷外出,在修饰方面绝不马虎。
待宇闺中的必梳三丫髻,结了婚的必定各式巧各,珠翠满头,除非是在家中起居或
内院与外客隔绝的所在,不然绝没有这种秀发披肩,野人打扮的大户人家女眷出现在大
庭广众间。
其二,杨总管与大小姐的口音,显然不同,杨总管的官话带有湖广腔,大小姐则带
有标准凤阳腔官话,这表示大小姐定是南京附近人氏。
其三,两健仆两侍女皆神色泰然,不像是少在外地出入客店的人。
他第一个念头是:这群旅客很可能是江湖人。
邻房的人正忙于安顿,他懒得过问,信手带上门外出,恰好碰上送茶水的店伙,含
笑向他说:“周爷要出去?小的送茶水来。”
“谢谢。”他笑答:“在下出去走走,到各处去打听消息,请转告刘掌柜,最好不
要派人跟踪。”
“刘爷不在。”店伙说。
“到瑞桑庄去了?”
“小的不知道。”
“在下出去走走,替我小心门户。”他说,径自走了。
县城不大,他在城里城外走了一圈,不时向人打听一些不关紧要,但与城中名流士
绅有关的琐闻,其中当然有桑三爷的传闻轶事。
他当然知道有人跟踪,但不动声色。
第十六章 断魂琵琶
只要舍得花钱和知道门路,要获得消息并不困难。即使是与当地人闲聊,有时也会
在无意中获得重要线索,一言片语也可能是消息之钥。
已是三更初,客店寂静无声。
独脚魈已表明态度,不在店中生事,那么,晚间不会有人前来打扰人。
由于房与房之间有复壁,因此邻房的声音无法听得到,那位蓝衣女郎很可能已经梦
入华青,不知凶险将至。
房内上面设有承尘,不可能听到瓦面所发的音响。
一个黑影从瓦面飘落院中,轻灵敏捷声息供无,脚一沾地立即闪至廊内暗影中,贴
在邻房的门旁。
永旭也没有料到会有人前来骚扰,他早已和衣而睡休息了一个更次。抓住机会睡觉
养足精神,这是江湖人的金科玉律。按时作息起居,那经验不够初出道的人的错误想法,
会碰钉子的。
他并不因为独脚魈治的保证而松弛戒心,因此人睡前便将床移至窗下,熄了灯火,
窗是虚掩上的,而且留了一条不着痕迹的细缝,他可以听到外面的声息。
可是,黑影的飘落身法轻灵无比,没有任何声息发出,而且他睡得正熟。
蓦地,外面传来一声沉叱,然后是啪一声暴响,像是掌劲接触的声音。
他一惊而醒,睡意全消,火速挺身而起,以最快的速度穿上快靴,抓起枕畔的霜华
宝剑。
“砰!”一声大震,传出门窗破裂声。
他推窗滚出廊下,哼了一声,想追却又颓然止步。
一个黑影刚从邻房的破窗下跃起,显然是被人震退撞毁了明窗。
另一黑影已到了院中,一鹤冲霄登瓦面蓦尔失踪。
从破窗下跃起的黑影纵至院中,不再追赶,恨声说:“好霸道的内家掌力,这人是
何来路?”
他知道,这人是杨总管。
“果然是江湖人,被我料中了。”他想。
杨总管退回廊下,发现倚窗而立的永旭,天色太黑,很难分辨面貌,厉声道:“还
有一个,打!”
说打便打,闪电似冲上,一掌疾吐,攻向永旭的胸腹交界处要害,暗劲山涌。
他心中一震:“这位杨总管出手好快!”
掌将及体,空前猛烈的奇劲先一刹那涌到。
他神意一动,出手化解的意念消失无踪,用上了从不轻用的柳絮随风身法闪避这势
难避开的一掌,同时也用上了导力术,身形斜转。
掌未及体,先及体的怪异潜劲已将他送出三尺外,像是他的四周有一道看不见的坚
韧气用,而对方的劲道移动,但不许该劲道近身。
同时,对方的可怕怪劲,已被他身形斜转的奇异导力术,稍为折向导向窗口。
杨总管咦了一声,本来想攻出的第二掌及时收势。
永旭站正身躯,笑笑说:“好精纯的轮回掌力,着体先是压力万钧,然后是若有若
无,尊驾与雪山三君有何渊源?”
杨总管征了半晌,语气有点不稳定:“阁下的身法奇奥绝伦,似乎有形无质,宛若
鬼魅般聚散无常,在下见识过无数武林绝技,怎么没听说过这种绝学,是不是唯影功?”
“就算是唯影功好了。”
“你……”
“尊驾为何见面便下毒手?”
“这个……”
“你知道轮回掌力可破内家气功,中者难救吗?”永旭的语气转厉,显得对这一掌
深为不满。
“在下是急了,刚才那该死的东西,胆大包天竟然侵入小姐的客房……”
“那也用不着施展这种中者必死的魔道奇功。”
“在下十分抱歉,刚才那人一掌便将在下震倒在窗下,一急之下,不得不用轮回掌
力进击。”
永旭伸手一摸窗台,一阵轻响,双层青砖的窗台下方,碎砖纷坠,出现一个径尺的
大洞。
他摇摇头苦笑说:“尊驾想一掌将在下的内腑震成碎末肉酱,要不是在下及时停止
抗拒,岂不……”
邻房门徐启,大小姐出现在门口,一身白衣裙,朦朦胧胧的像个白衣幽灵,左手抱
着琵琶,右手五指一拂。
弦声破空而起,一串急骤的音符直震脑门,似乎那不是外来的声音,而是从内心所
发的心跳,令人气血沉凝,脑门发昏,好像意识已不复存在,身躯似要向四面八方爆散,
肌肉筋骨皆在抽搐爆裂。
这瞬间,杨总管飞返三丈外,到了院子的另一边,身法之快,骇人听闻。
弦声再起,这次又是不同,每一个跳动的音符,皆像一枚并不锋利的钉子,硬往脑
门里强行打人。
永旭起了变化,突然坐下,背倚在窗台下,他的头部,恰好后脑对正那个大孔洞,
是杨总管轮回单力留下的遗迹,洞已穿透墙壁。
他的坐姿是五岳朝天式,玄门弟子的传统坐功姿势。
天太黑,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从举动看来,似乎并不匆忙,举手投足皆沉静凝
实毫不零乱。
杨总管站在远处,像一头跃然若动的金钱豹,似乎随时随地皆可能扑上,向猎物发
起攻击。
大小姐站在门前,距永旭约一丈七八,玉手不停扣拨,五指巧妙地弹出阵阵令人紊
乱的旋律。
除了琵琶声,四周寂静如死。
永旭全身放松,渐渐进入忘我之境,呼吸不绝如缕,以令人难觉的静止方式吐纳。
屋顶突然咪呜一声猫叫,一头大花猫突然往下坠,落地便寂然不动。
好利害的琵琶魔音,连猫都受不了。
急骤的音符越跳越急,远处的杨总管又退远了丈余,退至对面的廊下。
永旭依然安坐不动,像个石人。
大小姐像是有点乏了,背靠上了门框,五指的速度有了变化,逐渐慢下来了。
音调又变,凄凄切切的旋律充塞在天宇下,令人心弦抖动,五脏六腑向下沉落,忍
不住凄然泪下,五内酸楚魂散魄消。
永旭的身躯,突然抽动了两下。
对面的杨总管匆匆坐下了,坐式也是玄门弟子的五岳朝天,似乎正在运气吐纳,抗
拒袅袅传来的弦声。
永旭呼出一口长气,重新返回忘我境界。
院子右侧的走廊上,出现一个无声无息的人影。
弦声略一停顿,突变已生。
永旭突然长身而起,腾跃着如天龙下掉,手脚箕张凌空扑向大小姐,啸声宛若九天
龙吟。
“哎呀!”大小姐惊叫,向下脱力地挫倒,同时传出几声断弦的异响。
走廊上出现的人影突然消失在院角,那儿原有一个黑影潜伏,一起扶住急速返来的
黑影,惶然低问:“怎么了?那用 的人,真是血修罗?”
“不是,快走,快回去禀报三爷,这群男女来意可疑,恐怕比神龙浪子更难缠,很
可能是当家的仇家找上门来了,快走!”
说走便走,两人匆匆越墙而去。
永旭长啸着扑下,大小姐已力竭挫倒,琵琶已脱手坠地。
下搏的永旭心中一软,收了下抓的双手,飘然落地站在大小姐的脚前,忍下心头怒
火,沉声问:“你为何妄用 杀人?”
大小姐连挺身坐起的力道都消失了,虚脱地说:“对……对付淫……淫贼,杀……
杀无赦……”
“你不像是血修罗。”永旭咬牙问。
“我……”
“血修罗已是古稀以上的老妇, 已绝迹江湖二十年。”
“你……”
“你是她的门人?”
“是……是的。”
“令师为祸江湖三十年,残害武林同道,天人共愤, 杀人无数,名列宇
内四大杀人凶器之一。今晚这一进上房如果有其他旅客住宿,岂不枉死在你的指下?你
也是一个人性已失的人。”
“你……”
“果真是貌美如花,毒如蛇蝎。”
“你不要含血喷人!”大小姐尖叫,挣扎而起,伸手去拾取琵琶。
永旭哼了一声,身上的水湖绿罩袍向外飞扬,似欲脱体飞散崩裂,一脚踏住琵琶说:
“在下要了这为祸江湖的天下凶器。”
大小姐一掌劈向他的脚,尖叫:“不!不哎……”
玉掌本来就没有多少劲道,用内力驭使魔音,几乎已令这位大小姐到了山穷水尽境
界,这一掌比普通村夫俗子的力道还不如,掌一近永旭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