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樽幽月-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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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进屋的是明窗尘、宝儿、贺凌云,还有公输灵宝。公输灵宝这些日子和宝儿混熟了,为了省钱,与她合租了一间屋子,还带着宝儿一起做皮影戏生意。白天没事做,她就混在贺府周围,指挥着宝儿帮她一起对贺凌云围追堵截,宝儿懵懵懂懂只当是在玩游戏,发动狐妖灵气追得分外卖力,天天把贺凌云气得头冒青烟。
“她的伤治得怎么样了?”贺凌云坐下问紫眠,远远的瞪了一眼公输灵宝警告她不许靠近。
“已无大碍,只是要开口说话还得再过些日子。”
“啧啧,真是可怜人。”贺凌云恶毒的戏谑她,“平日嘴巴不饶人,现在报应来了。”
最该遭报应的人应当是你吧!龙白月盯着贺凌云的俊脸,狠狠剜了一眼,祝福他舌头早日被割掉。
“你照顾得可真用心,”贺凌云话锋一转,不怀好意的对紫眠旁敲侧击,“当初替我治金蚕蛊的时候,怎么不帮我贴贴止痛止血符?”
“我不想让金蚕在你背上跟我的道符打架。”紫眠回答,若他的道符就能制得住金蚕蛊,这苗疆第一蛊毒岂不是浪得虚名?
贺凌云听了紫眠的话,一想到那情形就忍不住发毛,脸不禁白了一下。公输灵宝已经知道她当初差点几拳头捶死贺凌云,是因为金蚕蛊的关系,这时候慌忙心虚的别开眼睛。
明窗尘这时候才插空与师父说话:“师父,重阳节的蒸糕已经买来了,这篮子是送给龙姑娘的。”
龙白月脖子不能动,只歪着眼看见明窗尘手里拎了个篮子,他将篮子打开,顿时一股粉糯糯的香甜气息飘出来,馋得她不禁咽了一下口水——可恶,喉咙好痛!
“你吃不了,就摆在这里看看吧,应个节景。”紫眠将篮子里的狮蛮糕取出来——狮蛮糕是在重阳节吃的一种面粉蒸糕,雪白的蒸糕上插着彩色小旗,铺满了石榴子、栗子黄、银杏仁、松子之类,花花绿绿非常好看,上面还摆着一个用面粉捏的狮子蛮王,所以叫做“狮蛮糕”。
龙白月无奈的看了紫眠一眼——他这不是摆明了在折磨她么!
其实紫眠是相当的无辜,因为他又吃不出味道,在他眼里,狮蛮糕真的只是纯粹好看而已,当个盆景摆着看和吃进嘴里基本没什么差别。
对啊,再两天就是重阳节了。龙白月看着一屋子的人闹哄哄的,只有自己一动不动的躺在中间,不禁双眼发直的望着屋顶横梁,精神独自飘离了开去。
她竟然卧床那么久,这辈子还从来没有这样虚弱过。
当紫眠他们离开,就剩下龙白月一个人躺在榻上静养的时候,这样虚弱的感觉又袭上来,漫卷了孤独的龙白月。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唉……
房门这时候被人悄悄打开,惆怅中的龙白月瞥眼望去——原来是负责洒扫她房间的老妈妈来了。惠民局连着养济院,养济院是朝廷公办的养老院,专门收容鳏寡孤独的老人,老人还能走动的,往往受雇于惠民局做些简单的活计,挣些钱贴补自己。
那老妈妈一张皱脸笑得像朵花,很是慈爱的先上前给龙白月掖掖被角,接着就开始扫起屋子来。她扫着扫着,一抬头,有些昏花的眼睛看见了床头的狮蛮糕——花花绿绿衬着鲜白可爱,老人喜欢鲜艳的东西,不禁高兴的笑起来。
龙白月心念一动,手吃力的举起来。老人以为她要拿东西,忙扶了她的手要去帮她,未料双手反让龙白月抓住,被直直带到狮蛮糕旁边。老妈妈以为龙白月要糕,捧起来要递给她,龙白月指指自己的喉咙,摇摇手,将糕往老妈妈那里推推,再用力笑一下。
老妈妈有些明白(看经典小说来——》://。shunong。/书农书库)了,脸上高兴又羞涩,她将狮蛮糕捧到面前仔细瞅了瞅,没了牙的嘴笑起来有些空落落的:“谢谢姑娘。”
龙白月笑笑,反正她也吃不到,上好的狮蛮糕对养济院的老人来说是很奢侈的东西,不如就送作人情也省得浪费。重阳节嘛,本就该孝敬一下长者……哎?龙白月的脚忽然被老妈妈捏了一下,让她愣住,觉得有些怪怪的,而老妈妈早兴高采烈的捧着糕走出了屋子。龙白月怔忡一下,纳闷的笑笑。算了,反正她高兴就好。
转眼到了重阳节这天,龙白月一早醒来,忽然看见洒扫屋子的老妈妈站在床尾,她抱起龙白月的腿,正在把什么东西往她脚上套。
龙白月吓得一缩脚,挣脱了老妈妈的手,她将脚抬高,却看见脚上套着只新鞋。那鞋子是新做的,没有绣花,可手艺精致扎实——是老妈妈亲手做给她的。
龙白月高兴起来,头一次有人亲手做鞋给她,真是叫她又惊又喜。老妈妈见她高兴,自己也乐得笑开了花。
重阳节穿了新鞋,应该登高的。她不过是伤了脖子,可不能把身子躺废掉。龙白月得到礼物扬起斗志,竟然扶着脖子坐了起来。
“姑娘要下床?”老妈妈有点紧张的问着。
龙白月没办法说是也没办法点头,只能笑着把手伸给老妈妈,示意自己的确是想下床走走。糟糕,躺了这么久,她竟然羸弱成这样了,龙白月一下床就觉得自己脚下有些发飘,忙一手护着脖子,一手扶着老妈妈,梗着脖子走了两步。
新鞋果然好合脚,龙白月越走越顺,终于在重阳节这天走出了屋子。
一出房门,一股菊花的清香就扑鼻而来,龙白月顿时觉得胸臆一舒神清气爽。想不到今天连古板的惠民局里也摆满了菊花——黄白色蕊若莲房的万龄菊;粉红色的桃花菊;白而檀心的木香菊;黄色的金铃菊;纯白的喜容菊……铺天盖地。
紫眠午后来给龙白月换药,一进惠民局就看见龙白月直着脖子坐在树荫下,正陪在一位老妇人身边,看她做鞋。
龙白月的头发并没有用头油梳服帖,微风吹动柔软的鬓发,发梢轻拂着她病后初愈的脸颊。她坐在阴影里,对比着树荫外炽烈的午后阳光,整个人显得苍白消瘦,却是不同于往日的清美。
“你能起床了?”紫眠有些惊喜的走到龙白月身边。
专注中的龙白月一听见紫眠的声音,立刻整个人转向他——若是以往,以花魁的柔软身段,她定当脖子一转眼梢一挑,风情万种的望过去,人生至此,真是沦落啊沦落。
龙白月笑着站起来,一手护脖子,一手指指正在做鞋的老妈妈,然后拎起裙子抬抬脚,向紫眠献宝。
紫眠看看她脚上的鞋,明白(看经典小说来——》://。shunong。/书农书库)过来:“这位老妈妈送的?”
是用你给的糕换的,换句话说,就是你送的——龙白月一想到此,笑容更加灿烂。
紫眠见那老妈妈抬起头冲他笑,也笑着替龙白月道声谢,并弯腰替老妈妈摸了摸脉搏,知道她身子健康,这才放手起身。这时候惠民局一位药师路过,笑着跟紫眠他们打招呼:“大人来了,哟,龙医女能起身走动了,大人不必替吴妈妈把脉了,她除了脑筋有些糊涂,身子一向健康的。”
“哦,吴妈妈替龙医女做了双鞋,在下无以为谢,举手之劳罢了。”紫眠笑笑。
“原来这样……唉,她也糊涂,丈夫兵荒的时候被征去了北边,她每年都做鞋子等他回来,一连做了好多年,大家都知道她丈夫肯定回不来了。几年前她将鞋子都烧了,也就不再做了,”那药师有些怜悯的看着做鞋子的老妈妈,“谁知道最近燕国内乱,燕军撤了防,大家都传说我们也会撤下一批老兵来,不知怎地这话传到了吴妈妈耳里,触动了她的心弦,这不,又做起鞋子来了。”
“本朝兵卒六十岁退役,看这位妈妈的年纪,她的丈夫早该回来的……”紫眠在龙白月身后轻轻喟叹。
龙白月直着脖子转过身,皱着眉头望向紫眠,眼神惶惶,透着点企求。紫眠明白(看经典小说来——》://。shunong。/书农书库)她的意思,点了点头。
法衣法器不久就被紫眠取了来。他穿戴好法衣,在庭院中焚了一炉香,香气缭绕里他轻轻摇动起银铃,银铃清脆的声音丁零丁零响起……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
老妈妈浑然不觉周遭异状,只是专注的缝着鞋子,她闻见好闻的香料味,高兴得微微摇晃脑袋,嘴里轻哼着不知名不成调的曲子。
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
薄暮时分的风已经有些凉,吹散了菊花纤细的花瓣,金色的落英在风中卷了几卷,落在了老妈妈的脚边。
花瓣将暗香染上她的裙子,风声中隐隐混着异响,窸窸窣窣,仿佛极轻盈的脚步踩着落英而来。低着头缝鞋子的老妈妈忽然抬起头,眨着有些昏花的眼睛,望向前方。
前方空无一人,只有吹在她脸上的风,不时变幻着方向。当那窸窸窣窣的声音一路向她靠近,走进树荫的时候,黄昏的阳光不再耀武扬威,天色一暗,一位佝偻着背的老头子蓦然出现在大树的阴影里。
龙白月吓得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那老头子破败的衣服几乎遮不住身子,仔细辨认,竟是一身杂役兵的戎装。他骨瘦如柴,衣衫褴褛,脚上却蹬着一双新鞋。
老头子慢慢向老妈妈走近了几步,沟壑嶙峋的脸皱起来,兀自乐呵呵的。
老妈妈坐着不动,呆呆的与老头子对视着。末了她眨眨眼睛,忽然也跟着笑开,皱纹幸福的攒起来,像花一样绽放。
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两个苍老的身影就这样在西风中凝固,一明一暗,一实一虚,彼此望了不知多久。只知道蓦然回神时,已是天上月亮半满,阶下黄花堆积……
第39…42章 土雨
“吴妈妈的故事真叫我感动,呜呜呜……”公输灵宝读完龙白月写在纸上的话,泪眼汪汪的看着她,“这个比我现在演的故事好,我们把这个编成话本好不好?”
惠民局的病房里,龙白月、公输灵宝和宝儿此刻正坐在一起喝茶。公输灵宝和宝儿啃着香糖果子,龙白月可吃不了这个,不过好在紫玄真人从信州寄了一罐雪莲脂蜜给她,龙白月也不知道这是个稀罕物,只觉得吃下去嗓子凉飕飕的很是痛快,于是就不时的用勺子舀了吃。
龙白月现在还不能说话,其实她背地里偷偷喊过一嗓子,那声音吓得她宁愿自己变成哑巴。龙白月歪头想了想,点点头,又取了纸提笔写道:“再好好推敲一下。”
“是的,首先,女主角最好年轻点。恩,大概二十来岁吧……”
※※※※※※※※※※
紫眠和贺凌云站在城头上眺望,萧瑟的秋风吹乱了他们的头发,在漫天的尘埃里贺凌云眯着眼睛往北边一指:“从前方撤下来的老兵这两天就能回来,到时候如何安置他们,又是一场乱子。”
“为什么?”紫眠向北边望望,他今次上城头来望气,是司天监安排的任务。
重阳过后,天气出现异变,西北有大风且云气赤黄,空气里夹带大量尘埃。这样反常的天气,不知预兆了什么灾异,司天监人心惶惶,于是他被授命负责观察此次天象,并卜算出异象的起因。
“宰相和新政党最近正斗得不可开交,这次退役的老兵之所以数目众多,就是因为圣上采纳了新政派的‘省兵法’——精简军队,裁汰老弱,合并军营。一下子从前方撤下那么多兵来,哪有地方安置他们?”贺凌云皱皱眉,“其实这也是好事,本朝募兵制规定了六十岁才能退役,切,兵卒到了三十岁以上都是废物,退下来也好。”
“那不是挺好的,让他们解甲归田就是了。”紫眠继续观察天象,不时低头翻看着手里的易书。
“你说的倒轻巧,”贺凌云漫不经心的一哂,“哪来的田地给他们?说到这个,新政党要推行‘方田均税法’,丈量京城周围的田地,呵呵,也难怪宰相这次要着急了,保守派的官员里,恐怕他瞒占的田地最多。”
按“方田均税法”规定,每年九月县官要丈量土地,以土地肥瘠分为五等,规定税额。丈量后,到次年三月份发土地帐帖,作为“地符”。分家析产、典卖割移,都以新丈量的田亩为准,由官府登记,发给契书,以限制官僚地主兼并土地,隐瞒田产和人口。
重阳节前两派势力就开始为此争斗,双方僵持着,至今京城的府尹还没敢开始丈量土地。
“我父亲也对新政派的做法不以为然,他们要颁行‘将兵法’,在北方当地提拔武官,摆明了不将我们这些在京的武官放在眼里。”贺凌云当然认同父亲,也有些愤懑的甩甩头发,低头拍掉落在头发上的尘土,“他已经连着好几天上宰相府去参加密会了。”
“为什么和我说这些?”紫眠终于合上手里的书,这时候抬起头来问贺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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