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樽幽月-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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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不好?”嘉仁皇后轻轻抿唇,两眼漫不经心的扫过曹夫人的身子,“哀家身子一向健康。”
“是,皇后自是吉人天相,洪福齐天,”曹夫人端起桌上茶杯,抿一口茶水,沉默了半晌还是嗫嚅开口,“外子想托妾身问,皇后请皇上封紫眠大人做‘金门羽客’,为何不先找他商量……”
“找他商量?”嘉仁皇后扬起凤目瞪向曹夫人,脸色甚为不快,“哀家命都要没了,还来得及找谁商量?”
“可是外子认为,此事颇为不妥……”曹夫人声音越说越低——她为丈夫和皇后带了几十年的话,仍然如当初那样战战兢兢,如果能叫她自己选择,她哪里愿意趟这混水。无奈一位是朝官一位是后妃,也只有她这诰命夫人能夹在中间做线人了。
“有何不妥?因为那传言?”嘉仁皇后冷嗤,“先别管那传言是真是假,就说当年的华贵妃,如今都已经死了,那小子就算真是皇上的骨血……又能成什么气候?”
“外子说了,防患于未然……”
“防患于未然……好一句防患于未然……”嘉仁皇后冷笑着沉吟——她的儿子已经长大,人也出息争气,如今更是得到百官拥戴。她的娘家虽然显贵,但是男丁极少,朝中一直缺乏足够的势力帮衬,宰相在二十四年前当然是她急于拉拢的力量,可是现在……她的确要防患于未然。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苦心经营多年,这片江山,只能是她儿子的。宰相天天唠叨着叫她提防一个无关痛痒的道官,她又安能不知——他是想叫自己转移视线,忽略掉他在朝中坐大弄权的事实?她早已不再是多年前那个瑟缩在皇后的淫威之下,整日心惊胆战的小昭仪了。她如今母仪天下,有朝一日还会当上太后——这都得靠自己的儿子!
“不是哀家不知提防那小子,如今后宫里的确有些不干净的东西。哀家老了,得保重自己不是?”嘉仁皇后轻描淡写的说道,不打算改变主意。
“外子也正是全心全意为皇后着想,才会如此焦虑,”曹夫人点出此番觐见的重点,“外子认为,封那紫眠大人做‘金门羽客’,实在是有些过了。”
金门羽客是朝廷能赐给道官的最高头衔,获得此封号者,可以自由出入宫闱,随时应皇帝后妃们的召唤,进宫作法消灾解厄。二十多年前,嗣汉天师紫玄真人就曾获得这一封号,而当年他出入宫闱之时,掀起了多少风波:以方术助皇帝得子……镇压翠英殿狐妖,带走翠英殿中神秘诞生的男婴,令华贵妃失宠,参与废黜前皇后,将还是昭仪的嘉仁皇后扶上后位……
如今那传言中的男婴长大归来,竟也做了金门羽客,那么由他又会引发怎样的波澜?皇后当年还是个懵懂昭仪,可以对往事模糊不知,而宰相却是在那段风波中得胜的弄潮儿,由那时的崭露头角发展到今日的权倾朝野——如今党争炽烈,正是权力更迭之时,宫闱中又出现了一位金门羽客,又怎知这不会是他仕途上的变数?
何况紫眠还是那样的身世……因此宰相才会格外的在意,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超多小说阅读…书农在线书库)就遣了自己的夫人进宫面见皇后。
“哀家自有分寸。”嘉仁皇后瞥了一眼曹夫人,有些不耐烦道,“如果不是事关哀家性命,哪次哀家不是对宰相言听计从?他想要儿子尚公主,哀家就安排公主嫁过去,真儿不成又换枋儿,一波三折,看把哀家的福寿公主委屈的……”
“皇后休要再提,”曹夫人闻言眼睛立刻就红了,“妾身那么多儿女,只有真儿是个知冷知热的乖巧孩子,谁知临了竟做出这样没礼教没廉耻的丑事……”
嘉仁皇后讽刺的挑挑嘴角,没再多言——还能再说什么呢,曹真如此,还不是继承了其父之风?当年出身寒门的宰相中了状元,抛妻弃子,硬是娶了自己孀居的表姐,从此跨入显贵豪门,和宫中的自己攀上了关系——照样的没礼教没廉耻。
“恩,不说这个……”皇后转换话题道,“说起来,宰相可真是细心。表姐你带话叫哀家提防那个龙白月,哀家一开始还没放在心上,前两天看见了她,真是吓了好大一跳。表姐你是不知道,那死去的燕贵妃,她妹妹佟婕妤只像她三分,那丫头倒像去了七分,不细看,还以为是燕贵妃活过来了……”
曹夫人浅笑道:“外子当然凡事要为皇后考虑,皇后如何处置她?”
“哀家已经将她打发到翠英殿去了,哼,等更换下一批宫人的时候,她也就活不成了……”
第五十一章除夕
除夕夜,禁中的爆竹声山响,远远飘进清冷的翠英殿里。云阳公主破例让龙白月陪她过夜,两个人一起在火炉边守岁。
“这么冷的天,居然没有下雪……”云阳公主素来倨傲的声音里,竟然透着一丝遗憾。
“也许过阵子就会下了,”龙白月给云阳倒了杯热酒,陪她一起凝听远方的爆竹声,觉得分外寂寞,“今年总是刮西北风,天气干冷,似乎打入秋就没下过雨了。”
云阳唇边泛起一丝冷笑,不置可否的接过酒喝下。她望着窗棂外幽暗的夜空,眼里有莫名的情绪流动,唇上酒气随着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氤氲开,消散在暖阁温香的空气里。
宫门在这个时候被敲开,是皇恩浩荡,又赏下酒、馔、冬衣和首饰。太监照老规矩放下东西就走,不进冷宫宣旨,也不要公主的赏。宫女将东西搬进暖阁里,由云阳指挥着分分,大家木然领走自己的那份,退下,就见暖阁里剩下些最精致的赏赐,在灯下明晃晃的发亮。
“又送这些东西来做什么?”云阳公主小声咕哝着抱怨道,把玩漆盘里盛着的一叠叠珠翠首饰,有点不满,“我从来不戴这些的。”
“公主应该戴些首饰的,”龙白月盯着盘中首饰,两眼发光,“多漂亮呀。”
云阳公主眼里又盈满讥嘲,她瞥了眼满盘珠翠,发现其中混着一枚殷红的血玉簪子,便信手拈起来瞧瞧,笑道:“这倒有点意思。”
“公主喜欢?奴婢伺候公主戴上。”龙白月难得见云阳对首饰发生兴趣,笑着起身捞起云阳光滑的长发,在她脑后挽个发髻,轻轻的将簪子别上。
云阳公主摸摸发髻里的簪子,见龙白月要去取镜子,嗤笑一声:“你别见风就是雨,谁稀罕这个?”
话虽如此,她却并不把簪子取下,只是不再理会龙白月的殷勤,半躺上贵妃椅继续喝酒:“你喜欢首饰,这剩下的都给你好了。”
龙白月如闻天籁,心花噼噼剥剥的怒放,恰似宫外爆竹之声。她抖着嗓子谢恩:“谢公主厚爱。”
可不是厚爱么,这些首饰价值连城啊!云阳公主却语带微酸的讥笑她:“论值钱,你也花不掉;论漂亮,你在冷宫戴给谁看?不明白(看经典小说来——》://。shunong。/书农书库)你乐什么。”
“关乎本能啊公主,”龙白月嘴快咧上耳根子,手里只摩挲着宝贝不放,“奴婢不是故意这么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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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
一大早,贺凌云并没有跟随父亲入宫,去大庆殿参加元旦大朝会。他称病告了假,悄悄拾掇了弓箭,令小厮备马,要往南御园射箭去。
大朝会是各国使臣入宫贺岁的庆典,文武百官均应穿上朝服参加,届时场面宏大、热闹非凡。但贺凌云的心思却没放在这上面,他只关心着正月初三燕国使臣到南御园射箭的活动。
燕国使臣擅射,每年的正月初三日,去皇宫南御苑射箭已成惯例,每次朝廷都会选择外貌出众箭术精湛的武官伴射。由于燕国使臣身份高贵,通常伴射的武官事后都能升上个一官半职,所以本朝条件合适的武官子弟莫不趋之若骛。
贺凌云年前谋划了很久,昨天总算得知自己有幸中选。他对自己的箭术一向自信,可依然决定要花两天工夫练习——伴射得胜,京师百姓会聚在各个路口喝彩,观者人山人海。如果他能赢过燕国使臣,不但光耀门楣,自己也能在朝中打下口碑,父亲如果开春调任到边防去,他请旨跟着去一定不成问题。
贺凌云跨上马,在元旦清晨冰冷而充满硫磺味的空气里轻咳一声,驾了马就要往皇宫南御苑去——他已经买通了那里的内监,随时都可以去实地练习。
就在他思绪万千之际,背后忽然传来一声叫嚣,令贺凌云顿时头皮发麻。
“贺凌云——”公输灵宝兴高采烈的窜到贺凌云马前,顶着满头的炮仗屑,一看就知道刚玩了个通宵。
“你是从哪儿窜出来的?!”贺凌云怒极,回头张望一下,看见宝儿正远远的衔着串糖葫芦跑来。
公输灵宝拽过贺凌云手里的缰绳,撒娇的晃荡着:“你一大早要往哪里去?走亲戚么?为什么要背弓箭?”
贺凌云冷笑一声,拂开公输灵宝的手,驾马灵巧的越过她便走。灵宝追在后面喊道:“我会射弩呀,带我一起玩吧!”
贺凌云回过身,对她的儿戏心态很是不悦:“公子我是去办正事,玩什么玩?!”
语毕马鞭一扬,便已飞骑绝尘而去。公输灵宝望着他的背影,不甘心的跺跺脚,缠着门口小厮问道:“他是去办什么正事嘛?”
“我家公子初三要做燕国使臣的伴射郎,这两天要去南御苑练习呢。”小厮语带骄傲的回答。
“在皇宫里练哦……”公输灵宝若有所思的喃喃道,连宝儿递来的糖葫芦,她都忽然觉得索然无味。
“凌云要做伴射郎?”紫眠从元旦大朝会上回来,得知了消息高兴的笑,“他向来都是这么认真呢。”
很会为自己打算的一个人,该认真的时候卯足了劲上,晓得自己每一步需要什么,思虑又周全,令他自叹弗如。
“他能赢吗?”公输灵宝有些悬心,“你帮他算一卦吧。”
“比箭也是博弈,不知道结果才有趣。”紫眠不答应她,只神秘的卖关子,吊着灵宝的胃口,让她浑身发痒直跳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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输了!
贺凌云离开南御苑赐宴,骑在马上半天,还是回不过神来。燕国使臣使用的是弩,劲道、射程、准头,都比他要强。他还记得使臣那双鹞子一样的眼睛,满是戏谑讥嘲,仿佛看破了他这二日的拼命努力,让他心头火辣辣的只觉得羞耻。
在宴会上他食不知味心不在焉,同僚敬他酒,夸他射得好,在他听来都是幸灾乐祸的讽刺——他哪里射得好了,即使自己亦是箭箭中的,但想着那弩箭仿佛无坚不摧一样凌厉的气势,他就知道自己输了。
他无法落荒而逃,必须坐在父亲身边,强颜欢笑。
该死的,自尊心就这样受挫,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弩箭弩箭……贺凌云恍恍惚惚,傻傻盯住前方御赐的银鞍马,马背上还驮着些金银器物,被志得意满的小厮牵着,在路人艳羡的目光中趾高气扬的往贺府去。
贺凌云却只觉得丢脸。
公输灵宝在人群中乱窜,她拨开众人,在御道朱漆杈子外的御廊下翘首顾盼。顺着御道她看见贺凌云远远的驾马而来,不同于前日的神采飞扬,他颓唐沮丧的神色令她意外。
“比箭输了吗?”公输灵宝撅撅小嘴,也有些灰心气馁。
“这位贺公子已经很了不起啦,”一旁有个大叔与她搭话,“我有亲戚在南御苑供职,年前就听说啦。今年燕国新换了主子,新燕王脾气暴躁,可了不得,据说为了顺利迁都,干脆就下令将旧京夷为平地。如今这燕国可格外得罪不得,为了讨使臣欢心,伴射郎的弓箭早被动了手脚,那使臣又是用弩。听说伴射郎还能箭箭中的,已经给我们长脸了。”
“我最讨厌耍诈了!”公输灵宝一双小眉毛拧得死紧。不成,她一定要去安慰他。
贺凌云放马缓行,寒着脸不去看路边喧闹的人群,他仍旧在惦记燕国使臣的弩箭——那力道仿佛无坚不摧,令他胆寒,不禁想象着被那样的箭射穿胸膛,自己会有怎样的感觉。
沙场九死一生,他被护在父亲的羽翼下,哪里见识过什么……父亲,他的父亲,当年是如何浴血奋战打下这片家业,他要继承父亲,该有怎样的觉悟?
万千思绪又被打断——打前方忽然窜出一个人影,锵的一声鸣了一下铙钹。贺凌云被惊得浑身一激灵,抬眼望去,竟又是公输灵宝。
“怎么又是你!”贺凌云终于醒过神来,却只觉得气不可遏。
“为你庆功呀!”公输灵宝笑得灿烂,双手又将铙钹鸣响,“锵锵锵,贺凌云;锵锵锵,了不起……”
贺凌云终于知道人是可以被气死的,他的手颤抖起来,握紧了马鞭举到眼前,却强迫自己松手——不成,他现在还穿着官袍,不可以杀人。
“闭嘴!滚开——”他咬着牙,面色铁青的拨转马头就要走。
“贺凌云,人家是要安慰你嘛,你又没输,”公输灵宝又敲了一下铙钹,以正视听的样子,“你的弓箭怎么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