匣剑凝霜-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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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下!”是东方姑娘的叱喝声。
三名围攻他的人,几乎在同一瞬间蓬然倒地,滚出丈外狂叫。
人影倏止,入侵的人全都呆如木鸡。
二十二名村中子弟,已堵住了厅门。全用冷然的眼神,盯视着入侵的蒙面人。东方姑娘若无其事地轻拂云袖,抬起头向梁上叫:“云小妹,你们可以下来了。冷魔拍拍没有扶手的交椅,阴森森地说:“我冷魔三年来因腿病没有出外杀人,现在居然有人找上门来了,是可忍,孰不可忍。雪儿,把他们放入河底,一个不留。”
梁上飘下两个黑影,是岳琳和怪人打扮的云姑娘。
岳琳总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上前行礼道:“区区岳琳,任职京师“不要报你的三代履历,你可以横剑自绝。”冷魔厉声说。
“下官奉上命所差,前来追组逃犯,事非得已,尚请前辈海涵,”
”追缉逃犯?老夫是逃犯吧?拿拘状来,如果没有,老夫活剁了你。”
东方姑娘俯身拾起一蒙面人被打落的剑,冷笑道:“爷爷,他拿不出来的,这狂徒自命英雄,自不会横剑自绝,要死得光荣,因此雪儿成全地,让他决斗而死,所有的人让开,狂徒,拔剑!”
云姑娘芳心大慰,上前说:“事已至此,小妹别无选择,希望能和东方姐姐公平一决。”
东方凝雪冷笑一声,立下门户说:“你早已存有此念,我不会令你失望的,请!”
云姑娘把心一横,一声娇叱,挥剑抢攻,“灵蛇吐信”抡制先机。
凝雪姑娘长剑轻搭,“叮”一声脆响,将对方的剑封出偏门,乘势进击,招发“丹凤点头”攻上盘。
两人搭上手。但见剑虹如潮,风雷俱发,人影依稀,可怕的剑虹狂野地闪烁吞吐,险象横生,双剑交错声不断暴发,火星飞溅,令人心为之沉。激斗二十余招,突然响起一声娇叱,剑虹倏张,人影疾分。
云姑娘头上的青帕化为四五段,飘落脚下,青丝已被打散,持剑的手不住颤抖,呼吸急迫,怪脸上汗光闪闪。凝雪姑娘伸剑遥指对方胸膛,剑尖毫不颤动,清丽的脸蛋泛着冷笑,凤目中杀机怒涌,用冷冷的声音说:“俗语说:得意浓时便可休。你在情场得意,为何还想争上名再获光彩?两次上门欺人,居然甘冒武林大不违,招引官府走狗,你未免欺人太甚,我不杀你,我要将你交与官府,先弄断你的手脚大筋,控告你深夜入村抢劫行凶杀人,至于其他人,谁也别想活,尸横厅堂,人证物证俱在,格杀匪盗官府无奈双星浦何。进招,你的机会还有。”
冷魔也向岳琳说:“狗官。你也该向老夫递剑了,老夫要亲手杀了你。”
正危急间门外有人叫:“黄山天都老人投帖求见。”一个村夫打扮的人手捧大红名帖入厅。
云姑娘以手掩面,手中剑颓然下坠。冷魔接过名帖说:“有请云兄移驾大厅。”
片刻,仆人领入一个白髯拂胸,手点拐杖的老人进入,挨了拐杖行礼道:“东方兄,来得鲁莽,恕罪恕罪,兄弟刚从黄山来。入城听到消息,
急急赶来了,呵呵,咱们多年未见,快五年了吧?”
“你还笑得出来?”冷魔冷冷地说,又道:“兄弟腿病,似乎云兄曾听说过,未克远迎,阁下务请海涵,替云大侠看座。”
仆人取过一张断了一条腿的三腿凳送上,天都老人坐下笑道:“东方兄,你忘了你年轻时的故事了?你难道不比我这坏丫头更狂更捣蛋吗?”
冷魔掀胡微笑道:“免噜唠,今晚不是翻旧帐的时候,叫那位云骑尉滚出池州府,不然他得死。”
天都老人云樵与冷魔也算是互相敬重的朋友,虽然并无深交,却互相珍惜这份情谊。有天都老人出面解决,自然并无困难。何况冷魔年轻时,也是个狂傲不可一世的人,对云姑娘的闹事并不在意,只想吓吓她而已。天都老人问清了事情经过,少不了严厉的痛责孙女儿一顿,由云姑娘向冷魔陪罪了事。老人家也把岳琳狠狠地臭骂一顿,限令他在明午之前离开池州府,如敢违命逗留,废去武功割断脚筋绝不宽待。
岳琳不敢不低头,垂头丧气地向冷魔祖孙陪不是,带了十六名爪牙告辞,以及在外围待命入村搜捕逃犯的百十名捕役,乖乖地连夜撤走。
第二天一早,他匆匆收拾离城,交待朋友传出信息,全力追查李玉的下落。天都老人也在次日带了云姑娘离开,携回黄山管教去了。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看看到了七月上旬,李玉在冷魔家中,逗留了将近两个月。冷魔不但已可行走如常,而且可以练功了,距完全康复之境,屈指可数。李玉不在家中潜藏着,他穿了村农的衣着,不时到外面走走散心。有时凝雪姑娘伴着他,有时他自己到河边的丘坡上散步,排遣心中的忧郁。两月来的躲藏生活,使他与外界隔绝了,对江湖的动静毫无所知,少不了心中有点烦恼。
这天,他从村东信步走向前面的梅林,已是已牌初正之间,红日炎炎,令人感到有点懒散。他钻入梅林的草丛中,往草深处一躺,曲肱作枕,仰视天宇中飘浮着的白云,感慨地自语道:“我像是天宇中的一朵云,不知来处,也不知去向,看样子,我恐怕永远没有安定下来的一天了。没找到这些恶贼让他们受到报应,我不可能安定下来。”他闭上虎目幽幽一叹,苦笑道:“其实就算安定下来我又能怎样?江彬那好贼一天不死,我一天仍是逃犯,永远在逃,永远在受迫害。要捉我的人不止一个岳琳,但一个岳琳已够我头痛的了。”
他是个,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但心愿未酬,趋吉避凶的求生欲念,仍然困扰着他,内心混乱,情绪不稳定。但当生死关头到临时,他反而沉着镇定,无畏无惧,因此几乎每次都能有惊无险地渡过难关。
一连串的恶梦困扰着他,梦中,红娘子正袒裼裸袒地挺剑向他扑来。身后,云骑尉狠狠地叫着:“艾文慈,自首归案,归案,归……案……”他一惊而醒,发觉自己出了一身大汗。
蓦地,他听到梅林中有人声,令他心中一震,赶忙伏下凝神倾听。
梅林中有三个人,都是双星浦的农民。
“许兄,刚才入村的是谁?”一名农民向同伴问。
“不知道是……”
“是小姐派他往京师,追查艾文慈下落的老八。”第三名农民信口答。
“老人?他怎么一个人回来?”
“七叔派他先回来,以免小姐担心。”
“你问他了吗?”
“问了,他带来一些有关艾文慈的消息。”
“事情如何?是不是与大爷家中那位胡峰有关?”
“他也不知道?”
“艾文慈到底是何许人?”
“还不是与告示上所说的相同。”
另一名村民呵呵笑,说:“咱们少管这些闲事,可以减少不少麻烦。
走吧,干咱们的活去,咱们又不想那一千两银子赏格,何苦费这份心?”
三名村夫走了,伏在草中的李玉却心中凛然,忖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冷魔祖孙表面上对我推心置腹,暗地里仍然对我生疑。派往京师打听消息的人回来了,谁知道他们对我怀了什么心眼?我得走,愈快愈好。”
他回到家中,火速收拾行囊,留了一封书信,说明冷魔以后每天用药的份量,其他的事一字不提,抄后门悄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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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龙蛇欲动
又是一年春草绿,正德九年的四月初。
山东,自古燕赵多侠士。但在本朝,却盗贼大大的出名,先后出了两批悲剧性的人物。一是永乐年间的寡妇唐赛儿,一是早两年的响马贼刘家兄弟;唐赛儿自称佛母,也有人叫她林寡妇,造反前后五个月,兵未出山东。十八年三月起兵,七月被擒。临刑全身赤裸,刀砍不入,斧劈锤击毫发不伤,最后不得不停刑,押回大牢监禁。三木被体,铁链铁枷系身,她竟然吹口气铁木皆解,从容遁走,此后不知所终。她走了不要紧,三司郡县将校有关大员,被永乐皇帝下令杀头;连一个女人都正不了法,这些官员要来何用?
从莱州府平度州昌邑县到府城,有一条大官道通行,官道从县城东北行,绕过城外的东山北麓,十五里到夏店驿。夏店驿是马驿,说明这条路原是往来山东半岛的要道。
这一带很少山岳,海风扑面,空气潮湿,四月天略带暖意的阳光,带给旅途的人一丝暖意。辰牌末,一个脸色如古铜的健壮青年人,撒开大步出了夏店的北栅口,踏上了至府城的大道来。
这条路全程二百二十里,平常脚程需一程半,如想一程赶完,必须起三更睡半夜。他并不急于赶路,辰牌末方赶了十五里。
匪乱已靖,但山东地境仍然满目疮痍,有一半的田亩仍被荒草杂树所占据,沿途的村落仍然大半凋零。他手点一根枣木打狗棍,背了一个包裹,遮阳帽是一束黄荆条,枝叶垂得低低的。穿一袭已泛灰的褐衫,粗布灯笼裤,踏爬山虎快靴,像一个仆仆风尘的流浪汉。
他就是李玉。一年来,他走过了万水千山,穿破了不知多少双鞋靴,不知改换了多少次的姓名。他追逐别人,别人也追逐他。展开了一场斗智斗力的凶险局面。终于,他到了山东,到了响马贼的老巢。
走这条路的旅客,走路的人算是最下等的人了,有钱可以坐马车或骡车,甚至可以乘轿,或者雇一匹驴代步。他走路,可知他的经济状况仍然拮据。
前面出现了一座凉亭,耸立在路右。在此地,由于路面宽阔,凉亭决不会当路而建,而是建在路旁的。同时,往来人客过多,因此亭中只备有茶水,没有施主施舍草鞋松明;通都大邑人情薄,事实确是如此。
“早着呢,在亭中睡一觉,入幕时分方进入灰埠驿,可免去不少麻烦。”他自言自语,向凉亭走去。
灰埠驿,对他来说并不陌生,上次经过那儿,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
三年,世事沧桑,在一个亡命者的心目中,那已是十分遥远的事了,但他仍然记得,那座村镇在他经过时,是一座仍在燃烧中的村镇,居民十室九空,血腥满地,不见一个活的生物。
他在亭角下放包裹,搁下打狗棍遥望东北天际哺哺地说:“如果真是赵怀忠在灰埠生根。那么,他未免太过大胆了。”
赵怀忠,也就是赵遂,这是赵贼自封副元帅时改的名,但官兵皆叫他为赵疯子。朝廷发布的消息,说赵疯子已在正德七年闰五月,在武昌江夏县管家套,被武昌卫的兵勇赵成、赵宗等人所擒。那时,赵疯子兵败如山,遣散群贼,自己用真安僧的度牒削发出家为僧,想到江西投江西贼再图大举,但未成功。他的手下悍贼那本道被擒,招出赵疯子改扮僧人的消息。武昌卫的兵勇赵成、赵宗在黄破县九十三里坡遇上了脸貌像赵疯子的僧人,便尾随跟踪,追至江夏县管家套,该僧进入军人居虎所开的饭店用膳,他们便一拥而入擒住该僧,搜出具名真安的度牒,便一口咬定是赵疯子,押交官府囚车监送京师正法。
该僧人是不是赵疯子?官府认为是的,此案已结,赵疯子的名单已被剔除。
灰埠驿是要冲,贼人三过本境,本已十室九空,再经过官兵的蹂躏,惨象不问可知。贼乱期间,化为瓦砾场自是意料中事。
但不到一年工夫,灰埠驿已在逐渐复原。首先是驿站的重建,接着是逃贼的人逐渐返乡,从皮墟中重建属于自己的家园。
如果没有外地人介入,重建的工作该无任何困难;但有了外人介入,重建的工作便受到了干扰。因此,至今灰埠驿仍未恢复旧观,那儿成了无法无天的人的禁脔私产,原主人必须在条件的约束下委屈求全。
在平度州附近数百里方圆的人,谁不知灰埠驿已被土豪张五爷所霸占?
所谓土豪,必是自己拥有实力的人,养有打手帮闲,独霸一方,复有官府在暗中撑腰,双方狼狈为奸,相互利用从中取利,不然是无法生存的。
张五爷不但有官府撑腰,他自己所养的帮闲打手,简直难以数计。任何人想到灰埠驿附近生根,必须准备丢掉老命。
至于赵疯子藏在决埠的事,从未听人说过。即使在,谁也不敢到灰埠撒野。李玉要等到入幕时分方抵步,以免麻烦。灰埠是驿站,入夜投宿落店,自然不会引起当地人的注意。同时,那儿是三地的交界处,也就是三不管地带,而且是附近的第一大市集,往来的商贩不绝于途,张五爷是不愿将财神爷向外赶的。但不管来者是何方的财神,皆必须遵守张五爷订下的规矩,不然不行。
他正想入睡,却听到西南来路处,传来了得得蹄声,两匹健马轻快地驰来,后面带了两道滚滚轻尘。
两匹健马在事前止蹄,马上的两位青衣骑士滚鞍下马。
“二哥,到里面喝杯水,等他们来看看。”一名骑士牵着坐骑向亭下走,一面向同伴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