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玫瑰-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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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东陆曾经对侍奉魇魔的巫女进行过一次大清扫——最后一个暗之巫女梦姬也早在五十年前消失了。”萧女史轻轻抚摩她的长发,叹息,“更何况,要知道所有巫女都是神魔的妻子,她们并不能生育,无论暗之巫女还是光之巫女。”
“所以,阿黛尔,你的母亲不可能是巫女。”
阿黛尔心乱如麻地听着,心事重重。
“这件事忘了吧——公主,你不可能是巫女的孩子。”萧女史叹息,最后轻抚了一下她纯金的长发,“我要走了,多保重。”
马车已经在驿站旁停下,萧女史拿起早就准备好的包裹步下马车,露出了多年难得一见的笑意,迎向那个等待已久的老者。深宫如海,将这一对少年情侣阻隔了几十年。如今沧桑过尽,终于执手相看,却已是白发飘萧如雪。
两人相视一笑,两骑并辔而去,消失在龙首原深处的青青碧草中。
独自坐在马车里,阿黛抚摩着羿遗留的佩剑和嬷嬷的骨灰盒,心怀复杂。
挑帘远望,夕阳即将从龙首原的西方尽头落下。天际晚霞如血,云朵堆积在地平线上。仿佛她的故乡就隐藏在那一扇血色的大门之后。
那座白色大理石城堡坐落在西域地心脏,透着圣洁的气息。巨大的黑色城门上装饰着黄金的圣十字,日光下玫瑰,盛开,无数的教士和修女在女神像前唱诵着赞美诗,声音扩散在风里,如同蒙蒙的雾气笼罩了天宇。
一群群灰白色的鸽子在天空里温驯地咕咕叫着,似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绕着教堂的尖顶上回翔,一圈又一圈,从终点再回到起点。重复着宿命的轨迹,永无停止。
圣特古斯大教堂地门在缓缓打开,仿佛一只睁开的幽暗眼睛。
那一瞬,看着地平线地尽头,阿黛尔陡然打了一个寒颤。
然而就在此刻,忽然听到了龙首原的另一侧传来了一种喜庆的乐声。阿黛尔微微一惊,挑帘却看到了一行迤逦而来的浩大车队——金车白马,侍从如云,均是东陆贵族的打扮,金壁辉煌,竟似看不到尽头。
“禀公主,”侍卫长跑过来,在车外禀告,“前方遇到了卫国的送亲车队。”
“卫国?”她忽然明白过来——是婉罗公主入京和亲了么?一个恍惚,只觉有一把刀在胸臆里绞着,痛得她眼前一阵阵地发白。最终,她稳住了神,只是低声吩咐:“我们避一下,让他们先过去吧。”
侍卫长退去。她独自坐在车中,想起两年前自己来到这里时的情景,泪水不知不觉就落满了衣襟。耳边喜庆的锣鼓吹奏声渐渐近了,她挑起帘,看见了那一队浩大的送嫁队伍——宛如两年前自己到来时的模样。
她忽然微微苦笑起来。看着眼前流水一样过去的车队。
喜庆的锣鼓声弥漫在曾经有无数战士倒下的古战场上,仿佛宿命般的,东陆和西域的两支队伍在短暂地交错后各奔东西:向着西方的,是一支送归前皇后的车队;而向着东方的,是另一支迎娶新皇后的队伍——宿命在这一地点时间令人震惊地再度交错,恍如梦寐。
她们这些天皇贵胄,王室之女,看起来是多么风光显赫,但却是如此无依无助。就像是被命运洪流卷着的浮萍。在黑暗的大海之上偶然相聚,而又转瞬分离。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阿黛尔看着车队过去,耳畔回响着金銮殿上他最后低声说出的话,沉默了许久,最终只是用华语轻声回答了一句
“但愿生生世世,永不相见。”
一个月之后,从大胤归国的车队穿越了龙首原,在晋国与胤国的国界上停下。
在原野的尽头静静伫立着一支多达数千人的队伍——声势之浩大,令东陆来的车队一时有些无措,不知道前方是军队还是迎接的队伍。
然而,看到金色的马车从东方驶来,很快对方的队伍里就吹响了欢迎的号角。一列骏马甩着花步上前迎接,马上的骑士穿着银色的铠甲,剑和盾上装饰着博尔吉亚家族玫瑰徽章,美丽的侍女鱼贯而出,献上了一束束的红玫瑰,铺满了一路。
东陆归来的车队爆发出了一阵欢呼,两支队伍迅速的靠近。坐在车中的公主听到了某个熟悉的声音,不等侍女放好锦墩,便自己打开门跳下了马车:“哥哥!”
那个站在狮子旗下的青年抬起头来,默默地看着她,眼里仿佛燃烧着不息的火。
“你为什么在这里?”她不敢相信。
“因为这个国家已经属于我。”西泽尔平静地开口,带着一点少见的淡淡笑意,“阿黛尔,我的岳父已经去世了——我接管了他的一切:他的女儿,他的军队,还有他的国家。所以,我可以把红毯一直铺到远东国境线上,迎接你的归来。”
“……”她倒抽了一口冷气,仿佛看着陌生人一样的看着他。
只是短短的几句话,她却可以感觉到背后发生的无数阴谋和战争——在她远嫁东陆的两年里,留在西域的哥哥到底又做了多少惊天动地的事情?为何每一次在重逢时,都觉得他更加的陌生而阴沉了呢?
“阿黛尔,”他对着她伸出手来,微笑,“欢迎回家。”
碧空如洗,玫瑰盛开,他站在烈烈飞扬的旗帜下,对她张开了双臂——就如童年时候一模一样。只要她奔过去,等待着迎接她的便永远是拥抱和亲吻,以及大簇殷红玫瑰。
如此梦幻而完美,宛如童话。
是的,她的哥哥实践了曾经的诺言,在两年之后令她回到了故土。然而在他的怀抱收紧的一瞬,仿佛想起了什么,阿黛尔触电般地抬起头来,忽然往后退了一步。
西泽尔敏锐地觉出了妹妹的异常反应,黑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诧异。
阿黛尔望着他,视线却仿佛又穿过了他,看到了遥远的地方。
那一瞬,她甚至可以听到梵蒂冈的大门缓缓打开的声音,仿佛冥冥中的命运之神伸出了冰冷的双臂,要将她再度拥入门后那个森冷黑暗的世界——是的,她又要回到那里了!仿佛那一群环绕着教堂尖顶不断回翔的白鸽一样,一圈又一圈,重复着宿命的痕迹,温驯而沉默,从终点又回到起点。
永远不能摆脱。
“不。”她仿佛被地狱之火烫了一下,忽然推开了西泽尔的手。西泽尔一怔,仿佛心有灵犀,预感到了妹妹骤然间堆积起来的冷漠和敌意,微微一惊。
“是的,哥哥。”阿黛尔抬起头,用一种陌生的眼光看着他,轻声开口,“交易结束了,你珍贵的交易品也安全回来了。只是——它已经不再是完好无损的了。”
“什么都不一样了。”
十六、沙龙贵妇
圣格里高利历31年4月,远嫁东陆的阿黛尔公主回到了翡冷翠。
这个消息在西域的贵族里引起了巨大的轰动。不过短短五年,这个美丽的教皇私生女已经是两度出嫁又两度守寡。两任丈夫都是一方霸主,但却先后以不同的方式暴毙,她最终被哥哥接回翡冷翠——这样的事实,让这个女子笼上了更多的不祥色彩。
因为公主自幼便居住在深宫里,不仅没有和别的贵族少女一样出来交际,甚至从未出现在任何一次舞会或者沙龙上。所以上流社会虽然议论纷纷,对这朵翡冷翠的玫瑰好奇无比,却一直无人有荣幸结识这位传说中的第一美人。
直到这一次她从东陆归来。
第二次守寡的阿黛尔公主回国后受到了教皇更多的关爱,她那位至高无上的父亲不仅重新将圣泉殿腾出来给她居住,更是把相连的镜宫都打扫一新,重新装扮得金壁辉煌,作为她的夏季苑团和会客厅。
教皇对这个唯一女儿的宠爱还不止于此。为了令公主重展欢颜,圣格里高利二世决定整个夏季在镜宫连续举办五场盛大舞会,令她成为翡冷翠社交圈的女王。而阿黛尔公主从东陆归来后,似乎也变得比以前活跃许多,不再一个人孤守在深宫里,竟然亲自发贴邀请了翡冷翠所有有爵位的贵族和著名的艺术家。
这个消息令整个翡冷翠社交界为之沸腾,所有贵族都满怀着激动和好奇拆开了邀请信,凝视着落款处那个秀丽的签名——“阿黛尔·博尔吉亚”。
那个幽居多年的神秘公主,终于第一次在社交界抛头露面。
九月正是秋末最美好的日子,翡冷翠的风里到处都是香味。太阳还没落山,圣泉殿和镜宫外便已经停满了马车,西域几乎一半的贵族都云集在了这里。
当圣特古斯大教堂的钟声敲响九下时。镜宫里传出了乐声,高大的玫瑰窗里透出灿烂的光,巨大的水晶灯被吊了上去,每一尊水晶灯上都点着六十支蜡烛,熊熊烛火照耀得镜宫明亮如同水晶。温室里花影扶疏,衣香鬓影,到处都是一对对受邀而来的绅士淑女。
晚宴即将开始,草坪上有一百位仆人在殷勤准备着晚餐,在圣泉殿新管家爱玛夫人的指挥下有条不紊的工作,将牛排放在烤架上。将酒和雪茄放置在铺了雪白桌布的长桌上,红白两色玫瑰做成的花束布满了整个会场。
秋暮的天空分外安宁。星星闪耀。花园的树木和花草之间都点缀满了蜡烛,那些蜡烛被罩在金色地琉璃灯盏里,衬托得镜宫宛如女神的宫殿。
然而,这一切的光辉,在女主人出现的刹那都黯然失色。
“欢迎各位今夜赏脸光临。”在钟声里,阿黛尔·博而吉亚公主从镜宫二楼走下来。松开了身侧男伴的手,站在螺旋楼梯上对着所有来宾微笑致意,然后提起裙裾行微微行了一个屈膝礼。她身侧那个穿着小夜礼服的男士也同时微微躬身,苍白的脸上带着淡淡笑意。
大厅里忽然沉默了一瞬。那种沉默是奇特的,带着一种心脏都停止地凝滞。仿佛是被某种看不见的魔力震慑,当那个美丽女子轻启嘴唇,说出那几个普通的字时,所有人的魂魄似乎随着视线而被抽离了两三秒的时间。
在短短的一刹后,男宾们不加掩饰地发出了一声低叹,而女宾们则用羽毛扇掩住了嘴。相互之间纷纷低语,用复杂的表情看着从楼梯上走下的美丽女子。
阿黛尔挽着身侧男子的手款款走下楼,来到一群高贵的客人中间,轻声与周围的人招呼。她穿着一袭白色的拖地长裙,仿佛是为了标明孀居的身份。在领口上装饰着素馨花和白玫瑰,衬托得她的额头更加光洁高贵,就连唇上涂着的玫瑰色胭脂也仿佛被赋予了特殊的魔法。
在她出现那一瞬,所有人都忘记了眼前是一个两度守寡的女子,也忘记了那些不祥的谣言,只觉眼前的女子宛如含苞的玫瑰。
是最美最纯洁的女神化身。
在她走过之处。人群纷纷自动分开,所有人都侧身让路行礼。恭谨而殷勤。在她走过之后,宾客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从丝绸帐幕底下的洁白餐桌上拿起一杯杯红酒,一边品尝着美食,一边低声议论,视线随着那个最美丽的女子一起移动。
不远处,两位艺术家也停止了话题,一起注视着公主。其中一个留着长鬓角的男子脱口而出:“这真的是阿黛尔公主么?太美了,真是名不虚传!”
“千真万确。”另一个叫做英格拉姆的年轻钢琴家回答:“拉菲尔,无疑的,这就是翡冷翠的玫瑰——因为她令满园的花朵都失色了。”
他同伴注视着那一对璧人,用妒忌的语调低声:“那么,她身边的那一位幸运儿又是谁呀?——神啊,我发誓我愿意用十年的寿命来换取像他那样挽着她的手臂一个晚上!”
英格拉姆勋爵看了一眼,回答:“那是卡斯提亚公国的费迪南伯爵,一个神秘的人物,有传言说他是一个流亡的皇子——谁知道?或许这是他为了抬高自己而编造的谎言。”
“哦!原来他就是那个‘吸血鬼伯爵’么?如今社交圈里最吃香的男人!”那个叫拉菲尔的艺术家低呼,“听说他只在夜里出现,留连舞会和沙龙,皮肤苍白得像个吸血鬼——如今看来,他英俊得也像个吸血鬼。”说着说着,他一拍脑袋:“啊,英格拉姆,我明白了!怪不得最近一周他都没有出现在H伯爵夫人的府邸里,原来是去采摘更美的玫瑰,了!——真该死,怎么又被他抢先一步?”
英格拉姆有点疑虑地看了看周围:“奇怪,你知道西泽尔殿下哪里去了么?”
“英格拉姆,你是今晚第九十九个问这个问题的人了!”旁边的拉菲尔大笑起来,“所有人都在诧异呢——因为门外没有二皇子的马车,而偏偏大皇子苏萨尔和三皇子普林尼却反而都到齐了。女神在上,的确没有比这个更令人惊奇地事了。”
“或许他是有什么急事吧……谁知道?如今二皇子深受教皇重用,繁忙得很。”
拉菲尔冷笑起来:“怎么可能?就是再忙,西泽尔也一定会来参加妹妹的舞会——难道他会把阿黛尔留给别的男人?不,不会的——就算是上议院的议长、东陆的皇帝,在他眼里也不会比自己的妹妹更重要,不是么?”
“嘘……”英格拉姆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