侵色之城-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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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它就叫蒜泥白肉!一点不腻口,肥油都走光了。这味道其实还算不上最好,如果有高压锅烹饪,味道会更好,而且只要十分钟就煮烂了,节约能源。”
厨子听得一愣一愣的,一脸糊涂。
“十分钟煮好肉,怎么可能?你在哪里学的这手艺?我做了二十几年的厨子也没见过这么神的什么……什么高压锅。”
“呃,”我自知失言,忙解释道:“我在国外学的,国外学的!洋人什么玩意都有,人家比咱们先进不是吗?”
厨子释然,连连点头——此时的国人眼里,只要跟“洋人”沾边的应该都是挺厉害的。
接下来,我让厨子把四条鲫鱼弄净,用滚热的猪油将鱼连着葱姜蒜头黄酒一起在锅里煸一下,闻到葱烤香味儿时加水漫过鱼身,加入糖和酱油,少量醋,烧旺火直至煮沸,然后将切成丁儿的老豆腐撒入汤内再撤去旺火,改成小火慢炖,中间翻动鱼身几次以期入味。十五分钟后撒入盐和白胡椒粉些许,再等半分钟停火。
拿筷子浅尝一块,啊,好吃啊,味道极其鲜美!似曾相识的味觉让我似乎重回到21世纪的家。
鼻头一酸,眼泪差点涌出来。
中午的饭菜比平日里下去得快。
半小时后,我满意地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民以食为天。这乱世里,要想活得好,先得伺候好肚子,如此才有精力为自由和独立而战。
我鼓励所有在府里就餐的“下人”们都敞开了肚皮吃——反正厨子做了不少菜。
武汉的夏季天气潮湿闷热,这年头没冰箱保鲜,得趁新鲜吃完。
午后,我正在教一个小厨子如何将冰糖猪手做得味美酥软,尔忠国走进厨房,向大厨问道:“今天的肉切片和鱼是你做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似是随口问问。
大厨惴惴不安地说道:“不知是否合您口味?”
“很好啊,以后多做几次这种口味的。”
大厨脸色顿时一松,笑道:“这两道菜都是太太做的。”
“哦?”尔忠国目露诧异之色,但他看也不看我,嗯哼了一声便转身离开。出门之际留了一句话:“下次不许太太进厨房!”
这个恶魔,难道怕我在菜里下毒不成?我抿着下唇暗暗恼火,这点自由也不给我,明摆着是做出他才是我命运的主宰——无论我想做什么,他都要搅黄了,不让人顺心一次。
“你等等,我有话跟你说!”我追上前去。
“没空听你废话!”他头也不回,大步流星地往楼梯走去。
我一路跟过去,没打算放弃。
他倏地站定,猛然一个转身,冷冷地对我说道:“我要稍事休息,你跟我到卧室吗?”
我不管他话里是否有话,点了点头。他鼻子里哧了一声,也不说反对,踏上台阶。
进了卧室,尔忠国径直走到窗前“哗啦”拉上窗帘。
卧室内的光线顿时黯淡了许多,陡然增填了几分暧昧的暖色。
我之所以敢跟他进卧室,是算好了他不会对我做出格的事情——佟鹭娴还没走,说不定就藏在暗室内。
尔忠国脱下短衫,露出健美的上身。一双深如湖水的眼眸看着挺平静——难得啊,竟然没带狠厉之色。不知是不是中午那两道菜起了作用?
我垂下眼睑,想着已经默念过好几遍的台词。
“还不走?”他下了逐客令。“我要午休了!”说罢,慵懒地睡进躺椅内,大腿跷二腿微微晃悠起来。
我偷偷瞥他一眼。下巴、臂膀、胸膛、腰身,每一块肌肉都有着令人惊叹的完美——没有丝毫浪费的地方。
“我必须跟你谈谈。”我又垂下睫,盯着自己的脚尖。
“关于什么?晚点也等不及?”他慵懒地问道,打了一个哈欠。
他明知故问,我也只有装呆了。
厚着脸皮走到他跟前蹲下,我握起拳头给他捶腿,一边捶一边替自己打气。
也许他只是看上去极狠,内心还是有温柔的一面的,哪怕只有可怜的一点点儿,也算有了希望。
“有句古语说的是:‘知恩图报’,还有就是‘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尔大哥您是侠客一般的人物,自然更懂得这些道理。”
“嗯——”他应道。
我迅速扫他一眼。他正点着头,眼神有些散乱,但他似乎听进去了。
看来有戏。
我暗自惊喜,继续说道:“如果一个人不计前嫌、不顾个人安危救了你,尔大哥你是否也可以放弃心中所有的仇怨,宽容待人呢?”
“嗯——”他回答得模棱两可。
我偷瞧一眼,他还在继续点头,未露出不耐烦或狠厉之色。
我又是一阵欢喜:“尔大哥果然是豪侠,心胸宽广之极,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尔大哥你宽恕别人就等于宽恕自己啦,放下仇恨才能轻松自在,心自然感到愉悦……”我一边说,一边讨好地替他捶腿,感觉他今天难得这么有人情味。
难道应了那句古语:吃人家的嘴短?
下次,再多做几样拿手菜,吃得他挑不出刺来。
我唠唠叨叨说了半天,但他除了“嗯”一直没有超过两个字的反应。
我终于按捺不住又抬眼望过去,顿如泄了气的皮球——他竟然阖上眼睡着了。敢情刚才一通话全是白说。
我失望地站起身:“尔大哥,看来你太累了。等你休息好我再来吧。”
他微微发出鼾声,薄唇微启,露出一小截洁白的牙齿。睫毛如墨色的帘子轻叩在眼睑上,在眼底扫下一层近乎玫瑰色的阴影。
睡着了的他带着一种不同于以往的淡而柔的气质,没来由的让人心头一颤。
不得不惊叹他卸下冷酷之色的样子极美。
我一边看着他,一边轻手轻脚地向后退,同时感慨着:如果他一直保持这种柔和的神情该多好啊!可惜只是睡着了才有。
忽又记起他为我拉过被单的那一刻,心柔软起来。
我又走上前,将他脱在一旁的衣衫拿起,小心地盖在他身上。
手臂刚撤回,手腕便一紧,瞬间被他捏住。
他双目寒光闪闪地盯住我,充满敌意加厌恶,似乎我打算暗算他被捉了个现行。
吃痛的我不禁“呀”地叫出声来——骨头都要被他捏碎了。
“怎么还不走?”他喝道,眼中狠厉之色毕露。
“我、我不过是给你披件衣衫,没打算打、打、打扰你休息,我这就走!”我惊恐得话也说不利索,之前的镇定被他这他突如其来的一喝全吓没了。
他扫了一眼身上的衣衫,眼中的愠色收敛了些,但依旧冰冷。
我不再说话,知道无论说什么他这会儿也听不进去。而且他看上去很困,双眼皮快变成四眼皮了。
我充满愧意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他的房间。
尔忠国整天都在卧房里,不知跟佟鹭娴捯饬什么秘密的事情。我倒不担心他俩像我那对好友一般胡天胡地,但一股抑制不住的醋意却一直遗留到了晚上。
他俩连晚饭都没出来吃,直接让仆人将饭菜端进卧室伺候。
不死心的我又叩响了尔忠国的卧室。一来查看佟鹭娴有没有走,二来看能不能说动尔忠国打消对池春树下毒手的念头。
没人前来开门。难道又出去了?
我将耳朵贴上门听动静。果然没人。
失望之余,只得作罢。
刚回卧室,脚还没踏进房门,便听到楼下有了动静。听脚步声是那二人一道回来了。
我闪进门里,就听佟鹭娴轻声说道:“今晚又得熬夜。乔治的那份报告非常有价值。我得赶紧翻译出来报告老板。你就好好休息吧。这两日你也太辛苦。”
“不辛苦,都是为了工作嘛。应该的。”尔忠国恳切地说道。
“你那妹妹手艺不错,若做个正常人倒不失为贤慧呢。”佟鹭娴的话里带着嘲讽之意。
“可惜她不是。她好像不急于做什么,我是说她除了那次逃跑再没任何动作。你怎么看?”
“不能光看表面。进屋说!”
两人的脚步声近了。开门的声音,关门的声音。外面恢复一片静寂。
他俩正在谈我的事情,我不得不警觉。尔忠国的话说明他仍在怀疑我的身份。他看样子很想抓住我试图进行地下活动的把柄。
他失策了,精力放在我身上纯粹是浪费时间。
佟鹭娴表面温和,心底却对我颇有敌意,恐怕一直想找机会剪除我吧。
她会如何看?
我忐忑了一小会儿,轻手轻脚挪到尔忠国门前,听出他们并未停留在外间,直接进了密室。
我踮着脚尖像窃贼一样潜入房间,凑到密室门前听。
可惜,门太厚,而且好像做了隔音处理。我无法听清他们在说什么。
又有脚步声上楼来了,急匆匆的。
我慌张起来。现在若跑出去正好撞上来人,如何是好?
我瞄了一眼床,想也没想,便钻进床底下。
重重的敲门声响起。见没人开门,那人随即推开门进了屋,不带停顿地直奔暗室。
一双脚在暗门前停下,并不进去。很快,暗室的门开了,更多的脚出现在视线内。
“佟小姐,有人找你。”
“什么人?”
“密侦队江副队长。”
“我这就去,让他客厅候着。”佟鹭娴说道,一双脚挪向柜门方向,柜门打开了。
尔忠国随即跟着她,两人脚尖对脚尖站住,没说话,不知道在干什么。
难道在接吻?不会。气氛不合适。
佟鹭娴随即离开了。尔忠国坐在床上翻书看。听他翻书的速度好像有点心不在焉。
我趴在床下大气也不敢出,生怕他听出我的呼吸声。我记得他将耳朵贴近地面辨听的举动。他是习武之人,辨听力应该比寻常人灵敏。
我几乎屏住了呼吸。
时间一分分溜走,紧张令我额头渗出汗来。
耳边响起蚊子的嘤嘤声。它们发现了目标,此刻正围着我打算下手。
咬了就咬了吧,只能便宜这些吸血鬼了。
尔忠国站起来进入密室。我立即想:现在就爬出去溜走呢,还是再等等。就怕佟鹭娴此刻回来了逮我个正着。
讨厌的蚊子正在骚扰我,不时地飞掠过我□的肌肤。
我抖动几下身体,打算这就爬出来,回自己屋里去。但外面响起脚步声,是佟鹭娴回来了。一双脚直奔暗室而去,但是她忘记了关门,留下一道细缝。
我立即爬出床底,深呼吸几次,来不及掸去身上的尘埃,便想溜走,但密室隐隐飘出的说话声拽住了我的脚步。
千载难逢的机会啊。他们会说些什么?这对于我这个和平年代出生的人来说何止是好奇啊,简直有着魔法般的诱惑力。
我的脚不由自主地移向那门,耳朵凑近那道微启的缝隙。
“……在法租界的长清里看到几个眼熟之人,是我们的人,有两个当场被日本特务捕获。知道他们去长清里干什么了吗?找堂子姑娘去了。国难当头,我等本当自强不息、鞠躬尽瘁,可他们竟然拿着党国的经费干此等下作之事,实在可恶至极!唉,就怕那两人经受不住拷打什么都招了,对其他同志来说则是灭顶之灾啊。”
“败类!”尔忠国愤然说道。
“你立即发报请示总部,这等事如何处置?他们行为失检事小,危及其他同志安全事大。 好在他们目前还没招供,但时间拖久就难说了。”
佟鹭娴说话之际,“嘀嘀嘀”发报声已经传出来。
约摸五分钟后,就听尔忠国说道:“总部批示:落入敌手者速处决以绝后患,其他相关人等严办以儆效尤。”
“好!”佟鹭娴说着话,往密室外走来。
我反应敏捷地再次钻入床底。
尔忠国跟在佟鹭娴身后。我以为他会跟着她一道离开,但他只是将她送到门口,掩了门后又坐回床上。
天哪,难道我一夜都得伏在床底喂蚊子?
抑郁地想着,我盯着床底下那双脚,陡然涌起一股恨意。我能有今天,不都是拜他所赐吗?
“躲猫猫的时间早过了,还不出来吗?”尔忠国突然说道,并拍了拍床。
大脑“嗡”地一下,完了,我想,原来他早就发现我藏在床底下。可他等这么久才揭露我,够损的,成心捉弄我吧。
他慢悠悠地站起来,叹了一口气。“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进来啊。是自己出来,还是我拖你出来?”
我迟疑了一下,腿脚一起往后退缩。他蹲下身来,我看见了他的胳膊。
此刻,我只想法逃。虽然希望渺茫,但本能驱使我不能束手待毙。
当尔忠国的脸倏地出现在床底下时,我已经退出床底,爬起身便跑,直奔门而去。
门是插上栓的——这个狡猾的特务早有提防。
在我拉开门闩的一瞬间,他的呼吸也近在咫尺。
一只大手摁在门上,将我拦截在门后。他的速度好快,令人吃惊。
我猛地转身,紧贴着门,惊恐地看着他。更快的是他的手,已经掐住了我的脖子。“看来你早就知道我是什么人了?”他阴沉地问道。
在他那双犀利如剑的目光下,任何掩饰都是徒劳的。“我知道。”我承认道,瞒也瞒不住啊。