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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金樽幽月-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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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对自己说。

喧嚣中尘沙飞扬,却仍能望见远处神兵厮杀的身影,黑压压张扬跋扈。石炮轰隆隆震下城头沙砾,落了紫眠一身。他能感觉到背后杀气,不是慷慨对敌,而是向自己袭来。七星宝剑向后挡去,龙吟一声寒光激荡,紫眠了然的冷笑,望着来“掩护”自己的士兵,叹息道:“都这个时候了,还真是……一点愧疚的余地都不给我留。”

士兵们惊恐得睁大眼睛,无法将视线从紫眠苍白到有点妖异的脸上移开。他们听见他口中喃喃念出咒语,那咒语越来越响,直到盖过战场上所有的声音,胀破他们的鼓膜。他们没有忘记自己收到的命令是围剿他——这个妖道,于是各自面目狰狞扭曲着拔出刀来,歪歪斜斜挥出去,砍瓜切菜一般,血流成河,接连倒下去的——却是他们自己。

士卒几十人,以诡异奇特的姿势将彼此杀死。紫眠掐着手诀,缓缓从横架交叠的刀与尸体中站起身,粘稠的血浆浸得他衣履沉重。这样的杀阵震慑住周围所有人,活着的——无论是自己人还是敌军,一时竟都忘了动作。

紫眠只是望着前方神兵替他杀出的一条血路,微微笑着,看三千重甲骑兵的魂魄忽然凝滞不动,一个接一个消失。原先被神兵震慑住的燕军复又叫嚣起来,潮水一般冲过神兵的幻影,向紫眠扑来,而他身后的城门依然洞开。

城内禁军发觉不妙,赶紧要关城门,这时紫眠回身,口中咒语不停,关城门的士兵便像中了邪一样,四肢僵硬,怎么也无法将城门关上。与此同时燕军正不断逼近,先前推着木牛车、鹅鹘车攻城的燕兵靠得近,有几个乘机窜进城门,抽出刀和禁军拼杀起来。

没有紫眠的法力支撑,三千重甲骑兵的魂魄渐次消失,队伍正中的主将先是岿然不动,下一刻竟忽然掉转马头,遥对城门下的紫眠,缓缓横起长刀。

此举出乎紫眠意料,他掐指作法,却发现贺将军的魂魄已挣离他的掌控。骑兵们的影子被燕军冲散,越来越淡,只有贺将军一人一马,身影依旧魁梧高大。他的面孔藏在黝黑的盔甲之下,模糊不清,可沙哑的咆哮却穿过千军万马清晰传来:“你也骗了我——”

紫眠脸色苍白,没有回答他。

“你也骗了我——我甘愿被你利用,不是为了报复谁,而是为了守住山河!”贺将军已成厉鬼,隐藏在铠甲下的眼睛死死盯住紫眠,驱策黝黑铁骑,迎面向紫眠冲去,“你竟做叛徒,我不饶你——”

紫眠置身于千军万马之中,身无片甲、手无寸刃。他咬牙作法对抗,嘴唇都咬出血来,可几番尝试都无法控制住贺将军。最后一刻,他筋疲力尽,一时情急失措,只能茫然痴立——他为什么能凭着意念脱离他的法术,控制自己残存的魂魄。他比他执著,这份气魄,他赢不过……他为什么会如此执著……

紫眠望着贺将军飞骑超越奔跑的燕军,第一个接近他,举起长刀向他挥来。白光倏地划过,血雾喷薄开,他的视角忽然从高处跌落,变成紧贴地面……

※※※※※※※※※※

龙白月从窒闷中悠悠醒转,脑中一片空白。她闷在袋中出了好几身大汗,此刻浑身湿透,热得快要燃烧。她被绑住的四肢已然麻痹,裸露在外的皮肤被粗糙的麻袋蛰得又痒又疼,全身关节无处不痛。

再这样下去我会死的……她绝望的想。

周围传来细微的呻吟,有重物软软的挤在她身上,微微挣动——看来是难友。正在龙白月揣测间,吱呀一声像是门被推开,跟着有脚步声响起,约莫有两个人走近她们所在的地方。

“哎呀,”其中一人惊诧得叫起来,嗓音尖细,“这么热的天气,你也不怕把人闷死了,不好交差。”

“死也有死的数目,总比逃掉一两个要好。”另一人声音阴冷,言辞甚是残酷。

“得了吧你。”那尖细嗓子不理会他,径自上前给每只麻袋都松口透气。轮到龙白月时,她赶紧闭上眼睛,只觉得蓦然呼吸一畅,一丝凉意拂上她黏满乱发的脸颊。

要是能再松松绑,就更好了。她一边奢望,一边留神听这两个人说话——听声音,这两人都该是太监。就听那个松麻袋的尖嗓太监问另一人:“这批怎么用麻袋装了?不是医女吧?”

“当然不是,医女今早上就随着袁大人,一起跟运送针灸铜人的队伍走了,听说还跑了两个。”那人阴冷答道,“这一批是拿去帮女伎凑数的,这两天不停有女伎自杀,数目总凑不齐,不得已才拿宫女填上。也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抓的时候忒费劲,这才用麻袋装的。”

“这都从哪儿逮来的?各宫的主子还不叫唤死?”尖嗓太监听得心惊肉跳。

“各个地方都有。如今各处都有人逃跑,太监出宫都得脱裤子检查,乱得很,咱就散着抓,数目都够了。”那人又得意回答道,“得,您也甭罗嗦了,等接手的来了,您只管跟着运送就成。”

“唉,这前门还在打仗,后门就已经准备好降书,按清单凑贡品,太子知道怕要心寒。”

“嘘,你懂什么,其实太子又何尝不是虚应故事?降是肯定要降的,总不能真叫燕贼攻进咱们京城吧……”

话音未落,就听见这屋子里仓皇跑来第三人,敲锣似的喊道:“不得了,快,燕贼破了城门了!”

“打进来了?这么快?!”

那两人似乎还不相信,新到的人气喘吁吁,惊魂未定的叫道:“可不是!太惨太惨,太医署的袁大人听说城破,刚带着手下博士、学生、医女,在驻地自焚殉国了,大火烧掉城南一大片屋子,连针灸铜人也跟着熔掉。”

这消息让麻袋中的龙白月一时万念俱灰,胸口疼得窒息,险些背过气去。

“这可如何是好?”先前那阴冷嗓子的太监这时候也慌了,“进贡的铜人没了,燕贼不得放过我们,你们可得把女伎们看好了!”

“那是自然!驴车都等在外面了,先搬一趟吧。”后来的人应着,开始和尖嗓太监搬动麻袋。

龙白月听见麻袋陆续被拖走,有时中途会吱呀一声,似乎碰着一道木门,跟着就是麻袋嘭地一声被扔上木板车,袋中人呻吟不绝。轮到她的时候,她提心吊胆的被那两名太监拎起,晃荡着往门外移动。这时尖嗓太监又开口:“怎么才半天工夫城就破了,不该呀,前些日子还听说什么固若金汤呢。”

“快别提,”后来的太监咬牙切齿,“都是那妖道,指挥什么天兵天将,说是出城杀敌,倒把燕贼给放进来了!”

“你是说那紫眠大人?”

“呸,还紫眠大人呢,他是卖国贼!”

一直在默默流泪的龙白月听到此,浑身一震,脑中乱成一团——不会的,不会的,紫眠怎么会是卖国贼,一定又是奸人的阴谋,一定是太子宰相又害了他……

“真的?这妖道不得好死!”尖嗓太监骂道。

“可不是,听人说他是死了,被燕贼人马踏得尸骨无存……”

不——龙白月瞪大泪眼,浑身扭动起来,即使被五花大绑,她疯狂的挣扎还是令两名太监措手不及。麻袋掉在地上,太监慌忙将她按住:“妈妈的,什么人这么倔?”

他二人火得连踢了麻袋好几脚,见不奏效,干脆不管不顾的又拽起麻袋往车上扔。龙白月头朝下,咚地一声撞上车板,两眼一黑昏死过去……

※※※※※※※※※※

疼痛,从左颈侧一路蔓延到右边胸口——他是被贺将军劈成两半了吧。紫眠轻轻张开眼,眼前竟不是无边的黑暗。他微微昂起头,定睛看清楚眼前模糊的人脸,又虚脱的倒下去,喃喃道:“是你……”

“怎么了?正是我!”翠虚愤懑道,一把揪住紫眠前襟,将他半个身子拽起来,狠狠抽了一耳光,“听着,我不管你做什么,哪怕翻覆这天地,又算得了什么?但你得给我想清楚你要什么,我不想做蠢货的师兄。”

刚包扎的伤口在挨打时被翠虚的手肘撞到,疼得紫眠皱起双眉。翠虚见状,冷笑道:“怎么,疼了?你还晓得疼,先前就不要摆出那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我救你都嫌累。”

紫眠已经从余光中看见了师父,紫玄真人此刻正坐在这陌生屋子的另一侧,漠然看着他俩。宁愿被翠虚刻薄,他也不想面对师父,于是紫眠索性松懈全身气力,任由翠虚将他扯来扯去:“你救了我?”

翠虚一愣,恼羞成怒道:“废话,哪次不是我救你?当年你快溺死,也是我救了你!”

“是你害我溺水。”紫眠左边耳朵因为挨了耳光嗡嗡直响,却仍能在昏沉中辩驳。

“你——”这是个什么态度?翠虚瞠目结舌。

一边的紫玄真人这时终于开口:“想清楚了?”

紫眠沉默不语。他不敢叫他师父,也不敢看他,只能望着师兄扭曲的俊脸,看他双眉古怪的皱起来。

“翠虚,将他放下,”紫玄真人叹息道,先让一步,“唉……紫眠哪……”

听见师父又叫自己的名字,紫眠双眼一湿,却轻轻笑起来:“师父,如今这也是天命么……”

“是天命,又何尝不是你自己的命?傻孩子……”紫玄真人怅然道,站起身往门外走去,“翠虚,我们走吧。”

“谢师父师兄,特意费心相救。”紫眠虚弱的躺在榻上,不愿偏头目送他们离去。

“我们自有任务在身,顺便而已,”翠虚死也不肯做好人,冷笑,“你也真够可以,发起脾气来,闹得动静不比我小。”

“师兄,我不光是闹脾气。”紫眠轻声反驳。

“我就是讨厌你这点,你何时才能活得爽快些?”翠虚撇撇唇,将紫眠丢在身后,“你自己想清楚吧。”

他已明白(看经典小说来——》://。shunong。/书农书库)他们的苦心,他会想清楚的……紫眠闭上眼。

他从来都不是一无所有,有许多东西他早就该去珍惜,可他此刻已不敢真心微笑——如果心暖,必然会心软,心软下来,就会想去为自己犯下的罪孽背负责任。

他犯下的是滔天罪孽,他能如何去背负……

第七十三章女伎

贡品源源不断送入燕军大营。

黄金十六万两,白银六百万两;玉册、车辂、冠冕一应宫庭仪物,及女伎六百人,教坊乐工数百人,将在第二批出城。龙白月灰头土脸的被放出麻袋时,正看见女伎们哭声震天的聚拢在一处禁军校场上。内侍太监为防她们寻死,不敢将她们关在有房梁的屋子里,可尽管身处户外,仍有人不断趁人不备,吞下私挟的黄金等物,宁死不入北虏阵营。

龙白月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活动着四肢筋骨,爬进人群里。她在袋中被闷得不成人形,鼻青脸肿,脑门上还凝着好大一片血痂,混在一众花容月貌里,不甚起眼,于是乘机打量四周情况,盘算如何能逃走。

她好歹算是出宫了,尽管眼前这境况也是够糟的,龙白月自我解嘲着心想。与内侍太监接洽的人,已出现一口蛮语的燕人,她冷眼觑视着那些高大魁梧的士兵,猜测再过不久,她们也许就要被送入燕营。

第二批贡品数量庞大,因此看守的人也特别多。龙白月瞧瞧一脸严肃的太监和他们的禁军爪牙,心知很难脱身,不禁暗暗叫糟。这时她身边忽然传来一声惊叫,一名红衣女伎抱住另一名面色惨白的女子哭喊着:“姐姐……”

龙白月慌忙凑上去问道:“出什么事了?”

“吞金,我姐姐她吞金了。”那红衣女伎仓皇回答,惊疑的看着龙白月将手掏进她姐姐口中抠挖,引那女子剧烈呕吐起来,须臾真直着脖子吐出半块金子。

“真是,宫里搜刮那么久,你们怎么还有金子啊?”龙白月接过红衣女伎感激递来的手帕,擦擦手,训斥道,“别随便寻死。”

“哼,你说得倒轻巧,”获救的白衣女伎虚弱张眼,不屈的脸上尽嫌龙白月多事,“你以为我们被送进燕贼军营,能有什么下场?一样是死,还不如现在死得干净。”

龙白月一怔,摸摸脸恍然道:“糟糕,转了一圈,又活回去了……”

“以前没在教坊见过你,以你的姿色,是拿来凑数的吧?”白衣女伎傲然别开眼,鄙夷道,“看打扮你只是一般宫女,自然不知道我们的愁苦……”

“姐姐……”红衣女伎有点窘迫,毕竟人家是救命恩人,怎好如此以怨报德。

龙白月可见不惯她们芍药带雨的模样,生起气来——宫妓了不起啊,她从前好赖是花魁,论姿色才不输她们!于是龙白月也仰起自己肿胀的大花脸,愤然道:“我怎不知?你若是连求死的决心都有了,为什么不试着逃走?”

“怎么逃?”白衣女伎压低嗓子怒道,暗暗环视周遭,“你没看见禁军手里都是兵刃?”

“兵刃又算什么,逃不出去,最多死在刀下,我们有成百上千人,他们只有百来人,大家齐心协力,至少能逃走一大半。”龙白月轻声反驳她。

那白衣女伎一愣,半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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